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在舒迎着他眼神:“这是我的事情。”
孟揭回:“也是我的事情。”
这是在说他是投资方,晏在舒有片刻沉默。
他在晏在舒态度软化的当口,把话题转开了:“五湖有个主厨,做海鲜很地道,上次没吃完的晚餐,你要不要陪我吃完?”
这浑球,说话的时候没忘抬拇指,轻轻刮一下她下唇。
“谁要陪你,你想很多。”晏在舒偏开脑袋,而语气已经没那么硬了。
孟揭就缓缓使力,一下下顺着她颈后,就跟顺捋毛一样,问:“那上次没亲够的份,你要不要让我亲回来?”
晏在舒呛,“哪次没……”
话没说完就被吞掉了。
唇挨着唇,身体比话更诚实,在寥寥数次的亲昵里已经培养出了默契度,孟揭很了解她,知道什么样的节奏让她喜欢,晏在舒垂在腿边的手渐渐上抬,抓住了他腰侧的衣服,指甲嵌进他皮肤里,孟揭挨着疼,右手掐在她颈后,在这场亲吻里全还给了她。
孟揭是忍不住咬钩,但他也是咬了钩就不会撒口的人。
第37章 嘴甜
包间温度低, 孟揭让服务员先上的热汤,再把自己外套给她罩上了。
28楼只有一间包房,整面横阔的落地窗外, CBD的银色战甲寒光闪动, 一方方格子屋彻夜通明, 遥阔天际的银河倒囊入世,悉数变做地面上的车水马龙,落地窗里,汤勺碰在碗边, “叮”的一声脆响。
“味道还好?”
晏在舒把空碗移开, 说:“凑合。”
等孟揭再盛碗汤,当着晏在舒面儿悠哉地喝起来,她翻个白眼,一肘顶过去, 孟揭笑着,早有防备似的用掌心接住了她手肘,然后顺着手肘往上,把她整只右手搁在掌心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揉。
没忘把自个儿这碗汤挪过去。
桌子是商务宴客式的大圆桌, 俩人愣是挨在一边坐,搞得晏在舒很别扭,她喝了两口, 把那阵冷压下去了, 想起件事:“你怎么知道谈述行程的?我们也看了他经纪人发过来的行程单,上边没有冲突项目, 只有两个城市宣传性质的活动。”
“这是明面上的,经纪人可以操作的弹性空间还很大, 比如一些口头协议和付订关系,之所以谈述的行程目前看起来还是在跟着话剧组走,那是因为合同上的一例不可与演员工作时间产生冲突的条款,但等整个话剧项目进度过半之后,他拿到了过半预付款,就是他拿捏你们的时候了。”
孟揭讲正经事时不吃东西,晃着一杯气泡水,里边的冰块咔哒咔哒响。
晏在舒说:“他不亏吗,他也跟着花了时间和精力啊。”
“他亏在哪,”孟揭开始剥虾壳,“他付出的只有一半时间和精力,回的钱也大差不差,如果你们不付予尾款,对方就会跟你们打官司,到时候你们的话剧抬不上去,还要卷进经济合同纠纷里。这种经济公司很多,吸纳一波半温不火的艺人,初出茅庐的新手,再钻这类合同的空子,完事艺人丢了名声,制作团队亏了钱,经纪公司吸金达到某个饱和点就换张皮卷土重来。”
“……”晏在舒汤都喝不下,“这也太不是东西了,铁打的经纪公司,流水的艺人。”
孟揭点个头:“喝汤。”
晏在舒又看他:“换个团队不一定敢跟他们打官司,只能闷吃亏,那经纪人是看我和唐甘俩姑娘,看人下菜碟吧?”
孟揭把她脑袋转回去,再次说:“嗯,喝汤。”
经纪公司这种操作常用来对付小规模制作团队,因为对小规模团队来说,创业未半中道崩殂不说,还要卷进官司里,不如就咽了这口气,息事宁人算了,晏在舒和唐甘算是块铁板,还没发作的铁板。
晏在舒喝完那小半碗,就饱了,慢吞吞地拆着一只蟹,把孟揭瞟一下,再瞟一下。
次数多了,孟揭就撂她一眼,对她要问什么心知肚明,无非就是“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你为什么不早说”,“你一天天的不是只泡实验室吗”,诸如此类,但孟揭一件都没打算答。
他揭开这圈子的一撇黑幕,是回应她进屋后就事论事的提问,这跟他来这一趟的目的相符,更多的,他只会等晏在舒自己挖凿。
这姑娘,别人喂到嘴里的永远不会珍惜,太轻易得到的就不会放心上。
同理,他心里边搁的那件事,此刻也不是提的好时机。
***
菜上齐了,那祖宗甩了颗雷下来之后,真就进了贤者模式一样,开始专心致志地挑鱼肉,晏在舒来前吃过晚饭的,这会喝了两小碗热汤,就开始盘算谈述事件的后续处理了。
晏在舒遇事向来雷厉风行,甚至不会捂过这顿饭。
先把今晚听到的消息捋一捋,发给唐甘,暂时没发给陈潋老师,因为从群里的消息量来看,她还在和灯光设备负责人沟通主舞台的事,也是个不知情的。
随后单独拉出谈述的合同,发消息给阿嬷公司里的法务阿姨,法务阿姨那正好有六小时时差,看过之后,俩人简单通了个电话,法务就直接给晏在舒发了一份可用的合同补充条款,她顺手转发给唐甘。
唐甘这会儿才有信号,嗖嗖地弹过来四五条消息,先问了消息可靠度。
晏在舒手指按键盘,头也没转地问:“有没有可供证明的辅助材料?”说完补充,“关于谈述的行程和这一系列操作。”
孟揭对吃喝还是讲究的,正拆蟹拆得沉浸,被一打断,扫过去的一眼就带着“你陪我吃饭,还是我陪你吃饭”的不痛快,两秒后,晏在舒如有所感地抬头,望过来,“……啊?”
服了。
孟揭直接擦了手,捞过晏在舒手机,输一串网址后,像在进行某项授权和核实,接着点进某个类目。
“自己看。”就是别再吵我吃饭的意思。
晏在舒看着那份图文兼备的文件,越翻料越多,里边不但有谈述几年前和商会大佬的往来细节,还有谈述退到川西之后,打着支教和城市宣传的旗号参与的那些利益分割,一份份一条条都是以可呈堂证供的标准罗列的,这人也挺有意思,看得出想一步登天,可两次搭顺风车,两次都失败,就这样,还能迅速地找到下一个翻身点。
她翻完,给唐甘发了一份。
唐甘回:【你怎么这玩意都有?】
对啊,晏在舒跟着扭头问:“你怎么这玩意都有?”
孟揭直接往她嘴里填一块蟹腿肉。
偏偏这蟹肉特鲜甜,肉质饱满,堵得她没话说。
后来的半小时,基本上是晏在舒跟唐甘来回弹消息,孟揭有事没事就往她嘴里填一块鱼腹,一块蟹腿,一片螺肉,一块熏三文鱼,都是不占肚子又好味的精华部位。
一个专注投喂,一个专注清理门户。
最后晏在舒有向他看一眼,小天才还记得她不吃生的。
唐甘把新的合同补充条款发给了谈述经纪人,对合同内容做了补充,主要是所有演员的后期行程,种种条框列得跟天罗地网一样,合情又合理,但谈述经纪人第一个跳起来说不同意,打着保票说肯定能保证行程不冲突,但合同就没必要补了。
这期间,谈述打过一个电话给晏在舒,被晏在舒四两拨千斤地挡过去了,她只说,“合同吗,我签了,原因不清楚,但我们学校课程很透明,没有跟话剧冲突的部分,你应该也是吧。”
特温柔,特有耐心,一把腻到齁的糖,噎得谈述不知道怎么回,转头呢,又让经纪人联络唐甘去了。
唐甘的意思也很清楚,反正刚过试戏阶段,不同意就各回各家,一反常态的强硬架势让对方经纪人反倒摸不准,只撂下一句,要跟公司的法律部门沟通一下,唐甘说欢迎,随后推了一个自家公司的法务去对接,对方就知道这是块铁板,彻底歇气儿了。
喜欢给年轻团队下套是吧,喜欢看人下菜碟是吧,喜欢欺负俩还在上学的姑娘是吧。
那就来吧。
等手机传出电量不足的提醒时,晏在舒下意识看包,想找充电宝,但一打眼就先对上孟揭。
那种幽幽的……明明刚刚才吃过饭,仍旧有隐晦进食欲望的……专注的眼神。
这眼神让她下意识抚一下嘴角,那里有孟揭吮红的痕迹,而孟揭眼里的专注度就更浓了,像是被这反应捕获,想要逗弄,又不知为什么格外克制,这种克制暗含不出口的期待,让他看起来异常的……
性感。
晏在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到这个词,明明他今天穿着带冷色肩章的制服,但她就是能感觉到那薄薄布料下不安分的欲/望,比刚刚在门前接吻时更明显。
这一刻,这一眼,碰出的气氛危险,谁都能借着气氛顺理成章地再进一步,但他们都没有。
晏在舒若无其事收手:“吃好了?”
“嗯。”
她斜点一下门口:“那走?”
两人起身,她穿着他外套,他拎着她包,离座时帮她抽椅子,看来是跟Charlie一块儿时被教得很好。
在投着柔光的走廊里向电梯处走,晏在舒说:“我以为,你是万事不愁醉心学术的那类,孟叔叔没管你学业外的事情吗?”
这话晏在舒早就想问了,在她的理解里,做理论研究的人对专注度的要求都特别高,一般不会有余力做其他事情,好比晏凭修,就是心无旁骛做研究的那类。
但就从这个暑假发生的事儿来看,孟揭不在这类范畴内,他做研究,也在做其他事情,偏偏两种状态维持得滴水不漏,甚至那身学术味儿会盖过某些正在暗箱操作的晦涩,挺了不起,也挺奇怪。
孟家的家底,不至于吧。
很意外地,孟揭没有避而不谈,只是很简短地应了句:“管了。”
就是这样如常到看不出瑕疵的坦白态度,让晏在舒心里那点怪更浓,偏偏又不好再问了,否则听起来多像逼问多像怀疑啊,伤人,还多事。
她屈着手指,藏在宽大的袖子里轻轻摩挲,等走到电梯前,三四秒过去后,提醒他:“你没按电梯。”
孟揭没动静。
所以,晏在舒就明白了,她也没动:“你有话要问吗?”
两个人之间还横着一件事,是有关“周末”,有关“固定频率”,有关“生理关系和伴侣关系”的不同理解,这事让他们陷入了数日的冷战。
同样意外地,孟揭说:“没有。”
然后按了电梯键。
今天这顿饭是因为“话剧事件”促成的,孟揭在她这里赚到了好感度,但他并不心急,有些事是要慢慢教,有些狗脾气是要慢慢扭。
***
于是,孟揭说吃饭就真是吃饭,安安生生地吃,吃完送她回家,一滴酒都没沾。
晏在舒说她车怎么办,孟揭就笑,跟着收了她车钥匙,揣兜里,又把她后颈一拍,“明天给你开回去,走了。”
可能今晚孟揭实在有点乖,进退尺度卡得也好,到家时,晏在舒没急着解安全带,问他:“明天去不去东城?”
孟揭正低头回手机里的消息,“有事?”
“唐甘在那攒了个局,跑山。”
“不去。”
“明天周末。”
这话出,孟揭就转头了,手掌里的屏幕灯光无声按灭,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里有记忆与当下重叠而产生的情绪反应。
此刻临近子夜,车鸣低频,窗外是满墙翻飞的三角梅,那勃勃的生机隔着窗也能扑进车里,扑进孟揭的眼底,车内一下子静下来,晏在舒被他这眼神看得指尖烘出一层汗,湿湿的,凉凉的。
她见过他这种眼神,在潮浪里颠簸的时候。
车里过于安静,静到那点呼吸都慢慢地磨出了更微妙的潮气,晏在舒这句话讲得太白了,白得不加掩饰,但这其实不是孟揭想要的,比起做/爱,他更想跟晏在舒理一理她对这段关系的看法,气氛是微妙在这里,他们再次站在了错频的交界点。
直到车前打来一道车灯。
一辆车压着弯道从他们车旁掠过过,光线再度暗下来时,晏在舒已经解掉安全带了,她下车,手臂绕着包链:“今晚饭不错,你也不错,谈述的事我和唐甘都真心诚意谢你,但你也不亏,是吧,投资人。”
不等孟揭回答,她又提另一件事:“这次话剧我挺喜欢的,也挺沉浸的,但这种施受关系我不喜欢,别再有下一回了,留着你那金库折腾别的制作团队吧。”
正要转身,听见孟揭说:“你高中汇演那次,我也在。”
听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倒是让晏在舒定住了,她站在车门边看他,夏夜晚风带得她发尾侧扫。
孟揭却没急着往下展开,下了车,绕过车头,到晏在舒身前时替她把包链拎出来抖顺,同时说:“所以不是施受关系,我投资,团队演出,我得到收益,你完成工作并维持社交关系,就这么简单。”
晏在舒捋耳发,笑了笑,慢慢把外套脱下来,挂他手臂上:“知道了,我进去了,路上小心。”
孟揭没跟,但晏在舒刚刚输完院门密码,包里手机震一下,她划开屏幕,看到孟揭发的一条消息,但比消息框先入眼的是正好过零点的时间跳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