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古琴的音桓走进屋里,默默打量着这间有些年头的老房子。
由于定期找人过来打扫的缘故,这间屋子看上去干净整洁,所有东西都摆放的井井有条,除了少数的东西泛着岁月的黄色。
但在空荡荡的白墙上,挂了一幅彩色的照片——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依偎而坐,他们的脸上洋溢着满是幸福的笑容。
“爸爸妈妈都觉得黑白照片不好看,所以他们生前反复和我强调,要用这张合照,而且不许弄成黑白色的。”注意到自家女儿的目光,谢席凇手上的动作慢了不少。
“爷爷奶奶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非常好,青梅竹马,天生一对。”
从两位老人的眉眼里,音桓依稀可以透过那漫长的岁月,看见两位年轻时的风采。
“爸爸。”
“嗯?”
“爷爷奶奶以前都长得很好看吧?”
谢席凇手上动作不停:“我记得相册在主卧,明天找找看。”
“好。”
大半夜的,三个人也不太有精力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简单的弄了弄,他们找出换洗的衣物,一番洗漱后,进屋里睡觉去了。
夫妇二人睡在谢席凇以前的房间里,音桓则躺在客房的床上,沉沉睡去。
回来的第一夜,她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以前的家人,以前的朋友,以前去到的地方,以前遇过的人,前尘往事,种种一切如潮水般侵袭了梦境中的每一个角落。
我回来了。
好久不见……
……
“唔。”
悠悠睁开惺忪的双眸,音桓翻了个身,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陌生的东西。
哦,我想起来了,我回来了。
揉了揉眼睛,音桓慢吞吞的从床上爬起来,她伸了个懒腰,拉开布帘的一瞬间,金黄到有些刺眼的阳光瞬间铺满整个房间。
推开窗户,少女远眺着窗外的世界,深深往肺里灌进一大口新鲜空气。
“这几天暂时不晨跑了。”
原地站立了几分钟,音桓从行李箱里翻出一套外出的衣服换上,随即打开房门去洗手间洗漱去了。
“爸爸早上好啊。”
“早上好,昨晚睡得怎么样?”
“还不错。”
刚从洗手间走出来,音桓正好就和下楼买早点的谢席凇碰上了。
“厨房里有烧好的热水,早点我买了鸡蛋,包子,油条,蒸饺和牛奶,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说着,谢席凇将手钟提的几个热气腾腾的塑料袋放在桌上。
“好,”音桓转去厨房喝了几口水,回到桌前,拿起一个包子,放情声音问,“妈妈不起来吗?”
“让铃雪继续睡儿吧,上午我们两个先去派出所把身份证办了,还有一些其他的手续也给处理掉,中午的时候,我们回来就近找一家餐馆吃饭。”
“嗯的。”
好在手续办的十分顺利,个把时间后,父女二人就从派出所里走了出来。
坐在公交车站的长条凳上,眼前马路上的车辆来来往往,川流不息,谢席凇忽然开口:“音桓,你感觉这座城市怎么样?”
“很好,和日本很不一样。”
“每一次回来,我都感觉这里发生了一点变化,变着变着,这里就和我记忆中的那个城市越来越不一样。”
“不好吗?”
谢席凇摇头笑道:“没有什么好不好的,我对过去可没那么多滤镜,交通、医疗、通讯以及其他那些和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东西,那时候可不能和现在比。”
只不过,过去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每当他扭动钥匙,打开家门后,可以看见父母的身影吧……
谢席凇不觉感慨万分,忽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嗯,好,我知道了。”
等谢席凇挂断电话,音桓开口:“是妈妈吗?”
谢席凇“嗯”了一声:“铃雪她已经挑好餐馆,就等我们两个过去了。”
正好,他们等待的公交车这时也驶进站台内,音桓迈步,跳入公交车内,往投币箱里放了枚硬币,然后走到后面的双排座位中,随便挑了个内侧靠窗的椅子上坐下。
车窗外的风景快速从眼前掠过,久远的过去与当下的现在,相似的画面在这一刻重迭交错,眼中所看到的一切,是亲切的,也是陌生的,这比梦还要不真实的感觉从踏上这片土地的一剎那就萦绕在心间。
……
下午的时候,谢席凇在音桓收拾好东西后,从主卧里找到一本有些老旧的相册。
双手接过几本厚厚的相册,音桓端坐在桌前,一页一页慢慢翻过去——
相册上的照片前半部分基本都是二人合照,男生长得玉树临风,女生亦是顾盼生姿,两人并肩站在一起可谓是一对璧人,光是看看就赏心悦目。
慢慢的,两个人的眼角眉梢出现了细细的皱纹,而原先的双人合照,也变成了三人合照,不用说,这个一点一点变高的第三人便是这对爱侣之间爱情的结晶,亦是她的父亲谢席凇。
小心翼翼翻阅这着这本厚重的相册,音桓通过这一张又一张泛黄的老旧相片,看见了一对恋人从校园青春的年少到相互依偎的老年。
在这漫长的时光中,他们变了很多,皮肤变皱,头发花白,岁月改变了他们身上太多的东西,但始终如一的,是他们的笑容始终洋溢着感染人心的的幸福与浓浓的爱意。
直到最后一页,相片上面的老人脸色很差,穿着一身干净整洁又有些不太合身的蓝色襕衫,独自一人坐在一把古朴典雅的太师椅上,没有半分精气神的他,强颜欢笑的面对着镜头,留下了唯一一张单人照……
“妈妈走后,爸爸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差了很多,脑子也是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胡涂的,那一天,你爷爷起的很早,特意翻出这件你奶奶年轻时为他亲手做的襕衫穿上,说是要去拍一张照片。”
“一开始我当然不同意,毕竟你爷爷当时的情况不太适合出门,但在你爷爷一再的坚持下,我才慢慢反应过来,那天,是他们结婚的日子,因为每到这一天,他们都会去拍一张照片留念……”
路过桌子时,谢席凇正好看到相册上的那张单人照,不免长叹一声,感慨万千。
第九十五章 两年如梭飞逝而过
在安徽的一座城市里小住了几天,谢席凇和粟花落铃雪两位一同飞回到了日本,而选择留在这里的音桓,也在这里开始了她的新生活——
为了在八月份通过当地最好的育才高中的摸底测验,谢席凇给音桓找了一家当地十分有名的补习机构,鉴于音桓的特殊情况,教学全程一对一进行,好在她之前一直有自学,以至于不会太过吃力。
于是乎,从四月份开始,音桓每天都是两点一线的早出晚归,吃饭也懒得费心,直接顿顿去小餐馆解决,至于题目那不用说,肯定是拼了命的往死里刷。
还好在金钱和个人努力的双重加持下,她终于赶上了现如今的高中课程进度,也顺利的通过了摸底测验成为了育才高中的一名学生。
放在几十年前,音桓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有再次备战高考的经历,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这样的经历实在是太过离奇,若不是亲身碰到了,任谁说她也不可能相信。
两年的高中生活,一如她很久以前那般,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刷题,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学习的路上,过的很充实也很枯燥。
偶尔休息的时候,她也会拿起画笔在画纸上涂抹几笔,或是抚弦弹奏一曲,或是跳上一段舞,稍微放松一下自己紧绷的神经。
只是,现在的生活和过去那段青春岁月太过相似,相似到有时候连她都快分不清自己是谁了,是谢清安?是粟花落音桓?还是谢清令?
每个月都会过来几天的谢席凇,时常和江月姝的通话,每半个月一次的德语课,同学老师对她的称呼,每个月圆夜的痛楚……
这一切的一切,无不在一遍又一遍的向少女强调,她是谁。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正如沙粒落在沙漠上,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化,又好像多了一点什么……
在这个炎炎夏日下,倒计时板上的数字终于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零,整个世界也在这一日安静了许多,学校外头挤满了人,他们大汗淋漓的等待着,紧张着,又期盼着。
闷热的教室里面,莘莘学子忍受着六月的炎热,坐在课桌前奋笔疾书,只想不辜负自己为了这一天做出的努力。
少女低着头,额角沁满了细小的汗珠,她神情专注,在卷子上写完最后一个字后,长舒一口气,又不太放心的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这才放下手中的笔。
一阵铃声恰如其分的响起。
有人沉默不语,有人唉声叹气,各有各的想法,在交上卷子的那一刻,一如许多年前那样,她如释重负,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只觉浑身畅快无比。
等待成绩的这大半个月时间无疑是分外漫长的,好在最后的成绩比她预想的还要高一点,毫不犹豫的填完志愿,音桓火速订了一张机票,随即飞往新疆伊犁哈萨克斯坦自治州的阿尔泰地区,因为是早就和江月姝约好的,两人很快就在航站楼内碰面了。
正所谓南疆看人文,北疆看风光,而做为北疆最具代表性景点之一、以其壮丽的自然风光而闻名于世、素有“天山明珠”之称的喀纳斯,她们自然是有所耳闻。
此番江月姝也是慕名而来,想要亲眼看看这意为“美丽而神秘的湖”的喀纳斯究竟有多美,而音桓虽在很久以前来过,但这里的美看在多次都不够。
等车子开到她们提前定好的客栈时,天色也不早了,金红色的霞光布满了整个世界,拂过肌肤的风儿给人带去些微凉意,空气中弥漫了一股股淡淡的植物清香……
眼见此景,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句白乐天的“夕照红于烧”。
晚上,开了空调的屋子凉爽舒适,二人洗漱完毕,呆在各自的床上,一个躺着一个趴着,边玩手机,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天来。
“月姝,你填了哪几个学校?”
“第一志愿是国立大的哲学,第二志愿是首都大的古典文献学,第三志愿是振华大的历史学”
“怎么感觉你这几个专业都没什么关系?”
“我都蛮有兴趣的嘛,在家纠结了好几天,就看老天爷最后愿意让我学哪一个,诶?你呢?你填了什么专业?”
“我填了首都大的汉语言学。”
“然后呢?”
“没了。”
江月姝吃惊道:“这么自信?”
“大不了再念一年呗。”音桓语气平静,刷着她的手机。
趴在床上的月姝两个脚在空中交错摇晃:“说起来,我还没吃过烤全羊,既然来了新疆,不如这两天咱们点一只吧,怎么样?”
“行啊,来都来了。”
“烤肉串,烤馕,手抓饭,特色烤鱼,我都想试试,嘿嘿……”
“唔。”
“怎么……”
一转头,江月姝就看见笔直躺着的好友两手空空,而白净的脸上此刻正静静的躺着一部手机。
“没什么。”音桓拿开手机,揉了揉鼻子。
“这两年你有回去过吗?”
“没有,倒是寒假的时候,爸爸妈妈还有凉介他们会在过年的那几天过来住上几日,”音桓眨了眨眼,“我是想等拿到录取通知书再回去的。”
想到第二天还要出去玩儿,不到半个小时的功夫,两人就很默契地放下手机乖乖睡觉了。
……
“哇,好漂亮。”
喀纳斯湖作为新疆最美的湖泊之一,被誉为“天上的明镜”,起的很早的两人,特意多穿了一些,结伴来到湖边。
入目处,湖水清澈透明,如翡翠般嵌在这山谷中,平静的湖面上倒映出四周层峦起伏的群山,宛如一幅来自天上的山水画卷。
少女二人坐于船上漫游,这一刻,她们远离了城市的喧嚣,静静感受这片湖泊带来的宁静与纯净,沿岸的密林枝叶茂密繁盛,树木参天,时有微风拂过,便听得沙沙作响。
每一次的呼吸,空气中都带有清新与沁人的凉意,也让身与心充分的得到了放松和滋养。
此时此刻,正值清晨时分,静谧的湖畔烟波浩渺,如梦似幻,好似那武陵人一般误入了桃源仙境,直叫人恍如隔世……
两人慢悠悠的又游了这里著名的神仙湾、月亮湾、卧龙湾三湾。
森林苍郁繁茂、花朵绚丽鲜艳、动物灵巧活泼,连澄澈的碧空和软绵绵的白云都在这一刻变得更加干净纯粹,恰如一幅又一幅的绝世长卷,铺开在广阔的土地上。
这些惊艳双眸的壮阔山河风光,美好又无比绚烂,既是静谧的,也是张扬的,既是斑斓的,也是纯净的,但无论哪样,都是它们最好的模样。
之后的几天,两人又去了禾木和白哈巴村游玩了几天,而江月姝先前说要尝尝的烤全羊她们两个不仅在吃了后赞不绝口,像是诸如薄皮包子、干锅焖羊腿、手抓肉、奶疙瘩等特色美食她们俩也都品尝了个够。
只可惜,两个人都是还没未成年的年纪,不然肯定要试试鲜马奶发酵而成的马奶酒。
不急不缓的在新疆玩了十几日,音桓和江月姝两人最终还是在航站楼分别,坐上了各自的飞机,离开了这片美如画的地方。
第九十六章 将至的法国行
收到来自首都大的录取通知书,音桓是看了又看,乐的不行,等第二天头脑冷静下来,她随即收拾好东西拉着一大一小两个行李,按先前的计划回到了日本的家中。
按下门把手,轻轻推开自己两年没回来的房间——
里面一应陈设皆如自己离开时那样,未曾变动,但其干净整洁,一看就是经常有人打扫过。
拉开椅子,坐在计算机桌前,音桓面对桌上两年未见的显示屏,眼睛闪烁几下,心中不自觉地生出些陌生之感。
“唔——”
坐了一会儿,又转了几圈,音桓慢悠悠的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出房间,下楼从冰箱里拿出一块面包,倚靠在阳台的移门边,吃着面包,望向院子里那颗郁郁葱葱的桃树。
妈妈粟花落铃雪要在公司里工作,哥哥凉介正在学校上课,因此他们两位不在家是十分正常的,不过赶巧的是,今天谢席凇有一个签售会要参加,以至于现在家里只有她一人。
“错过了你两年的花期,还真是有些可惜啊……”
许久,音桓咽下最后一口面包,又嘟囔了一句,接着打开手机,拨通了一个很久没联系过的号码。
简短的沟通后,音桓再次回到房间,麻利的从行李箱中翻出了两串脚铃塞进手提袋里,又从衣柜里头拿出一件白色的棉质裙子换上,随即走出家门。
“老师,下午好。”
“嗯,下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