在其他人看来,她只是蹲在地上挖沙子,没有人注意到,这具三岁小女孩的躯体已经变作了空壳。
垃圾处理厂。
这里距离白沙镇有半小时车程,位置非常偏僻。还没靠近,时星就看到了巨大的垃圾山和运送垃圾的卡车。
成吨成吨的垃圾被运送到处理厂,卸货后堆成高山。许多工人在垃圾山中清理、分类,寻找可以回收利用的部分,剩下的则送去焚烧。
她需要金属,在地球的元素周期表上排得越靠后的金属越有用。
一只黑色的触手卷起易拉罐,光滑的表面犹如液体似地流动开来,将整个铁皮覆盖住,直接吸进了触手里。
如果周围的工人能够看见,绝对会吓得发疯,抱头痛哭起来。
只见数十根手臂粗细的触手爬上了垃圾山,它们非常有力量,站起来有三层楼高。在触手的边缘,是尖利的牙齿,所到之处将金属切割成小块,吞入皮肉当中。
而这些触肢,全部连接于中心的一颗头颅上。这颗头颅显现出三岁小女孩的样貌,她有两颗血红色的眼睛,蓝色的血管爬满了脸庞,几百只同样的眼睛布满四处。
这些眼睛,就像是一个个扫描仪一样,搜寻着时星想要的东西。
第14章
面对成堆的废旧金属,时星就像是过年前进了大型农贸市场准备集中采购一样,将所有能用上的材料全部收集起来,丢进反应堆里。
她在这边翻找得愉快,底下的人时不时抬头看看垃圾山,迟疑地问道:“你说,这个垃圾是不是在变少啊?”
“什么变少?”
“你看见那边那根旗杆了没有,刚才还看不见呢,现在都露出老长一截了。”
“嚯,你说得忒吓人。难不成还有鬼在这里吃垃圾?”
他们口中吃垃圾的鬼,在把面上能够扒拉干净的金属全部丢进反物质空间后,变成了一团小猫大小的不规则团块,跃下垃圾山钻进了附近的一根水泥管道里。
下一秒,她就看到熟悉的探测器出现在了附近。
唉。她叹了口气,觉得对方真是不依不挠,倔强得要死。
地球又没有什么值得争抢的稀有能源,也不是星舰航线、跨星域贸易点的必争之地。就是个偏僻荒芜、充其量风景比较好的行星罢了。
只是因为恰巧产生了文明所以才比较特殊,不会有外星势力来这里殖民的。
没必要保护得那么紧吧。
这东躲西藏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等到探测器走了,时星才慢悠悠地爬回了罐头厂。
之后,她每天都央求徐慧兰带自己去上班。误会之下,徐慧兰还以为她是舍不得母亲,更是把她宠成了小公主。
时星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出门几乎没有走路的时候,都是被抱在手里。也从来不自己拿东西,要什么只需动动嘴皮,徐家上下都赶着送到她面前。
徐慧莹和丈夫赵涛有一对双胞胎女儿,分别叫做赵思瑾和赵思玥,今年八岁。两人是宠坏时星的主力军。
和她们待在一块儿,隔几分钟时星就被喂上几口水果或者零食。夏天给她扇风,冬天给她暖手袋,简直把她当成了她俩的活体娃娃,天天都吵着要来看妹妹。
在徐家呼风唤雨的日子很快就迎来了改变,九月份,幼儿园开学了。
遗憾的是,赵思瑾和赵思玥今天也必须去学校,没能争取到送时星上学的名额。
徐慧兰大早上的骑着自行车,载着她来到了旭华中心幼儿园。
还没到门口,就有无数幼年人类哭嚎的声音钻进时星的耳朵。一路上,她看到许多膝盖高的小孩拽着家长的裤腿,大声哭喊着表达自己不愿上学的意愿。
她在一众崩溃的小朋友中显得鹤立鸡群,倒让徐慧兰有些不自在起来。
“宝贝,你害不害怕呀?”
“不怕。”
“不要不喜欢幼儿园哦,你会在这里交到很多好朋友,老师也都很和蔼亲切的。要是被人欺负了——”
“没人欺负我。”
“……”
好吧,女儿太懂事,一腔母爱不知道往哪里泼洒呢。
徐慧兰把车停在巷子的入口处,双手托着时星将她从后座抱下来,一手拎着小书包,一手牵着她往大门走去。
这时,这片来来回回自行车、三轮车、充其量也就是摩托车的小巷,忽然就开进来一辆黑色的轿车。
只见那锃光瓦亮的引擎盖几乎能当镜子照人,车轮崭新得像是刚刚从厂里出来,整体车身展现出低调优雅的金属光泽。
车子停靠在距离大门二十米处,车门打开,先是走下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随后是一个身材高大魁梧、戴着墨镜的西装男子。
接着,副驾驶的门打开,一个年轻的秘书模样的男子微笑着对路人点头示意,打开了后座另一边的车门。
最后,才是一双精致名贵的小羊皮靴踩在地上。
傅望轩紧绷着小脸,一言不发地从不停叮嘱絮叨的保姆手里接过书包,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幼儿园。
秘书模样的年轻人亦步亦趋地跟随着他,眼睛始终落在他的四周。
身后的保镖探查着大门附近,双手交叉在胸前,直挺挺地站在校门口,仿佛是这里站岗的守卫。
傅望轩的出现引起了周围人群的轰动,哪怕他只是个三岁出头的小孩子,都有人忍不住感慨一句“这身派头果然出身不凡啊”,或者“看那气势和气度就很不一般”。
时星:?
不是,你们是怎么从三岁小孩身上看到气势和气度这种东西的?
而且只是上幼儿园而已,不觉得太夸张了吗?
然而,从围观人们的表情和语气来看,他们丝毫没有察觉哪里不对。就连旁边的徐慧兰,也先是露出了十分惊叹和向往的目光,直到时星拉拉她的手,才恢复了正常。
“我们走吧。”
她眨了眨眼,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徐慧兰的奇怪表现并不单独只有她一人。时星走进幼儿园大门,在教学楼底下看到了园长,他正和另外一个年轻女老师弯腰对傅望轩说话。
两人那认真的表情,仿佛面前站着的是社会上叱咤风云的成年男子。
“老师好。”时星走到女老师面前问候,这是她的班主任李老师。
看到她,李老师那散发着光芒的表情才收敛了:“你好,安星小朋友。”
李老师家住得里徐家很近,所以认识徐慧兰和时星:“教室在右手边第二间,我没有给大家排座位,可以随意坐。今天早上主要是让家长和小朋友互相认识,下午才正式开始上课。”
“对了,这是你的同班同学,傅望轩同学。傅少,这是安星。”
旁边的傅望轩转过头,神情冷淡。
他没理时星,时星也不看他,只笑眯眯地抓着徐慧兰:“走啦。”
徐慧兰尴尬地对园长和李老师笑了笑,朝走廊走去。
旭华中心幼儿园在白沙镇算是最大的幼儿园,学生也很多。时星所在的小班2班共有30个小朋友,其中女孩有13人。
她进门,看到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孤零零地坐在凳子上,便用手指着她身边:“妈妈,我要坐那里。”
因为没有固定座位,自然也就没有贴姓名表。她不知道旁边的小女孩叫什么,对方看起来性格内向,只低头盯着桌面,时星也不去打扰她。
她环顾着教室,这里一共有六张圆形的矮桌子,每张座子可以坐5个人。在教室靠近窗户的那侧,有两排座椅是给家长的。
很快,上午九点钟,教室里面坐得满满当当。时星这一桌,除了她和身边的女孩外,其他三个都是男孩。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傅望轩也选择坐在这里。
他自带气场,旁边的两个小男孩立刻主动向他搭话,还试图把口袋里的糖果分享给他,被拒绝了。就连小女孩也抬起头,用好奇的目光盯着他看。
自我介绍的环节非常无聊,无非就是外向的主动表演个唱歌跳舞什么的。而内向的上前半天憋不住几个词,还给吓哭了,连带着周围的小朋友也一起放声大哭,一时间教室里鸡飞狗跳。
面对孩子们的表现,家长们神色各异,有骄傲有懊恼,也有浑不在意的。
小班一个班级配备三个老师,除了班主任李老师之外,还有生活老师黄老师,德育老师郑老师。尽管如此,她们还是手忙脚乱了好久,才和家长把所有孩子哄好。
这之中,倒数时星和傅望轩最为冷静,从头到尾表情也没有变化一下。
时星是在观察人类幼崽的社交情况,傅望轩就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傅望轩,我们都选你好不好?”
时星被旁边小女孩——宁筱筱的声音吸引回了发散的思绪,原来是李老师宣布今后大家的座位就按照今天坐,让大家每个桌子选出一个组长来。
宁筱筱和另外两个男孩都兴奋地看着傅望轩,一脸崇拜:“你来当组长,我们要是比赛的话肯定不会输。”
比赛?什么比赛?
时星走神太久了,竟然没听见接下来有什么活动。
“就选她吧。”
一根手指指向她的方向。
傅望轩面对三人热切的姿态皱着眉,似乎并不喜欢眼前的几个吹捧他的同伴。他扫了一眼发呆中的时星,说道:“选她来当组长,很合适。”
哪里合适了?
时星还没拒绝,旁边的两个小男孩也不是很愿意,用犹疑的眼神瞧了瞧她。宁筱筱咬着嘴唇,目光落在她身上,复又低下头去。
“我不——”
傅望轩:“就选她,让她当组长。”
“第4组,你们选好了吗?”李老师问。
“老师!”右手边的男孩举起胳膊,“我们选安星当组长!”
不是,你们什么意思?
时星抱着手臂,第一次对人类幼崽感到棘手。这突发状况是她从来没预料到的,而且在李老师问了剩下两组之后,突然说:“开始!”
“哗啦”一声,其他桌子的组长推翻椅子,朝着教室后面跑去。
时星在前面观察过,教室后方有两个很大的书架,上面有一些少儿图册、玩具和铅笔橡皮之类的东西。
她看到速度最快的女孩已经抱着个易拉罐奔回了自己桌子边上,将里面的彩色铅笔倒在桌面,分给其他的小朋友。
原来是画画比赛啊。
她从容地从椅子上下来,走到书柜前面。
其他的组长小朋友抢了易拉罐就跑,这时候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时星无聊地打了个呵欠,伸手拿下罐子。
她看了一眼。
里面是空的。
“快点啊,安星!”同一组的人大声催促道,“别人都已经开始了!”
第15章
时星的脑袋是懵的。
她回头看了看其他人,又看看空空如也的易拉罐,怀疑自己的理解出了问题。
她想起李老师说这是个比赛。
比赛可以,但是一开始就把一组直接剥夺了工具是什么意思?末位淘汰?
“安星,你愣着干嘛?”
“赶紧啊!别的组都开始了。”
一声声连环催促下,她捧着罐子走回了圆桌边,把它倒扣在桌面。
“快快快!看看我们有哪些颜色。”
傅望轩左边的男孩急切地伸手抢过了罐子,将它反过来,可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彩铅掉在桌子上。他愣了愣,瞅向时星。
她摊开手:“我拿到的时候就是空的。”
“老师!”男孩举手,“我们的罐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呀?”
“哦呀,真是太不巧了。”德育老师郑老师闻声走到圆桌边,蹲下来看着时星,“班里的彩铅数量不够,只能分给五个小组呢,有一个小组可能没有办法加入到游戏中来了。”
“那我们干什么?”傅望轩右边的男孩问。
“都怪你,要不是你慢吞吞的怎么会是最后一个?”
“凭什么你当组长啊?”
“还是傅望轩当组长最合适,他一定能让我们得第一名。”
“要不组长去问问其他的小组,愿不愿意和你们分享?”面对其他孩子的牢骚,郑老师引导着,“下次组长要记得跑快点哦,如果你动作慢了,你的组员要和你一起没有游戏玩。这就是组长的责任,知道了吗?”
知道——个屁!
时星久违地感到一股恼火的感觉冲上了脑门。
从一开始赶鸭子上架当组长,再到抢夺文具,然后明明学校可以给每个组都分配的,偏偏要故意放一个空罐子,还把责任丢给她背。简直让她回忆起了母星的征兵委员会。
什么故意不给充足的燃料,什么队友出了问题让你背锅,然后满宇宙到处搜寻你要押你上军事法庭,简直一模一样的!
你们人类也搞这一套是吧!
见时星不说话,郑老师继续道:“安星小朋友记住了吗?机会是要争取的,稍不留神就错过了。现在,你去旁边的桌子向别人借一下铅笔吧?记住下一次不能再落后了哦!”
“我不去。”
郑老师愣住了。
“给不给是你们教职工的事,不是我。”她冷着脸,双手抱在胸前,端坐在椅子上盯着对方看。
对面的傅望轩挑了挑眉。
时星感到自己拳头硬了:三岁的小破孩学什么挑眉,一拳给你脑袋打爆。
“可不能这样哦。”郑老师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她试图挽回,“你现在是组长,如果你不行动的话,大家就不能参加比赛了啊。你想要大家因为你的原因输掉比赛吗?”
“……”
这个幼儿园怎么和徐慧兰说的不一样啊?小朋友随便鬼画符画个画都要上价值观?
想培养什么弱肉强食的丛林社会,给我到成年人那里去培养啊!我们只是三岁小孩!
时星彻底被气笑了,伸手抓起易拉罐,用力扔在地上。
只听见“碰”的一声,罐子重重地砸在地上,把地砖直接砸裂了一个角。罐子高高弹起,又落下,滚出了好远,停在家长座位的旁边。
这声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教室里火热的交谈,其他圆桌的同学和老师家长们都看了过来。
“不想给我们文具就算了,画什么破画。”
时星瞪着郑老师,黑白分明的眼仁里面莫名地闪过一道红光,让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重心不稳竟坐在了地上。
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一个小女孩的眼神会如此锐利?
“星星,怎么了?”徐慧兰跑上前,抓住了时星的肩膀,“乖宝,你的手怎么样,没受伤吧?”
“安星妈妈,你们家小孩怎么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