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真央慢慢缓过神来,依然没什么力气,一指不远处对着西瓜大快朵颐的halo,“安室先生,我算是发现了,当初我以为你是不欢迎我来你家才养的它,现在看来,你是根本不想我走,才弄了这么个天敌。”
“对啊,我早就对藤原小姐图谋不轨了。”安室透看她缓得差不多了,便从冰箱里拿出一罐牛奶放到了藤原真央面前,然后把购物袋里的东西往外拿。
藤原真央有点嫌弃地伸出一个指头把牛奶推得远了些:“什么呀,我又不是小孩子。Man,I sure could use a drink right about now.”(哥们儿,我现在只想喝一杯。)
正在撕开雪花牛肉上的保鲜膜的安室透动作停了一下,看向她的表情似乎有些诧异:“喜欢海明威?”
“你这一副写满了‘完全不搭’的表情怎么回事?”
“我以为你喜欢劳伦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藤原真央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安室透奇怪的目光看了过来,她才恢复了往日里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的眼尾狡猾地一弯,一只手杵在了膝盖上撑住下巴,略微压低了声音说:“安室先生对我们初见的场景记忆深刻啊,还是说,印象深刻的是别的什么?”
在赌场的时候,投影仪上播放的片子是《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改编自英国著名小说家D.H.劳伦斯,于1982年的时候在佛罗伦萨秘密出版,小说出版以后,因为其中的性/爱描写而在多个国家遭禁。甚至在1960年的英国引发了轰动出版界的企鹅审判。
那天放映的是1981年法国导演贾斯特·杰克金的版本,男主角口中衔着花朵与接吻的场景非常经典。
“没有花,将就一下吧。”安室透这样说着,拿起了一颗鲜红饱满的车厘子凑上前去,灵巧地撬开了藤原真央愣神时毫无防备的嘴唇。
被咬破的车厘子在唇齿间贲发出清新甜腻的味道,让人忍不住一尝再尝,安室透在温柔的诱导之中一边不断加深这个吻,藤原真央微微仰着头,脖颈构成了一个将脆弱一览无余的弧度,她抬起手来环绕过了他的脖颈,整个人都在他的怀里化作了一汪春水,眼睫和唇角微微颤抖着。
在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藤原真央近乎虚弱地想要推开他,却被安室透微微用力按住了后颈,仿佛带着某种诱哄,缓慢而耐心,她一反抗他就加重唇上的力道,轻轻地咬,让她觉得战栗。
湿润的吻和交缠的鼻息之间,藤原真央好像想到了什么,在压抑着的喘息之中轻笑了一下,回答道:“王尔德。”
“什么?”安室透问完之后很快反应了过来,亲吻缠绵、温暖而细腻,“要是一个人吸引我,他无论选择什么方式表达自己,对我来说都很可爱。”
“对。”她在他怀中呢喃着:“我最喜欢《道林·格雷的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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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藤原真央几乎已经昏睡过去了,夕阳落入地平线前的最后一丝余晖从窗帘的间隙映照进来,将木质地板染出一种温和浅淡的红色。
原本试图维持一点清醒的藤原真央在这半明半暗的光线之中,终于呼吸清浅地昏睡了过去,她感觉自己好像置身于一架航行中的飞机里,打开机窗的遮光板,飞机已经穿越了云层,唯一的光源是隔壁作为顶上的阅读灯,心脏的跳动好似进入了深度冥想状态一样慢慢降低。
想起来了,她第一次见到安室透,其实比他以为的要早得多。
七年前藤原真央第一次见到安室透,是在从芝加哥回东京的航班上,从漫天银雪跋涉千里而来的JL009航班降落在成田机场。
在长达十二小时的飞行时间里,疲惫不堪的她却始终无法入睡,脸上套着贝尔摩德为她准备的易容面具,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僵硬得如同石块,而每一条神经上都仿佛有一个踮着脚尖的小人在跳舞。
她的膝盖上放了一本《Lady Chatterley’s Lover》,看得出被翻阅过很多遍,但是主人十分爱惜,被保存得很好。
如果有识货的人,能够从右侧边上的企鹅图案看出这是当年企鹅图书的平装本,市值大约在两万英镑。
藤原真央是46排最先登机的乘客,她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几乎是在check-in的截止时间才抵达机场,所以落到了最不方便的中间位置。感觉到旁边有人到来,她睁开了眼,微微抬起头,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将她笼罩其中,正在放行李。
那人耳朵里还塞着耳机,正在讲电话。
似乎是说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对方极浅地笑了一下,说了一句:“Fair enough.”
听到那个声音,藤原真央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一闪而过某种猝不及防的惊讶。
当对方放下手臂的时候,恰好与她四目相对,在看清了那双清澈如幽湖一般的眼睛时,她飞快地眨了下眼,随即移开了目光,却很快又像是要确认什么一般,再次迎了上去。
长相出色的男人大概是早已对别人这种反应习以为常,冷淡却又礼貌地轻轻点了点头,作为打招呼的方式。
他在临近过道的位置坐下,大约过了五分钟,靠窗的旅客才姗姗来迟。
年轻的男人长相非常帅气,带着一身呛人的烟味,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单手飞快地打字编辑短信,一头蓬松凌乱的卷发,穿着西装却松松垮垮地挂着领带,相当的吊儿郎当。
不羁的男人在位置上坐定后,那个笑容迷人金发黑皮的男人刚好挂断了电话,正拿出一副黑色的头戴式降噪耳机。
“Zero你可真行,我第一次见人商务舱换经济舱的,你多呆两天会死啊。”
原来你们认识啊。
降谷零懒散地往椅背上一靠,只说了一个字:“冷。“
结果换来了对方一句意味不明的“呵呵。”
在接下来漫长的飞行中,降谷零始终带着耳机昏睡,知道飞机降落在成田机场,他慢条斯理地穿上了自己那件灰绿色的抓绒帽衫,藤原真央才找到了和他搭话的机会。
她揪了揪他的衣袖,动作很轻,却并不显得小家子气,面对降谷零略显疑惑的脸,藤原真央问道:“可以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
她的语气太过平淡,几乎让人有一种她并不是在请求的错觉。
降谷零愣了两秒,笑得漫不经心,嗓音里透露出某种恰到好处的遗憾:“抱歉,我有女朋友了。”
“这样啊。”藤原真央眨了眨眼低声呢喃,不仅没有失落,反而露出了某中欣慰的笑容,让降谷零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随即便见她歪着头笑了:“那我就先排个队,拿着爱的号码牌。”
她适时地化解了尴尬,也不打算多做纠缠,两人再无交流,一旁假寐耳朵却恨不得像兔子一样竖起来的松田阵平吧一切都听了个分明。
下机的时候,藤原真央婉拒了降谷零帮她从行李架上取行李的好意,随后便不咸不淡地和他道了别,好像一切都是一场无伤大雅的小邂逅。
松田阵平跟在降谷零的身后,走出两步后想要回过头看看刚才余光里扫到的女人到底漂不漂亮。
五官平淡无奇,唯独那双眼睛生的极其漂亮。
只见她毫不避讳地盯着降谷零的背影,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那一道追光,清亮的眼睛里透露出了浅淡的怀念。
可是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单薄地像是一团线条精致优美的影子,光一晃,就散了。
藤原真央的目光一直目送降谷零的背影消失,这才注意到盯着她看的松田阵平。
她并没有被抓包的尴尬或惊慌,而是朝他轻轻点了点头,随后转身去取自己行李架上的行李。
如果降谷零还记得那一次被派出执行ICPO(国际刑警)任务,他或许还记得,那个时候和松田阵平从机场里出来的场景。
“你没睡醒吗?”
“真不是。”松田阵平极不见外地一把揽住了他的脖颈对他说道:“那眼神,绝了,简直就像是六条御息所看光源氏,一眼万年,爱得深沉。”
降谷零被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嫌恶地推开了吊儿郎当的松田阵平:“你这什么比喻,那位小姐看起来很像是妒妇吗?”
一定要说的话,大约“不明复不暗,最是春夜朦胧月”的胧月夜更合适,借着醉意偶然和光源氏发生关系,洒脱坦然享受暧昧。
“真的。”松田阵平显然不知道降谷零的心思被牵扯到了那里,随后想到了什么,露出了那种男人之间也有的鬼鬼祟祟的笑容:“唉,我说zero,是谁在去执行任务之前冷冰冰地跟我说并没有和那位久别重逢的高中女朋友交往啊,结果人家美女要电话,连个屁都不敢放。”
降谷零懒懒散散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松田正平愣了两秒,加快两步追了上去:“不是,真没有复合重新在一起?”
“没有。”
“为什么啊?已经找不回当年心动的感觉了吗?我看你们之前不是相处得挺好的吗?开玩笑的吧。”
降谷零依然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用话堵他:“和你有关系?”
松田阵平从善如流地闭了嘴,但最多忍了两秒钟,还是嘴欠地补了一句:“刚才那个姑娘,虽然看着有点怪,可能是整过容,但是你们留个联系方式聊聊天,说不定就能发展又一春。”
降谷零:“我看你像发/春。”
既然选择了千代田,那么就很难给与别人安定和幸福,那何必还要耽误别人。
跟何况那个女人的眸光实在太过深沉,表面上风平浪静内心说不定在谋划着炸地球,每天和各种犯罪分子斗智斗勇就已经很费神了,他才吃不消那种类型。
第40章
当漫天的红霞随着夕阳褪去颜色, 天色终于暗了下来,睡了一个小时后醒过来的安室透伸手拿过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屏幕的光线亮的有些晃眼。
房间里太过安静, 他看了一眼睡在他臂弯里的藤原真央, 仿佛能够听到她绵长的呼吸,她微微拧着眉心, 好像睡得并不安稳,手机屏幕幽蓝的光线落在她白皙的颈侧,安室透目光微闪,轻轻低下头去吻住了那颗他觊觎许久的小痣,引来藤原真央一声不太舒服的嘤咛。
安室透轻笑了一声, 片刻后, 他动作轻柔地抽出了自己的手臂,离开卧室带上了门, 走进了书房。
他抬手打开窗户,不远处的CBD丝毫没有沉睡的迹象,甚至因找出了比白日里更加流光溢彩的火树银花,四周高楼林立, 色泽冰冷的外立面到了夜晚却被灯光勾勒出了异样的柔和,天空被光线照耀成了迷蒙的灰绿色。
安室透站在窗前,看着自己模糊的影子悬浮在这座城市的半空中,入夜的时候下过一场小雨,低垂的云幕裹挟着朦胧的水蒸气笼罩住整座城市,空气之中有一种特别的味道, 凛冽清冷,有点萧索的意味。
安室透打开了电脑,打开了羽田浩司案的相关资料,年轻的将棋手透过镜头和时间的洪流向他看了过来,五官端正,文质彬彬,眼镜背后的眼睛流露出一点狡黠。
安室透抽出一张照片,是美国CSI(犯罪现场刑事鉴定)拍摄的羽田浩司手部特写,其手掌上出现了两处淤痕,包括大拇指、食指以及中指的指节最末端,根据现场的场景缝隙应该是其在死前非常用力地握住了剪刀,与其在水下剪开了镜子留下暗号的情况相符合。
然而还有一个位置,是在起掌心偏下的位置,安室透模拟了一下使用剪刀的动作,觉得这个痕迹没有办法吻合无名指和小指在使用剪刀用力时所造成的的痕迹,也就是说,当时羽田浩司的手掌中应该还藏有别的东西,却被凶手发现带离了犯罪现场。
明明从重要程度上讲,那面镜子上留下的dying message直指组织名,为什么却没有遭到破坏,即使是在打斗场面混乱的情况下,也要拿走羽田浩司掌心里的物件,必然是可以指出凶手身份的东西。
具有如此决定性的证据,羽田浩司本人和凶手认识?
这面镜子。
安室透往椅背上轻轻一靠,盯着时钟的秒针一圈一圈不知疲倦地行走,皱着眉思量着。
Put on mascara.
他把那个暗号翻来覆去地想了好几遍,确认了自己的违和感和羽田浩司留下的信息没有关系,应该是镜子这件东西本身。
这种镜子是女性随声携带用来补妆的东西,他这些年接触的女性有限,亲密到这种程度的更是几乎没有,调查羽田浩司案件发生在他去藤原真央家之前,所以应该不是在她那里看到的。
说起来本身也很奇怪,根据上传者所显示的信息,这面镜子是当时购买睫毛膏的赠品,既然如此,应该是属于只在一段时间内发行的东西。
羽田浩司一个大男人,房间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所以当时还在场的那名女保镖浅香,和羽田浩司本人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吗?
安室透剖析到这里,忽然反应过来,十七年前限定时间内发售的,女性用品,他自然只可能在一个地方看到过。
他之前调查宫野明美时,曾经潜入到她家里去,那里有一个小盒子存放着老师的遗物。当时时间紧急,所以他只是匆忙一瞥,那枚镜子,宫野埃琳娜有一副一模一样的。
是巧合吗?
安室透想了想,把手上的资料继续往后翻,看到房间的客房服务点了红茶和蛋糕。
Brunch由英国发明,后来传入了美国,时间从早上10点一直持续到下午三点,但是英美的式样有所不同,英国选择甜点和红茶,而美国则更倾向于在餐厅中点一份主食,一般分量都很足,包括了煎蛋,配菜、饮品以及甜点。
安室透正要翻页的手陡然一顿,Amanda一个美国人宴请羽田浩司一个日本人,点的是英式下午茶?是出于口味爱好的巧合,还是说当时在场的其实有英国人?
他快速寻找到了有茶杯特写的现场照片,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和茶品相配的小杯子里盛有的不知是豆浆还是牛奶已经快要见底了,周围并没有在慌乱打斗过程中泼洒出来的痕迹。
美国人偏爱咖啡而不喜欢喝茶,而羽田浩司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日本人则更应该倾向于清茶,加入牛奶或豆浆是英国人的喝法。
当时大概率有一个英国人存在。
“堀田凯人调查当年的羽田浩司案,据说有目击证人看到了那个失踪的保镖浅香拿着那面写了put on mascara的小镜子,所以他所掌握的信息,也仅仅是浅香是个女人而已。”
安室透的目光重新扫过资料上的信息,carasuma,羽田浩司是如何知道如此机密的资料的。
Amanda是著名资本家,据说势力范围在FBI和CIA都有极大的影响力,所以普遍认定了当时的主要目标应该是Amanda,而羽田浩司属于被动牵扯,但他既然了解暗号的内幕,那是不是说明那其实是一场有预谋的会谈,而羽田浩司才是主要的灭口对象。
宫野志保从出生起便是在美国长大,也就是说,十七年前宫野埃琳娜夫妇应该就是在美国为组织工作,现场出现的那枚镜子她也有,这么多的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