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动声色低了低头,避开黎砚知的视线,“最近你先用这张卡吧。”
临近寒假,无论是出于哪个方面,他都不想黎砚知为这点钱的事情费心神。他都大四了,没课没考试的,平时多打点工覆盖基本开支,过段时间他再找些机会回趟原来住的地方,把之前的藏表都给偷出来,再不济把这套房子卖了。
不过,到底是在说谎,还是在黎砚知面前说谎,他很难不心虚。
黎砚知看了一眼,抬手将卡收了过来随手放进上衣口袋里,并没有过多探究,李铮这才松了一口气。
洗完澡,黎砚知习惯性地只穿了一件短袖睡衣出来,推开门的那一瞬间,身体上路过一阵清凉。黎砚知皱了皱眉,好像房间里确实没有之前暖和了,再想想,刚到家的时候大概也是她太困了,才忽略了客厅直往人骨头里钻的湿冷。
听见她的动静,她那张双人床上缓缓拱起来一个脑袋。
远远看过去,是李铮笔直地睡在她的被窝里。
似乎是没想到她洗澡这么快,李铮的眼神有些慌乱,避无可避的情况下,他掩耳盗铃地抬起被子盖住了他的脸。
那副模样太像耗子见了猫,黎砚知都笑了,“你是小学生吗?嗯?”
“只有对世界还未建立客观认知的婴幼儿,才会以为挡住眼睛别人就看不到他,你已经二十多岁了,不应该这样装可爱了。”
李铮被她说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的声音弱弱地从被子底下传上来,“我没,没装可爱。”
“空调坏了,家里有点冷,我就是想着帮你暖暖床。”
“这样啊,”黎砚知也不着急将李铮从被子下 面拽出来,她转身坐到床上去,被子里的躯体像有感应似的,嗖一下缩到里面去,“你是我哥,所以我们不能上床,但是你能帮我暖床,这标准挺灵活啊。”
她声音低了一点,“不过,你现在这种行为,和之前当小三主动爬我床勾引我的时候,我不觉得有什么区别。”
被子里的人一下钻了出来,一脸窝囊地反驳,“不一样的。”
像是急于自证,他掀开被子的一角,“我这次穿得很严实很正式的,”黎砚知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让人毫无欲望的深蓝色polo衫,更要命的是,polo衫的下摆工整地塞进休闲长裤里,让人相当败兴的一身穿搭。
李铮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之前穿什么样你也知道的。”
衬衫夹,裸.上身戴领带,怎么骚怎么扮。
他低头,“只是想帮你把被窝暖热。”
嘘寒问暖,他觉得这是作为哥哥最基本的关心了。家里的空调已经坏了有一段时间了,只是那时候,黎砚知没回来,他为了省点钱省点电就一直没让人来修。
钱要花在刀刃上,他从自己身上多克扣些花销,黎砚知能支配的钱就又多了一些。
只是白天还好说,多穿点衣服,但晚上睡觉那滋味是真不好受,大腿以下像被撂进了冰窖里,他不想让黎砚知也体验一遍。
想到这,他又慢慢从被窝里爬出来,仔细将被窝四个角都遮盖严实,这才从外头端进来一盆原先预备好的洗脚水。
“泡一会儿再睡觉,就更暖和了。”
说着,他就跪下去忙活起来,试了试水温,轻轻将黎砚知的脚放了进去,“烫不烫?”
灯光下,李铮殷切地抬起脸看她,他疏忽了,疏忽了在这样明察秋毫的光线下,他额头还没完全消肿的伤口根本无处遁逃。
黎砚知就这么看着,很多时候,思绪是关联的,大脑在处理图像信息的时候,还会顺带领她回忆声音的细节。
李铮的脑袋像熟成的西瓜,磕在桌面上的时候,声音很动听。
她移开视线,轻轻摇了摇头,“不烫,正正好。”
真的正正好。
*
放了寒假,就离过年越来越近了。云朵将李铮那件事公关地相当出彩,不仅含糊过去了最开始那一连串照片,后面更是和几家媒体打配合,间接将之后用来转移大众注意力的假料也澄清了。
甚至连lvy都跑来见缝插针爆了其他几个当红小生的黑料,把水搅得更浑。大众的关注最是随波逐流,很快便对他那些温吞的黑料失了兴趣。
他知道,他又欠了lvy一个人情。
lvy这人就是这样,从不背后帮人,只要帮了人那绝对是连说带舞到你面前。
【谢谢你lvy姐。】被lvy发难的那几个小生和lvy签约的艺人是竞争关系,她搞这么一出,别人也只会以为是云朵的手笔,不仅脱了关系,还让他盛了情,lvy果然不做赔本买卖。
他搁下手机,挤上公交车朝工地的方向过去。
他原先打工的饭店一个月2500,工资一月一结,还只能预支半个月的工资,虽然包吃,但黎砚知现在住回了家里,他不可能带着她吃剩饭。
知道他缺钱,他的领班又给他介绍了几个工资现结的散工。
到了工地,他向往常一样,从工头那里领了个安全帽戴上,扣子还没扣上,就被一边的人喊去拎水泥。
工地上的许多活都是按件计费,躺倒着废土渣和各种钢筋的泥土路上,大多数人都是急吼吼地跑着。直到这趟活做完了,才稍稍坐在她们放在毛坯下面的垫子上休息一会。
大概是工地上鲜少有他这个年龄的人来求营生,他又长得白净,休息的时候,几个工友都偶尔悄悄打量他。
有个大姨笑着,很是热络“小伙子,你是不是大学生啊?”
她说话很快,嗓门也大,大概是在工地上养成的习惯,显得相当敞亮。
李铮摇头,“不是,我初中就辍学出来打工了。”
“呦,”大姨似乎是觉得自己戳中了他的痛处,递给他一瓶工头发下来的矿泉水,“没事没事,喝点水。”
李铮不是有意说谎,他只是觉得,这样说可以省掉很多麻烦。
他屈膝坐在墙角,朝着外头天空的方向放空,工地上很嘈杂,不远处还有人聚在一起抽烟,烟雾顺着风向飘过他,扇他一脸。
大姨又扭回去和她身边的人说着话,其中一个人突然开了话头,“哎,你们还记得那个东子不?”
“前几天,我听说他在地下棋牌室被人把手指头给砍了。”
“啊?”
那人继续压低了声音,“他之前是不是告诉你们,他卖.血是给他孩子治病,咱们几个还借给他几百块钱呢!其实都是假的,他根本没什么孩子,那钱全让他给赌了。”
“这回,玩太大了,拿不出钱人家就把他的手指用来抵债了。”
几个人哎呦了一阵,说不清是唏嘘还是觉得东子活该。
工头那边又开始喊人,几个人收拾着刚要站起来,一双染尘却修长的手忽然落在那人的肩头上。
李铮的声音很平静,“那个地方在哪里?”
“什么地方?赌场啊!”那人瞬间警觉起来,脸色惊骇。
李铮摇头,“卖.血的地方。”
第50章 宝石(新增)
李铮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
换好鞋进去, 黎砚知正好从房间里出来,她穿着件单衣,大概是刚洗完澡, 头发还有些湿润,显得发色更深。
李铮不动声色地移走按在手腕上的右手, 将手里提着的打包袋放在一边。
他回来之前在餐馆里的员工宿舍里冲了澡, 已经看不出灰头土脸的模样, 可还是免不了心虚。
不过, 看了一眼黎砚知没吹干的头发,他心里根植的职责感再次占据高位, “睡前再让我给你吹吹头发吧,我怕你明天头又不舒服。”
黎砚知含糊应了一声,没等她走到客厅,李铮已经自觉地去收拾茶几上被她拆到到处都是的乐高零件, 脉脉温情的灯光下, 漆黑的发梢上挂着几颗闲散的雪粒。
她慢慢走过去,“外面下雪了吗?”边说还要边玩着,手指插在他的发间,一搓, 那雪又化成了她指尖的滴水。
李铮将手前的乐高零件按类别放回去,“嗯, 天黑了之后下了点小雪。”
“这里过年的时候会下大雪吗?”黎砚知松开他的头发。
李铮停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忆, “前年好像下了一场大雪。”他对这些事情的注意力实在匮乏, 之前他的冬天都是在各种雪场里度过, 在他的认知里,冬天就是被雪包裹的。
那和自然天气无关。
“是想玩雪了吗?”
黎砚知视线偏移过去, “不想玩。”她对大多数极端的天气都不喜欢,有时候,天气也是一种变故,会改变事件的动向。
她对所有秩序之外的东西都深恶痛绝。
她这几天迷上了乐高,经常一下午一下午地对着图纸将实物拼出来,再亲手拆掉。
看着李铮一点点收拾她弄得一片狼藉的茶几桌面,她笑了笑,话里却多了层意味,“我想玩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
“哥哥。”
李铮后脊一僵,随后是无边无际的难堪。
不为别的,只是黎砚知在说出这样作践他的话的那一刻,他心中依旧惯性一般地想要对着她摇尾巴。
无论他怎么努力,他对黎砚知那种病态的,夹杂着朝圣心态的狂热都像剜不去的毒瘤。
他低下头,走投无路地开始装傻,“乐高吗?正好我今天路过乐高店,买了树屋,”他不敢直视她,只是抬手往进门的架子上指了一下,“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黎砚知很轻易看破他的那点弯弯绕绕,瞥他一眼,头也不回地回房间了。
李铮叹了口气,随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新的清理布,将茶几里里外外擦了一遍,随后又去拿扫帚。
其实他已经很累了,餐厅里的活还算轻松,可工地上的活基本上就是在用体力换钱,可是他现在不能停下来,一停下来,各种情绪就会将他拖进深渊。
他只能弓着腰,不知疲倦地忙碌着。
黎砚知回到房间自己吹了头,才换了睡衣躺在床上。她知道这样突然走掉可能会让李铮胡思乱想。
不,他一定会胡思乱想的。
可这和她有什么干系呢,她就是要他们时时刻刻去猜她的喜怒,战战兢兢地复盘自己的过失。
果不其然,她刚躺到床上,门外隐约传来一阵走走停停的响动,和刚才那副大扫除的架势完全不同,拖拖拉拉,一点也不干脆。
甚至一条细长的人影透过地面上的门缝延伸进来。
李铮大概没有想到自己的行迹已经被光影透露,那影子晃来晃去,一会大一会小,莫名让黎砚知想到那种折了飞机耳的小狗。
似乎是终于下定决心,门板上终于蔓延开一声试探的响动。
黎砚知下床去开了门,李铮耷拉着头跟进来,那张脸一看就底气不足。看着黎砚知干燥的头发,那张脸就更虚了。
“你自己吹过头发了,”他讪讪一笑,手里的吹风机瞬间像一个烫手山芋。
黎砚知盘腿坐到床上,她的肢体修长,即便是这样的坐姿也显得舒展。她不接他的话茬,只是淡淡看着他。
她擅长让别人体味局促,就如此刻。
“对不起。”李铮偏开视线,他知道在黎砚知面前迂回是无效的。见黎砚知还是不理他,他声音更低,“对不起。”
黎砚知抬了抬眉,很有耐心,“哪里对不起我?”
“你问我问题我不应该装傻,不能装作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下倒是黎砚知开始装傻了,她显然没玩够,非常精确模仿着李铮扮蠢的样子,“什么问题?我问了什么问题让你这么为难,我怎么不知道。”
李铮被臊得脸一红,只好老实回答,“你让我猜你想玩什么。”
“哦,”黎砚知轻巧地笑了一声,“那你猜出来了?是什么?”
李铮瞬间气短了,“我说不出口。”
他是真的说不出口,就算是之前绞尽脑汁地想勾引黎砚知的时候,他在语言上也是偏于保守的。
他几乎气若游丝,“而且,我们不能再那样了。”就算要玩他,也不能像从前那样玩了。
李铮说话总是这样遮遮掩掩,黎砚知听都听烦了,“知道了,再那样我们就是乱/伦,真烦,每次都要说说说。”
“我又没说要你给我舔,”她忍不住口出恶言,“倒是你,对你那点小伎俩还挺自信,觉得我非你不可,知道现在市面上女人用的玩具都升级到第几代了吗?”
黎砚知说话本就一板一眼,什么话一过她的嘴,都像是灼灼真言。
李铮听着黎砚知直白的奚落,本该如释重负,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仍旧沉甸甸。
提心吊胆的时间长了,器官似乎也有了新的习惯,新的位置。
他感觉身体某个角落很不好受,有点喘不上气来。
黎砚知再看他那张脸,一下找到罪魁祸首,“犯错的本来就是你,你要是不想让我动这个心思,就不该长出这样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