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分得清爱吗!”
晏在舒脾气已经起来了,非要挣他手,“我查了很多文献的!你只是激素波动失常,错把荷尔蒙的溢出当成爱,错把多巴胺分泌当成爱!你就是把我当一瓶药,等你好了你就不需要我了,你挥一挥衣袖就又成了那个仙儿,我呢,我要多久才能缓过来!这公平吗!”
“药是治病的,晏在舒,那是个此消彼长的关系,你弱我强叫治病,”孟揭猛地握住她手肘,“而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需要比我犯病时多几倍的自制力。我看着你的时候,哪怕你什么都不做,你都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你都不知道我想怎么弄你。”
孟揭一把把她拽近,眼神像绞紧的绳子一样紧密,鼻尖呵出的热气缠在一起,晏在舒呼吸微促。
他说:“晏在舒,我是想拿你当药嗑,但我要把你当药,早死八百个来回了!”
晏在舒眼睛很红,抬着下巴盯他,犟得要死:“算你有八百个理由好了,那都是站你自己角度在考虑,在这事上就是你错,你瞒就是你错!”
“是我错,我认,”孟揭声音平静下来,“这一次,上一次,我就是来认错的。”
“那你大声什么啊!”
“我很在意,很在意你一棍子把这三个月打死,很在意你说我不爱,然后拍拍屁股就要走人!一点机会都不给,”孟揭眼睛也开始红,“我们就是不对等的,一直都是我在找你,是我更需要你,是我很想对你好,是我在爱你,也想长长久久爱下去,所以这一周我才没找你,你被谁拉黑过吗,你试过电话响两声,要接的时候就被挂断,然后再被拉黑吗,你有过想找一个人,又怕彻底摧垮一段本来就不体面的关系吗,我有。”
“那你在爱我什么啊。”晏在舒从来没听他说过这么一串话,一下子呆住。
孟揭低了低头:“我就是爱你这样,你给我下钩子我爱,跟我藕断丝连我爱,跟我讲那句奇形怪状的告白我也爱,你怎样我都爱。”
“那我拉黑你你也爱?”晏在舒试探着问。
“爱的,”孟揭说完这俩字,就相当精准地从她兜里抽出手机,输密码,抬高了手按几下,迅速把自己从黑名单里拉出来,手机插回去,还给她一句,“但差不多得了。”
话到这里,晏在舒那些火山岩浆一样爆开的情绪已经沉下去了,降了温,覆了层灰,硬邦邦地堵在胸口,说不上舒坦,也说不上不舒坦,她甚至没察觉到孟揭一直在握着她的手。
“你是喝多了吧?”晏在舒思绪突然开小差,嘟囔一声,“不然怎么话这么多。”
“……”前二十年我都没说过这么煽情的话,你就给这一句是吗,孟揭血压有点高。
“叮。”
隔着大开的楼道窗,隐约听见楼上电梯抵达声,晏在舒吓一跳,猛然回过神来,他俩还站在家门口呢,左右是没人,上下楼有邻居啊,噎了一下,晏在舒背往后撞门,立马拽着他的手进了家门。
玄关感应灯重新亮起来,一打冷风灌入,冻得晏在舒一激灵,孟揭就单手撑着门,挡了风,胸口起伏着,明显情绪化了,往里走了两步,晏在舒想起门把手挂着的袋子,伸手就要去取。
偏偏孟揭步子还没停,小腹前边擦过一只手,正正好顺着他敞开的外套探进去了,他反应快,盖着她手背不松,晏在舒感觉到他的体温,一愣,也来气,心说旧账还没清,你还反客为主了,她挣了一把,双手往上攥住了他毛衣侧领,往近一拽。
完全是肌肉记忆在主导的下意识动作。
当下并没有考虑到这动作有多暧昧,曾经催生过多少唇齿间的往来交缠,以至于那张脸倏地在眼前放大的时候,一些光影闪烁的记忆就在脑子里炸开,而孟揭呢,孟揭一点儿都不防备,就由着她拽,在俩人肩身相碰时,就着这个姿势,手一推。
门“咔哒”关上。
晏在舒的后背也“砰”地撞门上。
嘴唇在步伐交错的时候碰在一起,力道特别大,牙齿都差点儿磕一起,两个人的嘴唇同时发麻,顾不上,孟揭一手罩着她脑后,往前带,瞬间的对视后就被点燃了,一下子低头,几乎是用咬的吻住了她的嘴唇,晏在舒反咬回去,她咬得更重。
一直咬。
甚至唇齿间都尝到了点儿淡淡的铁锈味,混淆着湿热的气息,把情绪溺进爱欲里。
两个人都意犹未尽,未诉尽的话都在这场较量里,狡猾的唇舌也像覆了层鳞片一样,变作两尾鱼,在凌乱的呼吸间推来缠去,都不服气,都想占据上风,于是妄图以这种原始的方式彼此折服,带着怒,又通通抑制不住靠近对方的本能渴望。
短短十几秒,刚还冷得打哆嗦的晏在舒硬生生逼出了一层细汗,拽他领子的手不知不觉松掉,软软的,搭在他颈后。
他们都没闭眼。
晏在舒看到他眼里的情绪越来越浓,然后腰一麻,闷在布料里的一声撕裂响,晏在舒感觉到皮肤被单薄衣料扯动的时候,孟揭已经把东西扯出来了,白白细细的一条,咬在嘴边,低着头看她,额发落下来,再揉上一层灰棕色,晏在舒看着他一圈圈把内衣缠在手腕上,紧接着抬手脱掉了卫衣。
皮肤一寸寸暴露在灯光里,像块融化的太妃糖,晏在舒想在这块糖上盖个到此一游的记号,一口咬下去,准准地盖上了自己的戳儿,不解气,干脆把肩颈那块全咬了个遍,孟揭就由她咬,咬得牙酸了就照着腰一抄,一扛,上了楼。
扣子崩在桌角,“喀”一下,声音淹没在交错的呼吸声中。
孟揭很有耐心。
超过了一个性/瘾患者会有的耐心度,他对她了若指掌,闭着眼都知道她的呼吸在哪个节点会乱,但晏在舒没给机会,她没把这次关系当作从前那样的耳鬓厮磨,不是的,这只是半小时前,在门口那场冲突的延续。
所以她抚着孟揭的头发,一抓,迫使他抬头,孟揭掐她侧腰的手没控住,一下就留了痕迹,晏在舒撑起上半身,在他喘出气时问他,“这几天你找别人了吗?”
孟揭语气明显不好:“你把这种病想成什么?”
晏在舒戳一下他肩,滑溜溜的:“你没回答我。”
孟揭缓气:“没找,我满脑子想着你。”
晏在舒纳闷儿:“这么好控制的?”
孟揭真服了:“有抑制剂,平时加大运动强度也有用,不行就想想你那天撂的刀子,想多了压力累积到一个临界点了就不会想做。”
但是次数多了可能会精神分裂,这点他没说。
晏在舒啧一声,孟揭就低头,用脑门磕她一下。
“可是……”晏在舒捂着脑袋,想起那些往来邮件里,一个孟揭病况好转的重要拐点,是八月,是他们开始纠缠拉扯的时候,“八月之后你就逐步转好了。”
当然。那时候晏在舒不要命地撩他,他一见着晏在舒,在生理上都是一种折磨,比发病时还难以自制,但过了那一阵,心理上又能缓过一口气,比什么灵丹妙药还管用,孟揭把这归结于在反反复复的打磨中,他可能越来越耐造了,他这样简单说完。
晏在舒沉默地听着:“你的意思,那我还是靶向药?”
“你?”孟揭就这么一个反讽的语调。
“我怎么样,”晏在舒抬脚要踹,刚一动,膝盖就顺势被抬了起来,挨到他侧腰,她脸上微微烫,转过头,说,“你喝多了,我今天不想听你解释那些。”
孟揭的温度居高不下,他抬手把室内温度调低,垂下眼看她:“那你想听什么?”
“你是不是很想要?”晏在舒一点点解掉他手腕上的布料,要他用牙咬着,然后翻身坐起来,绑起头发,居高临下看着他,“那你让我看看,你有多想要。”
***
半小时后,晏在舒后悔了。
当行为不加克制,欲/望就像骤起的风暴,分秒都在席卷吞噬。
她问孟揭是不是喝多了会这样,孟揭说他也不知道,等酒精代谢完可以再试试。
她问孟揭能不能中场休息的,孟揭说好,再等会儿。
再等会儿。
等会儿……
最后晏在舒都放弃了,真真切切感觉到孟揭对她的需要度,一个徒步穿过茫茫沙漠的人对水的需要度。
她的睫毛都蒙着汗,刺得眼睛发红,湿漉漉的,可是晏在舒管不了,感官上的冲击力比眼睛的酸涩更难承受,她整个人高频率且完全无法自控地陷入某种甜白之境,就好像一个人睡得太死,自主地切断了跟现实世界的联系才有的感觉,躯体的感知力弱化,轻飘飘的,在没有边际的深海里沉浮,能感觉到的就只有连绵不断的潮涌。
涌着,涌着,就灭顶了。
她喉咙里挤出哽咽,说我还是很生气。
“我知道。”
她说你不可以再惹我生气。
“那很难,你好喜欢生气。”
小时候就会雄赳赳气昂昂对全世界宣布说,她马上就要生气了,但只要有一个人哄,她就会很大方地原谅所有人。晏在舒是这样的。晏在舒心很软的。孟揭看着这样一个晏在舒,心里那些酸到爆炸的负面情绪,和那些黑麻麻的层出不穷的欲/望就集体投降了,招晃着旗子,煽动得潮水越涌越高,越拍越急。
在潮水反扑向他的时候,他一把抱住了晏在舒,俯下身去跟她接吻。
他们仍旧没把这个话题说开说透,言语这样苍白,不及一个拥抱,他们毫不掩饰地爆发冲突,又克制不住地彼此对望,情绪过载,不眠不休。
第72章 跳伞
真是不眠不休。
凌晨04:23, 洗完最后一次澡,晏在舒就被孟揭连哄带骗地带上了车。
孟揭疯了。
她也是疯了。
车还是她开的,因为他前一天晚上喝得多, 估摸着这几个小时出汗又出力, 不够把酒精代谢完的, 她是怕死也不想被查酒驾,上车前就把他推到了副驾驶座上待着。
天都没亮,薄霜上边贴着遥远的月亮,长街上车流稀少, 临街的早餐店刚刚亮灯, 起了灶,出烟筒里冒着一股股湿漉漉的白烟,孟揭又开回了之前那辆车,驾驶座边还有她用的一个抓夹, 她腿上盖着孟揭的外套,把着对她来说还是太重的方向盘,专心看路况,谁也没说话,车里放着一首不知名的歌。
晏在舒就吐槽他这人听歌品味很单一, 一件衣服能穿好几年,网球拍的线都换了百八十回了,拍子都不换, 游戏房旁边甚至有个房间, 分门别类地放着他置换下来的旧东西,他说他就喜欢那样。
他就恋旧。
晏在舒睨他:“你是不是话里有话?”
“没话。”
晏在舒指甲轻轻叩着方向盘:“得了吧你小时候可喜欢我了。”
孟揭笑, 问她饿不饿。
晏在舒摇头:“不饿。”
累过头了,现在腿和腰部肌肉都处在运动过量导致的乳酸堆积状态, 没一点胃口。
孟揭说好,让她进右转道,拐了个弯,半小时后,驶进一栋楼的地下车库,上了顶楼,门一推,先看到蒙蒙亮的天,云边开始褪色了,风特别疾,一架直升机就停在楼顶停机坪中央。
晏在舒用力拽着帽绳,震惊地问他:“要去哪儿?”
孟揭说了句什么,晏在舒没听清,螺旋桨的声儿太大了,那工作人员手里握着一叠纸,指指上来时的小门,示意他们往那走,三分钟后,楼梯口边上的小房间内,晏在舒看着那叠免责声明和当中加粗放大的几个字。
“跳伞?”
大清早不睡觉,来跳伞?
孟揭转着笔,已经签了两页:“怕吗?”
哇,晏在舒这小脾气,哼一声:“签哪儿?”
孟揭帮她翻了几页,“右下角。”
晏在舒哗啦啦地翻了翻,然后看右下角夹角位置,连翻十几页:“这么多,签什么,卖身契吗?”
孟揭倒是思索了两秒,笑了笑:“对,卖身契,我的。”
后边的内容晏在舒看都没看,一页页签,摁了两枚手印,说人家这搞极限运动的公司法律意识就是严谨,孟揭那时正在穿一件冲锋衣,闻言回头看她,“什么公司?”
晏在舒也换着衣服,俩人背靠背,她刚把裤子提上,急了:“别看!”
孟揭慢条斯理地拉上拉链,嘴唇勾起点儿弧度:“没公司,也没报平台,私人行程。”
***
所以也没有教练。
孟揭说免责声明是签给雍珩的,这飞机是他的,机长也是他配的,他那个人,一向是不喜欢担责任。但晏在舒紧接着就想到了这点。
当飞机上升到一定高度,晏在舒出现了轻微的耳鸣,轻失重感,机舱外边,青灰色群山横在天际,太阳还没出来,天边的云开始渲染变色,从浓郁的赤霞逐渐融化成薄薄的淡金,正在随着风流,顺着山体棱线滑下去,流淌向整座城市,机舱内,孟揭正戴着护目镜,整个侧肩都镀了层柔光,点点耳朵边,问她:“要不要耳塞?”
晏在舒摇头,“你带过几个人?”
“没带过。”
孟揭上飞机前说他有跳伞教练证,晏在舒当下被一连串的冲击打懵了,后知后觉这教练证跟真能带人跳伞压根儿不算一回事,但现在讲这个迟了,她指尖揪着裤缝,无声朝外看。
飞机上到3500米的高度时,晏在舒的耳鸣更重,孟揭这时候准备戴双人跳伞的连接设备,类似于童年创伤背背佳,作用是把她和孟揭前后衔在一起,他还要背一个降落伞,孟揭的手在她肩、腰带过,每个安全扣都仔细看过,然后往前压身,拇指抚着她的刘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