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右手,她再熟悉不过。
疯子!疯子!李铮几乎一瞬间就站起来,他要去报警,夏侯眠真的已经疯了,再让他疯下去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
忽然他的视线落在刚拆掉的快递盒上,刚才快递太多他并没有仔细看,现在再看那上面很快就能觉出端倪来,这快递盒用来封口的胶带并不完全一样,被他割开的地方甚至还能露出原先的胶带痕迹。
显然,这个快递盒是之前被他扔掉,又被夏侯眠捡回去重新打包的。
也就是说,夏侯眠这段时间根本就一直潜行在她们身边!李铮的手有些打颤,他不由分说地将大敞着的木盒盖住,“砚知,我们搬家。”
他将黎砚知抱起来,紧紧地抱着,大步往里走,“我现在就收拾东西。”
“我们先回碧园,或者离开这个城市,再不行我们出国,”似乎是怕有人窃听,他有些神经质一般地压低声音,“去斐济好不好,你不是想学潜水,我们去那里,去那里待一段时间。”
总之,不能再待在这里。
夏侯眠的疯狂已经有些超出他的想象。
黎砚知被他抱着,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眼睛却依旧落在那方篆刻着古朴花纹的盒子上。
这个骨灰盒,和她姥姥的那尊一模一样。
黎砚知的唇角缓缓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李铮说搬就搬,生活用品哪里都能重新买,只需要简单收拾些必要的带走。将背包撑开,把黎砚知常用来剪辑的电脑塞进去。
黎砚知坐在她们睡觉的床上,静静看着李铮忙碌的背影。
她对李铮的杯弓蛇影并不理解,怕成这个样子更是让她匪夷所思,左看右看她也没看出李铮和夏侯眠之间的关系。
李铮这个样子,难道是怕夏侯眠因为交不起违约费而一刀捅死他吗?
她是真的疑惑,也便真的问出口,“你为什么这么害怕他?”似乎是有意让他平静下来,她继续开口,“他不会伤害你的。”
李铮微沉下去的脊背生顿,大概是没想到都这种时候,黎砚知还惦念着他的感受,忽而鼻尖发酸。
他咽下喉咙突然涌上来的气息,只是重复,“我们,我们去斐济玩几天。”
“可我还要上课。”李铮已经大四,课表上已经是一片空白,可她不一样,大二的课业繁重,而且她还需要满勤。
李铮依旧是一意孤行,他收拾东西的速度越来越快,声音闷在他的臂弯里,显得格外僵硬。
“那我们就先回碧园住,长垣街的那套离学校也近,安保也更好,等过渡一段时间我们就搬去那里。”
黎砚知像是忽然失去耐心,“我就要住在这儿!”
她不喜欢碧园,那里有太多她讨厌的东西,每次回房间时路过黎秀空荡的卧室,都会提醒她已经被黎秀丢下的事实。
很不愉快,每次李铮不顺着她的时候,她们之间都会很不愉快。
看着李铮毫无悬念地放下手里正叠着的衣服,黎砚知倏然收回视线,她早就将他的顺从当做顺理成章,当即便要抬腿出门继续看未看完的电影。
可路过李铮的时候,她却怔愣在原地。
李铮垂着脑袋,眼泪随着重力一颗颗砸在地上,他竟然哭了。
悄无声息的,像是一场缄默的秋雨。
黎砚知一瞬间有些不可思议,她见过很多人哭,夏侯眠刚开始知道她的喜好的时候,每次被她弄都会哭,边哭边嘴硬,眼泪都流到下巴了,还要说不痛。路原也总是哭,泪腺好像很发达一样,每次她和他玩控.精的时候,路原都哭得眼眶通红。
可是,李铮怎么会哭呢。
她还什么都没对他做,他怎么能哭呢?她抬手捏住李铮的下巴,漠然的眼睛浮现出真诚的困惑,“你到底怎么了?”
李铮的浅眸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悲恸,被强迫着抬头,他的眼睛却固执地盯着低处。
好似根本不敢和她对视,“砚知,我不能再,”他顿了顿,有些说不下去,但还是将这句话接连起来,“不能再失去一次了。”
不能再将妹妹置入险境,他担不起,只是想象这些就已经让他无法呼吸。
那个阴云密布的下午,是他永恒的梦魇。
很多事情,他一直没有勇气说出来,连大脑也开始排斥那些让他痛苦的记忆,可他不能忘记,只好强迫自己一遍一遍回忆所有的前因后果,忘记,只会让他罪加一等。
那些记忆潮水一般,再次将他席卷。
小时候,妹妹总爱晒太阳,可家里的阿姨担心妹妹乱跑,总是让她待在二楼的围栏里。那天他上学之前,看到妹妹在地上爬着追寻流动的阳光,可围栏里的空间太小,只一会,阳光就飞出了妹妹的领地。
妹妹不高兴地翘着嘴巴。满足妹妹的需求几乎已经成为他的本能,他没有思索,立刻将妹妹抱到了一楼的落地窗前。一楼的空间很开阔,阳光温暖繁盛,足够妹妹学走路和爬行,他把妹妹的玩具也抱过来放在她手边。
收拾好这一切,他原想告诉阿姨一声,可校车来得那样不凑巧,他只好朝着二楼喊了一嗓子,随后便将外头的门关好,背上书包上了校车。
这件事情他不敢告诉妈妈,因为他知道,如果不是他私自挪动了妹妹的位置,也许阿姨就能及时发现妹妹的丢失,也许绑架犯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将她抱走。是他将妹妹置身在险境里,他是天大的罪人。
而这一次,他抬眼看向黎砚知,这回夏侯眠的事情里,又有他的推波助澜。
如果他当时能多考量一番,也许就能用更隐晦的方式惩罚夏侯眠,而不是这样,让几乎明牌的黎砚知被发疯的夏侯眠缠上。
两次,两次他都算不得无辜。
多日来的紧张情绪几乎快压垮了他,胃部绞痛着,他勉强撑住一旁的书柜好让自己不至于脱力。
黎砚知那双雪亮的眼睛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好像要探进他的心口里。
半晌,她轻轻环上李铮的腰身,温热的手掌很有规律地拍在他的背上,“李铮,你是在担心我吗?”
她虽然对感情并不敏感,但方向太少,她很容易便能推断出正确的那一个。
“为什么?”她也是真心的疑惑,“如果夏侯眠真的害死我,你不就正好自由了。”
“能不能,不要说这个。”李铮的嗓音里带着哭腔,他现在听不了死这个字。
如果不是他手上沾了福尔马林,他真的会捂住黎砚知的嘴。
最后黎砚知还是答应回碧园小住,很突然的,但李铮习以为常,黎砚知总是这样一时兴起。他从车库将车开到单元楼下,四处侦查了一遍才让黎砚知上了车。
到了碧园已经是晚上,他从别的住处调来了一个安保队,将碧园四处围了起来。
家里的阿姨对他这罕见的铺张有些探究,但李铮一直以来和她们都不算亲厚,也便无人敢问。
安置好这一切,他重新回了一趟公寓,报了警,警察来得很快,把那条断手连盒一起端进派出所。查完楼道和小区的所有监控,发现夏侯眠这几天果然日日前来蹲点。
物业有条不紊地给警察放着监控。
李铮每天早晨都会去市场买菜,下楼的时候,他基本都会随手带着她们的日常垃圾下来。
李铮缄默着看向屏幕,监控里,他刚扔掉的垃圾很快便被夏侯眠挑拣出来。随后,他拎着垃圾袋跟着住户一起上楼,反复徘徊在她们的门前。
他蹲了很多天,已经摸清了李铮外出的大致时间,会掐算着时间在他回来之前离开。
“完完全全的变态啊。”连物业都忍不住开口感叹。监控里,夏侯眠一动不动,死死将眼睛贴在猫眼上,偶尔,他会把耳朵靠近门缝,监控的位置很高,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他已经这样贴门贴了半个多小时,任谁都能看出他的不正常来。
在场的每个人心里都冒出相同的念头,这是个潜在的犯罪分子。
李铮的拳头缓缓握紧,手指死死抠住掌心,他现在只觉得心有余悸。
幸好,幸好。
做完笔录已经很晚,他回了公寓一趟,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白天收拾行李的时候他没敢在黎砚知面前拿出这个。
信封没有封口,他从里面倒出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妈妈笑意盈盈,他伸出手指轻轻抚了抚,视线却落在另一侧。
看着那模糊又真切的脸,他将照片按向胸口。
妹妹,这是你给哥哥的一个机会,对吗?
第34章 怪人
a大附近还有一个附中, 周边相当热闹,往外再走几条街,还有不少挂着电竞牌子的网吧。
网吧里的空气并不清新, 闪烁着的莹蓝光亮透过泡面浑浊的蒸汽,将气味混杂得更加难闻。
不过, 在里面待久也就融入其中。
可即便这样, 最里排的戴着耳机的男生还是面露难色地用袖子捂住口鼻。
他身边连续几天都坐着一个裹的很严实的怪人, 每天出去转一圈回来保准会带回来一兜垃圾。
这也就算了, 但他从前天开始竟然从这人身上闻出腐肉的味道来,太吓人了, 要不是这家网吧能钻身份证的空子,他绝对不会再来的。
而且这人行为诡异,也不打游戏,就每天开着微博和人网上对线, 口中还念念有词, 要弄死这个弄死那个的,恶狠狠的。
他正想着,身边的人趴着的头突然抬起来,没有任何缓冲, 即刻便单手操着键盘狠狠戳起来。
“弄死你!弄死你!”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他根本不敢呼吸,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生怕自己喘气的声音提醒到这个怪人。
真害怕这人突然扭过来头说要弄死他。
“吓死你!吓死你!”夏侯眠终于睡够,继续打开微博在网上发着路原的爆料。
他机械地将写好的爆料复制到各个评论区里, 这种不用动脑的操作, 即便他只剩下一只手也能很利索地完成。
手上的动作不停, 他的脑子里却是另外一幅画面。
想象着李铮打开盒子时因害怕而扭曲的脸,他哈哈大笑起来, “吓死你!”
“让砚知好好看看你的烂怂样!什么狗屁哥哥,我弄死你!”
这个贱货,平日里人模人样的,高傲神气的不行,还不是和他一样,都是黎砚知的一条狗。
都是狗,还在他们里面卖弄血统,有用么?他可不信这个!
想到这,他的眼睛里又浮现出不受控制的癫狂来。
就是因为他们,黎砚知才玩够了他,如果单只有他一个,黎砚知绝对不会这么早就榨干他的价值。
只要他先一步毁掉他们,黎砚知自然会对他们失去兴趣。
到那时候,她是不是会退而求其次呢?
夏侯眠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散发出一种病态的狂热,他继续将“小三”“不要脸”“金主的m”等各种词汇冠上路原的名字发在无关的评论区。只是一会他的后台就快炸掉,屏幕上面不停跳出弹窗。
【哒割你被蓝苹果给告了,等着上被告席吧。】
【看见你好几次了,到底是水军还是单纯的黑粉啊?一直重复发这些感觉好机械,还不如萝卜头通人性呢。】
夏侯眠根本不理,他左手拖着鼠标,鼠标有节奏地发出声响。
那声音相当嚣张,搭配着他口中不停冒出的“弄死你”,效果堪称恐怖。
夏侯眠连续发了一个小时,也骂了一个小时,他终于口渴,腾出来左手将桌子上的矿泉水拎过来,随后他用右臂夹着瓶身,用左手将盖子拧开。
刚要仰头把水往里灌,他就察觉到了身边有些畏缩的打量。
旁边大概是个初中生,戴着耳机,眼睛却不老实,一直悄摸往他缩在袖口里的右手上看。
那袖口的末端是空荡荡的。
“看什么?再看找你班主任弄你!”夏侯眠咬牙切齿。
那初中生艰难地吞了口气,迅速把视线平移回去。
夏侯眠凶狠的目光收拢回来,落在干瘪的袖口,断口处的瘙痒与疼痛不停地提醒着他,右手没了。
他以后都只能当个左撇子了。
他将手心摊开,和他的右手不同,他的左手掌心光滑,黎砚知从来不在上面做文章。
黎砚知一直都很有原则,只会将烟头按在他的右手掌心。
他又回忆起他和黎砚知第一次对话的场景。那时他已经暗戳戳用自己的方式追求了她两个多月,他一直骑着车跟在她回家的路上,企图能十分浪漫地载她一程。
只有那一天,黎砚知在他的口哨声中停下了。
她背着书包转过身来,马尾逆着风被吹成花朵的形状,眼睛像一汪平静的湖水。
她第一次这样正眼看他,他一下便看呆了。
“你浪费掉我很多时间,不要再这样,不然我会忍不住对你下手。”这是黎砚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那时只觉得新鲜,他不爱学习,平日也就是个校园混混,翘课约架家常便饭,被人威胁警告也是常有的事情,大多都是剑拔弩张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抄起板砖砸他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