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瑞说起这个就来劲,“酒品特好,喝完酒也不吵也不闹的,就是老唱歌。”
章鱼默默补刀,“还跑调。”
“我都还没听过你唱歌呢。”钟飞云低声嘟囔了一声。
钟飞云这话声音极小,说完她余光看了黎砚知一眼,黎砚知依旧淡着张脸坐在那里,暖色的灯光侧着打在黎砚知的鼻梁上,减弱了些许身上的疏离感。
她的心情有些复杂,既期盼她听见又担心她听见。
吃完饭,黎砚知去前台结账,手机在口袋里嗡嗡震了两下,点开屏幕,是李铮的消息。
【我刚下飞机,你在家吗?吃饭了吗?】
黎砚知懒得戳穿他,【不在家】
李铮是一贯秒回,【好,那我先回家做饭,你想吃什么。】
黎砚知看了一眼,没回。她在账单上签了字,又顿了一下,“剩下的那些打包。”
结账的功夫几个人也从包厢里出来,章鱼嘴快,“你家养狗了吗?”
她问这话也不是毫无根据,毕竟桌子上那些真是可以算作剩饭,如果是给人打包回去那实在拿不出手。
“算吧。”黎砚知没觉得自己在说谎,李铮有时候和狗还挺像的。
“那你出国你家狗咋办,是找人寄养了吗?”
这家店的服务员很利落,黎砚知接过满满的打包盒,“已经安排好了。”
和她们分开之后,黎砚知开车回了家,在楼下车位停车的时候,她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她们的住处安安静静地亮着灯,暖黄的颜色,万家灯火里普通的一盏。
进了门,客厅没人,她坐下换鞋,就看见李铮素着张脸从她房间里出来,怀里抱着她的衣服,一瘸一拐。
见她回来他下意识面上一喜,煞白的脸色多了些活人气。
“我刚到家,没想到你回来这么快,”说着他单手推开洗手间的门,另一只手利落拎过来一个盆子,将衣服放进去,随后就忙不迭撸起袖子去拿挂在一遍的围裙,“你先玩着,我现在就去做饭。”
黎砚知的视线落在李铮微跛的左腿上,将手里的打包盒往桌子上一搁,“别忙了,我吃过了,这是给你打包的。”
李铮一下呆愣住了,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有这样崇高的待遇,不知道做何反应。
“给,给我的?”他有些拘谨地搓了搓手,“专门给我带回来的吗?”
“嗯,吃吧。”
黎砚知拉开一个椅子坐在对面,“你腿怎么了?”
李铮抿了抿唇,“前几天排练的时候摔了一跤,没什么大事。”说着他拆开了打包盒,眼神小心瞧了她一眼,“我能拍个照再吃吗?”
见她点头,李铮有点兴高采烈地掏出手机,左拍右拍,磨蹭了好一会才放下手机专心吃起饭来。
黎砚知东西都收拾好了,也不急着回屋睡觉,就这么坐在李铮对面瞧着他吃饭。
李铮吃饭还是一贯的不精细,从前赶通告养成的习惯不好改,连吞几口饭也不见他嚼。
噎了就灌几口水往下顺顺。
黎砚知看着,鬼使神差地开口,“其实这几天你不在我还挺想你的。”
她的语气变了变,是自然而然地抱怨,“还以为你赶不回来给我过生日了。”
面前低着的脑袋忽然就不动了,挺立的鼻梁隐在阴影里,黎砚知刚想继续开口,就看见李铮那被光影隐没了一半的脸颊静悄悄砸下一颗闪亮的水珠。
掉进面前被透明塑料打包盒盛着的鱼汤里,漾起细微的花纹。
李铮吸了吸鼻子,似乎是强撑着,可眼泪并不听他的支配,争前恐后从眼眶溢出来,淅淅沥沥顺着脸颊的形状滑落。
黎砚知迟疑了,“你哭什么?”
被这饭好吃哭了?不至于吧。
黎砚知总是疲于面对别人的眼泪,尤其是李铮,他不像路原,哭起来有理有据的,声势浩大,想要什么都摆在明面上。
李铮哭的时候没有声音,像凌晨窗外的一阵潮湿的秋雨,很容易被人忽略。
但是她好奇,她对李铮好奇。
“你到底在哭什么?”
李铮胡乱抹了一下眼泪,“我就是感觉,太幸福了。”他话里还带着哭腔,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气音。
怎么会那么幸福呢,比他想象得还要幸福好多倍。
李泽西忽然被带走调查,解决掉了这么一个心腹大患,他格外轻松。
为黎砚知拿回了财产,准备好了生日礼物,之后她们会一起过生日,再过些天就是新年。
新年,新的一年,从此之后她们是真正的家人。
巨大的幸福险些让他无法自处。
黎砚知皱了皱眉,吃顿剩饭就太幸福了,要求这么低的。“那你就别哭了,再哭福气就哭跑了。”
她学着姥姥的样子,说些唬人的话。
没想到这招对李铮相当管用,他眉毛震了一下,火速又抹了一把眼泪,又低下头去扒饭,似乎意图让眼泪和饭一起咽进身体里。
睡了一觉,黎砚知起来收拾自己的护照和签证,她只在包里装了些重要的证件。
推开门李铮正在厨房里忙活,听见她开门的动静,李铮扭头看过来,他脸上一扫往日阴霾,看起来清清亮亮的,即便带着病容也让人悦目。
“你醒啦,先喝点粥等一下,我马上做好饭了。”
黎砚知将背包挎在一边肩膀上,是通知的口吻,“别忙活,我走了。”说完她拎下衣架上的羽绒外套,往身上套着。
李铮一瘸一拐跑过来,“这么早出门呢?”往她怀里塞了一个三明治,“我刚弄好的,路上垫垫肚子,你今天去的地方有没有吃早饭的地方?”
“有麦当劳什么的,我随便吃点。”
看着她空荡荡的脖子,李铮从一边取下那条灰色羊绒围巾,“今天有点降温了,围上它下车的时候不冻脸。”
他垂着眼睛仔细给她围着围巾,“我好好洗过了,戴着舒服一点也不扎。”
黎砚知低下头,下巴埋进围巾里,鼻腔里灌进淡淡的柑橘气味。
李铮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这几天总是莫名的高兴。
下午就可以去薛棋的律所去取财产公正转移协议书,然后顺道去小时候的那套别墅打扫一下装扮一下,他打算在那里给黎砚知过生日。
他的人生已经有了全新的坐标,所以总是期待。
黎砚知去机场之前先让司机去接了一趟邱莹,饯别饭她有面试没赶上,自告奋勇要来送机。
安检口邱莹抱着她不撒手,“我难受,我还没做好准备让你走呢。”
“我要想你咋办,我又没有美国签证。”
黎砚知拍拍她,“我还要经常回来的,我姥姥还在这里呢,你想我我就回来看你。”
邱莹认真看着她,“那你毕业后呢,要在那边发展吗?”
黎砚知点头,没否认。
“你从小就主意正,既然你决定了我就支持你!好了进去吧进去吧,”邱莹推了她一把,“去吧,去吧,我看着你过了安检再走。”
黎砚知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摆了摆手,催她赶紧进去。
黎砚知转回身去,高挑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转弯走道。
邱莹呼了口气,四周的人行迹匆匆,她有些缓缓蹲到了地上。 复杂的情绪这才顺着胸腔一点点爬上来。
黎砚知永远像一帆目标明确的大船。
而她跟着黎砚知的踪迹总能找到安全的航线,现在黎砚知有了全新的方向,她却逐渐掉队了。
她不喜欢她的专业,却又没有改变的勇气。
她顺着海浪的方向拼命游上了岸,考上了名校,上了大学之后她也没有松懈,她不停的参加比赛,不停的面试实习,可是忙着忙着,她却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全日来为面试奔走的疲倦在这一刻随着对黎砚知的不舍一起倾泄出来。
她在这个分秒必争着离别的地方,终于光明正大的哭了起来。
她哭的并不收敛,周遭依旧步履匆匆,这样的场景在机场太多见,几乎日日上演。
一双色泽哑光的棕色长靴停在她的面前,邱莹以为是自己挡了路,埋着头往后挪了挪,可那双鞋又跟着挪过来。
紧接着,一张纸巾被塞到了她手里。
邱莹也不客气,把纸巾盖在鼻子上,擦了擦鼻涕,那纸巾上还带着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
头顶上落下一道声音,“你很难过吗?”
“当然了,我不难过我干嘛哭啊。”邱莹又伸出手去,一张纸巾再次轻飘飘落在她手心上。
那人似乎也蹲了下来,声音离她脑袋近了不少。
“我也难过,你怎么了?”
听她这样说,邱莹有种同是伤心人的亲切,叹了口气,“我好朋友出国了。”
“其实她出国的项目我也申请了,没申上。”
“昨天去一大厂面试了一个实习岗位,也没面上。”邱莹一说更觉凄凉,一下眼泪又要奔流而出。
她擦了擦眼泪,抬起头看向对面,伤心之余闪过一抹惊艳。
她对面是个世俗意义上相当好看的人。
一双眼睛黑亮,炯炯有神。
那人眨了眨眼,“你带简历了吗,我能不能看看。”
邱莹最不会拒绝陌生人,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从包里拿出份没用完的简历。
对面接过去简历,瞬间眼前一亮,“你是a大的呀。”
接着,邱莹就看着对面的眼睛一亮一亮又一亮。那人有些郑重地握住她的手,然后晃了晃,眼睛里是她不能理解的狂热。
“太好了,”对面那人从包里掏出份文件夹和一张名片,将这些统统塞到她手里,“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祝梨,打算开一家服装设计工作室,正在找合伙人。”
“我负责设计,另一个人负责管理。”
随即她又满意地看了看她的简历,“你太合适了。”
“有没有兴趣入伙。”
邱莹人都愣了,就算她社会经验不足,但是也知道决计没有哪个公司拉合伙人是这样真在大街上随便拉一个的。
她有些谨慎地往后撤了撤,越看眼前这张机灵的脸蛋越像骗子。
邱莹看着对面满怀期待的脸,悄悄拿出手机给黎砚知发消息。
【完了,我好像遇见骗子了,我还用了她给的纸巾。】
说到这,她又回想起那纸巾上若有如无的香气,忽然觉得头也晕起来了。
【快来救我呀!我感觉我被她用迷药迷晕了。】
第54章 雨季
到达哈布岛的时候, 比预计迟了六个多小时。
双层游艇的船长将船停靠在沙滩附近,这是座私人所有的岛屿,除了需要预订的少量上岛名额, 并没有开通其他大众渠道,不远处的海滩只有零星几个岛上的客人在划桨板。
达里安先从船上下去, 回身过来准备扶黎砚知下船。
黎砚知绕开他伸出的胳膊跳下去, 脚下的白沙松软, 很快没过脚面。
达里安笑容温顺, 见状也只是默默收回了胳膊,从他肩侧的包里拿出一双沙滩鞋, 蹲下耐心为她换上。
从他在机场接到她,就一直是这样自觉地服务着她。
察觉到她的视线,达里安抬起头冲着她微笑,透绿的眼睛里尽是刻意的讨好。
黎砚知侧头, 催促他赶紧给她带路, 黎砚知太了解自己,也太了解自己的偏好,再耽搁几秒,她已经将脚下的沙粒踢到面前这双美丽的眼睛里。
走了约莫15分钟, 才看到一所纯白的双层小楼,靠近泳池的遮阳草檐之下, 一个戴着墨镜的女人,单手捧着书, 丝丝缕缕的烟雾从她的指尖飘出来。
达里安:“Molly。”
不等他再说话, 墨镜下那双淡漠的眼睛就朝她看过来, 黎秀随手磕了磕烟灰,“怎么迟了这么久。”
黎砚知没有说话, 视线先在黎秀身上走了一圈。
黎秀晒黑了,阳光落在她身上是金灿灿的,透着亮泽。烟雾顺着海风拍在黎砚知的脸上,黎秀看了一眼,默不作声地将未燃尽的香烟插进一旁的烟灰缸里。
“有点事情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