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枝点了点头。
慕留眼眸纯真,露出一个乖乖的笑容,“那你给我抄一下?”
“……”
杨枝把自己的卷子移到了右边。
课间,前面的两个女生讨论起刚才的题目:
“完了,我把‘导演’写成directeur了。”
“?不是吗?”
“……不是。”
“那hors champ是什么意思?咱们学过吗?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也不知道,我没写。”
杨枝听完,扭头问着慕留:“你连那个‘香波之外’也抄上了?”
慕留茫然,“什么‘香波之外’?反正你怎么写的我就怎么抄的。”
“……”
杨枝打了一下他的胳膊。
“不是,杨枝,”慕留笑着看她,“现在打我都不需要理由了是吧?说打就打?”
她愤愤地给出理由:“我随便写的,这么显眼,老师肯定知道是抄的。”
“抄就抄吧,最多被他说两句。”慕留不以为然。
用手打不解恨,杨枝抓起法语书,往他胳膊上拍,“谁会信是慕留抄我的卷子?万一下礼拜你又不来上课,就剩我一个人挨骂。”
慕留笑了一声,把书从她手里抻过来,放到她桌子上,“你别生气,下周我来上课。”
“谁知道你下周在北京还是在香港。”
慕留望着杨枝,对她许诺道:“下次法语课,我肯定来,真的。”
他从笔袋里掏出一颗薄荷糖,送给她,“消消气。”
杨枝瞥了瞥这枚白色圆环,没接,嫌弃地说道:“这么大一颗零蛋。”
慕留没作声。
他慢条斯理地把塑料包装撕开,用拇指和食指握住了圆环。
“给我一只手。”他说。
杨枝不情愿地伸出了右手,手心朝上,准备接糖。
可是慕留把她的手翻了过去。
他垂着眼,一只手轻轻拢着她的四根手指,另一只手捏着薄荷糖,圆孔对准小指,慢慢往里套。
只能套进指尖,不能再往下了。
“这不是没戴进去吗?哪大了?”
慕留把糖摘下来,放进了杨枝的手心里。
杨枝手一颤,圆环从手中滑落,滚到了地上。
她怔怔地瞧着他。
慕留勾起了唇角,“啧,浪费东西。”
他又给她拿了一颗,放在她的桌子上,再弯腰把地上这一颗捡起来,和包装纸一并扔到了教室前面的垃圾桶。
下一周,慕留食言了。
经过这一个月,杨枝总结出了一些经验,如果刘其名和其他几个出国的人不来学校,那慕留一定也不来。
如果刘其名来了学校,也不等于慕留一定会来。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每周一早上七点,如果慕留没有走进教室的话,那他这一周都不会来了。
七点十分了。
慕留不在,刘其名不在,其他几个人也不在,教室里空荡荡的。
杨枝软趴趴地伏在桌子上预习英语,眼神发蔫。
咚。
江珠用笔敲了一下杨枝的桌面,没头没尾地说:“你和他不一样。”
杨枝转过脑袋,“谁?”
江珠自顾自地往下讲,语调冷清,“就算你以后能考上清华北大,名字可以贴在学校的荣誉栏,你也是在高考这一栏,他在出国那一栏。”
杨枝明白‘他’是谁了,点了点头。
“点什么头,给我坐起来好好学习。”
杨枝坐直了。
过了一会儿,她问了江珠一个她好奇了很久的问题:“你为什么不出国呢?”
江珠翻着语文文常,“因为高考更便宜。”
“那你为什么不去学竞赛?”
“因为高考更简单。”
在那一刻,杨枝说不出为什么,但是她居然在江珠身上看出了一点陈琢的影子。
周五,慕留依然没有来。
杨枝瞧着那张空空如也的桌子,在心里骂了他八百遍。
上课铃响了,法语老师带着一摞卷子走进了教室,向来和蔼的面容上多了几分无可奈何,“同学们,虽然咱们这个课是选修课,也确实不计入期末成绩,但是每星期的九十分钟是大家实打实要付出的时间,所以我还是希望大家能认真对待,可以学到一些东西。”
老师翻开了试卷,把典型错误挑出来,一个一个讲评:
“appeler变位写成apple的,你站起来,让我看看,你是饿了吗?”
“导演,我和大家讲过,director在英语里是‘导演’的意思,但是法语的directeur是经理的意思,法语是什么?”
“还有这个,hors champ,香波之外,是洗发水吗?同学们,这是翻译,不是音译。”
杨枝心道,可是蒙太奇也是音译。
老师继续:“好,就算是音译,我说了多少遍了,p在结尾不发音啊同学们,你好歹写成‘香之外’吧?再说了,香波之外跟电影有什么关系?”
杨枝又道,可是“香之外”不好听,不通顺。
台下传来了窸
窸窣窣的笑声。
“而且,两个人还写得一模一样,两个‘香波之外’,这是随堂测验,大家可以不会,但是我希望大家不要去抄,”老师一叹气,“我就不点名了。”
杨枝暗自松了一口气。
老师的目光在台下扫了两回,“你俩直接站起来吧,让我看看。”
“……”
杨枝把椅子后拉,孤零零地站了起来。
一见是个脸颊有点发红的小姑娘,老师的语气有所收敛,“另一个呢?”
杨枝微微撅起了嘴。
另一个没来上课,他是个说到做不到的大坏蛋。
“我看看名字,”老师瞅着卷子,问道,“你叫杨枝?”
杨枝点头。
老师翻到下一份卷子,“慕留,慕留在吗?”
几个女生回过头,往杨枝身边张望,回答道:“慕留不在。”
老师对这位学生印象很深,笑了出来,“不仅抄作业,还翘课?慕留——”
“到。”
一个瘦高的男生单肩背着书包,气喘吁吁地推开了教室的门。
第53章 053
班里交头接耳, 议论纷纷。
慕留往台下看了一圈,大家都坐着,就杨枝一个人在后面站着, 隔着教室与他对视,又诧异又埋怨。
慕留朝她眨了下眼,才对老师欠了欠身, 微笑道:“老师对不起, 上课迟到了, 但是已经跟班主任,请过假了,您喊我什么事?”
他从校门口一路跑上五楼, 呼吸还没恢复, 一句长一句短。
“我在讲上节课的试卷,正好讲到你, ”老师把手里的两张卷子抖了两下, “你和这位杨枝同学的答案怎么一模一样?”
“因为我抄了杨枝的答案,她是自己写的。”慕留毫不犹豫地说。
全班一片哗然。
老师看了看后排的女生, 文文静静,不像会抄卷子的人。
但慕留也不像。
这位外校老师对慕留的大名有所耳闻,“听说你是你们年级的大学霸, 怎么考试还抄同桌?”
慕留笑得如沐春风, 言辞恳切,“确实是第一次,所以没什么经验,下次一定注意。”
女孩子们全都笑出了声音。
法语老师不愿浪费课堂时间, 无奈地把慕留打发走了,杨枝也坐下了。
慕留人虽然来了, 但是书也没带,本也没带,全程都在看杨枝的法语课本,顺便和一周没见的人说几句话:
“老师没骂你吧?”
“没有。”
“那你还生气吗?”
“没有。”
“那你怎么还不看我?”
“?我在上课,你能不能认真听讲?”
风水轮流转,慕留闭上了嘴,跟大家念起了法语单词。
下了课,慕留向杨枝赔礼道歉,“别生气了,我请你吃晚饭?”
杨枝拒绝,“不用。”
“不吃晚饭,那吃夜宵?”
“也不用。”
杨枝油盐不进,慕留只好一五一十地跟她解释,眼神可怜兮兮,“我不是故意迟到的,飞机晚落地了半个小时,我下了飞机就来学校了。”
“你从哪里回来?”
“香港,上午刚考完试,一个人回来的,比刘其名他们的航班早三个小时。”
“那你的行李箱呢?”
“让我爸捎回家了。”
杨枝的脸色有所缓和。
慕留心下一喜,再接再厉,“就去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家,离学校远一点的?还是你想吃学校旁边那家?”
杨枝反问道:“你爸送你来的?”
“对。”
“所以你没骑自行车?”
慕留一愣,“对。”
“那怎么去??”
“……”慕留笑眼弯弯,“你骑车带我去。”
晚饭后,杨枝和陈琢江珠一起回到了教室,陈琢看着凭空出现的慕留,仿佛看见了鬼。
陈琢问他:“你怎么来上课了?你们不是去香港了吗?不对,你上了什么课?”
都周五下午了,还有什么课要上吗?
慕留笑道:“上了法语课。”
陈琢瞧了一眼同上法语课的杨枝,不可避免地咧开了嘴,让慕留讲了一遍他是怎么从考场回到教室的。
听完,陈琢对慕留总结,眼睛却瞅着杨枝的后脑勺,“这么拼命赶飞机,就是为了回来上选修课啊。”
“不是,”慕留平淡地说道,“为了上晚自习。”
陈琢乐开了花。
等慕留转回去,陈琢用塑料尺子戳了一下杨枝的后背。
“怎么了?”杨枝扭头看她。
陈琢讳莫如深地朝杨枝勾勾手指,示意她再往后靠一点。
杨枝把整个人都转了过去。
陈琢憋了一个学期,终于找到机会说出口了,她双手遮嘴,在杨枝耳边轻声问道:“你不觉得你和慕留的名字很配吗?”
慕留就坐在她眼前写字,杨枝望着他,摇了摇头。
“你五行缺木,名字里还去掉了一个‘柳’,语文老师讲了,”陈琢看了一眼慕留,笑嘻嘻地对她说,“古人折柳赠离别,因为柳就是留。”
杨枝心如鹿撞。
陈琢私下对她开过许多次玩笑,但是当着慕留的面,这是第一次。
她隔着桌子拍了一下陈琢的手,慌张地转了回去,拿起笔装模作样地写化学作业,方程式在她手底下根本配不平。
余光扫了一眼右边的慕留。
他一丝不苟地抄着这个礼拜的地理笔记,面无异色,似乎又进入了他自己的空间。
没听见,真好。
在杨枝的余光之外,笑意在慕留的眼睛里慢慢堆积,一个翻页,溢出了眼角。
除了留在教室柜子里的课本,慕留什么书也没有,哪科作业也不打算补,一整个晚上专心学习历史和地理,很像江珠。
放学之后,慕留没车可取,直接走到校门口等杨枝。
他们定好要去另一家面馆吃饭,离学校远一点,但是离家近一点。
现在是下课的高峰期,校门前除了学生就是家长,还有下班回家的老师,杨枝不想在这里骑车载慕留。
慕留看出了她的为难,也猜出了原因,伸手指着前面那条路,“咱俩先走到那儿?”
“好。”
杨枝跟陈琢江珠道别,说“下周见”。
陈琢的妈妈今天会晚到十分钟,她正好站在学校大门前欢送二人,“那你们好好吃啊!”
两个人已经走出了好几米,她还是站在原地注视着一双并肩的背影,嘴上不停地笑。
江珠陪陈琢等妈妈,侧眼看着她,又像在看傻子。
陈琢哼了一声,“你懂什么,考你的年级第一去吧!”
江珠不解地问:“你天天这么开心,是觉得他俩以后会在一起?”
陈琢自信地点了下头,“嗯!”
“工作也就算了,但是像你说的,很多人上了大学会谈恋爱,他俩一个在中国读,一个在美国读,就算在一起也会分手的。”
“……”陈琢难得硬气了一回,“你给我闭嘴!!”
啪啪啪,在江珠的肩膀上打了三下。
杨枝和慕留走到了一个人少的路口,慕留腿一跨,坐在了自行车的后座,动作十分熟练。
杨枝警告他:“不许踩地。”
慕留向她保证:“不踩。”
就真的没踩。
他全程双脚离地,一只手隔空护着杨枝的腰,生怕她转弯的时候失了平衡。束起的头发在他面前一摇一摆,空气里散发着清新的柑橘香气,他很久没有闻过。
慕留抬起脸,混着初夏的风,呼吸了一次又一次。
杨枝骑在前面,毫无察觉,她有了一次带人的经验,车把比上一次稳了许多,平安地骑到了目的地。
一进餐馆,慕
留意识到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虽然这家餐馆离一中远,但是离三中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