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沉。
仲清霄心道，他自己居然拎不起来，仔细一看，八个袋子里面装的全部都是肉。
“我记得冰箱下层还有很多空间。”罗珂道，因为她喜欢吃新鲜的肉，冷冻层从来不会塞冻肉进去，所以里面基本是空的。
两个人把肉全部装进了冰箱，罗珂才看向一直坐在沙发上沉默寡言的中年男性。他长得儒雅，身上穿着老式的黑色休闲西装，头发输得很平整，整张脸与仲清霄有几分相似，俨然就是仲父仲叔平无疑了。
罗珂盯着他看，毫无社交经验的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
仲叔平主动起身想要做自我介绍，谁知下一秒罗珂语出惊人。
“您就是岳父吧？”罗珂开口，“您好。”
她面上并无太多情绪，宛如自己才是这个家里的长辈，但是口头上的言词又带着敬称，听得仲叔平完全愣住了。
罗美华责怪地看了女儿一眼：“哪儿有叫人岳父的？你叫仲伯伯就是了。”
还在厨房收拾东西的仲清霄听见这几句对话不禁失笑，同时又在想，小珂其实也有认真在考虑和他结婚吧？如果发展顺利的话，仲清霄其实觉得今年就可以结婚了，她那么喜欢穿裙子，一定要选个天气暖和的日子。
仲叔平严肃的面容上难得露出几分笑意：“没关系，孩子高兴就行。”
双方都不是难缠的人，仲家几代都是读书人，很明理，罗美华曾经是护士长，性格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早在他们过来的前一天，罗珂就整理过房间了，她的房间本来也没有多少东西，衣柜里都是各种各样的裙子，仲清霄那边的衣柜很大，放下她的东西绰绰有余。
书房也被仲清霄整理过，把他平时要用的书都收起来了，看上去更加宽敞了许多。
晚饭是仲清霄做的，四个人都吃得很合口味，吃完饭后罗美华看着女儿习以为常去开电视的样子就知道她从来都没帮小仲洗过碗，叹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高兴，看来她这个女婿没有选走眼。
“你去陪小珂吧，我来。”罗美华熟练地收拾碗筷，仲清霄推托两次失败后，认命地回到客厅。
罗珂正在收看新一期的海底世界，仲清霄就没有见过哪个女孩子像她这么痴迷海底世界纪录片的，他看了眼一旁沉默寡言的仲父，自己比罗珂还要不自在。
两个男人一起出现在客厅，话题就不可避免沉重起来。
“最近工作怎么样？”仲父开口。
仲清霄回：“挺好的。”
“身体要注意。”
“嗯。”
一来一回，都不是什么有营养的话题，罗珂突然将遥控板一丢，目光仍然盯着电视机，蹙眉道：“很吵。”
两个男人同时噤声，仲父震惊于罗珂的胆大无礼，仲清霄则是暗松了口气，他真是不想过多交流。
即便如此，仲父张了张口也没说什么话，谁让对方是他救命恩人的女儿呢？他索性起身进了书房，图个清静。
等人走了，罗珂才转过身，乌黑的眸子注视着仲清霄，问：“你会生气吗？”
她其实不太喜欢那个多余出来的中年男人，但是对方是仲清霄的直系亲属，如果不一并带过来后续肯定会有麻烦。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借此事与仲清霄进一步拉近关系。
看着仲清霄懵然的样子，罗珂解释道：“因为感觉你不是很想聊天。”
啊，小珂是为了他才打断的吗？
仲清霄叹了口气，摇摇头回答：“我没有生气，只是下次你没必要为了我这样。”
不是哦，她真的觉得很吵，她都快听不进去电视节目的解说词了，只要仲清霄一开口，她的注意力就会被自然而然吸引过去，刚刚接吻鱼的相关科普她都没有看到。
“为什么要接吻呢？”罗珂忽然靠近。
她唇上涂着新的唇膏，散发着一股巧克力味，仲清霄被她突然的询问弄得脑中一白。
“什、什么？”他问。
“那个。”罗珂指了指电视机。
仲清霄目光随之看去，电视里的是一对漂亮的吻鲈，相互之间正贴得密不可分。
啊，原来是这个。
“那其实不是接吻。”仲清霄解释，“它们通过这种方式来争夺领地。”
罗珂若有所思，紧接着语出惊人：“我想和你试试。”
话音一落，她就看见仲清霄的耳尖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变粉。
好过分，又露出这种漂亮的颜色来勾.引她。
见仲清霄不说话，罗珂更近一步，声音轻轻：“不可以吗？”
她挨得太近了，唇瓣几乎要和仲清霄的贴上了，仲清霄的耳尖越来越红，他没有主动靠上来，但也没有躲开。
要亲吗？仲清霄心里矛盾着，可现在是在客厅，暴露的四周让仲清霄有些不安。
就在即将贴上时，身后忽然传来罗美华的声音：“我切了水果，你们……”
罗美华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又欲盖弥彰道：“啊呀，我先去问问老仲吃不吃。”
罗美华来了又走，整个过程还不到一分钟，罗珂却见仲清霄腾一下起身，脸颊像涨红的虾壳，他连罗珂的眼睛都不敢看，连忙转身进了卧室。
罗珂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目光困惑，为什么突然走了？是因为被另一个人类看到了吗？可是，看到的话，不应该更加刺激才对吗？
夜幕降临，海底世界的电视节目到达了尾声，房间里不缺电子设备，晚饭过后，罗美华待在罗珂的房间里看综艺，仲父在书房挑了本书看，罗珂关掉电视机的刹那，突然听见一声惨叫，自楼道里传来。
女人的惨叫，而且并不是受到惊吓的尖叫声。
她环顾四周，罗美华依旧沉浸在综艺里，仲父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所以她笃定，刚刚那一声是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
她起身换了皮鞋，悄声出门。
房间里，仲清霄还在因为刚刚罗珂的索吻面红心跳快，他觉得这样的进程有些快了，可自己早就在外人面前承认罗珂是未婚妻了不是吗？
他有些挫败，他不是很擅长恋爱，尤其是像这种并不循规蹈矩颠倒次序的恋爱。
小珂好像没有在看电视了，她怎么不回房间来？仲清霄起身，是不是因为他刚刚躲了小珂，她有些生气了。
想来也是，小珂是女孩子，他身为男方非但不主动还躲开了，这真是太失礼了。
仲清霄后知后觉，连忙走出房间，电视机是关闭的，他向前走了两步，发现罗珂的拖鞋正摆在玄关。
小珂出门了。
18楼，17楼，16……罗珂一点点往下走着，她的皮鞋踩着水泥台阶时发出哒哒的响声，女人的呜咽声越来越严重，伴随着男人野兽般的残喘。
15,14……突然一声噗嗤声，很像匕首入肉的声音，一刀刀不绝于耳，罗珂的脚步声随之停止。
穿着蓝白色格子毛衣的女生头发凌乱，正在重重地喘着粗气，她跪在地上，垂在右侧的手正抓着一把刀，鲜血几乎染透了整个14楼的楼梯间。
罗珂没有出声，就这么静静注视着。
良久，大约有五六分钟过去，女生才缓缓从地上站起，她的精神力在崩溃与理智之间来回游荡着，直到她转身，对上罗珂那双漆黑的眼睛时，女生终于两腿瘫软再次跌倒在地。
“我……我……”她哆嗦着，下意识用身体遮挡着背后的尸体。
罗珂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下走，她太过平静，又太过美貌，修长的双腿外露，仪态优雅，女生无措惊惧的目光落在她那双发亮的小皮鞋上，即便在这样的境况下，她心头竟然升起一个奇异的念头――不想让这个突然出现的漂亮女生踩到地上脏污的血。
但是罗珂丝毫没有在意，她一步步走近，蹲下身来，抬起了手。
女生下意识闭眼闪躲，冰凉的触感很快到达脸颊，却并不是她想象中的疼痛。
“这个很好用。”罗珂一点点把创口贴贴在女生被划破的下颌处。
很简单的一个举动却让女生的泪水夺眶而出，她哭着低声：“我会去自首，我会去自首的……”
罗珂这才分神瞥向脚边的尸体，扭曲而丑陋，即便是新鲜的也散发出糜臭的气息。
啊，是熟人，她对面的比目鱼租客呢。
“也许你不用。”罗珂出声，轻轻，声音带着蛊惑，听起来格外温柔，“回家去，做个好梦吧。”
第9章 Chapter 09
楼梯间格外安静，红色的血液顺着台阶一点点流下去，女生的眼神变得空洞而辽远，只是语调中还有些担忧：“真的吗？我、我可以回家了吗？”
她眼里还噙着泪，她只是怕吵到楼下，所以在楼梯间跳绳锻炼而已，然后这个男人就突然从楼上冲下来，跪在她面前吐血……他吐出来的血都是黑的，很可怕。
她还以为他是生了什么重病，还好心地上前查看，男人深陷的眼窝的发黑的皮肤吓了她一跳，但紧跟着这个人就朝她扑过来，想要撕扯她的衣服，还重重打了她的脸。
多年来随身带着刀具的习惯在此刻派上用场，她气血上涌，那一瞬间没有过多的考量，就那么刺了过去。
她想她这辈子完了，舞蹈、未来，一切都完了。
但是面前的这个女孩告诉她，她可以回家去了，真的吗？她可以就这样回家，然后什么也不管地睡一觉吗？
女生的眼神一点点放空，最终转身，缓缓地走过了安全消防门，然后“砰”地一声，大门关上，楼梯间彻底安静下来。
罗珂看着眼前这具尸体，她的眼神有些晦气，泛着不耐的白光。
都怪1702的垃圾，这么早就把这些低能弱智的蠢货带过来了，时间要提前了，啊啊啊啊啊啊！
她一张脸上摆满了凶神恶煞四个字，暴怒让她的整个眼白反复翻滚着，黑色的瞳孔只剩下一个点，扭曲的表情让她看上去像一个恐怖洋娃娃人偶。
突然，地上的尸体开始扭动，本来背对着她的男人咔嚓一声转过了头颅，嘴里发出OO@@的笑声，但是它没有笑很久，紧接着，尸体恐怖的脸上开始出现惧意。
“你……你……”
那东西嘴里开始发出尖锐的叫声。
“吵死了！”罗珂抬手，看不见的东西扇了那东西一巴掌，本来就不牢固的头颅开始沿着楼梯滚落了下去，咚、咚、咚。
楼梯间彻底安静了，不，不对，罗珂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那是……
她的脸瞬间正常下来，飞速从兜里摸出镜子看了看，乌黑漂亮的眼睛，涂了唇彩显得很饱满的嘴，白皙的脸，人类的表情。
“不滚吗？”罗珂沉声。
尸体瞬间腐朽为肉块，宛如蒸发一般沸腾着消失在了楼梯间。
“小珂？”与此同时温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罗珂转过身，看见穿着家居服与拖鞋的仲清霄。
“你…你怎么站在这里？”仲清霄询问着，他意识到，楼梯间似乎安静得有些诡异，可他刚刚分明听见……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尖叫，很诡异。
刚刚女友的背影也很诡异，那种慌乱不安的感觉萦绕在仲清霄心头，他心跳得有些厉害。
“我遇到了14层的住户，与她聊了两句。”罗珂露出微笑，这种表情她练习过很多次了，不会有什么差错。
“是吗？”仲清霄有些意外，随着女友转身走上台阶向他靠近，他心头的恐惧好像淡了很多。
“是哦，应该是会跳舞的女孩子，身材很好，我看见她在跳绳。”罗珂的回答滴水不漏。
仲清霄彻底松了口气，但还是问道：“小珂，你刚刚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叫声吗？”
“你是说刚刚那声尖叫吗？”罗珂轻笑，“她跟我抱怨因为跳舞要管理身材，只能吃素。”
仲清霄顺势握住她的手，手很凉。
原来是这样，他有些疑神疑鬼了，好像每次都是这样，只要一见到小珂，他那种不安的惶恐感就会消失，明明小珂是个女孩子，却意外给了他很充实的安全感。
“如果是性格很好的女孩子，你可以交交朋友。”仲清霄试着建议，罗阿姨不止一次地提过，小珂身边没有什么朋友，她性格太孤僻了。
“朋友？”罗珂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声音有些扭曲，因为她本来是想笑的。
但是因为仲清霄正在注视着她，她忍住了。
什么朋友啊，爱情啊，亲人呐，不过是可怜的人类在绚丽的盛世拿来装点的珠宝而已，当真正的末世降临，最先被淘汰掉的就是所谓的朋友吧？接着是亲人、恋人……美名其曰的健康关系，无聊生活的调剂品而已。
“我不需要朋友哦。”罗珂接着回答，“我只想要你和妈妈就够了。”
她可不想再另外捎带养一些不值钱的玩意儿。
仲清霄皱了皱眉，他觉得女友这样想是不对的，每个人都应该有朋友，虽然他的朋友大多被工作上的同事填充掉了。
不过旋即仲清霄又想到大约是孤儿院的生活给罗珂留下过什么不美好的回忆，他于是什么也没说，牵着女友的手往回走，等回到家的时候，罗珂被仲清霄握着的手已经温暖了起来。
属于人类的温度，仲清霄在用自己的身体温暖她，这个认知险些让罗珂的精神暴动，黑暗处有无数条触手宛如海草一般疯狂扭动着，但是因为在黑夜里，人类看不见。
洗漱过后，罗珂回到了房间，仲清霄正在洗浴，她坐在床上望着外面。
时间提前了，提前了很大一部分。
罗珂很清楚本源体是什么，毫无疑问就是1702的死变态，他吃了同类的尸体后中毒死了，尸体腐烂的程度太过严重，几种诱因叠加，无疑这栋大楼成了一切的起始点。
人类，怎么能不算是自己招致了这场灾祸呢？
那东西还会回来的，不知道会异变成什么模样，这种异变都是从最低级的人类开始，也就是那些所谓披着人皮的恶魔，这些人最容易被同化。
即便是罗珂已经准备周全，但还是为这种不在意料之中的变动感到烦躁，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更何况是被这种低级的垃圾冒犯。
身后传来开关门的声音，刚走出浴室的仲清霄身上还带着未曾消散的水汽，每一滴水都变成罗珂的眼睛、手和嘴巴，她能够非常清楚地感知到仲清霄身上传来的温度和触感，她有些沉迷地迷上眼睛，遗憾于仲清霄把身体擦得也太过干净了些。
她只能感受到他柔软的发丝，平滑的后颈，温热的腿弯，其他地方的水都被他擦干净了，倘若有更多就好了，这样她就能抽出一部分精神力在，好好地舔一舔……
“小珂。”仲清霄轻声唤她。
母亲也习惯这么叫她，她顶着这个称呼二十多年，从未觉得这两个字如此悦耳。
她转过身，目光微微一滞，仲清霄离得她有些近，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近，就像今天晚饭后他们两个在客厅即将要接吻的那个距离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