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的星星在哪儿,可他就这样,一步一步的,慢慢向她靠近。
走到某个楼层时,少年脚步一顿,随后顺着走廊的方向直直走去。
宋云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走,但内心深处似乎有谁在告诉他,只要这么走,就能看到他的星星。
“我出门时把我可爱的脸蛋藏在面纱后,我是个十八岁的天真少女,我出门时把我可爱的脸蛋藏在面纱后,我的美被人发现了,在豆田里,我的美被人发现了……”
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那充满回忆的音乐,宋云柯心中一震,原本缓慢的步伐也跟着变快。
行至一间站了不少人的教室前,宋云柯有些费劲的挤了进去,隔着打开的玻璃窗,再移不开眼。
“我用面纱遮住自己美丽的容颜,我用许多手镯装点我的手腕,我的手镯被弄坏了,在豆田里,我的手镯被弄坏了……”
豆蔻少女身聘婷,明眸善睐笑意浓,足踏节拍影翩跹,脚镯叮当随舞旋。
这如玫瑰绽放般的画面他将永远烙印于心头,纵使死亡将至也绝不会有丝毫的淡忘。
当过去的奢望变成现实,你一定很开心吧。
宋云柯发自内心的为她感到高兴。
“我在我的裙子上打了一个结,我将一串花戴在发间,我的耳环掉落在地上,在豆田里,我的耳环掉落在地上……”
痴痴地望着里面,宋云柯还记得,正是这支《Chane Ke Khet Mein(豆田少女)》,将少女拉入了印度舞的大门,他的耳畔也从此常常响起这些异域风情的音乐。
再到后来的后来,自己也习惯播放这些她曾经播放过的这些音乐,似乎通过这些曲调,他又能回到曾经的那段时光,那段有她的时光中……
一曲终了,场中的女孩子却是没停下而是接着跳起下一支曲子《Ghar More Pardesiya(来家里作客吧异乡人)》。
“悉多在蜿蜒的小路旁,等候你的身影,这是历经多世的等待,来家里做客吧异乡人,无需客气,亲爱的,来家里做客吧异乡人,不胜欣喜呀,亲爱的……”
舞姿行云流水,柔美不失力道。
音桓的节目意外的受欢迎,以至于在她表演的时候,不仅教室内座无虚席,就是窗外都站着不少她的观众。
“去河边汲水的呀,为爱痴狂的我,去河边汲水,像被你弓箭射中的小鹿,我被你迷人的双眼击中,我已是你忠诚的信徒,来家里做客吧异乡人,无需客气,亲爱的,来家里做客吧异乡人,不胜欣喜呀,亲爱的……”
享受舞蹈本身的少女,并未察觉某位的到来,她面颊晕红,用自己的弯眉,手指,腰肢,舞步,展现着乐曲里的喜悦。
一连跳了四支曲子,少女倒是有些意犹未尽,不过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放下手臂,呼吸急促的音桓转身向吧台走去。
等一下!
音桓又偏头往窗外看了一眼。
不是错觉,真的是他。
一直不知道怎样算是合适时机的音桓,在刚刚见到宋云柯的那剎,她觉得,此刻或许正是和他好好谈谈的机会。
只不过……
音桓喝了杯水,然后十分歉意的冲坐在吧台里的手冢双手合十:“手冢桑,真的很抱歉,我现在临时有点儿事,暂时没办法和你对台词了。”
“没关系,”在音桓注意到宋云柯的时候,手冢也顺着她的眼神瞧到了窗外的人,“你有空的话随时可以联系我。”
“真的太谢谢你了。”
特意找内藤涟交换了节目的音桓,就是想着多凑点时间和手冢再认认真真对遍台词,甚至她还特意让手冢先过来等她,结果还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迅速解下脚铃收进袋子里头,音桓便穿上自己的风衣就出去了。
少女在门口略作停顿,向宋云柯点头示意,随后,少年跟着她离开了这喧闹的地方。
第四十九章 放下我吧
校园偏僻的一角,两人一左一右,坐在长椅两端,他们中间的距离,很短,也很长。
原先在心中预想的种种情形,都在这一刻,化为了粉齑,此刻的情形用相顾无言四个字来形容在贴合不过。
“跳舞,很快乐吧。”终于,宋云柯忍不住,先开了口。
“嗯。”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跳舞。”
“嗯。”
“跳得很好看。”
“谢谢。”
“你今天,也很好看。”
今天音桓穿着江月姝专门按电影《Anjaam(孽爱)》中Chane Ke Khet Mein(豆田少女)一段复刻的楞哈。不仅戒指、手镯等首饰穿戴在身上,她甚至还照这段女主角的穿搭在发间别了仿真的茉莉花串。
这般异域的打扮,便是宋云柯也是头一次见到。
“谢谢。”
“我们已经有多久,没能这样坐在一起说话了。”
“很久很久了,”音桓低头咬了咬嘴唇,手心出了不少汗,“爸爸妈妈,他们还好吗?”
“出殡的那天,叔叔阿姨一夜白发,好在有你的哥哥姐姐,他们也慢慢走了出来,只是叔叔阿姨每周都会去你的那间房子打扫一天。”
“谢谢。”
牵挂了快十年的亲人,哪怕只是只言词组,也足以在心中泛起他人难以想象的波澜。
然而,她表现得既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平静,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激动,有的只是狠狠砸在手上那几滴晶莹的水珠儿。
过了好一会,心情才勉强平复的音桓问:“你——什么时候走的?”
“你离开的第十四年,我被查出癌症,医治无望后,我选择葬在了有你的那块墓园,你,会介意吗?”
“都已经是前尘往事了。”那个时候,自己要是没有出事,也该有四十二岁了吧。
想到这儿,音桓忍不住感叹世事无常,她眼睛微咪,望向远方:“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这孩子三岁的时候,大病一场,进了icu里,等医生好不容易将几近死亡的他救回来时,他,便不再是他了,”宋云柯顿了顿,继续说,“说来也真是巧,这孩子和我的名字,一字未差,或许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音桓望着挂在空中的那一大团软绵绵的云彩:“五岁那年,她一脚落空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只是,从昏迷中醒来的不是她,是我。”
“这些年,过的很好吧。”
“嗯,他们对我很好。”
“安。”
“嗯。”
绷直了身子,宋云柯下意识地攥紧拳头:“下个星期,冰帝将要举办文化祭,你会来吗?”
“……”
“文化祭的第二天会有后夜祭,我想邀请你参加。”表面上似乎云淡风轻,然而胸膛下的那颗心脏却怦怦怦跳的越发快了。
后夜祭,是大家邀请同伴围在篝火周围跳舞庆祝。
深知宋云柯此举为何,音桓转头看了眼他,随后目视前方:“我有事,就不去了。”
“是么……”得到答复,少年的身体变得有些沉重,他低下头,肩膀也耷拉下来。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间再次回到了先前的那种沉默之中,只是这次更加沉重。
良久,音桓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长气,靠在椅背上,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你知道吗?我曾听说,人在临死前,会回想起心中最重要的人。”
“有一年,我遇到了雪崩,那冷冰冰的触感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一剎,我想到了爸爸,想到了妈妈,想到了哥哥,想到了姐姐。”
“之后我意识到,于我而言,你很重要,却又没那么的重要,”说着,音桓低头盯着十指交叉的手,若有所思,“我总是天真地希望所有人都能获得快乐,可在那段漫长的旅途中,我渐渐体会到,不是每一个问题都有答案,也不是每一个探求都能得到结果,更不是每一个愿望都能得到满足。”
“你在我身上投注的感情,终究是水中捞月,徒劳无益。”
“这漫漫长路,有些东西我若注定没有,便没有罢。”
“安……”
“那年向你提出分手后不久,我便为了心中的追寻踏上旅途,我知道你是有些执拗的,所以即便是结束旅途,我也不打算让你知晓。
“因为那时的我始终相信,时间会改变很多人,很多事,你也会慢慢淡忘我,然后遇上属于你的那个人,只可惜,是我低估了你的坚持。”
“那日我也冲动了些,说的话可能会伤害你,我们之间注定是无果的,既然有重新来过一次的机会,我衷心的希望你可以放下那些过往,也放下我,好好生活。”
“当然,我也知道,你倾注了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我这几句话就能从中走出来的,可恋人做不成做个普通朋友不也挺好,我不希望我们之间的缘分最后变成一段孽缘。”
“关于爸爸妈妈的事,我很感激你告诉我,只是从此,”音桓心中一横,猛地站起来,紧握双拳,扬起下巴,一字一句道,“我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
浑身的力气在这瞬间被抽干,宋云柯面色煞白,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抬头仰视着旁边的女孩儿,他大脑一片空白。
宋云柯低头紧闭双眼,半晌,他无力的长叹一声,又摇摇头,抬头苦笑着看向面前的少女:“安,你变了。”
“这世间哪有什么一尘不变的永恒?”
“是啊,沧海桑田,高岸深谷,这世间哪有一尘不变的。”
“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什么事?”
“放下我吧。”
宋云柯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个好字。
他可以欺瞒任何人,却独独无法对她说出任何谎言。
最终他声音颤抖着,艰难的吐出“对不起”几个字来。
“何必这么说呢?你并没……”音桓一时语塞,心中也是百味杂陈,“我,我还有表演,先走了。”
“嗯。”
目送快步离开的音桓,眼眶通红的宋云柯再也忍不住,掩面痛哭。
这天,绿树青草,阳光微风,长椅少年,黯然销魂。
……
回教室途中的音桓,一直低着头向前走。
似乎有那么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与周遭热闹的环境强行分割开来。
“粟花落桑。”
走到教学楼门口,一个人叫住了音桓。
“手冢,桑?”稍稍抬眼,面前相貌清俊的少年手中正拿着剧本。
看到少女泛红的眼眶,手冢语气柔和:“你还好吗?”
“还好,”音桓扯了扯嘴角,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有些时间,要不就现在对下台词吧?”
此刻的她,甚至都没多想下手冢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特地带了剧本。
两人一同进了教学楼,找了间无人的教室,随便找了两把椅子坐下,开始对起台词。
只是某人还没从先前的情绪中缓过来,台词对的不是说多说少了几个字就是几句话说串了,而手冢也是极耐心的一点一点进行指正。
“抱歉。”音桓很快意识到自己不在状态。
“没关系,只要正式演出顺利就好。”
“嗯,我会尽量调整好状态的。”
手冢点点头:“啊,我也会尽量配合你的。”
“手冢桑,谢谢。”
第五十章 舞台剧(一)
最后一个节目伴随着萨克斯那嘶哑性感的声音,为期两天的奇妙美味馆完美的落下帷幕。
“辛苦了。”
“辛苦了。”
“……”
在场的众人,一边收拾东西,将教室恢复成原先的样子,一边三三两两约好之后去礼堂。
不过有几个人,已经提前十几分钟离开教室,去了礼堂。
礼堂后台,穿好裙撑的菊丸在众人的帮助下,费劲巴拉的穿上他的演出服——一件设计有些滑稽的高领高腰及踝红长裙,
此刻的菊丸,耷拉着小脸,十分后悔自己当时答应音桓的要求,再加上他头上戴着一定略显滑稽的假发,这身打扮叫一众男生偷笑不止。
“那我就进去换衣服了。”说着,音桓拿着她的演出服走进更衣室里,过了一会,她挪到门后头说了句“可以了”,随即站在门口等待的星野按下门把钻了进去。
“粟花落,麻烦在收一收。”
“嗯。”面对墙壁的音桓点点头,努努力又收紧了一点小腹。
再拉一拉,见勒的差不多了,星野利落的将绑带打了个蝴蝶结。
“戏剧社的衣服应该也不少吧,你为什么会挑这种裙子?”
音桓很无奈的叹了一声:“我也不想啊,可他们这次也排了个西方的故事,而且有七八位女性角色,所以好穿又好看的衣服基本也轮不到我。”
“这样啊。”
“要不是舞会和婚礼这两场的衣服得穿束胸衣,我也不会现在就穿这个先适应下,真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束胸衣这么‘复古’,”被勒的不大舒服的音桓咬牙切齿的加重了“复古”两个字,“而且这两场还得用上裙撑,还好他们的裙撑没那么‘复古’。”
两人低声交谈间,音桓套上了一件浅杏色的及踝蕾丝帝政裙,作为她初登场的衣服。
走出更衣室,解开脑后的麻花辫的音桓,找了面镜子,将一侧耳后的头发编成一股细麻花在绕到另一侧后面固定住。
镜中的少女,长发垂落,因绑辫而微卷的黑发,更映衬的她肌肤雪白。
“嗯——这么看来,我觉得粟花落桑更适合出演白雪公主。”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渡边,看着镜子里的女孩儿,说的十分认真。
“渡边学长玩笑了。”正低头梳发的音桓只当渡边是在说客套话。
“粟花落桑这个样子的确很有白雪公主的感觉。”穿着一件类似王子服的红衣不二走了过来。
“嗯?”
不二举起手中的相机:“粟花落桑,可以拍一张吗?”
“随便。”
刚结束舞蹈表演、回到后台的女子篮球部的女孩子纷纷议论起站在距离菊丸不到两米远的手冢。
“手冢桑好好看啊。”
“啊,好想做手冢桑的茱莉叶呀!”
孔雀绿的衬衣,深蓝色的无扣外套,蓝黑的长裤,一双长筒黑皮靴,这身深色打扮意外的适合这个面无表情的少年。
“茱莉叶不会是菊丸同学吧?”
“应该不是,我记得宣传单上没写菊丸桑的名字。”
“会不会是那个披着头发的女生?”
“……”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小声议论着,音桓离得不太近,不大能听得清她们在说什么,不过想到她们刚才连连夸赞手冢,音桓也能猜到七八分她们谈话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