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指指边上的丁斯时,哄他:“你让哥哥给你捞冰块行不行?你别往边上走了。”
小孩子好像听不懂人话,扭得更厉害了,手腕拧着要挣脱她,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咿咿呀呀,乔岁安一句都听不懂。
丁斯时蹲下身捡了块大的,往地上一砸,瞬间裂成了好几块小的,他从地上挑了块,在表弟面前晃了晃,表弟终于眉开眼笑,不扭了,伸手握住冰块,往自己身前一砸,嘿嘿笑,给自己鼓掌,回头看看乔岁安跟丁斯时,原地蹦跶两下。
乔岁安敷衍地竖了个大拇指,看着表弟玩得开心到跺脚,两眼绝望,按了按太阳穴,喃喃:“好恐怖,我以后绝对不要生小孩。”
她转过头,苦着脸,寻求赞同:“是不是?好难搞啊小孩。”
丁斯时站在她身侧,仍然围着那条红白相间的菱形格围巾,手揣在口袋里,凛风吹过,他额前碎发有些凌乱,沉吟片刻,他垂了眼,望向她。
他笑了声,好似漫不经心的随口一提,却又像是在暗示,意味不明。
“我的话,得看未来会和我写在一个户口本的那位了。”
乔岁安对上他的眼睛,一愣,蓦然间,心脏漏拍,她放在口袋里的手指动了动,扣着手套上的毛,她下意识屏住呼吸,等着他的下半句话。
他瞳孔漆黑,睫毛垂着,下巴隐在围巾里,只这么望着她。
半晌,他错开了视线。
“如果她不想,那就不要。”他声音低低的,风一吹就散在风里面,携了点笑意,把她温柔包裹在其中,“你知道的,我们家很开明的。不需要传宗接代,只要她开心就好。”
乔岁安脖子慢慢吞吞扭回去,视线空空地落在前面那位玩得疯的表弟身上,手指僵着,凛风吹不开炙热,她感觉自己简直整个人都在发烫。
寂了很久之后,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哦。那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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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很快,从冬入了春,又从春入了初夏,天气还不算特别炎热,只是白天的时间明显越来越长了。
乔岁安最近的成绩一直在不断进步着,基础稳扎稳打了很多,几次测验下来,挤进了年级前十,偶尔人品大爆发一次,能进前五。
作文竞赛的成绩也下来了,丁斯时全国第三,乔岁安差了些,第二十一。
明明早就知道排名不会高,在得知之后她仍然有些失落,数了数,跟他整整差了十几名。但很快她又重新振作起来。
就像余清说的那样,丁斯时这种人的成绩,适合作为目标,但绝对不能比。乔岁安觉得自己尽力了,没有遗憾了。她也已经足够优秀了,她还有舞蹈,这种进步只要一直平稳地进行下去,进入S大舞蹈系是十分稳妥的。
周末,她照例去舞室练舞,休息时刻,舞蹈老师问她:“集训快要开始了吧?”
她算了算时间,道:“还有一个半月。”
“好好努力,你一定行的。”舞蹈老师拍了拍她的肩,又感慨,“如果林中绪还在国内的话,我还能一起送你俩进S大。”
乔岁安笑了笑,侧过脸去望窗外的太阳,阳光热烈的,刺眼的,穿破了云层,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落下来。
她被阳光恍了下神,突然想起林中绪离开的时候也是夏天,她就是坐在这个舞室里,给他发了再见。
后面他再也没回她消息。但是她想,他应该过得很好,舞蹈也肯定进步了很多。
他们都在自己要走的路上,为自己的梦想努力着。
晚上,照例是丁斯时来接的她。他的接人等待所已经从巷子口挪到了舞室楼下。乔岁安给舞室锁了门,正要扭头跟他说“走吧”,突然看到对面的花店还亮着灯。
隔了会儿,一个老奶奶走了出来,花店灭了灯,她给店铺上了锁。
乔岁安惊讶:“花店什么时候换老板了?”
她记得之前的老板是个二十出头的姐姐。
丁斯时也没注意到这件事,虽说就在舞室对面,但他俩都没有刻意留意过。于是,他想了想,道:“估计就前段时间吧。”
乔岁安盯着老奶奶,思索:“我总感觉这个奶奶看着好眼熟。”
老奶奶锁好了门,弯着腰拎起地上的袋子,转身负手沿着马路朝东边去了,城市的夜晚车来车往,轮胎摩擦沥青的声音不止息,她的背影却在车影交错间安静又祥和。
那种孤寂沉静的气质让乔岁安灵光一闪:“啊,我想起来了,是上次卖我山茶花别针的奶奶!”
丁斯时惊异于她居然过了那么久还能记起那个卖她别针的奶奶长什么样,乔岁安解释:“因为当时她给我的感觉很深刻,所以记了很久。”
那个老奶奶慢慢消失在了视野尽头,成为了茫茫人海中的一员。
人海中太多人擦肩而过,又有很多人从相识到分离。实际上到最后,记不起长相、声音、味道。大部分人只会留下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感觉。
某一天相遇了,哪怕记不清相貌音容,只要看见,你就会知道是她。
乔岁安扭了头问他:“那个山茶花别针,你最后是扔了吗?”
“没扔,做成干花书签了。”
夜里的灯火很亮,她和他并排走着,闻言一愣。
“哦。”她又低头看影子,心里很痒。
他越是这么说话,她心里想要表白的冲动就越猛烈。
她平时不碰他的书,便没看见干花书签,但她前两天在他家写作业的时候,在抽屉里看见她之前送的那个兔子戒指了,完好无损地躺在抽屉里,用一个透明的小圆盒装着。
心跳如鼓,推着她,要她再勇敢一点,试试再进一步。
片刻后,乔岁安下了个赌注,以开玩笑的口吻问:“那小时候我送你那朵粉色玫瑰呢?”
如果还在,她就立刻筹集表白方案,挑个黄道吉日。
但是怎么可能在呢?这么多年了,早该枯萎了。
乔岁安不由得吐槽自己,好怂啊,说白了她还是不敢。
“情人节你卖不掉的那朵吗?”身侧那人声音低低的,顺着夜风爬进来,语气轻描淡写地道着重磅,“我做成永生花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我的弟弟给了我这章的灵感。
“嘎”,他平时不高兴的时候就是这么叫的。
后面几章还没买的读者先别买,后面几章要大修,等2.3号以后再买。我锁定不了章节,所以只能在这里提醒。
第36章 亏本
她瞬间如遭雷劈, 隐蔽的喜悦感混在震惊里,好似微不足道,却又不容忽略。
“所以, 还在?”她干巴巴地问。
丁斯时点了点头,道:“虽然永生花不能永生, 但是目前为止还是好好的,我保存很好。”
顿了顿, 他偏过头,垂眼望她的侧脸,斟酌片刻,轻笑出声:“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怎么?如果凋谢了, 你要再送我一朵吗?”
好似一句轻描淡写的玩笑, 又好似在试探,含蓄地将话意隐藏。
夜晚的知了鸣叫个不停, 夏风拂过手心里的汗,路灯投影暧昧,橙黄色晕染氛围。
“不是。”乔岁安手指蜷在身侧, 舔了下干涩的唇瓣,这才道,“但是如果你想要, 我可以买了再转手卖你。”
“那你打算多少钱卖我一朵?”
乔岁安想了想, 说:“一块。”
他笑了:“这是亏本买卖。”
“不亏本啊。”乔岁安的声音轻轻的, 却很认真, 她道:“只要你愿意买,就不会亏本。”
垂落在身侧的手前后摆动间轻轻擦过他的, 明明只是瞬间, 却是一片温热的触感, 像火柴摩擦一瞬,燃了火,发了烫,夏风降不了温,反而这么一吹,火焰燎原。
知了声缠绵,月亮被云遮了眼,愈发朦胧,夜晚好似格外寂静,静到她几乎只能听见他的声音,无比清晰。
“那你的花店里会进红玫瑰吗?”丁斯时又问。
乔岁安一直低着头,望着他们俩的影子。
影子在牵手,她小声说:“也可以……未来只卖红玫瑰。”
顿顿,她又小声补充:“只卖给你。”
“……”
好像连知了都静了,把呼吸声衬得缱绻又旖旎,磨人得像羽毛轻挠,毫无力道,却偏生发痒,惹得心跳轰隆。
他喉头滑动了下。
其实,他还想问:买一朵,会送老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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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岁安回家之后便开始翻日历,一个个寻,一个个查,翻遍了这三个月的日历,愣是没找到一个黄道吉日。
这三个月,忌讳感情这四个字倒是经常提。
她抿着唇,不死心,继续往下翻,终于在第四个月初,寻到了一个吉日。
乔岁安念了遍日期,噌一下站起来,找到桌上的日历,翻到四个月后,在那天上小心翼翼圈了个圆,非常标准一个圆,随后画了三个感叹号,粗粗的三个,重重的几笔。
乔妈推门进来,手里端了盘水果,见着她,一顿,又抬头看看空调,叹气:“热傻了?回来一个小时不知道开空调?脸都红成什么样了。”
乔岁安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哗啦一下,迅速把日历翻回来,盖住那个圆圈和三个感叹号,闻言伸手贴了贴自己的脸,又仰起脸扫了眼,空调确实没有开。她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夏夜的那股热浪,几乎要把人溺死在里头,她赶紧捞过桌上的空调遥控器,按了打开。
乔岁安盯着空调页翻上去,凉气逐渐溢出,她站在空调机下,发笑着心想。
那一个小时算什么呢?
果然,专注的人感受不到温度的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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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中旬,乔岁安正式踏上了集训的路。乔岁安基础好,集训时间也短,一共三个月。
封闭式集训,手机上交,只有在每天的晚上九点钟才能短暂地领到手机,十点三刻便又要上交,而且通常拿到了也很少有时间聊天。每周只有周日下午才被允许出去,购置一些必要的东西,下午四点前就一定要回来了。
地方偏,附近荒凉,没两家店,挂着又小花样又土的门匾,去稍微热闹一点的地方得乘坐公交车,花半个多小时才能抵达。
一日三餐都是专门配好的营养减肥食谱,无油炸、无辛辣、无甜品,“三无”产品。简直吃的比狗少,练的比狗累。一天差不多12小时泡在练功房里,一个动作总要练上千遍,抠细节、抠眼神,练到昏天地暗精疲力尽。
饶是乔岁安有多年的跳舞经验,也觉得累,也觉得苦。她的室友更是不得了,每天压腿都能听见杀猪叫,晚功结束后好不容易从练功房里出来,被乔岁安拖着回寝,累得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弹,两眼发黑。
“不行了。”夜晚的emo时间留给室友,她瘫软在床上,累到眼泪都流不出来,痛苦万分,“怎么会那么累啊?这三个月我要怎么度过去啊?”
乔岁安也很累,压根不想说话。
现在是十点一刻,离上交手机的时间还有半小时。
她给手机开了机,打开流量的那一刻,不少消息涌进来,父母的、余清的、罗落林时蛰等同学的……还有丁斯时的。
她照例给父母报了声平安,打开了跟丁斯时的聊天页面。
娇娇丁公主:“加油。”
乔岁安给他打字,道:“好累啊,好困啊,好饿啊。”
备注瞬间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
乔岁安向上划了划他俩的聊天记录,等待着他的回复。
集训以来每天,她一打开手机都能收到他的那句“加油”,人有了那句加油,感觉就好像有了动力,支撑着自己坚持下去。
室友突然起了身,八卦道:“哎,你知道吗?隔壁寝有个人特牛,前两天偷偷点了炸鸡外卖,结果去铁栅栏拿的时候被逮个正着,被加练了。”
乔岁安静静听着,“嗯”了声。
手机“嗡”的一声响,她赶忙低头,丁斯时发了一张图片。
她点开大图,是一本厚厚的本子,封面上写着“送给隔壁的课堂笔记”,字迹难得工整,落笔熟悉,是丁斯时的字。
娇娇丁公主:“陪你一起努力。”
她心中一暖。
室友盯着她低头发消息,打量半天,“嘶”了声:“你是不是在跟你男朋友聊天呢?”
乔岁安手指一顿。
室友提醒:“别跟我说不是啊,你嘴角都快咧到脑后跟了,你自己照照镜子。”
乔岁安闻言抿住了笑,尽力向下撇了撇唇角,但笑意总是会漏出来,从眼底,从眉梢,从面部每一块肌肉。
“确实不是,起码现在不是。”乔岁安轻声道,“不过,有可能,几个月后就是了。”
后面她又跟丁斯时聊了几句,时间离十点三刻越来越近,她有点舍不得,盯着手机上“娇娇丁公主”这五个字发了一会儿呆。
晚上洗漱完了躺在床上,她盯着天花板,鼓了鼓嘴,叹了一口气。
有点想他。
夏秋交替,天气慢慢转凉了,桂花香味萦绕在空气里,浓郁到想让人打喷嚏。外头的阳光倒是仍然热烈。自从上了高三,楼层搬高了层,午饭时间冲刺的人也少了很多,毕竟再怎么着也抢不过底楼的高一,干脆也懒得抢了。
图方便,教室里吃泡面的人愈发多了起来,吃完了桌子一擦就可以开始继续学习了。气氛逐渐紧张起来,墙上挂着春考倒计时,窗外的风顺进来,卷子一阵哗啦响。
卷子愈发多了,桌肚里塞满了还不够,教室后头的单人小柜子被塞满了不够,桌上又累了一摞不够,大多数人又买了桌边袋挂着,满满当当,鼓鼓囊囊。
教室里安静得不行,一半人在食堂,一半人吃完了泡面,丢了垃圾擦干净桌子后,摊开了张卷子低头做。
罗落上午灌了一瓶咖啡还不够,仍是困得要死,做完最后一道数学填空题,实在睁不开眼睛,嘱咐了林时蛰一句十分钟后喊醒她,便胳膊作枕头,一趴就睡着了。
十分钟后,她隐约感觉有人在戳自己手臂,紧接着猛地被惊醒,直起了身子睡眼惺忪望向林时蛰。
林时蛰问:“你还困吗?”
罗落打了个哈欠,从书包里捞出瓶眼药水滴了滴,才道:“废话,我昨晚凌晨两点才睡的,物理难死了。好想直接春考走人啊,拖到秋考我得累死在这儿。”
顿了顿,她又叹气,担忧:“不知道乔乔怎么样了,你说现在那么高强度练习,等她回来了会不会跟不上进度?”
路过的英语课代表正好听见了,忍不住插嘴:“别担心乔岁安了,丁斯时一直在给她整理知识点呢。”她把罗落的默写纸发下来,鲜艳的红色画着一个又一个叉,右上角的分数刺目,“你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英语老师又要请你去办公室了。”
罗落绝望哀嚎一声,把默写卷子翻了个面。眼不见心为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