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华终宴所——匿名咸鱼【完结+番外】
时间:2024-11-09 23:02:55

一直被推着走的她将心中所感囫囵吞下,服下惜与恨,五脏六腑都叫嚣着要离开他,离开这里……
可她对此毫无准备,四肢都因为刺激而麻木无力。
丹枫落,梅犹存。
公主之子,不过是换了生父生母……可为何皇帝和公主的反应都很奇怪,陛下似乎早就知晓,而公主却冷静得过于可怕,仿佛无事发生。
啊,那他就是他们的表兄,这层血缘倒让周季萌有些安心,公主不会离了他的,她那么依赖他,那些海誓山盟,总不会真成了空!
这时,景令瑰走到文幼旋身旁,亲自扶她坐到上座。
“阿娘,能否告诉我,二十多年前,皇后与您,还有吴贵嫔的恩怨?”
周季萌又是一阵惊颤,他唤幼旋什么,阿娘?
景元琦依旧沉默,不语。
经过调养,已在文幼旋体内彻底苏醒的容修仪,瞧了一眼离开的老女官,握紧景令瑰的手,说道,“皇后天生不孕,与父亲商议,让我入宫,结果待我有孕,便去母留子。”
“当时我入宫时,吴贵嫔有一女,可惜她已病逝。皇帝命皇后抚养她,我从皇后处得知,吴贵嫔正是南阴王之妹,平梁公主。皇帝假称公主已死,实际却把她充作妃嫔,诛其夫,杀其子。”
他身上的衣袍被揉皱得不成样子,黏黏地粘在他的皮肤上,聊作最后的遮羞布。他曾经所有的清雅之气都若雪融化在,那双沾了污泥的朱履下。不再温柔多情,不再意气风发,他走过的大道都是歧途,他追逐的好梦终成绝境。
周季萌整个人像是一时苍老了许多,曾覆盖的假面,随着女人的一句句言语,尽数被敲碎,露出他那凄凉又惨淡的脸庞。景元琦消化完不可逃避的事实后,忽然想拿一把刀,把他们都杀死,顺道也挥向自己,罪孽之果,罪孽之因。需要被终结的,到头来只有自己!
“原来如此,阿娘……”
皇帝一声轻叹。
“令瑰,随阿娘走吧,西敬国祚不长,我怎能看你一人受苦?你先答应我,跟我离开这人世。”
容修仪又说,她焦急地盯着景令瑰,等他答应自己。
景令瑰垂下眼,“阿娘,我是皇帝,怎可舍国而去?你先好好在此休养,我才能安心下来。”
容修仪摇头,苦笑,“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令瑰……”
还未说完,她双目逐渐失了神采,身体也像被抽离了骨头,倒在景令瑰怀里。
景令瑰接住了他,细致耐心地把她的头发衣裳理好,再抬头看向那个男人,变了刚才有些感伤的神色,勾唇笑道,“周大人,不日朕将还姑姑和姑父一个公道,你可以安心去了。”
周季萌眼中一片死寂。听到皇帝的话,他久久注视着始终嘲弄捉弄自己的景令瑰,喃喃道,“是你,是你恨我……”
皇帝傲然嗤道,“恨?你算什么,只是碍着我了,还自以为是觉得我不堪,最可笑的是你罢了。”
“我算什么,我算什么……”
他拾皇帝的唾余,一句一句重复着,似乎陷入不可解的迷怔之中。景元琦看他如此萎顿,后知后觉一阵由心而发的剧痛。她何曾见过如此的他,可要说他如今模样没有她半分参与,也太过贪婪。
念多了,周季萌本死寂的双眼忽疯涨出不甘的恨意,他到底算什么?!眼中的血丝延向黑瞳,反扑着他向来内敛的性子,喉中凝上了未封的腥味。他擦去眼角未落的泪,掌中已被掐出血,因此脸上被抹了狰狞的血色。
“景元琦,你说,我算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还有景元琦才能体会到的,被压抑下来的痴狂。她现在才悟得,周季萌本不如表面上温和,对她莫名痴魔,她早该抽身离去的。
是她拉他一路坠落至此…
“蔚卿,我们之前,从前见过罢。”
周季萌眼中闪过一丝暗芒,不过很快就收敛了。他脸上竟聚了笑,寒意森森。笑声很快一声声大了起来,先是听到什么可笑之物般的自嘲,再到最后,凄厉的狂笑,像是再笑自己,自作孽,不可活。
景元琦被他肆意的笑声吓得后退了几步,周季萌敏锐地注意到她的退缩,立马止了笑,满是讥诮地说道,“对啊,我怎么忘了告诉殿下,您跟在容亘身旁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殿下。公主天生丽色,颜色无双,我自是惦念上了这等美人。可惜公主当时为人妻,捡了殿下的帕子,我都觉得是自己下贱。”
“蔚,卿……”
周季萌恍若未闻,“公主自是无错,错的只有我,怪我自作多情,怪我自以为是,自投罗网!你若弃了我,还能做回高高在上的昌元公主,分毫不染尘埃。”
“周季萌。”
他脸上忽又变得无比茫然,一点点渡上戚哀之色,仿佛看到昔日水中甘愿沉沦的倒影,万般春色皆付作野火,归去余烬,那个意气风发将赴军的周蔚卿,终尝苦恨于万一,从此花落尘中,别却月明。
“不可求,求到的是什么,贪嗔痴,终归无物。”
一切业因缘,皆从妄想起。
妄想如幻焰,亦若空中花。
迷倒不觉知,为诸惑业缚。
永堕三途界,没在众苦中。
“不!是我错了,是我误了你……”
景元琦想走到他身边,一只黑色的翅虫挡在她面前——不是虫,是景令瑰的手臂。
景令瑰挡住她,并未多看姐姐一眼,而是走到周季萌面前。
“周季萌,你可以滚了。”
周季萌不似先前恭敬,独独重复道,“陛下让我滚出去?”
他眼中的幽暗似深湖的水草疯狂滋生,整个人也仿若从湖中爬出的水鬼,随时准备推一人下岸。景元琦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周季萌赤手空拳,袭向了景令瑰。
景令瑰根本没有预料到会被这个窝囊废暗算了一回,倒是真白白挨了他一拳,急忙避开周季萌接下来的攻击,可根本敌不过几乎打红眼的绝望男人。
“放肆!你可知你在干什么!!!”
周季萌不说话,咬住牙,也不管他是皇帝,只想让这个嚣张暴戾、任性妄为的小子吃点苦头,他凭什么不狼狈!
“周季萌!你住手!”
景元琦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人厮打在一起,急忙喊道。
“殿下……臣、这是在教训表弟,让他明白,做奸夫的下场……您不会心疼的吧?”
周季萌钳住景令瑰的双臂,笑道。
她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这句话是周季萌能说出口的?他难不成也跟景令瑰一样,被鬼上身了?!
景元琦看都不看两个男人,走了几步朝外面喊道 “来人!来人!把周季萌给本宫拉下去!”
绿摇等一众宫人听到呼唤,连忙奔进殿内。绿摇看到这一幕,不由颤栗着,望向公主。景元琦很是疲惫,闭上眼,又睁开看向绿摇。
“绿摇,你先把……文夫人,送去侧殿歇下。”
“是。”
周季萌乃大不敬犯上罪臣,被御前兵士挟住拖走,他死死盯着景元琦,咬牙切齿,“兰昭!绝不相负,是你所说!”
景元琦望着已经癫狂的周季萌,再瞥向被太医检查有无伤口的景令瑰,前尘往事与今夜剧变一齐涌上心头,脑子被这些孽缘孽债挤得恶心肿胀,她坐下扶住头,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苏生:倘若到此为止,她离开二人呢?她能解脱,亦能少了几分隔阂。
她不会让周季萌再伤了景令瑰,景令瑰也不能真杀了周季萌,一切就此终止。
此夜的弦月之下,飘荡着白银色的残雪,很快就让大地渐渐肿胀起来,像是刮骨疗毒之后,掩上伤处的破衣。
第五十七章 生憎江南月
飞鸟醉得疲倦,越过千城万国只为记一眼跌入此牢狱的落魄士子。
“你知道吗,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飞鸟犹带真诚的笑容。
“我自帝京而来,每经过一个城邑,都要选出最华丽的羽毛,交付给冥寞无言,交付给所有知道长安和洛阳的人,但悲伤的是,当我满心欢喜拔下羽毛的一瞬间,它立马被风雨打落在土里。”
周季萌静静听着这故事,就像听上古的传说一般,北朝?两京?好遥远而神秘的词。对于曾在江北驻扎军队的他,那可是魂牵梦绕之地,他的血脉来自北方,祖辈也记载着入南的动乱历史,可现在他首先是阶下囚,不堪的身世,被截断的仕途,甚至连那抹神光也要失去了。
飞鸟絮絮叨叨,“可是我看到你,感觉命定的付出也有了意义。虽然我已身心俱毁,但,这是我最后一只羽毛,永别了!”
羽毛,坠到他的衣袖间。它上面还有温度,像最后一支燃着的香。周季萌再望那飞鸟,它犹如来时,已然在世上消逝无痕。
叹息是伤心的转调,加深所有死亡的色彩。
他怅望那轮圆月。雪不再下,月亦圆满,狱吏的伙食都多加上了一道菜。他听到他们在说,瑞雪丰年,来年要丰收了,对北的战事也停了,还减免了徭役。很可笑,他失去一切之时,外面所有的事情都好了起来。
她是卸下枷锁的月宫神女。美丽骄傲的她,原来竟诞生于这昏暝忧惧的阴影中。而河流只是在天地间不停轮回,为何他看到水就看到消亡?他记得,马蹄渐去,投尸诸河,水曾经是朱红色的。她俩一合作,便诞生了幸福的美梦,虚幻飘了云烟的欢界。神王罢免了河流的镜子之职,让它去当同月一样的美人。看到它,周季萌想起的不是收复神京的理想,而是建康昔年的桃花和白鹿,它们如今奔去哪个无忧的王国了?
他碰触到水中镜那忧郁的美人,那个瞬间她的面容变得狰狞,她的躯体变得衰朽。原来周季萌只希望神女是属于自己的那刻,这种隐秘的情思就走向消亡。为她寤寐思服,为她提笔写诗,为她绘就复杂灵魂的少年也已经被她啃食殆尽。
萧条的水波下,周蔚卿入眠,睡梦中唯有长生。
大赦,周季萌无罪释放,可能还是因为有人求情,官复原职。
使者接他回了周府,皇帝诏令,周季萌实为平梁公主与周霁之子,记上军功,封朱宁县开国侯。女官赵丹伊有功于皇室,起初封为婕妤,后加封为长乐郡夫人,刘氏有养育之恩,封为永穆郡夫人。
此诏一出,都城大惊。周府门槛都要被上门恭贺的人踏破,修补了好几回。
祭拜完平梁公主和周霁的合葬墓,周季萌听到下属提起,京中还有改编的传奇流出,说周雲和永穆郡夫人舍弃亲子,在赵婕妤的帮助下,换回将被诛杀的婴儿,将周侯养育成人,赐婚尚公主后,赵婕妤历经千辛万苦回京,小周夫人带着赵婕妤告知兄嫂真相,于是昌元公主把此事呈给弟弟,陈年冤案,一朝昭雪。
周季萌已认回父母,已听到不少关于平梁公主和周霁的往事。对于这段传奇后的真假是非,他也是一笑置之,懒得辩驳,彷佛那个雪夜狼狈的不是自己,是所有人都感于平梁公主和周霁的冤情,几位女子的忠勇,皇帝的悲悯,自己从无父无母的孤儿,第一次被雪中高高捧起,获得本该属于自己的荣耀与地位。
平梁公主与先帝同父异母,与南阴王一母同胞。皇位之争,南阴王与先帝接连起兵,可惜失败被杀。平梁公主虽不参与南阴王的争储,但登基的异母弟记恨此事,赐死了平梁公主与其夫,连独子周季蘅也未曾放过。周季萌上了书,说不欲改回本名,以报答叔父与养母之恩。
这段时日他未见昌元公主。昌元公主也从未找过他,只是派使者送了贺礼,连周家举办的筵席也辞了。
周伯荣曾私下问过,周季萌袖中手指下意识捏紧,平静无波回道,“公主身体有恙,我与她,怕是从此做不了夫妻了。”
周伯荣复杂看了他一眼,唏嘘长叹,“蔚卿,你的夫妻缘,终究太浅。”
缘深缘浅,他已无从得知。孽缘倒是一路窜绕上来,酿成众人不知的惨祸。他心疼她,本以为能跳出地狱,却只是坠入渊薮,自己从不是解脱她的花月春风,而是一母同胞的兄长。他其实都难以把她看成妹妹,毕竟她到底是枕边人,爱恋许久,痴缠许久,怎能说放下就可挥袖舍弃而去。
无父无母无妻无子的他,忽对天伦之乐很是钦慕。他把永穆郡夫人接到身边,还亲自教养周伯荣十岁的女儿周楚和八岁的儿子周梁。
“昔高阳氏,有同产而为夫妇,帝放之于崆峒之野。相抱而死。神鸟以不死草覆之,七年,男女同体而生。二头,四手足,是为蒙双氏……”
一道颤抖的声音自亭外传来,周楚吓得一下子扔掉了手中的书卷。
周季萌的脸色十分古怪,脚步走动也不稳,“方才,是谁念的?”
周梁立马指向姐姐,“叔父,是阿姊,不是柳宿!”
两个孩子注意到平日温柔的叔父如今很是生气,却没看出此刻周季萌眼底似有惶惶痛悔,翻江倒海在胃中不断翻腾,他只要一想到,与自己翻云覆雨的是一母所生之女,与自己互诉衷肠的是母亲被迫生下的女儿,他就无比的恶心,好似两个孩子念着文字的同时,天降了一种力,不仅要剥去他的衣裳,还要割开他的头皮,把他的皮肤也全部剥走!
景元琦……难道她就毫无过错!
他被她打上了永久的印章,只好穿着单薄的蝉衣在阴暗潮湿的地牢不停地挣扎,仿佛是不伦恋情的惩罚和代价。周季萌已经很可悲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爱她还是爱血缘的捉弄,难道他还要奔腾颤抖着努力,去扮演痴心的怨妇去挽回负心人的柔情吗!?
周季萌皮肤枯槁,双眼无神,拿走那本《搜神记》就狼狈离去。因为送他入泥牢的人带走的不只是那段短暂的夫妻之情,还有他为人的资格。他一边走,一边喘气,他渐渐看不见周围的一切,他想化作土里的金蝴蝶,成为寂静的尘灰,就不用思考这世间的是非曲直!
两个孩子惊呼着,喊来大人,把昏倒的周季萌,送到房内。
唇间甘甜的露水在润湿干枯的他。
周季萌的手滑过腰间,感受自己爱妻的颤栗和兴奋。手缓慢上移,捻住她的乳尖,女人也断断续续溢出欣喜的叫声。他受到一阵鼓舞,含住了他的乳尖,他紧紧抱住她的腰在发颤。蝉衣不见了,他要不了妹妹便要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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