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原已经冷静下来,自然察觉了李铮话里话外的意思,被戳了痛处,他没好气的反咬一口,“你真的装!我就不信你一点也不嫉妒,就这么心平气和地接受和别人一起伺候砚知?”
李铮静静低下头去,精巧的下颌收紧在阴影里。
他当然嫉妒,看见黎砚知和别人亲近他比死了还难受。
可那又如何呢,“我的想法不重要,”他抬起头来,看向路原,“你的想法也不重要。”
都不重要。
说完那些话,李铮便率先离开,路原还呆呆地坐在训练室的凳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回家的路上老张又给李铮打了电话,公司里有些事情处理,他又匆忙赶过去。
回到沁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停好车下来,他自觉地抬头往上看,三楼房间的灯亮着,黎砚知已经到家了,他不敢耽搁,两步并一步大步跨着上楼。
可到了三楼,黎砚知却不在房间内,室内空荡荡的,可浴室却结着水汽。
李铮默默收拾起黎砚知换下来的衣服,拎着抱着,想着去下面找找她,顺便把衣服也给洗了。
最近的洗衣房在二楼,他顺着走廊过去,经过已经尘封许久的收藏室时,他低下头,终于发现从门缝里漏出来的亮光。
一个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不假思索地推门进去。
亮堂堂的吊灯下,黎砚知坐在书桌后的彩绘唐椅上,抱着一本有些陈旧地相册,似乎是被他推门的动静惊扰,黎砚知蹙着眉,静静地抬头看他。
李铮状似无意地往她下方看去,书桌一侧的雕花抽屉被一贯铜锁牢牢锁住,并没有破开的痕迹。
那张照片就藏在这里,李铮舒了一口气。其实说到底也没什么好瞒黎砚知的,他早就明了自己的心意,只是他总想着,事情已经足够复杂了,他不想再节外生枝。
黎砚知只是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翻手里的相册。
她丝毫没有私人物品的概念,李铮却对她的侵犯习以为常,甚至从中品味到一种另类的幸福。
看,她们是多么亲密的关系,他的任何东西都可以是她的囊中之物。
包括他自己。
关上身后的木门,他走过去轻轻掩在黎砚知的后颈上,从背后环抱住她。
他的嘴唇微凉的,带着潮意,贴在她的皮肤上,也不乱动,黎砚知不讨厌这种感觉,只是李铮的睫毛颤动着,有些扎人,她动了动,“李铮,我不舒服,你把脑袋抬上来。”
以往李铮并没有埋她脖子的癖好,也不知道今天在搞什么花样。
李铮的脸有些烫,只能强撑着抬头面对他面前的相册,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小时候长得像李泽西,并不漂亮,自己不想看,也不想让黎砚知看。
只好开口转移着话题,他又想起在训练室和路原的事情,闷在她脖颈上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砚知,你喜欢路原吗?”
黎砚知头都没回,不假思索,“喜欢,他很会讨我开心,很可爱,我喜欢他。”
即便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真的听到肯定的答案,李铮心里依旧相当不好受,他没忍住继续开口,“那我呢。”
刚问出口他便后悔,黎砚知依旧脱口而出,“你我也喜欢呀,你很漂亮,比路原漂亮。”
她果然两个都割舍不下,李铮说不出此刻心里的感受,他只是庆幸,庆幸自己长得比别人好看一些。
他正想着,黎砚知的语气又低落下去,她潦草地翻了一下相册,语气羡艳,“你有好多小时候的照片,我都不记得自己小时候长什么样子了。”
李铮还是第一次从黎砚知这里听出如此明显的落寞,他当即一愣,随即不知所措地吻了吻她的脸颊。
“我以后会给你拍很多很多照片记录的,砚知,”他笨拙地开口,“我会一直陪着你。”
黎砚知并没有回应他的承诺,她只是抽出一张照片,“这是你和你妈妈吗?”
照片的背景是游乐场里的大鲨鱼,那时他大约8岁,被一个笑容温和的中年女人牵着手,他没有笑,只是愣愣看着镜头。
他的眉尾落下来,“不是,妈妈很忙,这是当时带我的薛阿姨。”
他刚上小学的年纪,还记得那是老师要他写一份游记。妈妈总是回来的很晚,他等啊等,终于在午夜来临之前等到妈妈。
他讨好地将作业清单递到妈妈手上,但妈妈只是嫌恶地扫了一眼,转身上楼。
后来还是阿姨发现他躲在被子里哭,才心软带他去了游乐园。
可惜他的身高并不达标,在园区里只能玩些旋转木马小飞机。
后来他再也没去过游乐园。
“我们去这里吧,”黎砚知清亮的眼睛侧过来,有些跃跃欲试,“周末我们去游乐园约会。”
李铮愣了一下,随即收紧了手臂,他低声回答着,“好。”
黎砚知只是一时兴起,其实去哪里约会对她来说根本没差,但她还是在李铮第三次从床上轻弹起来的时候,心里默默后悔了一下。
瞧着李铮忙碌的背影,她终于没忍住开口,“这次又是要干嘛?”
李铮听见黎砚知醒了,下意识放缓了脚步,减轻着脚下发出的声响。
他攥了攥睡衣的衣角,“我再检查一遍身份证和相机。”
瞧着黎砚知脸上惺忪的睡意,他压低了嗓音,“砚知你睡吧,我检查完就在外面帐篷睡。”
黎砚知翻身又睡回去。
李铮拖着背包扔进帐篷里,又反复检查了一遍该带的证件和各种相机,这才抱着它闭上眼睛。
毫不意外的,他根本睡不着,对约会的憧憬简直比咖啡还让他亢奋。
他索性早早起来,又开包检查了一遍,才去准备黎砚知出去要穿的衣服。
做完一切准备,他迫不及待地坐到黎砚知到床边,静静等着钟表走到7点。
“砚知,起床了。”
黎砚知一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这样,李铮乖乖坐在床侧,已经穿戴齐全,甚至都已经背上了背包。
昂首挺胸的,像个要去春游的小学生。
李铮提前已经买好了速通卡,所以入园的时候,她们并不着急。
黎砚知心情格外的好,由着李铮戴着帽子和口罩,在游乐园门口卖力地给她拍着照片。
胶片机微单拍立得全都用一遍。
入园之后,黎砚知的手自然而然地牵上他,他抿着唇抬手回握着。
她们就这样,像园区里千千万万寻常的情侣一样,牵着手摇着晃着。
晴朗的阳光简直让人眩晕,他想。
黎砚知拉着他的手穿梭着人群里,她在门口看了地图,只是入园的那一会功夫,她便根据设施的距离和热门程度计算出了最佳的游玩路线。
玩了一上午,李铮买的优速通一个都没用掉,几乎每到一个游玩设施,她们都是第一批玩家。
黎砚知低头瞧着手机上的烫手山芋,李铮抬着手掌给她遮阳。
“等会消耗掉两张优速通,去玩一个一直不会空闲的设施。”
说完她往外张望了一下,目光落在游乐园中央的大圆盘上。
这座摩天轮算得上这家游乐场的招牌,复古的漆色,浪漫的传说,以及远慢于其他摩天轮的速度,都让它成为许多情侣的打卡之地。
她抬了抬眉,“去坐那个。”
和网上说的一样,这摩天轮的确慢的出奇,黎砚知很有耐心,只是淡着眉眼看向外面。
看了一会她转过头来,却发现李铮耳朵红红的,抿着唇看着她,似乎有些局促。
她玩心四起,用脚踩了踩李铮的脚背,“其实,恋爱清单里还有一项,只是我没有写上去。”
李铮避让着视线,尽量让她们下面那一车厢亲吻的情侣离开他的视野。
他低眉顺眼地开口,“是什么。”
黎砚知唇角勾起来,直起身坐在他胯上,语气暧昧,“舌吻。”
下一秒他的嘴唇便一团柔软封住,温热的,潮湿的,撬开他的嘴唇,滑入他的舌关。
他完全愣在那里,被庞大的眩晕感笼罩。
像是不满意他冷淡的如同死鱼一样的舌头,黎砚知咬了他一口,气息抽离开来,指挥他,“回应我,李铮。”
他忙不迭地伸出舌头去舔她的嘴唇,阳光像泡泡一样,在他身边分割出七彩的光线。
他从没有过这种体验,只是循着本能与黎砚知交缠在一起。
摩天轮上升至最顶点的时候,李铮紧紧圈住黎砚知的腰身,紧张地在心里数秒。
“一,二,三….十。”
他听见黎砚知贴在他耳侧,轻声问他,“开心吗?”
他含糊不清地回应着,开心。
这里应该是天堂。
他甚至开始觉得,黎砚知爱他。
像他爱她一样。
到最后的时候,李铮大脑已经缺氧,整个人开始轻飘飘的,他看着黎砚知水亮的眼睛,没忍住再次轻啄她的嘴唇。
“传说在这个摩天轮顶点亲吻超过十秒,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他的眼睛泛着雾蒙蒙的水色,“砚知,我刚才数秒了。”
“你相信这个?”黎砚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喉咙里漫出声轻笑。
李铮的脸因为缺氧有些发白,他老实点着头,“我信。”
“那好吧,但愿你的神明保佑你。”
李铮没有说话,他近乎虔诚地看向黎砚知,其实,他不需要神明的。
他的所有欲念所有希冀,全都托身在她的身上。
只有她想给,他才能愿望成真。
“来,看镜头。”黎砚知没在意他忽然的沉默,她拿起拍立得对准她们的方向,闪光灯过后,她们留下今日唯一的一张合照。
下午从游乐园离开的时候,李铮已经数不清给黎砚知拍了多少照片。
胶片机里面的需要寄出去扫出来,李铮只把微单里的照片打印了出来。
看着照片上黎砚知生动的笑颜,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摩挲着她的眉眼。
照片他打印了两份,抽出其中一份,他整理了一下,带着洗好的水果一起上楼。
拍立得的照片已经被黎砚知拿走了,她是难得的兴奋,要将拍的照片全都放进她自己的相册里。
瞧着黎砚知斗志昂扬的小脑袋,李铮轻轻放下手里的水果,将打印的照片规整地码在黎砚知的右手旁。
他的动作轻快,还是黎砚知主动发觉了他,她将在摩天轮上拍的合照超他扬了扬,眼角眉梢尽是活泼的笑意。
“李铮,我要把我们的合照放在最前面。”
说完,她攥住他的指尖,分享一样地朝他打开她的相册。
里面大多是些老照片,即使能看出她的精心料理,可照片依旧能看出老化的痕迹,许多照片的边缘已经掉色。
照片上的人他认得,有黎秀,有黎砚知的姥姥,黎书。
他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可还是继续往下看着,黎砚知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捏在拍立得的边缘,似乎是害怕照片上沾上指纹。
她对这张合照的珍视让李铮有些受宠若惊。
“这排都满了,我放下一张。”黎砚知嘟嘟囔囔地,左手夹起相册的一角,笨拙地翻着页。
又是一排老照片映入眼帘。
李铮只觉得大脑轰隆一声,什么也听不见了。
黎砚知已经找到合适的位置,轻轻将她们的合照插了进去。
可李铮的视线却像是冻结一样的,落在相册的正中。
眉眼淡似水墨一样的女人坐在彩绘唐椅上,左边站着一个呆愣的小男孩,手里环着一个眉开眼笑的小女孩。
太熟悉的场景,内容和他锁在抽屉里的照片一模一样。
而那下方,篆写着一个模糊的大写数字,壹。而他的那张照片下面,是同样的铅笔字,上面写着,贰。
妈妈,妹妹,还有他。
坐在唐椅上的是妈妈,站着的小男孩是他,那小女孩,他彷徨地对上黎砚知的视线,他听到自己内心近乎绝望的声音。
是黎砚知。
喉间瞬间泛起腥甜,他很有预见地捂住了嘴巴,可还是有艳红色的血液从指缝里滴落下来,他本能地用另一只手垫在黎砚知的肩膀上,害怕自己的血弄脏她的衣服。
可只是片刻,他便撑不住地后仰过去,身体重重砸在地面上。
糊在他脸上的血液让他难堪,头顶直射的明亮光线更是让他睁不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