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这样,大山里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子,能够上学已经是幸运的。而大山里的教育资源稀缺,一个老师可能会教多门,只把重点讲完,尽量多的时间留给学生去背去做题,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没有比考出高分更实在的证明了。
为了那些分数啊,她记得她当初没日没夜的背,因为回家就要干活,她就住校,因为是政府扶持学校,所以她不用交学费饭费,还免费给提供住宿。
周围除了背书的低喃声,还有那些蚊虫络绎不绝地,围绕在耳边的嗡鸣声。
她当时除了背不会的课文,做不明白的题,还有就是,和那些讨厌的蚊虫作斗争。
是真的烦人啊,她明明已经学的这么困难了,为什么它们还要来阻断她,所以她拼了命的学,拼了命的背,就是为了逃离那些困难。
乔矜己的话让张不伐一噎,须臾,才道:“是长寿、富贵、康宁、好德、善终。”
乔矜己低声重复了遍,确实是原来课本学的,吉祥之物。
回到家,乔矜己把花插到花瓶里,张不伐无所事事,看到柜台上的冻疮膏后,直接拿过找出棉签坐到乔矜己面前。
不容她拒绝,直接拽过她的手,把药膏挤在上面。
“你一直没用过?”
因为他打开的时候,里面的膏体和上次一样,源源不断在往外跑。
乔矜己没说话。
“你记得用。”也不给乔矜己拒绝得机会,“你要是不用,我就会和钟晓说,让她天天盯着你。”
乔矜己瞪他,“我讨厌别人威胁我。”
“这不是威胁。”
“这是!”乔矜己异常肯定,“你在用我不喜欢的方式,来强迫我做一些你想做但是我不喜欢的事情。”
况且,她从不在意这双手,自虐般的,想让它就这样下去,因为只有时刻能看到它,才会提醒她过去的种种,
张不伐张嘴,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对不起。”
他把药膏抹在上面,指腹在她手背上来回打圈,密密麻麻的痒感仿若钻进体内的电流,直冲大脑。
乔矜己脑子宕机片刻,呆愣愣看着他动作。
过了几秒,反应迟钝般的,把手抽了出来。
张不伐没防备,双手还成虚拢状,抬眼看她。
“我自己来。”
她拿过棉签,在上面小心翼翼抹开。
“我不逼你。”
“嗯?”
“但每天晚上你回家涂一次。”
“为什么?”乔矜己扔掉手中的棉签,“你为什么要这么执着让我抹药?”
“上次不是说过了?”
“那是你的真实想法吗?”
张不伐没出声,毫不避讳瞅她,眼神复杂,乔矜己看不懂,也不想继续深究。
“难道不是因为,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这句话?”
乔矜己觉得自己有病。
对,就是有病。
她非要和对方吵架,还是正月初一。
张不伐被她气笑了,轻嗤一声,“你是不是非要较这个真儿。”
“不是较真儿,”乔矜己说的很缓慢,“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
“我的真实想法就是,你的手需要抹药,不然就你这动不动就流血的手,啥时候才能好?”
乔矜己怔愣的,问出她的疑惑,“为什么它一定要好?”
张不伐一噎,“你这是冻疮,是病,就要治,什么手是女人第二张脸,我很讨厌这句话。”
“是病就一定要治吗?”乔矜己低声喃喃,沙疼感愈发强烈,“又不是严重的,致命的。”
“那你吃饭是不是也只吃馒头咸菜就好了?反正都能吃饱。”
“你这是不讲理。”
“那也是你先不讲理的,说什么不治病。”
张不伐气结,打开电视,随便找出一个电视台播放。
里面的春晚和他的声音一块传出来,“随你。”
乔矜己低着头,慢慢把另一只手也抹上药膏。
客厅接下来沉默无比,张不伐做好午饭后喊乔矜己吃饭,这次没有那么多话,乔矜己时不时看他,知道他是生气了。
下午林希音给她发消息,“乔乔,你什么时候来我家吃饭呀?我爸妈前段时间就在念叨我,结果你到现在都没给我回话。”
年前林希音就给她发过消息,因为知道她过年不回去,所以想让她去她家吃饭。
乔矜己当时拒绝了,可耐不住林希音一直问,只好和她说考虑考虑。
乔矜己:【就不去你家了,但是我可以请你和阿姨叔叔出来一起吃饭。】
林希音:【好,那你定好时间发给我,我们随时有时间。】
乔矜己弯唇,回复了个好。
张不伐抬眼,就看见乔矜己正对着手机笑,和昨天在家里的笑不一样,这个笑是发自内心的。
她在跟谁笑?她知不知道他们正在吵架冷战?她怎么能这么没心没肺?他都那么关心她了并且表现得很明显现在在生气,她居然和别人聊的那么开心?
他真是有病,明明她都这样了,他还关注她干嘛?从茶几上拿过遥控器,电视声音调大,乔矜己抬头看了眼,继续和林希音聊天。
“......”
坐直身子,稍稍用力放遥控器放到桌子上,发生声响,可惜又被电视的声响盖住。
“......”
乔矜己和林希音定好时间后,抬眼就看到张不伐坐在那里动来动去,视线略过,看向电视。
......
轻咳一声,“乔矜己。”
“嗯?”
“晚上出去吃,你想吃什么?”
“随便。”
张不伐想了想,“那就吃火锅,吃完后和我一起去个地方。”
“好。”又意识到不对劲,“去哪里?”
他卖了个关子,“等你到了就知道。”
“我初五那天晚上也要出去。”
“去哪儿?”
“和朋友一起去吃饭。”
“吃完饭我去接你。”
“我坐车回来就行。”
张不伐没出声,吃完饭无所事事,乔矜己坐在客厅直打哈欠。
她昨晚守岁了,这会儿吃完饭完全没什么精气神儿,靠在沙发上,强撑着精神看电视。
等春晚播放完后,张不伐起身,看到乔矜己歪着身子在沙发上睡着了。
少了清醒时的冷漠,睡着的她更加温和乖巧,刘海偏向一侧,露出一小块额头,张不伐缓缓抬起手,那上面有一小块疤痕。
从鬓角蔓延到太阳穴,很轻很细,以及在她并不白皙的肤色遮盖下,显得并不明显。
手越来越近,就在快要碰到那一块印记时,乔矜己忽然醒了,看到他的手后立刻躲开,连眼神里都是防备,“你干什么?”
手指蜷缩,他指了指自己的额角,“你这里,有一块疤。”
“我知道。”
张不伐看她没有继续说的意思,也就不再问,“困的话就回屋休息吧,我也困了。”
乔矜己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转过身,“张不伐,没有下次。”
打开门的动作顿住,他嗯了声,头也没回就进屋了。
乔矜己有一个小镜子,从角落里翻出来,把刘海掀起,这上面的疤,是乔斌给她留下的。
当时破了好大的口子,血迹往外洇散开,还是乔毅当时给他卫生纸,她压了好久才止住,那段时间正是雨水多的时候,每天潮热黏腻,额头上的伤口反复发炎,结痂后也很痒,她按捺着才不去碰不去挠,等熬过了那段时间才好,就是留下这一道疤痕。
她刚刚睡的并不沉,张不伐凑到她面前的时候就知道了,只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就没睁眼。
感觉眼前的身影越来越近时,内心一慌,直接躲到一旁。
定目对上的就是悬浮在眼前的手。
他凝眉,探究、眼神专注,在和她对上视线的那几秒钟,还有很明显的错愕。
她看不懂他的神情,只知道两人当时的气氛不太对劲,只好防备问他做什么。
伸出手指,摸了摸那凸起,很明显。
这些都是表面上,那些人,带给她的。
手指顺着脸颊线条,缓缓挪到左心口处。
那这里呢?
她觉得自己在无病呻吟。
但,那这里呢?她问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做到真的毫无波澜?
第10章
初五上午,乔矜己在张不伐店里帮忙,是她听到张不伐在打电话招临时工没有人愿意来,这才主动过来。
她细细打量着这家并不算大的店,里面什么花都有,按照品种颜色,一一摆开,最里面还有四个冰柜,都用来放花。
她分不清这些花,只能张不伐让她做什么她帮着做。
视线触及到他衣摆处的破口时,敛下眼睫。
是初一晚上烧的。
那天晚上两人在外面吃完饭后,张不伐硬是拉着她来到一座小山,山上很冷,冻得乔矜己在原地直哆嗦,向远望去,能看到隐约生起的烟火。
张不伐从后备箱拿出几只烟花棒,递给乔矜己。
“现在城里都不让放,所以只能来这里偷摸的。”
乔矜己环顾四周,不是很确定问他,“你来这里,万一着火了怎么办?”
张不伐一愣,没考虑到这个问题。
乔矜己坐回车上,“还是回去吧,着火了就不好了。”
张不伐也没坚持,只不过没回家,乔矜己意识到不是回去的路时,狐疑问他,“去哪里?”
“去找一个,能放的地方。”
“......”乔矜己无语,“回家就好了。”
“不行。”张不伐坚持要找一个地方,乔矜己不说话了,索性由着他去。
最终张不伐找到一处乡下,是看到里面有人放烟花才过来的,把车停好,找到一处地方后把烟花都搬下来了,还有仙女棒。
张不伐把烟花放完后,又给乔矜己点仙女棒,他低着眉眼,咔哒一声,虚弱的火苗在打火机上摇摇晃晃。
他说,“乔乔,新年快乐。”
火苗凑近仙女棒,发出滋啦声响。
乔矜己抬眼看他,火光照在他脸上,忽明忽暗,他垂下眸子,看着她。
乔矜己探究不明他的情绪,开始躲闪。
神思之际,仙女棒的火苗蹦到他衣摆下缘,直接给烧出一个洞。
回过神,抿了抿唇,“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张不伐低头看了眼,“没事儿。”
迟疑一瞬,还是问他,“要不我赔你一件吧。”
“不用。”张不伐浑不在意,点燃自己手中的,“正好花店的衣服快没法要了,这件拿去花店干活穿。”
正准备在说什么,张不伐把他手里的烟花放到她的火光里,点燃。
“希望我们能一起过每一个新年。”
她没吭声,但张不伐这句话让她惊醒,她这段时间,过于放纵自己了。
思绪被手机的提示音打断。
林希音大早晨就给她发消息,乔矜己当时给她拍了一张自己在搬花的照片,告诉她在忙。
这会儿林希音给她发消息问她什么时间到,刚刚她一直在忙所以都还没来得及看时间,已经十点多了,和张不伐说了声,离开了。
坐在公交车,乔矜己给林希音发了张图:【马上就到。】
张不伐的店离定好的店比较远,乔矜己倒了趟车才到,林希音和她爸妈已经在那里等她了。
乔矜己和他们一一打了招呼,坐在林希音旁边,林父林母让乔矜己先选,随后一直盯着乔矜己看。
乔矜己被他们看的不明所以,“是怎么了吗?”
林母看向她,“小乔,你是不是胖了啊?”
乔矜己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吧。”
她平时不称体重,也很少照镜子,所以没什么感觉。
林父非常确认,“就是胖了,脸上比原来有肉了,气色也比原来好了点。”
林希音凑过去看了眼,两人距离瞬间拉进,乔矜好笑地推了推她的额头。
林希音完全不在意,“我怎么没看出来?小乔你挣钱别舍不得花,该吃就吃,实在舍不得就来我家,我让我爸妈给你做,不然我们家就我们三个也无聊的。”
说着,林希音忽然想起来什么,“和你说好久别在外面租房,直接来我家住,我家离你单位也不远。”
乔矜己还是拒绝了。
等着的时间,林希音让她陪她一起去厕所。
乔矜己在外面等她,等林希音出来后,边洗手边在镜子里看她,欲言又止。
乔矜己注意到她的神情,“想说什么?”
“小乔,你要是困难的话,可以来我家住的,我没开玩笑,我爸妈也很欢迎你。”
乔矜己一愣,有些不明所以,“我不困难啊。”
林希音望向她,“那你怎么,还在别处打工?”
说着,林希音打开乔矜己给她发的图片,“你在花店。”
以她对乔矜己的了解,她绝对不会买花的,而且照片里依稀还能看到她穿着围裙。
“没有打工。”
乔矜己看林希音片刻,先出声,“我说完你别生气。”
按照林希音原来的脾气,是敢找到她家里的。
“你说。”
乔矜己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和林希音都说了,林希音听完后,刚要破口大骂,乔矜己立刻出声,“你刚才答应我的。”
林希音瞬间噤了声,最终叹息一声,“你爸妈怎么能这样啊。”
觉得自己满腔的怒气无处发泄,“以后你对象家欺负你你记得随时告诉我,我好带着我爸妈到他家给你撑腰,还带上我舅舅姑姑叔叔家的人,人多打架能赢。”
乔矜己弯唇,“好。”
她还是想说她父母的,但是她知道,小乔看着没什么事情,但是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只会自己一个人来治愈。
就像有一次在宿舍里,乔矜己听着电话里的爸妈骂她,一声不吭,当时宿舍里只有她们两个人,等她挂断电话后,本想安慰她,却看见乔矜己先和她笑了,“我去厕所。”
出来后还没事人一样坐那里学习。
可是当天晚上,已经一点多了,她听到乔矜己哭了。
很小声很小声,似是奶猫在呜咽,她就那么听着乔矜己,憋屈地哭了半个小时。
她的小乔啊,在心软和狠心之间,犹豫不决。
所以就连委屈和伤心,都是隐忍不让人知道的。
两人回到座位,林希音把乔矜己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和林父林母说了,乔矜己在桌子下面拽她,她不想让长辈担心,可旁人仿若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