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没觉得那是青睐。”奈绪垂下眼帘,嘴角轻扬,带着她一贯的冷漠和淡然,“只是恰好碰上了。”
他的外貌、身高都精准踩在她的点上。
胀相笑了笑,没有反驳,只是看着她,眼中满是她看不透的情绪。
胀相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奈绪微微眯了眯眼,心中有一丝波动划过。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从未真正懂得爱。
千年前,她的诞生如同一场诅咒,伴随着周围人的厌恶与恐惧。连她的母亲——那唯一与她最亲近的人,最终也选择了背叛,想要杀掉她。
于是,奈绪先动手,把所有人都送进了坟墓。
那些人对她的恐惧和诅咒非但没有让她死亡,反而让她变得更强,变成了今天的模样。
自那一刻起,她便明白,世界里只有力量才是永恒的。至于感情,向来与她无关,无法动摇她对生存和力量的追求。
但胀相,似乎有些不同。
奈绪的表情依旧冷淡,但她的语调变得柔缓:“我或许和两面宿傩是一样的。只是,我对杀人并不感兴趣……但在我们的世界里,只剩下厮杀。”
只有杀戮,感受着游走在死亡边缘的乐趣,才会觉得,原来她才活着。
胀相微微一怔,没料到她会这样说。
他依旧温柔地笑了笑,走到她身边,轻轻抚过她的发丝,声音里透着无尽的温暖,“奈绪,不必勉强自己。”
“我们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奈绪却摇了摇头,直视着他,语气平静但坚定,“我从不做自己不愿意的事。”
在那一瞬间,胀相看见了她眼底深处的变化。他明白,也许奈绪并不懂什么是爱,但她愿意尝试,为了他去学。
这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至少,她选择的是他,而不是其他人。
胀相低下头,温柔地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声音柔和而坚定:“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一起学习。”
学习如何成为真正的人类。
奈绪微微抬眸,凝视着他。那双总是冷漠、凌厉的眼睛里,仿佛有了些不一样的光芒。
“嗯,我饿了。”她简洁地说,语气淡然,带着她一贯的风格,却似乎少了几分冷漠。
胀相回过头,轻声笑道:“好,等一下,饭马上就好。”
奈绪依旧站在厨房门口,默默注视着他忙碌的身影。那双惯常透露着疏离的眼眸,如今多了一丝平和,心底的某种死寂也仿佛随之散去了一点。
外面的世界依旧纷乱复杂,咒术界的暗流依然涌动,然而,此刻的宁静与温暖,足够让奈绪暂时卸下心防,享受片刻的安宁。
他们的未来依然未知,但他们愿意一起走下去。
一步一步,学习成为彼此的支撑,也学习如何真正地去爱。
【完】
第97章 97
平安时代, 公元795年。
初雪缓缓落下,覆盖了京都的大地,空气中透着一股凛冽的寒意。
菅原家府邸内, 气氛却异常紧张。
“夫人快要临盆了,快去请稳婆!”
“血崩了!快!马上去叫大夫!”
仆人们匆匆穿梭于长廊中,端着装满热水的木盆,神色紧张,手脚慌乱。她们的脸色苍白如雪,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产房内,一位优雅的妇人正躺在床上,面色苍白, 痛苦不堪。她紧紧抓住棉被,青筋暴露, 额头上布满冷汗,唇角因咬破而渗出血丝。
“夫人, 再坚持一下, 稳婆和大夫马上就到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终于, 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回响。
房门被推开, 稳婆与年迈的大夫急匆匆走进。稳婆快步上前, 检查了产妇的状况, 面色顿时阴沉下来。
“胎位不正。”她摸了摸产妇的腹部,眉头紧锁。
这是菅原家主的第一个孩子, 任何意外都将是灾难性的。稳婆咬紧牙关,将一块手帕塞进产妇口中, 开始调整胎位。
产妇咬紧手帕,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痛苦无言。
这场折磨持续了一整天一夜, 直到次日黄昏,终于响起了一声喜悦的呼喊:“生了!夫人生了!”
仆人急忙接过新生儿,可当她看到婴儿的模样时,差点手一抖,差点将婴儿摔落。
稳婆连忙接过孩子,心中也隐隐感到不安。婴儿的五官精致,但额头上却隐隐浮现诡异的咒印。
新生儿一直没有哭,稳婆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小屁股,婴儿忽然睁开双眼——那是一双血红的眼睛。
稳婆一怔,但她见多识广,迅速调整心态,低声吩咐:“快把孩子清理干净。”
菅原家主在门外焦急等待,听到母女平安的消息后,才松了一口气,但当他走进房内,看到襁褓中的婴儿时,脸色骤变。
作为咒术师,他一眼便认出了婴儿身上的咒印。
“这是怎么回事?!这孩子竟是带着诅咒出生的?”他的怒火在胸口涌动,拳头紧握。他心心念念的孩子,竟是咒物的化身?!
他厉声下令:“立刻将这孩子送去后院,处死!”
仆人们惊恐地跪倒在地,不敢违抗命令。婴儿被抱走,送往偏僻的后院。
寒冷的夜晚,仆人们将孩子放在草丛中,一个仆人从怀里掏出匕首,利刃闪着寒光。闭上眼,他狠心将匕首刺向婴儿胸口,鲜血喷溅而出。
然而,第二天,当菅原夫人苏醒,得知自己的孩子已被处死时,崩溃大哭:“我的孩子呢?把她还给我!”
仆人回到后院去取婴儿尸体,却发现襁褓中的孩子竟然还活着!
菅原夫人紧紧抱住婴儿,泪流满面。
菅原家主看到这一幕,眉头紧锁,心中隐隐作痛,但最终冷冷说道:“她不能留在这。”
几天后,菅原家主将夫人禁足,母女二人被迫住在院子的最偏僻角落。
虽然菅原家主看在血脉的份上,勉强保住了孩子的性命,但她从此成为了家族的禁忌。
菅原夫人孤独地抱着女儿,轻声呢喃:“从今天起,你就叫菅原知世,妈妈的知世……”
……
然而,这样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太久。
当菅原夫人得知菅原家主纳了一位侧室时,整个人几乎崩溃。
但真正让她彻底疯狂的,是侧室生下了菅原家唯一的小少爷——一个象征着菅原家未来的男丁。
此时,菅原知世已经三岁。
“都是你的错!”菅原夫人一把掐住她的脖子,那张昔日美艳的脸庞早已因痛苦与失宠而枯槁,仿佛变成了一个失去光彩的老女人。“要不是你……要不是你!那些低贱的女人怎么可能爬到我头上!”
菅原知世仿佛无动于衷,冷冷地看着母亲,红眸中透出一种疏远与淡漠,似乎连回应都觉得多余。
看到她这般冷漠的样子,菅原夫人更是怒火中烧,随手抓起一根木棍,狠狠地朝知世身上打去。棍子一次次落下,直到断裂,她依旧不肯罢休。
菅原知世浑身是血,却面不改色。她用奶声奶气的声音平静地问:“打够了吗?”
菅原夫人仿佛被这一句话唤醒,手中的棍子无力地落下,整个人瘫坐在地上,突然发出几声低沉的傻笑。
“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菅原知世冷冷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回了自己阴冷的小房间。
她们母女被孤立在菅原家最偏僻的角落,身份卑微,连仆人的地位都不如。然而,菅原夫人还有几个忠心耿耿的仆人,勉强维持着母女俩的生计。
……
菅原知世五岁那年,她的弟弟——菅原家唯一的小少爷,悄悄跑到了这偏僻的院子。
这个小小的男孩,眼睛清澈如水,声音里还带着一丝稚嫩的甜美:“你就是我的姐姐吗?”
菅原知世淡淡瞥了他一眼,依旧不作声。
没得到回应,小男孩也不恼怒,继续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满脸期待:“姐姐,我想和你玩!”
“我不想和你玩。”她的语气冷漠如霜,径直走向庭院中的大树,男孩却执着地跟在她身后,哪怕跌倒在地,摔得满脸尘土也不肯放弃。
这时,追赶而来的仆人们终于找到他,看到这一幕,吓得脸色惨白,立刻抱起男孩慌忙离开。
“少爷,不能和她玩!她身上带着诅咒,会给你带来厄运的!”
“才不是!她是我的姐姐!”
菅原知世冷冷注视着他们的背影,没有一丝情感波动。
不久,这件事传到了菅原家主的耳中。
菅原知世的存在,仿佛是家族无法摆脱的污点。
借着这个机会,菅原家主终于下令,请来咒术师,决心要将这个诅咒般的女儿永远抹去。
菅原家主的命令一下,咒术师立刻被召唤到家中。
身着深色和服的男人站在菅原家主面前,神情阴冷,周身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我听闻家主有一个不该存在的孩子,”咒术师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交给我,我会让她彻底消失。”
菅原家主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光芒,“她已经成为我们家族的耻辱,不能再继续存在下去了。”
那天,菅原知世被仆人们从小院子里带了出来,押送到了庭院的中央。
阳光明媚,但空气中透着压抑的寒意。
咒术师站在不远处,双手结印,口中低吟着古老的咒文,周围空气渐渐凝固,仿佛连阳光也失去了温暖。
菅原知世神情淡漠,目光扫过咒术师,最终停留在庭院另一端的男人身上——她的亲生父亲,菅原家主。
她轻轻歪了歪头,仿佛在思索,随后稚嫩却清晰地开口:“父亲,真的一定要杀我吗?”
这是她第一次称他为“父亲”,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菅原家主目光一顿,沉默片刻,最终冷漠地道:“你本该明白,家族不会容忍你的存在。”
“因为我天生带着诅咒?”知世微微皱眉,似乎有些困惑,“可那不是我的错。”
“……”
菅原家主闭上了眼,片刻后他低声道:“不论如何,你必须死。为了家族的名誉,为了整个咒术界的安宁。”
菅原知世垂下眼帘,仿佛认命了一般,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安静的平和。
然而,她却忽然再次开口:“如果我没有诅咒呢?如果我只是普通的孩子,您还会杀我吗?”
菅原家主的目光瞬间凝固,脸上浮现出一丝无法掩饰的动摇。但他很快恢复冷峻的神色,没有回答。
与此同时,咒术师的咒语到了尾声,他骤然挥手,凝聚起的咒力化作巨大的黑色符文,缓缓降临在知世的头顶,仿佛即将把她吞噬。
原知世依旧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如水。
空气中的压迫感愈发浓烈,似乎每一寸空间都在向她逼近。
“父亲……”她低声再次叫道,声音不再是之前的稚嫩,而是多了几分沉稳,“如果你真的选择这样做,我也只能认命。但你知道吗,我从未想过要成为家族的负担。”
菅原家主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感,他的手微微颤抖,但很快又恢复了冷酷。他知道,无论如何,选择放弃这个孩子就意味着彻底断绝与她的任何联系。
“你不明白……”他低语,仿佛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说。“这是为了整个家族的未来,也是为了你自己。”
就在此时,咒术师猛地一挥手,术式瞬间朝她席卷而来。
菅原知世未有半分动容,亦未曾闭眼,任由那足以毁灭特级咒灵的力量迎面而至。
血雾在空中骤然绽开,如花般在大地上铺展开来。
“噗通”一声,她的头颅无声滚落,仿佛天地在这一刻陷入了永恒的寂静。
菅原家主凝视着那幼小的尸体,片刻后缓缓闭上了眼:“将她的遗体封印起来,切莫让她堕为诅咒之物。”
乌云低垂,天空仿佛沉默地哀悼着这场无法逆转的悲剧。
菅原家主站在尸体旁,俯视那双已然失去生机的眼睛。
那是一种熟悉的目光——平静而无怨,仿佛她早已预见了这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