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拿过来,我吃几口。”
纪南珠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见红环那眼泪如珠串子般往下直滴,心下一软,还是忍着不适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接过了白粥。
“奴婢侍候您。”红环见状,忙抹掉了眼泪,就要去喂纪南珠。
裴之烬却是动作更快,先她一步拿起了粥:“我来就行。”
“都不用争,我自己能吃。”
纪南珠心里暖暖,对着裴之烬伸出了手。
裴之烬将粥递给了她。
纪南珠接过,缓慢地吃着。
她粥是林嬷嬷特意让厨房熬的,清淡爽口,她一边吃着一边看向了红环,“是你去请的世子?”
她一回府才发现红环已经回了通园,便知道是她请的世子,只是有些意外那么快。
“奴婢当时真的觉得求助无门,大姑娘二姑娘……”红环说到一半有些不安,小心地看向了世子。
裴之烬只淡淡道,“往下说。”
“大姑娘二姑娘她们,并不打算帮姨娘,奴婢害怕出事,只好跑出来找世子,也是幸运,出来没多久,路上就遇上了世子爷的马车。”
哪里是幸运,当时裴之烬便已经打算去带她回府了,只是正好红环跑出来找他,他便借势而为。
“你今日办得很好,赏三百两银。”裴之烬对她说道。
“这都是奴婢的份内之事,世子与姨娘对奴婢一直极好,奴婢不敢邀功。”
“世子爷赏,你便收下。”纪南珠温柔说道。
她很感激裴之烬,这一赏,可不是简单的赏,而是告诉园里的人。
“奴婢谢世子爷,谢姨娘。”红环这才跪下领赏。
纪南珠勉强吃了一碗粥。
撤下了午膳后,大理寺有急务,裴之烬看着纪南珠吃了药后,又吩咐不让外人打扰她,这才出了府。
那药有安神的作用,纪南珠吃了药后便昏昏沉沉地睡去。
只是这一睡并不安稳,恶梦连连。
许是因着落水时到底吓到,又许是路上看到那歌伶吓到。
她又梦见了那一段暗无天日,她被那些人逼迫接客,求救无门,那些人打她骂她,要毁她的容,要把她扔给那些老男人。
那些老男人表情狰狞而下流,冲着她就要抱。
她吓着连连尖叫,求他们放过她,求他们不要……
画面一转,又变成了一个张霜如和林二姑娘,裴若芸几人表情阴毒地笑看着她,告诉她,只要把裴之烬害死,她们就会救她。
她看着那些盯着自己狰狞的老男人,再看着那些人阴毒的冷笑。
痛苦地尖叫着。
“醒醒!醒醒!”
就在这时,一道焦急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唤着。
纪南珠陡然睁开了眼睛,入目就是裴之烬那双担忧的眸子。
她捉着褥子,坐在床头,眼眶通红,大口喘着气。
温柔的大手,轻轻地环住了她的腰,轻抚着她的头,温和的嗓音低柔安抚:“别怕。”
纪南珠看向了他,没有回话。
此时尚未完全从恶梦中回神,遍体透着寒意,人甚至有些止不住打了个颤。
裴之烬抿了抿唇,眉微微蹙着,掀了被子起了身,直接将她拦腰抱起,行至了桌前,将她抱在怀里,一只手拿起水壶,倒了一杯温水,递到了她的唇边。
纪南珠抬着双手,接着水杯,猛灌了两大口。
温凉的水滑过喉咙,抚平了她慌乱的心,那狂跳无安的心,才渐渐落了实,人回了神。
此时,窗外已经红霞满天,她竟是睡了一个下午。
“是梦到了从前的事情?”
她梦时含糊地念着不要,我不当妓女。
纪南珠点点头。
身后,男人的胸怀温暖,暖了她满身的寒意。
“不要害怕,那些日子不会再有了,我承诺过你,若是将来真厌了你,不仅会放你自由,也一定会给你足够的银子,安置好你的后半生。”
纪南珠一边喝着水一边点着头,实则他说的话,她并没有听进去多少。
她只是在想着,一定要尽快把事情告诉他。
“能说吗?”
她目光看向了窗外,用唇语问他。
裴之烬微不可觉地轻摇了一下。
纪南珠心中一沉。
不曾想,对方的势力这么大,竟然能把手伸到通园里。
她突然又有些缩了。
她到底是害怕。
裴之烬将她抱回了床榻上,“是想再睡会,还是起来用膳?”
“我睡不着了,想出去透透气。”
裴之烬让人在院子里支了一张长榻,随后才抱着她出了院子,将她放在长榻上。
盛夏的夜里,院里还有些闷热,地上透着热气,若在平时她是嫌着暑气重,可是今日身冷心冷,竟是觉得暑意恰到好处,烘得她身心也暖了几分。
晚膳依旧用得简单,几味清爽小菜配白粥,还有一盘水晶素包子。
裴之烬亲自替她盛了一碗粥,递到了她的手里,又帮她夹了几样小菜放在小碟子里。
“有什么想吃的就让厨房做。”
“已经很可口了。”
小厨房都是紧着她与裴之烬的口味喜好做,今日她胃口不佳,所以做的菜全是她喜欢的。
许是睡了一个下午又吃了药,纪南珠精神已经好了许多,胃口也好了,很快就吃了一碗粥,还让红环替她又盛了小半碗。
裴之烬见她胃口开了,也便放下了心,眉宇间的心疼都散了许多。
吃得差不多了,裴之烬拿着湿帕子亲自替她拭嘴,温和说道:“方才林家那边让人送了赔礼过来,我让人退了回去。”
“那岂不是得罪了对方?”
那林二姑娘是礼部侍郎嫡女,素来就是个心高气傲的,而且似乎林家也有意想与裴家结亲,所以今日才会那般对她。
纪南珠心中自是恨的,但是她有些意外裴之烬这做法。
虽说林府比不过侯府,但是都是上京官员,现如今林家给她这个妾室送了赔礼过来,裴之烬让人退回去,明摆着打着对方的脸,不打算和解。
“得罪了便得罪了,总要让外头那些知道,侯府的人,不是谁都能来欺负的。”裴之烬勾了薄唇便是一抹漫不经心的笑。
“其实我事后想了,确实那林二姑娘当时的情形,并不是真的要我死……可能就是人在溺水时的本能。”
“可若不是她挑事,你又怎会落水。”
“我知世子是心疼我,只是我……我并不想您为了我添了敌人,毕竟你们都是在官场。”
大抵是生存艰难,让她每一步都需得想得十分长远。
他有这份心,她便很感激了,但是他这么做,于他,于她都绝没好处。
于他,重罪了林大人,官场上多个敌人。
于她,在侯府中更会让老夫人和侯夫人介意。
“不必担心。”
他似知她担忧什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倒也不是真要与他为敌,但总得让林二登门赔礼,才不叫人看轻你,看轻侯府。”
纪南珠听他这么说,知道他心中有权衡,便不再劝说。
下人将晚膳撤了下去,裴之烬便陪着纪南珠在院子里赏起了月。
新月如勾,夜星点点,别有一番意境。
“姨娘,下午的时候老夫人和二夫人都让人送了东西过来,您当时正在歇息,世子爷说了不让人扰了您,奴婢便先收了,这就拿出来给您过目再入库。”
红环说着,赶紧把老夫人送的东西端上来。
一根人参,两盒血燕,一盒南海珍珠,还有几样补血温神的药材。
“这些都是老夫人让人送来的,还是张嬷嬷亲自送过来。”
“这太贵重了。”
纪南珠又惊又喜,看向了裴之烬,有些不知能不能收。
“祖母给的,你就收着。”裴之烬看着她眼底那受宠若惊,轻笑了一下。
又想起自己当初成箱成箱地送她礼,可不见她有这样的神色。
“我是不是应该回个礼呢?可是我也不知道送老夫人什么礼。”
“送些茶叶。”
裴之烬心思游移,随口说了一句。
纪南珠杏眸圆睁,便见他说完便笑了。
纪南珠嗔了一句,就知道他又在为着自己送三姑娘茶叶那事了。
这人当真是好计较!
“我自己想吧。”
但是指望他怕也是想不出什么来。
“你不是说你擅女工吗?前阵子布庄那边送了一匹蚕丝薄绸过来,做亵衣最是合适,你亲自给祖母做上一套,她一定喜欢。”
“这个可以。”
纪南珠觉得这主意不错。
红环红霞这边又将二夫人送的东西拿了出来。
一根下品人参,几匹寻常花样布料,几盒蜜饯糖糕。
纪南珠看过未说什么,只轻轻地垂了眸:“都仔细地收起来吧。”
裴之烬倒不似她这般,眼底闪过冷意,直接嗤笑一声。
……
侯夫人在钟府陪着父亲用晚膳的时候便听到了这个消息,她倒是并不担忧,依旧从容地吃着菜,连动作都未滞停半分。
钟老爷子看着自己的女儿,“你倒是半分不担心。”
“父亲,这事我担心也无用啊!”
“你啊!”钟老爷子长叹一声,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就没有疑心过四公主为何点名要把季氏带去吗?”
“我疑心了啊,但是事都发生了,我也不能怎样,再说了,我都能猜到今日四公主这个局是为了对付侯府,烬儿又怎会猜不到。
侯夫人见父亲有些恼了,这才慢条斯理地接着说:“季氏就在烬儿的眼皮底下,我的儿子我了解,那就是只小狐狸,只怕老二才把季氏带出府,他那边就有消息了。”
“有你这么说自己孩子吗!”钟老爷训了她一句。
但其实心里也是这般想法。
这帮孙辈里,裴之烬是最有出息的,足智又稳沉。
“那你回去打算怎么处理这事?”
“父亲,这事我是当真懒得插手,与那常氏斗,我嫌丢份儿!再说了,烬儿如今宠着那季氏,便是不宠着,那也是通园里的人,他哪容得外人这么算计,再者府里还有个老太太,老太太的手段,向来了得,常氏自以为精明,这回怕是要失足了!”
侯夫人其实素来不喜二房常氏,当初常氏一进门就处处想与她争锋,可她早看穿那人。
眼皮子太浅功利心又太重,还自以为自己聪明精明。
“你是当人家儿媳妇的,这些年来,裴老太太纵着你,你也得知恩,回去就先去裴老太太那儿坐坐,看看她老人家有没有什么吩咐。”
“是,父亲。”
“吃了就回去。”
“好。”侯夫人应了一声。
虽说是不想管这事,但是父亲说了,她回府后还是去了一趟慈安堂,给老太太请了安,又说了这事,老太太那边十分平静,她心中便知未出什么状况。
只是回枫和园的时候正好听说了常氏送了些礼过去。
她心里冷知。
季氏就是个小妾,就常氏那精明抠搜样,能舍得送什么像样的东西?
她手一摆:“即是老太太和二夫人都送了,你也去开了我的库房,送一些东西过去,记得,体面一些,再把我前年得的那一对儿白玉如意也送过去……哦还有,宫里赐的那瓶玉容膏也送过去。”
嬷嬷抬头,有些惊讶,却见夫人唇边含笑,遂未问出口。
……
收到侯夫人派人送来的礼时,纪南珠确确实实是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余后不安。
尤其是侯夫人送的都是极贵重之物,百年人参,燕窝,鹿茸,还送了一对儿白玉如意。
倒是裴二夫人那边听到这些消息,脸色都难看了。
“瞧见没有,都疼着你,好生养好病。”
裴之烬一眼看出他那母亲送这礼的真正目的,却还是哄着纪南珠。
“可我又要愁心怎么回礼了。”纪南珠心下是喜的,但也是有些愁。
裴之烬凑近她的耳边,戏谑轻道,“求求我,我帮你多抄几份佛经。”
纪南珠素来是个能屈能伸的,她轻搂着他的脖子,当真就软语轻求,“世子,我求你。”
那软糯的声音细细柔柔,似要人的命儿。
裴之烬搂着她腰的手不由都紧了几分,若不是顾着她的身体,怕是直接会抱她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