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体发生了畸变。
自上而下看，首先发生了改变的是他的头发，原本丝绸一样的金色长发像是被风霜染上了一层白，乱糟糟地四散，一点光泽都没有。
接着是他的眼睛，那双眸子中眼白被黑色占据，使得那双赤色的眼睛更带着几分诡异，细看那黑色中还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血丝，他眼尾带着赤红，而他顺着眼睛往后的皮肤十分怪异。
他上半身没有丁点布料，几乎算得上和塞尔薇坦诚相见，改变最显然的是他手臂，冰裂纹从指尖蔓延到肩膀，他的身体就像是干旱许久的土地，同时又自那裂隙里面透出鲜红的血色。
而他的下半身则是链接着无数的黑色荆棘，那些荆棘链接在一起，甚至有不少的血管从荆棘上鼓起，他的身体变成了荆棘林的一部分，和这片荆棘林化为了一体。
塞尔薇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她一路进入荆棘林都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因为这片荆棘林就是由迦蓝变成的。
吸血鬼好像对塞尔薇看到自己的样子而感到抗拒，他下意识向后退，想要远离塞尔薇，抬起手臂想要遮挡自己丑陋的脸，同时张开嘴，却也只能从嘴里发出古怪的嘶鸣声。
他不仅仅外形变得极为怪异，可怖，甚至还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他是怪物，彻头彻尾的怪物！
塞尔薇沉默地注视着他，迦蓝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遮挡不过是徒劳无功，只用一双兔子似的红眼睛同她对视
和这样一个怪物接吻一定很恶心吧，可是他无法抑制住自己的冲动……更何况，他已经变成了这副样子，可能接下来再也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从他的眼睛里，塞尔薇读懂了他的悲哀，他的挣扎，他的痛苦。
就好像在说一遍遍在说：不要看我，不要看我，不要……看我，我失去了能够讨好你的美貌，我变得像怪物一样……你看到我的样子，一定会离我而去。
谁会爱一个怪物？
在迦蓝惊恐的目光中，塞尔薇向他伸出了手。
第62章 博士
吸血鬼将迎来什么呢？
憎恨, 嫌恶，恶心？
他所惧怕的东西，一个都没有。
勇者的手伸向他, 她掌心向上五指张开，他能够清晰地看到她掌心的纹路，以及练剑带来的薄茧子。
他曾经无数次握住对方的手，从对方身上汲取温暖。并非是绝境中获得了温暖之后的习惯性依赖，而是在点点滴滴中被对方隐忍的爱所暖化。
这次也不例外。
塞尔薇将迦蓝拉进自己怀里，她按住了吸血鬼的后脑, 把他按在自己怀里, 还用下巴抵着他的头顶蹭了蹭。
就像是冰壳融化，把所有的东西都变揉进春水里。
吸血鬼获得了一个拥抱。
在知道他是怪物的情况下, 她给了他一个
拥抱。
吸血鬼的手悬在半空，无处安放，滞停了半天后, 最终缓缓落下, 环住塞尔薇的肩背, 抱得更紧，让彼此的心靠得更近。
无需言语，勇者一下一下顺着他柔软的发丝，轻轻安抚着怀里的人, 吸血鬼的拥抱越收越紧，甚至能听到他哽咽的声音。
他在无声落泪。
拥抱能表达很多。
比如伤心，比如悲伤, 比如痛苦……
塞尔薇如往常那样, 轻柔地抚摸他的金发，安抚他一直以来的不安和惶恐。
迦蓝身上非人的部分同人类的部分融合在一起, 这种转化并不充分。
似乎是害怕她离开，他不仅握住塞尔薇的手，还有一根收回刺的荆棘自下而上缠住她的腿，紧紧地好几圈。
吸血鬼躺在她怀里，那头金发颜色肉眼可见地变浅淡，她习惯性地绕了几圈他的长发在手指间把玩，他的呼吸平稳，再一看竟是在她怀中睡了过去。
回去以后必须帮他整理一下这乱糟糟的头发，说不定为他梳发时还能给他扎个漂亮的小辫子……想到这里，她小声地笑出了声。
然后在迦蓝发上落下轻柔一吻。
他们都还活着，真好。
被层层荆棘掩抑的黑色荆棘林，只有点点的光亮透过缝隙落下来，整片森林都是由迦蓝的身体幻化的，静下心来甚至能够听到森林跟着怀里的人身体起伏，像人一样呼吸。
安静的环境，彼此温暖的体温，再加上迦蓝用收回刺的荆棘制造的温暖空间。
塞尔薇也跟着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中，熟悉的声音在塞尔薇脑海中响起，像惊雷炸响，把她惊醒。
【系统：宿主，宿主……我回来了！（笑）】
系统回来了。
勇者睁开眼，揉揉惺忪的睡眼，连忙回复，“系统，你回来了……”
还自带颜表情，大概是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经历了升级？
如果现在系统能够具现化，那它大概要扑上来也同塞尔薇扑个满怀，借此来表达一下它的委屈。
【系统：是的，我回来了，宿主。因为您成功排除了影响这个世界的干扰因素，所以我就可以正常上线啦！】
塞尔薇想起之前系统那种好像网络信号卡顿的样子。
不过……排除了干扰因素？
可是她人才到这里，全程也只遇到了迦蓝一个人，系统为什么会说干扰因素已经排除……她可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
“干扰因素是什么？”
系统：【根据主系统排查，干扰因素是名为博士的个体。】
这么说……博士已经死了？塞尔薇抚摸迦蓝头发的手停顿了一下，继续抚摸。既然迦蓝仍然还活着，那杀死博士的人大概率就是迦蓝了。
可是……
“系统，能告诉我迦蓝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吗？”
系统：【当然可以，宿主你有知情权。】
在系统的解释下，塞尔薇终于了解事情的原委。
博士。
正如他的自称，他拥有货真价实的博士学位，曾经是某个帝国的首席大学士之一，专攻方向是生物，一生致力于探索生物的奥妙。
他曾经因为提出类似于“优胜劣汰”的观点享誉全国，只是后来，他的研究陷入了瓶颈期，苦思冥想中，他在整理自己导师的书籍时，看到了一本古籍。
这本古籍来自于他的老师的老师，这位过去的学士提出一个观点：所谓的魔王和勇者之间的争斗，就是一种来自【神】把控的优胜劣汰，同时也是来自神的博弈。
不管哪一方赢了，胜者都会得到神的祝福。
他如饥似渴地汲取书本中的知识，越研究越发觉自己的渺小，也越发察觉到神的傲慢，历史中只有勇者会获得胜利。
自此，博士定下了一个目标，他要人工制造出来一个魔王。换言之，他想要同神比肩。
可是他的实验触犯了学者的底线：抓活人作实验体。
博士越来越不满足，后来因为越发肆无忌惮，直接导致了一个村庄全员死亡，无一人幸存。
他的所作所为终于激起了民愤，无数平民乃至贵族联名，废除了他大学士的头衔，接着他被人们怒骂着，恐惧着赶出了帝国的皇家研究院，从高高在上的大学士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老鼠。
不得已，他带着自己的手下灰溜溜地离开自己的国家。
即使背井离乡，四处流浪，博士还是在疯狂地研究着历代魔王，甚至不惜耗费大量时间走遍历代魔王的所在地。
他甚至把魔王们的尸骨全部挖出来，窃取魔王后人的遗物……各种手段层出不群，无所不用其极。
而在寻找历代魔王期间，他在某本黑魔法书中找到了能够抓捕领灵魂的方法，可惜他寻遍了各个魔王死亡的地方，都只有些废弃的残骸。
他和他的手下们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也只找到了【荆棘女王】的灵魂。
【荆棘女王】灵魂依旧存世，因为她不是一个无恶不作的魔王，博士无法彻底控制她。
不过好在博士足够聪明，他从历代魔王的残骸中里提取了不少的东西，窥得了这个世界的部分真理。
接着，各种各样的怪物从他的实验室中诞生，而他过去的手下们也因为各种实验获得了超人的能力。
可是能力伴随着极高的死亡率，他做了各种实验，实验体的留存率不到千分之一，他所有的手下几乎都折在这实验中，只有廖廖几个幸存。
同时，随着实验的展开，还有一件事迫在眉睫：他没有经费。
众所周知，科研是个烧金山的活动，每一项研究成果的问世，都伴随着各种珍贵材料的消耗，以及金钱的燃烧。
为了得到足够的经费，他在一众国家之间挑选，最后选择了王室情况复杂的梅塞尔王国。
当时梅塞尔王国的权利被继王后把持，老国王重病，继承人则是国王亡妻的儿子。
为了得到足够的科研经费，他同继王后狼狈为奸，为其出谋划策，替二王子夺取了一整个梅塞尔王国。夺取国家的代价是，二王子要用举国的财力来支持博士的研究。
就这样，博士得到了一整个国家财政的支持，甚至如果他愿意，他能让这个国家的领导人瞬间换人。当然，他没有管理国家的兴趣，还是继王后和二王子继续把控朝政比较好。
抓到迦蓝后，本着不浪费任何一个实验体的原则，他按照自己的意愿，给大王子注射了种族是吸血鬼的魔王尸骨粉末，就这样大王子被转化成了吸血鬼。
转化失败了，生成的吸血鬼并不惧怕太阳。博士发出了病态的笑，并不是不满意，而是太满意了，以至于想要发笑。
就好像所谓的“神明”就站在他这边一样，给他送来如此完美的实验体，生怕他的实验不成功。
惧怕阳光对吸血鬼来说是一种缺点，而迦蓝身上的改变是一种进化，也正是博士期望看到的进化。
所谓的“优胜劣汰”。
后续的实验更是让博士发现一件事，吸血鬼原本嗜血的天赋在迦蓝身上，呈现出来的却是【吞噬】。
顾名思义，【吞噬】指的是能够吞下一切，并将吞下的东西全部转化为身体的一部分，如果能够控制，他的身体甚至可以随心所欲地进行改变。
为了满足这吸血鬼作为本体的基础，也为了更好地控制住吸血鬼，博士将历代魔王的尸骨粉末混进血液中让迦蓝饮下。
同时他还在血瓶中参杂了一种成瘾性的药物，让吸血鬼更好地听他的话。这种药物对吸血鬼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会激发吸血鬼最原始的嗜血本能。
这也是为什么博士给卡迪亚的血瓶对迦蓝有着莫大吸应力，甚至能激发吸血鬼凶性。
不仅仅
是迦蓝，随着博士各种各样的作品，也都是由尸骨粉末喂养长大的，它们都是或多或少有着历代魔王的部分特征，但是绝大多数没有自我意识，其中保持人类理智的，且状态正常的只有迦蓝。
在黑暗的地牢里，博士的实验一轮又一轮。
原本博士是想等到时机成熟，将那些属于怪物的东西一股脑儿塞进他的身体，测试一下迦蓝身体的承受度，但是没有想到迦蓝阴差阳错先把【迷梦】的碎片吞下了肚。
于是博士干脆用【迷梦】设计了一个局，他想看看迦蓝是否能够真的把他的其他作品完全融合于自身。
由吸血鬼衍生出来的名为【吞噬】的特殊能力，使得这件事变为了可能性。
事实证明。
博士的实验成功了。
他用“优胜劣汰”得来的胜者，打造出一个怪物。
即使是在这个魔法横行的大陆，他所制造出来的怪物也依旧是世界的顶端，而制造出这样怪物的他，自然会是这个世界的神。
不过他要成为神，首先要将迦蓝的意志掌握在自己手中。
但是他没想到，迦蓝并不听从他的任何命令，身体比大脑的反应更快。吸血鬼下手果断，眨眼间扭断了博士的脖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