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惊艳了她这么多年的殿下，就这样戏剧性地，死去了。
第22章 葬礼
葬礼在一个阴天。
王族们站在集中在最靠近的地方，勇者一行人也被邀请去参加大王子的葬礼。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就连光明女神也收敛了自己的笑意，将下属的太阳神唤回去，换上风神和雨神，密密的雨丝织成不透风的网，攉住塞尔薇的心脏，勒紧，嵌进肉中。
梅塞尔举国哀悼。
来的不只教廷，皇族和贵族，还有普通民众，他们自发聚集起，向这位仁慈的王族贡上他们最虔诚的祝福。
葬礼仪式由光明神教的教皇举行，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头戴着，身上披着金镶边的神父袍，其他所有人都着一身黑，表示对死者的尊敬。
首先是致辞。
在这个神权大于皇权的国家，先致辞的自然是教皇。
这位王子是虔诚的光明神教徒，常常同神教去做慈善，因而他居住在富丽堂皇的城堡中，却也知道这世界还有一些地方藏污纳垢，甚至被教廷封为光明圣子。
正如他的称号，他像是太阳一样在王国四处播撒光辉，将幸福与快乐赐予他的人民。
“死去的人会灵魂归天堂，拥抱光明女神赐下的光辉，而我们这些还在俗世中，最重要的是把握当下。”
教皇的致辞非常恳切，言辞之中都是对大王子的赞美，他甚至说话间，还掉了几滴眼泪。
接着是王后和王储。
至于梅塞尔的国王，此时也因为病重而在城堡中养病，听说他得的也是和大王子一样的病，说不定不久后就会死去。
大王子死去的第二天，二王子就被立为了王储。
这尚未登基的王储满脸悲痛，他同大王子仅仅相差不过半岁，棕发绿眼，和大王子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
他们是同父异母，现任王妃是国王的续弦，成为王妃时还带着和大王子岁数差不多的二王子，然后嫁给了现任国王。
“我亲爱的兄长，我们亲爱的大王子......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二王子满脸悲戚，好像真的为他兄长的逝去而伤心。
他的伪装做的非常好，只有极少数的贵族才知道，所谓的兄友弟恭不过是表面上做做样子。
“我的兄长，他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玫瑰，是王国最璀璨的晨星。”
“可是他遭遇了不幸，突如其来的怪病从我们身边带走了他，甚至袭击了我的父王。
即使我们做了最大的努力，我的兄长没能抵御病魔的侵袭，永远地投入了光明女神的怀抱。”
“但是，各位，我们不能停留在悲伤中，我将会继承兄长的遗愿，成为这个国家的下一任国王，将整个国家建设得更加美好！”
不少不明所以的平民轻易地相信了这人的煽动性言论，二王子甚至借着大王子积累的声望刷了一波好感度。
这人的话让罗斯嗤之以鼻，黑发的大块头凑过来同塞尔薇小声说：“我可都看到，那家伙的灵魂可是脏透了。”
“......”塞尔薇没有回话，她静静地站在原地
“你的状态不太好，是不喜欢这种气氛？”身边的另一位伙伴低声询问着塞尔薇。
她此时苍白着脸，活脱脱像是刚从冰柜里的捞出来的死人。
罗斯一直站在塞尔薇身边，他总是时刻关注着她的状态，见塞尔薇状态不好，夺过她手中的伞为她撑着。
“你要是不舒服......诺，我
的肩膀允许你靠着。”罗斯甚至往塞尔薇身边挤了挤。
奈何勇者并不领情，罗斯叹了口气，他知道勇者的固执，只能专心为她打着伞，为此他的小半个肩头都被雨水淋湿了。
塞尔薇充耳不闻，从葬礼开始，她就一直死死盯着那棺材里的人，仿佛要把那个人的容颜永远地刻在她的脑中。
金发少年和记忆中的已经完全不同，随着年岁的增加，他的五官张开了，依稀能看的出幼时的影子。
他身量拔高，开始走向成熟，四肢修长而优美，华贵的衣服在他身上极为妥帖。他并未像普通的皇室那样，养了一身雪白漂亮的皮肉，塞尔薇甚至窥得见他手上的茧子。
他双手交叉，合拢在胸前，唇色是化妆师为其补的色彩，只能从他僵硬的脸和身体能看得出他已经死去。
他身边缓缓摆满了鲜花，都是各地民众选出的代表献上的花束。有一个羞怯的平民小女孩上前，将手里小小的金色不知名野花放在他的手中。
他静静地躺在那冰冷的棺材里，就像是睡着了。
小雨刚开始下的时候，塞尔薇就施展了避雨魔法，将王子棺材保护起来，他看上去就像其活着时那样光鲜亮丽。
冰冷的雨湿透衣裳，塞尔薇听到身后传来小声的哭泣声——来自真正打心底爱戴这位殿下的百姓们。
轮到塞尔薇献花时，她理了下自己衣装，又拢了拢手中的花束，真正地深呼吸了三下才正式上前。
时间仿佛拉的极慢，那棺材也在她眼中越来越近，最后塞尔薇停留在棺材边，她静静地注视着棺材里的青年。
“我曾经无数幻想过我们的正式见面，却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
塞尔薇把手中精心挑选的花束放在他耳边，她缓缓地整理好那束花，还将王子耳侧散落的发拢至他脑后。
“放心吧，你的国家会一直繁荣昌盛。”塞尔薇目光灼灼，仿佛在透过□□在对王子的灵魂做出承诺，“只要我在一天，就不会有人伤害你和你的国家。”
他勤政爱民，总是喜欢微服私访，将底层平民的悲苦都看在眼里，他本来会是梅塞尔历史上最圣明的君主。
“为什么命运总是对美好的人不公平呢？”
国家确实安定了，但是却没有了她想要看见的，坐在王位上的那个人。
勇者，这极富盛名的称号，也不过是过往云烟。
“我还欠你一个谢谢。”
塞尔薇取下自己脖子上的蓝宝石戒指，想要放在那位王子手边，这件东西应该物归原主。
但是在临放时，她看到了王子的手，她的身体顿了顿，半响又收回戒指。
“还是留给我当个念想吧。”塞尔薇这样想着，把蓝宝石戒指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她甚至为自己的发现感到心惊肉跳。
她发现，此时躺在这里的“王子”的手上满是茧子。
虽说王子一直都有同王国里的剑圣学习剑术，手上有茧子很正常，但是塞尔薇能够确定，那些茧子不是握剑得来的。
“更像是做木工留下的茧子。”塞尔薇低下头沉思。
这样的话，就只有一个可能。
那具身体大概率不是大王子本人，至于真正的王子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塞尔薇目光飞快地掠过新上任的王储和那位高贵的王妃。
那大概只有这些的王族才知道了，塞尔薇暗暗冷笑了一声。
*
葬礼之后，塞尔薇一直在暗中调查有关大王子的事，或许是她的某些动作确实惊动了王族的某些人。
二王子，哦，应该是新上任的国王把她召了去，这位新王似乎觉得自己在这国家里就是至高无上的，表情很是倨傲。
“我并没有在调查什么，只是想更了解一下大王子殿下，毕竟以前我也曾承过他的恩情。”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问过些什么，但现在我是这个国家的王。”新王漫不经心地说：“我甚至能够直接下令把你赶出这个国家......”
“您的权力还真是至高无上，那么......您叫我来问这件事，是否代表着您心中在胆怯呢？”塞尔薇毫不畏惧瞪视他，甚至直白地探究地问道：“您的兄长的死是和您有关，对吗？！”
这是个试探。
“大胆，你这贱民竟敢怀疑我！”新王怒吼着，塞尔薇微微一笑，这反应已经告诉了她所有的答案。
后来的事大家也知道了，塞尔薇申请退休，这位国王仅仅出了一枚金币，用来羞辱她这个所谓的英雄。
塞尔薇收拾行囊，拿着自己的退休金向着王城的一切道了别，一举一动都在那些王族的监视下，直至出了王城，塞尔薇才摆脱了王族的监视。
“要不是为了现在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殿下，我今天就把整个王宫砸了。”
她开始四处求援，暗中联系了不少地方的军队。她知道，光靠她一个人是不可能对抗整个国家的，所谓的旅行，其实是到处寻找能够联合的盟友。
她要为那位殿下夺回属于他的国家。
直到某一天，她路过一个奴隶市场，看到了个侧脸和大王子简直一模一样的奴隶
而当听到奴隶贩子所说的从皇城里来的，她的心重重一跳。
她一步一步走近那铁笼，当那金发奴隶彻底抬起头时，当她真正看清他的面容后，完全怔住了。
一模一样。
和她所见到的棺材内的那位王子一模一样的面容。
世上有可能会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吗？
塞尔薇明明知道那人可能，可能就被囚禁在某处，可是还是难以控制被这金发的吸血鬼吸引。
万一......真的是呢？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花了自己的全部身家，将金发的吸血鬼买了下来。
她向他伸出手，教他重新为人。
从买下金发的吸血鬼后，塞尔薇就一直在观察他，她想要证实一些事。
即使沦为奴隶也掩盖不住的贵族气质，举手投足间的气度。
即使变成吸血鬼也不愿伤害其他人的道德心，塞尔薇看得出来，这是个温柔到了骨子里的人。
而她按照那位殿下的身体数据准备的礼物，在他身上都能穿得合身妥帖。
塞尔薇完全确定了，这吸血鬼就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失踪的王子。
虽然不知道这位殿下遭遇了什么而转化成了吸血鬼，但是她知道......
她找到他了。
第23章 陪伴
“迦蓝！”
塞尔薇从那些记忆中抽离出来。
苏醒时颈侧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因为伤在靠近锁骨的地方，她的脖子缠了好多圈的绷带来固定。
塞尔薇醒来的第一件事是检查自己的衣服，发现衣服没怎么被动过，只是为了包扎方便而解开了几个扣子，她松了口气。
“塞尔威先生......您的伤口才刚刚包扎完毕，请慢一些。”医生见塞尔威苏醒，连忙过来查看，关切地叮嘱。
“迦蓝呢？”
医生露出为难的表情，“迦蓝先生逃走了，他的样子实在是......”
“像怪物一样？”吸血鬼在人们眼中确实就是怪物，塞尔薇无奈地，“他并不是怪物，他是迦蓝，我很早很早就认识他了。”
“看您这样可是一点也不意外，您知道迦蓝原本的身份，一个吸血鬼？”医生强忍着恐惧，“纳威先生变成了那样......”
“杀死纳威先生的一定不是迦蓝。”塞尔薇直视医生，坦言道，“我可以拿我的项上人头保证！”
见塞尔薇如此笃定，医生也不在说什么。
“卡娜夫人呢？”
“护卫队已经控制住了她，她的精神似乎不太好，另外一位医生正在想办法让她情绪稳定下来。”医生继续回答。
如果没有猜错，卡娜一定是受到了什么人的影响，那瓶子里的血液有古怪，因为迦蓝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受到普通人类血液的影响，一定还有其他诱因。
“她身上可能还残留着控制魔法，我希望你们能够仔细调查一下。”塞尔薇边说边穿上放在一旁的外套，“另外请护卫队的人采集并且那些血液，迦蓝的异样和那些东西脱不了关系。”
“迦蓝先生......他.
.....”医生欲言又止，差点问出声。
“正如您现在所猜测的，迦蓝是吸血鬼，但是他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一直以来他都是依靠着我的血液生活。”塞尔薇整理外套，说着就要离开，“我会带他回来......把一切都解释清楚，请相信我！”
塞尔薇不是空口承诺。她之所以如此笃信，是因为她和迦蓝之间存在契约关系，而塞尔薇可以根据那点微弱的联系来寻找迦蓝。
找到迦蓝时，塞尔薇也很意外，她本以为他会跑到森林里，或者是什么角角落落去，却没想到最后抵达的是他们的家。
她和迦蓝的家。
人类也是动物，一旦遇到危险，就会下意识地寻找最具安全感的地方。即使迦蓝转化成了吸血鬼，他也残留着某些人类的特质，而觉得安全的地方，竟然是他们的家。
温馨的摆设，温暖的空间。一旦走进这里，在尘世中飘荡的灵魂会得到安定。
这就是家。
而塞尔薇也没想到，最让迦蓝感到安全的地方，竟然是她的房间的门口。
高大的金发青年把自己圈起来，努力缩成一团，弓着身抱着双膝蹲坐在她房间门口。
明明挺大了的人，蜷起来却好像只有很小很小的一团，她好不容易把这吸血鬼养的胖了点，现在看来还是太瘦。
而且这天这么凉，坐在冷地上太久必定会感冒生病，如果不是地上一直铺着柔软的地毯，塞尔薇一定会立刻抓着他去别处，椅子，沙发，床，什么地方都好。
“都是我的错。”迦蓝身体一直颤抖着，他的嘴边还残留着些浅淡的红迹，那是他的罪证，他伤害了塞尔薇的罪证。
“迦蓝......那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的本意，那些血液有问题。”塞尔薇安慰道，见他没有什么排斥，这才缓缓走近他。
听到声音，迦蓝抬起头，那双赤红的眼中满是悲戚，他的眼角微红，甚至是湿润，脸颊上还有风干的泪痕。
塞尔薇不自在地扯了扯自己脖子上的绷带，“那不是你的错......”
“我差点咬断你的喉咙。”迦蓝捂着自己脑袋，再次低头，懊恼，后悔，悲伤混杂成苦涩的酒，饮入让五脏六腑都苦涩得说不出半点话。
“你看，我现在还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塞尔薇走上前，在迦蓝身前蹲下。
塞尔薇拉过迦蓝的手，搭在自己脖颈上，吸血鬼犹豫了片刻，手掌覆盖在那伤处，拢住塞尔薇的纤细的颈子。
“你看，医生已经给我包扎过了，不久之后就会痊愈了。”
“疼吗？”迦蓝满眼心疼，自从他来到塞尔威身边，勇者的身上都是他留下的伤，“我很抱歉。
我在您的身边，给您带来的都是痛苦......”
“不，你已经把自己最好的东西给我了......”塞尔薇垂眸，微笑着说，“你这段时间给我带来的最好的东西，是陪伴......”
迦蓝的身体手指微微收紧又松开，塞尔薇把手覆盖在他手上，认真地说道：“你给了我一个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