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 车也没开走, 说是还不熟, 刚得手就上路总归是危险的,孟揭当时没说什么,一副猜到她反应了,但是, 即便早有猜测 Ɩ 他也乐意忙活这么一遭的表情。
至此, 双方都爽到,也都表达了自己态度,还在对方心里留了或浓墨重彩或隐约晦涩的一笔,较着劲, 也揉着欲,然后适时错开距离,开始新一轮拉锯。
刚开学这一整周晏在舒都忙得很,要结实新同学,要适应新课表, 还有层出不穷的课后活动,也就正式开启了课堂——食堂——体育馆——家四点一线的日子。
没怎么想起孟揭。
周日过后,他也没找她, 偶尔能从李尚那里听到零零碎碎的消息, 得知他们新的航空相关项目很顺利。
他们像两条交叉线,在碰撞过后又各自延伸向不同方向, 挺好。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天,一打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席卷了北部平原, 正在缓慢地朝南方蔓延,海市好的地方是四季分明,属于芒果、椰子、蝉鸣和热汗的季节快过去了,随之而来的是干爽清冽的空气。
还有一架刚刚落地的飞机。
***
最近是校园迎新季,社团活动和迎新节庆特别多,走哪儿都能看到新面孔,接到阿嬷电话时,晏在舒还在教室里。
她弯腰拾起自己的水杯,此时是周五下午4点38分,距离大一迎新会过去不到24小时,距离学校官网、学校官媒、市教育部官媒、国际学联官媒都在等待一支宣传片,晏在舒临危受命,因为宣传片性质特殊,不敢怠慢,熬了个大夜才把视频赶出来,就等跟校宣传部的学姐捋完细节就提交审核。
阿嬷那边有点闹,晏在舒没太听清说了什么,只得先跟她说在教室,又给她发了条消息,随后就锁了屏,回到桌边。
“那就这版了,”学姐咬着笔,一手在电脑上噼啪地敲,一手拉着视频进度条,“成!我发了。”
晏在舒坐过去,递瓶水给她:“辛苦。”
“学妹辛苦,这一晚上熬的,成片太好了,”成莎看了眼天色,“哟,第三节 都快下课了,等会一块儿吃饭吧。”
晏在舒看了眼表:“今晚不行呢,有场排练,一会儿就要过去了,明晚我约你。”
“行,”成莎收拾着电脑,“听唐甘讲你们下个月在国剧院有场话剧演出是不是?”
“是,”晏在舒帮她卷着设备线,“演出时间还有点问题,等定下来我给你送两张票,学姐带朋友来玩儿。”
“还让你费神!一早让唐甘留票了,”成莎嗔道,“到时候我也给你送花行不行?”
“好啊。”晏在舒笑。
“喜欢什么花儿?”
“绣球吧。”
“跟我想一块儿去了。”
俩人说着,边往外走,晏在舒站在教学楼前跟成莎告别。
下午时分,阳光不燥,校道两旁的大树牵起道连绵不尽的翠色屏障,教学楼前人流不息,有背着包赶着上晚课的,有三两聚着聊天的,有抱着书侧身避人准备去自习的,还有背着球拍赶场子的,天光涌动在透明杯子内,晏在舒低着头发定位给唐甘,注意到左侧走近个人,她只当是路过的学生,往侧旁让了一步,而那人在两秒的停滞后,再次跟上来。
“你好。”
关手机,抬头,晏在舒看着这张周正严肃的脸:“你好,池麟?”
这是话剧小团队的新男主演,林教授目前在带的学生,也是奥新社会与人文研究所在本届唯一招纳的在校生,非科班,但上两辈都是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算是耳濡目染,也算有这爱好,还有挺丰富的客串演出经验。
唐甘吸收了上一位男主演的教训,这回就算有林教授的关系,也把人方方面面都考察得很周到,最后发来俩字:“靠谱。”
确实靠谱,试戏时能看出功课做得到位,特严谨,还有礼貌,有分寸知进退,还会跟晏在舒一起抠各种表演细节和台词节奏。
跟新朋友共事很舒服。
今天林教授也在,所以双方当场拟了口头协约,唐甘把修改后的完整版合同也发了给池麟。
排练结束后,唐甘坐排练室栏杆边上,等晏在舒换衣服:“你能信这也是裴庭公司的半合约演员?”
“……”晏在舒缓慢地抬头,“不说是林教授关门弟子吗?”
“是啊,”唐甘说,“也是裴庭签的那种话剧旺季的短期合约演员,就跟你和你妈的乐团那性质差不多,每年你妈妈那乐团巡演,你上的那几场不也是签的短期合同吗,裴庭这性质也是一样的,一场一场签,否则人还要做学问,哪来那么多时间演出。”
“裴庭跟奥新有合作?”
“在海市站得住脚的,都跟奥新有合作,那是大腿中的大腿,”唐甘接着抖料,“听说之前池麟是没档期的,所以林教授那里也没讲,但后来公司把行程改了,这才兜兜转转推到我们这里来。”
“他还干这好事儿。”
“就说怪嘛,”唐甘琢磨着,“裴庭最近别是有事儿要求你,这么紧着把手头的优质演员推过来,还不露面儿,不争风头,这也太不像他了。”
晏在舒掸掸手臂上一层鸡皮疙瘩:“最好别。”
“该说不说,抛开这一层,演员很优秀,”唐甘话锋一转,“这回地主爷总算满意了。”
“嗯?”晏在舒出了点儿汗,正在说话间隙里背身脱T恤。
唐甘朝她晃晃手机里的聊天框,晏在舒换了条格子短裙,素色亚麻衬衫,这会儿边套衬衫袖子边往过走,聊天框对面是一小幅好久不见的中微子头像,唐甘发了为时三分半的排练视频,附一句特官方特正式的话,乙方的态度摆得没谁了,对方回俩字恭喜。
“恭喜什么呢,地主爷真客气,”唐甘说,“恭喜我们找到新男主演,还是恭喜我们话剧不会开天窗?合着这不是他的项目呢。”
晏在舒说:“应该是恭喜我们不用再踩雷了。”
唐甘一想,觉得挺有道理,跟着跳下栏杆,看了眼时间:“你刚是不是没吃饭来的?下午跟成莎一块儿呢吧。”
“对,跟她改两处细节,没来得及吃,就在便利店买了个饭团,”晏在舒一手开储物柜,而后弯腰系鞋带,问唐甘,“一会儿一起吃点?”
“算了吧。”
“嗯?”
唐甘朝她努努嘴,示意她储物柜里频繁震动的手机。
晏在舒掏出手机,来电提醒——“男朋友。”
“哦哟,这么正式。”唐甘打着趣儿,抛着车钥匙,说了句有约,就特别自觉特别地走了。
“……”晏在舒反手把电话摁掉,她存的备注是孟揭,连名带姓的,不显露私人关系的,非常正式且普通的备注。
除开孟揭没谁了。晏在舒能想起来的就是午睡过后做的一场。
那一场温柔且绵长,晏在舒中途接了个电话,那时孟揭还抱着她,俩人在那张双人沙发椅上,她出着汗,回着话,脸上全是潮红,一半是慌的,一半是动情。
电话对面是阿嬷那儿的物业管家,说是家里要做天然气安全排查,但家里边没人,阿嬷那里估摸着也受时差影响接不到电话,物业问她什么时候方便入户,晏在舒说稍等,得问一下阿姨还在不在市区内,而后挂掉电话,又打给住家阿姨确认时间,来来回回打了三通电话,费时五分钟,全程保持着匀速且平稳的语调,因为孟揭这混蛋。
这混蛋,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在那一边把她发尾绕着结,一边以一种没尝试过的深度缠着她。
是没大动作,是很耐心地在等她讲完正经事,但却在缓慢地挤压式地在往那最窄的关坳去,到晏在舒挂断电话的那一刻,孟揭蓄了五分钟的力开始发作,晏在舒瞬间崩盘,咬着牙,打着颤,不受控制地淌出生理泪水,指甲一次次划在他耳下和耳廓。
因此也没看到孟揭束着她手往沙发按的时候,另一只手也在点着她没来得及关的通话记录页面,她问她手机哪儿去了,他只回在床头柜,而后又低头吻下来。
晏在舒没法深究太多,事后也没有任何印象,因为当时这具躯体的冲击感太强,有痛,还有那种勾着肉蚀着骨的痒麻。
那应该是他们离得最近的一次。
***
所以活该他独守空房。
晏在舒噼里啪啦按键盘,刚删完备注,手机又震起来,来电话的是阿嬷的司机。
糟,忘了给阿嬷回电。
“程叔好。”
“晏晏哪?你们教学楼在东边还是西面啊?哎哟刚刚问了个学生,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讲什么……”
晏在舒听着,三四句后才反应过来:“程叔你过来了?”
“对对,快到了啊,梅姐说来接你回家吃饭,哦我看到你了!你往右边这条路来,我打双闪呢看得到吗?”
阿嬷回来了。
竟然比预计的行程提早了两天。
上车,落座,刚跟程叔打过招呼,孟揭就拨来第二个电话,她按掉,他又打,她再按掉,手机立马收到条消息,干脆利落三个字:【接电话。】
真会卡时间呢,说着不认同每周固定频率的见面,但还是卡着临近周末的点儿找她,晏在舒冷笑一声,回:【有事。】
-孟揭:【晚上十点半,你有什么事?】
-晏在舒:【正经人,总归要做点正经事的。】
不正经的人就不见了,不正经的事儿也不做了。话外音明晃晃地摊在了脸上。
孟揭回的是个:【行。】
晏在舒当下没深想,她正跟程叔你一句我一句地讲起今天的事儿,讲阿嬷是下午三点半到的,因为克罗地亚明后天预计有暴风雨,所以提早了两天回,西檀路的家里早早就收拾好了,花都换了一茬,做了红粿子,又蒸了糯米糖糕,说是跟孩子们有段日子没见了,就都叫来喝碗汤,吃一块粿子,今晚家里可热闹。
五分钟后,车子驶出校门,晏在舒才后知后觉,想不对劲儿啊,地主爷没那么好说话,将近一周撂着他,临到周末前又按了他三个电话,堵了他两条消息,他能不杀过来,反而就回一个“行”?
那时候晏在舒的心思散,在这反常的回应里越琢磨越古怪,没注意到程叔话里讲的一个怪字眼儿——孩子“们”。更没想过孟揭回了消息,会把手机搁在晏在舒家的餐桌上,在那老式的八粿八汤点金茶的阵仗前,一老太太摇着蒲扇,笑眯眯地问他。
“环岛路那房子还好住吗?”
孟揭特别有眼力见儿地斟了茶,那姿势态度都挑不出错:“格局挺好,一应俱全。”
阿嬷看了他两眼,目光落在他耳下,落在那两三道因为掉了痂,而显得与周遭皮肤略有色差的纤细抓痕上:“没跟晏晏打架吧?”
第44章 不踩
西檀路这一片都是本地土著居民区, 两三层的老房子,一水儿的红砖瓦砌白墙,院里大多支着摇椅茶桌, 有小孩儿绕着桌椅跑, 老人就眯着眼睛笑, 家家户户望进去就是一幅年画。
晏在舒是快到阿嬷家门口时看到裴庭的。
那小子烦死,撵在屁股后头频繁闪灯,晏在舒让他晃得眼睛疼,开车窗, 往后瞪了一眼, 裴庭就更来劲儿了,油门轰轰地催着,看着就像要抢道进弯了。
晏在舒立马拍了把大腿:“程叔!别他!”
程叔随东家,东家就宠一个独苗外孙女, 程叔当然敢一个方向盘拧过去,占住了弯道中间,拦得后边的车不得不避让,晏在舒朝窗外丢个手势,特幼稚地耍了把威风。
下车时后边的车也跟着停到了路边, 晏在舒“砰”地关上车门,朝那白一眼,抬起脚踩花圃边, 弯腰系鞋带。裴庭像是毫不在意, 一下车就把钥匙往程叔那一抛:“叔,车技见长啊, 帮忙给停个车呗。”
程叔笑声,说着多大了还在开叔玩笑, 就接过了车钥匙,问他停里边还是停外边。
“外边,”裴庭就穿着花衬衫和沙滩裤,在这凉凉的早秋夜里像个不知道冷暖的毛小子,嬉皮笑脸地应,“一会儿还得出去呢。”
程叔笑呵呵道:“来看阿嬷是不是,有心哦。”
“那肯定,看下阿嬷,看下妹妹,心还是要有的,一家人嘛。”
晏在舒刚系鞋带,这会儿一起身,听着这话也懒得给裴庭任何反应,就准备推门进院了,而夜里风也大,小路尽头猝不及防地扫来一卷风,院门本来半掩着,被这风吹得猛磕了一下门框边,亏得晏在舒收得快,否则指头都得折两根。
晏在舒惊魂未定,就要转身往大门走了,而裴庭动作更快,跐溜一下往她跟前一站,手一伸,单手撑开了门,朝她别一下下巴,“进呗妹妹。”
晏在舒往他落一眼,没急着进,淡声说:“谢谢啊。”
“谢什么,一家人,你记我点儿好就行。”
“好赖都记,我不偏心。”
“公平一直是咱们家的优良基因,这点我不如你,”裴庭单手抵着门,就跟晏在舒站在门口讲话,“那话既然讲到这里,咱们是不是就事论事,把前尘都撇干净了,公平公开地讲讲正事?”
来了,就说他没那么闲,晏在舒把墨镜架到头上,“你说。”
“也没什么,做哥哥的,虚长你几岁,自个儿妹妹打小没爹妈在身边,我关心得少了,这不突然悬崖勒马,幡然悔悟了么。这样,你大二到研究生的学费我全包了,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