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没信。
见说不过她，宫侑转移话题，“你不是说天黑之前会下山吗？”
森川遥立马不乐了，眦着的大牙立马合上，开始眼神飘忽。
“诶，那边的树好像在动。”
“哪里！”宫侑飞扑森川遥，一双手臂紧紧揽着她，像是抱着玩偶一样。
森川遥觉得要被勒死了，她拍拍宫侑的手臂，“看错了，你先放开。”
宫侑也反应过来了。
他不仅不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
“不要转移话题！为什么天黑了还没下山？”
左右逃不过，横竖都是死。
森川遥干脆直说了。
“哈——？就因为听见了水流声所以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溪流从而换了一条远点的路？”
看，就知道宫侑会是这个反应。
“这不是遇到你了吗？如果我不走这条路，怎么会遇到你呢？对不对？”森川遥试图诡辩。
宫侑不说话，只是手还没松。
“你来山上干嘛？”森川遥问。
宫侑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森川遥，得到了对方不留情的嘲笑。
“喂！有这么好笑吗！”
森川遥抹了一把泪，“你本地人还迷路啊，是在cos笨蛋吗？”
随后她立马直起身看他，收起笑，故作认真地说：“不对，是笨蛋本人出演。”
结果当然是宫侑说不过她，然后生闷气不说话了。
森川遥懒得哄他，反正过一会儿就自己好了。
不得不说，宫侑像是成长了不少，前段时间他会因为自己要一个人探险而发火，现在却只是说一两句然后自己生闷气。
虽然宫侑的担心可以用“毕竟是同桌你死外面我会有心理阴影”这类的傲娇发言解释就是了。
但怎么想都有点奇怪吧，这可是宫侑诶，宫侑担心她的安全诶。
所以，果然是，喜欢她吧。
被这个想法惊到的森川遥打了个趔趄，她惊恐地看向宫侑，眼底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欣喜。
夜晚的路并不好走，石阶的界限模糊，路灯被重重黑影遮盖，显得黯淡。
宫侑安静地走着，和她保持着一致的步调。禁锢着她的双臂已然松开，正不安地紧贴着她的肩膀。
仿佛只有接触才能感到安心。
他的眉眼带着警惕，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立马看过去，随后往森川遥身边凑得更近些。
金发凌乱，倒显得可爱很多。身上也还是运动服，灰扑扑的，是家长看见就忍不住说教的类型。
即使是夏季，山间的早晚温差也很大，森川遥早有准备地拿出一件工装外套。
宫侑看了一眼，那眼神分明写着“我想要”。
森川遥没打算自己穿，她本来就穿着长袖长裤，为了防蚊虫叮咬还戴了手套和帽子。
一件宽松的外套，在森川遥身上应当是绰绰有余的，但是披到了宫侑身上，反而有些紧。
“噗扣不上就算了吧，披着也挺好的。”森川遥忍不住笑道。
宫侑嗔怒她一眼，双手插兜，没再管外套扣子。
明明是晚上七点，天却完全黑了，这在夏日实在是有些不同寻常。
手电筒发出的光亮足够令人安心，森川遥默不作声地调高了一档。
好像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宫侑才能安静下来。
没了他的说话声，森川遥得以好好感受夜间森林的呼吸。
“还有多久啊？”宫侑弱声问。
在逗弄一番和正经回答之间，森川遥决定当个好人，毕竟谁也不知道害怕情况下的宫侑会是什么状态，她可没办法扛着一个一米八的排球选手下山。
“十分钟左右，很快就安全了。”
在这不熟悉的山林里，森川遥是他唯一熟悉且感到有安全感的人。
意识到自己喜欢她的时候，是不可置信的。
怎么会喜欢一个对别人疏离温柔对自己毒舌的人啊？
但事实就是这样，宫侑喜欢这种感觉。和宫治吵架不一样，和森川遥吵架的时候，夹杂在愤怒中的欣喜是无法忽视的。
因为她是森川遥，只要是她，好像怎样都无所谓。
她惯会纵容自己，带糖也是，吃早餐也是，补习、练滑板、学排球，都是。
宫侑喜欢这种偏爱，这让他觉得自己是特别的。
为什么森川遥只对他生气，为什么森川遥只和他吵架，为什么森川遥只接受他的牛奶，为什么森川遥只会在他面前展露自己的爱好，为什么森川遥只告诉他家的地址？
他是不一样的。
宫侑想。
因爱生恨不是空穴来风，或许一开始是自己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作祟，但后来，就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喜欢。
她不喜欢自己只是因为太吵，这种事在那个只看的见背影的午后就知道了。
所以宫侑和她说话的时候，会下意识放低音量，即便那时的自己不明白为什么。
发散思维的宫侑突然被抓住了小臂。
“怎么……”
“别说话。”森川遥语气严肃，表情冷静，眼里是不容抗拒的认真。
抓在手臂上的手有些发冷，力度越来越大。
她的左手慢慢地伸进背后的背包，安静地拿出了一把匕首，在夜色中泛着冷光。
匕首被反握，横在下颌处，腰间挂着的手电筒闪烁几下，然后熄灭。
这时，宫侑也听到了细微的“嘶嘶”声。
他惊叹于森川遥的听力灵敏，随后害怕黑暗的环境中还有未知生物的靠近。
周围静谧到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和越来越近的吐信子的声音。
是蛇。
第12章
匕首被快速抛出，落叶中传来剧烈的骚动。
森川遥长抒一口气，给手电筒快速换好电池后，打开对准匕首的位置。
一条无毒翠青蛇，匕首插入七寸，牢牢的钉在地面上。
“没事了，无毒的。”森川遥松开宫侑的手臂，拍拍他以示安抚。
宫侑擦了一下额前的冷汗，尽量用平常的语气说：“哼哼我才不怕这些。”
“害怕就说吧，你刚刚一路没说话就已经是最大的破绽了。”森川遥无情戳穿宫侑想维持的面子。
宫侑面色赤红，只能重重的哼一声。
森川遥拿出一袋黄色粉末，往自己身上涂，再递给宫侑。
“这什么？”宫侑问。
“防蛇的，我本想着都快下山了就懒得涂了，没想到还是不能大意。”森川遥说。
想到她齐全的装备，和利落的出手，宫侑觉得她说自己经验丰富不是夸大，但那也意味着，这样的危险她遇到过不止一次。
心里泛起一股苦水，酸酸涩涩的。
“你以前经常遇到蛇吗？”宫侑问。
“还好吧。”说完她停顿了一下，然后笑着继续说：“之前在青森遇到了一条银环蛇，咬一口就会当场死掉的超级毒蛇。哇超大一只呢，有胳膊那么粗。”
森川遥涂好了，见宫侑没动作，就把袋子拿过来帮他涂。
“伸手。”
宫侑乖巧伸手，但也没忘记刚刚的对话。
“然后呢？”
森川遥轻笑一声，低着头，面容在灰暗的小道中并不明晰，有种朦胧的感觉。
宫侑忽然觉得，她是一道怎么也抓不住的风，先前森川遥“活到五十”的理想死亡年龄占据耳畔。
“然后啊，我当时很害怕，怕到手脚发凉，完全无法动起来，连逃跑都做不到。”
“还好我当时抹了雄黄，同行的也有带捕蛇网，不然我的生命可能就终结在15岁的暑假了。”
森川遥还是笑着，似乎是已经释然了，但帮他抹药的手有些颤抖，温度还没恢复正常。
刚刚她的手也很凉，在面对蛇的时候，她也是怕的，只是不能表现出来，因为被她护着的他也很害怕。
太危险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开得悄无声息的爱好。
一想到自己在未来某一天，从新闻上得知她死讯的时候，可能连尸体都腐烂了才被人发现。在此期间，他只能日日祈祷，什么也做不到。
宫侑无法接受这样的未来。
“小遥……”
放弃吧，可不可以换一个喜欢的运动，不要再独自探险了。
“怎么了？”
森川遥抬起头，收好装着雄黄的袋子。
他这时才从背包里看见一个摄像机，镜头的反光一闪而过。
宫侑摇摇头，带着和平常一般的笑说：“没什么，匕首就那样丢掉吗？”
他在想什么啊，竟然想对小遥的人生指手画脚。
太自我了宫侑。
如果是别人，这么随心而欲就算了，大不了就是老死不相往来。但这是小遥，是不一样的。
他希望小遥开心快乐，如果这样就能让她开心的话，那他有什么理由、以什么身份阻止呢？
“你敢去拿回来吗？”森川遥看了匕首一眼，然后看向宫侑。
她的眼睛里已经褪去了害怕，只有意趣盎然和些微的揶揄。
宫侑摇摇头，但还是嘴硬地说：“我不去，万一你在这里出什么事了怎么办？”
森川遥笑出声，“算了，送给小蛇当纪念品吧。”
其实她也不敢，即便是一条无毒蛇。
两人并肩走着，加快了速度。
来到市区的那一刻，宫侑几乎要流泪了，这就是安全的感觉。
森川遥把他送到了学校，宫侑看见在校门口等着的宫治，破口大骂，得知宫治是因为找到了一家超好吃的饭团但不想告诉宫侑后，两人又打起来了。
于是宫双子又被北前辈制服了。
森川遥笑嘻嘻地看着，向一旁的角名伦太郎索要了一份录像，并答应请对方吃三根棒棒冰。
*
即使森川遥没主动给自己发过消息，但宫侑还是觉得对方喜欢他。
于是宫侑恢复了早中晚时刻骚扰的状态，当然，他也有一点小心思。
就是通过这样得知森川遥是安全的。
「阿侑：小遥小遥，你看，粉紫色的花诶，超稀有！」
「阿侑：今天中午吃增肌餐QAQ」
「阿侑：状态超好——好爽！！」
大致就是这些琐碎的日常，森川遥到晚上才回。
回复内容大概是“好看”“加油”“真棒”之类的万能敷衍句式，但森川遥有认真看消息，并感到高兴。
高兴之余又觉得诡异。
宫侑不毒舌的时候，有点可爱。
于是在他喜欢自己之后，出现的新想法是：我喜欢他。
好可怕，这波是双向暗恋？？？
虽然早有预感，但还是太过可怕了。
想象一下不毒舌会撒娇的宫侑，森川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于是森川遥斟酌着回复，最后还是落到经典敷衍句式上了。
在结束为期十天的探险后，森川遥熬了两个大夜把视频赶出来，然后昏天暗地睡上一天。
醒了的时候不只是天黑了，手机也被消息刷屏了。
最后一条是「小遥！！！看到快回复，别不回消息！」
有这么急吗？
森川遥想了想，自己好像确实是从昨天下午睡到了今天晚上。
刚想回复个没事，家门被打开了。
父母吗？没听说要回家啊。
于是森川遥懒懒散散地穿上拖鞋，准备下楼看一眼。
“小遥——”
磅一声，卧室门被推开，宫侑紧张的神色一览无余。
“你……”森川遥想问什么情况。
结果这个浑身散发着热气的宫侑不由分说地抱住了她，急促的呼吸声打在她耳畔，背部是他微微发颤的手。
“你这么急干嘛？”森川遥问。
“我、你昨晚没回消息，今天也是，我以为你、以为你出事了。”
声音也在颤抖。
“我没跟你说吗？前天我就结束了。”森川遥皱着眉头，想拿起手机看一眼。
宫侑抱得更紧了。
“抱歉，我下次一定注意？”森川遥安抚道。
说直白一点，如果只是朋友间的担心，这个拥抱可以到此为止了。
但宫侑没有觉得不合适，他只是想通过拥抱来确认，小遥是安全的。
森川遥叹了口气，伸出手拍拍宫侑的背，从上到下抚摸着脊背。
“好了好了，我人还好好的呢，先松开吧？”
两年前，爸妈出国，她喜欢上户外运动，这件事还没跟他们讲过。这期间，她收到过不少关心，即便是三五天没联系，对方也只是会在收到她的安全消息后松一口气。但没有一个人是像宫侑这样，不管不顾地跑过来找她。
宫侑是不一样的。
宫侑松开手，目光却还粘在她身上。
“抱歉，下次我会记得提前说的。”森川遥诚恳道歉。
“你不是还在集训吗？”
“我请假过来的。”宫侑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