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卷毛似乎是感觉到了主人的伤心，被仲清霄紧紧抱着它都没有挣扎，而是用湿润的鼻子碰了碰仲清霄的耳朵。
“接下来的日子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吧，明天也给你做很好吃的肉好吗？”仲清霄扯出一个笑来，他碰了碰卷毛的脑袋，视线却越来越模糊了。
也许他应该哭出来的，也许这样过后他就会好一点……
正这样想着，身后的卧室门打开，吓了仲清霄一跳，他连忙坐直了身形然后匆忙恢复了正色，回过头，对上罗妈妈平静的眼睛。
“啊……妈妈，您怎么出来了？”仲清霄正要起身，却听罗美华道：“坐着吧，孩子。”
罗美华走了过来，在靠近仲清霄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即便是已经退休了，她依然显得很有精神，那种历练的感觉，其实和仲清霄的生母很不相像。
“清霄啊，其实有些事，你不用瞒着我们。”罗美华缓缓道，“小珂她，出事了吧？”
仲清霄一怔，“不是的妈妈，小珂她只是……”
“你知不知道，你其实一直……不太会撒谎。”罗美华看着他笑，“你撒谎的时候，总会显得有些语无伦次，很好分辨的，白兰这个理由，已经被你用了三次了，孩子。”
仲清霄说不出话来，原来之前他去基地的时候，罗妈妈就知道他在撒谎了吗，可是小珂真的没有出事，可他的确不知道怎么去解释。
但是对罗妈妈来说，其实活着的消息更重要吧？
仲清霄咬了咬牙，他开口：“妈妈，小珂其实还活着，她其实……”
“她就是出事了，我知道的。”罗美华点点头，“毕竟母女连心，你不用担心的清霄，我这辈子在医院，见多了那么多生老病死，其实在这样的怪事发生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所有的准备了，只是没想到……我会还活着。”
“没事的孩子。”罗美华缓缓起了身，“好好休息吧，就算只剩下一天，日子也要照样过的，要好好睡觉，好好吃饭……”
她念叨着，仲清霄只能用力去掐自己的手。
“妈妈。”他开口，“我其实已经当您是自己的妈妈了。”
罗美华笑了笑，她点头：“是的，我这辈子没有自己的孩子，你和小珂都是我的孩子。”
她说着道了声晚安，然后再度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仲清霄不用再紧绷着自己了，他一下子松懈下来，身体开始轻颤，他还是在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心，没有让眼泪从眼眶里掉出来。
这个时候，小珂应该已经离开地球了吧？他缓缓躺在沙发上，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把脑袋埋进毯子里，要快乐啊，他的小珂。
很远的地方，梁瑶静静注视着这一切，她感觉到了，那个人，似乎被主人放逐了呢，他身上的标记和气息，在慢慢减淡了。
第102章 Chapter 102
啊, 天气真好啊。
罗珂爬上申城市最高的大厦坐了下来，她悠闲地看着风景，身边还放着一罐汽水。
人类生产的汽水, 保质期快要到了呢, 等人类的文明消失之后, 这里就什么也不会剩下了。
呲――一声汽水罐被打开，罗珂平静地喝了一口, 她的视力很好, 坐在这么高的楼顶连陆地上每个人类的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
真滑稽啊, 他们。
她此刻应该提起嘴角笑出声来的，可是像有什么在压抑着她, 完全没有去笑的动力。
罗珂呆呆地坐在顶楼, 呆呆地望着那些人在逃生, 他们真的很好笑不是吗？尖叫、恐慌、背叛、抛弃在这里上演得淋漓尽致, 多么精彩啊。
可罗珂就是笑不出来, 她安静了很久，突然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好像回到了一年前。
20多年来，她生存在这个地球上, 从来都不会笑的，她没有朋友, 好像与世界唯一的联系就只有罗美华。
罗美华的工作多忙啊, 罗珂觉得她每天都在做毫无意义的事，那些病人, 死了和活着又有什么分别呢？她为什么每天都要在医院忙到那么晚, 有时候罗珂放学回家时她不在家, 她早上去上学，罗美华已经走了。
她觉得那样的日子安心而自在, 每天都过得随心所欲，除了罗美华做的小鸡炖蘑菇，她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目标。
就是觉得，人类的生活真是丰富啊，这些无趣的生物们每天都在想办法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有趣起来呢……
20多年来，她从来都没有笑过。
其实她知道笑的含义，她每天都能看到人类在笑，各种各样的笑，可是她总是笑不出来，她觉得那些人发笑的原因毫无意义，很无聊。
有人笑她是个怪胎的时候，她就会给他们几巴掌，看着他们嘴角向下，然后在哭。
直到遇见了……仲清霄。
罗珂记得自己第一次有想要发笑的感觉时，是在他们第一天同居那天，她和仲清霄一起去超市购物，买一些生活用品，然后超市的人类非常热情地给仲清霄推荐了很多安全套。
各种型号的安全套，对方还在格外详细地介绍功能和体验，仲清霄的表情非常好看，他都手足无措了……
然后罗珂笑了出来。
自从那之后，她笑得越来越频繁，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每次发笑是因为什么了，因为太多了。
可是现在，这种能力好像在慢慢消失……
是因为她马上要离开这里了吗？独属于人类的技能，也要不属于她了呢。
无所谓啦，只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东西。
啊，那个人类长得很不错呢。罗珂眨了下眼，她看着那个人被一条巨蟒追了三条街，然后他终于跑不动了，身子被吃掉了一半，另一条腿还在因为肌肉反应往前跳着。
真可怜啊，蝼蚁们。
时间好像就在这里静止了，罗珂发着呆，她一点点喝完了汽水，然后摸着兜。
口袋里放了很多人类世界的东西，是时候丢掉了，她可不想到时候翻找自己东西的时候拿出来一堆无关的东西。
这里很高，扔东西的感觉应该很爽吧。
她抽出手，摸到了一件西装外套，瞧瞧，这是不属于她的东西呢，外套被她毫不犹豫松开，然后看着它飘舞着掉下了大楼。
再摸摸，是什么呢？一个木雕工艺品而已，不是她的东西，丢掉。
第三件，她摸出一个方形的牌子，上面印着文字：祝贺申城一中5班同学仲清霄在市木雕比赛中获一等奖，特发此状，以资鼓励。
人类毫无意义的比赛呢。
罗珂抬手，方框奖状被她以一个抛物线丢了出去，湮没在浓雾里。
好，第四件，啊，是个相框呢，里面放着仲清霄母亲的照片，一个她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
仲清霄，不喜欢她送给他的那个礼物呢，那她为什么还要留着这个相框呢？
丢掉。
手指松开，相框掉了下去。
第五件，罗珂摸到一个柔软质感的东西，她拿出来，看着雪白带着蕾丝边的情趣内衣怔愣了一秒，啊是的，那个时候在光明大厦里拿的东西，但是只穿过一两件，还有很多她都没来得及拿出来呢。
这是仲清霄的尺码，如果将来换了一个人类，没办法穿呢。
可是这些是新的，又不能完全算是他的。
罗珂迟疑了一瞬，把右手的东西递到左手，然后去拿下一件。
粉色的，情趣内衣。
再塞进左手里去拿下一件――一件透明镂空的，情趣内衣……
她骤然蹙紧眉头，疯狂抽出了好几件来，当初拿了这么多回来吗？都够他每天穿一件了，为什么没有被穿掉呢？仲清霄每天到底都在干什么？
罗珂沉着脸色回忆起来，啊，是她没有拿出来，她喜欢完全赤.裸着拥抱他的身体，埋进他的怀里，情趣内衣总是挡着她呢，而且蕾丝边很扎。
她好像不太喜欢情趣内衣啊，这些用不上了是吗？
左手渐渐松开，各种颜色的情趣内衣飘飘洒洒地落下去。
都扔完了吧，应该没有其它东西了。
罗珂检查着，摸了摸口袋，然后她摸到一根刺，指尖被扎了一下，好像要流血了，脆弱的人类肌肤……
她皱着眉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然后看到一朵，绽放着的，粉色玫瑰花。
粉嫩，娇美，和20年前她收到的那一朵如出一辙。
这是她第一天来地球的时候收到的东西啊，当时随手揣进了口袋，然后罗珂完全把它忘记了，后来她存心想找的时候又没能找到。
现在又回到了她手中。
新鲜的玫瑰花，根茎翠绿粗壮，连根茎上的刺都无比尖锐呢。
罗珂的指尖一点点松开，松开，松开……只要再松开一点点，它就要飘走了，彻底消失在世界上，碾入尘泥。
纤细的手指完全松开，玫瑰花掉了出去，它飞快地飘远降落着、降落着，然后一条乌黑的触手又缠住了它的根茎，飞速把它拿了回来。
“这是我的东西。”罗珂喃喃着将玫瑰花捧到胸前，“送给我就是我的了，这是我的。”
啧，有点亏啊，不是吗？她给了仲清霄多少东西啊，粮食、水源、衣服……都数不清了，可是仲清霄呢？才给了她一朵这样无足轻重的玫瑰花而已。
不是很不划算吗？她给了他那么多东西，才甘了他几次啊，89次而已。
呆愣着的罗珂一点点站起身，把玫瑰花重新插.进了口袋。
才89次啊，完全不够，要不凑个整吧。
哈哈，她重新翘了翘嘴角，无意识地笑出了声。
是的，离开地球之前，她要再去跟他交.配一次，然后她就可以毫无留恋地离开了。
凌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仲清霄被噩梦惊醒，他惊出了一身冷汗，仿佛耳畔还能听到人们呼救的嚎叫，他梦见了白天那个时候看见的那只巨怪，只不过这一次他没能有幸逃走。
他深呼吸着坐了起来，想倒杯水给自己喝，天气有点凉了，他随手披了件外套。
西装外套被他挂起来了，他选择了之前穿的常服外套，然后下意识揣兜，在里面摸到了一个盒子。
仲清霄一愣，把盒子拿出来一看――验孕棒。
啊，他上次带回来还没有用的。
仲清霄艰难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然后慢慢走进了洗手间。
至少，至少要用一下，不是吗？
就算他已经不剩下多少生命了，但也还是要用一下的，仲清霄已经记不起自己兴冲冲跑去军方基地找它的心情了，他现在更多只是麻木，麻木地走进卫生间，然后反锁上门。
五分钟。
还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仲清霄缓慢地将验孕棒拿了起来，然后低下头。
啪――地一声，手中的验孕棒从他手中掉了出去，他震惊地后退了半步，然后紧紧捂住口鼻。
地板上，白色的检测片上显示着无比清晰的两条红线。
第103章 Chapter 103
实验基地, 因为经历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出逃，基地上方被撕裂了一个口子，这个口子从地下9层一直到基地顶层都遭到了极致的破坏, 然后里面有一些东西, 出逃了。
人, 或者暂且称之为人吧，有些的确还是人类, 在麻醉过劲后渐渐苏醒, 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 就被曾经称之为同伴的怪物一口咬断了喉咙。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有人睁开眼睛，醒来, 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泛着青黑色的皮肤与已经扭曲的长相, 心脏的供血已经在不断衰弱, 其余的脏器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竭, 他们痛苦不堪, 带着清晰的记忆死去。
实验，是假的，是一个骗人的谎言。
然而原本应该在实验基地的那些工作人员却宛如全部消失了一般, 被破坏的白色建筑像一个巨大的废弃站，清醒的人类在惊恐地四处躲藏求生着, 变异的人类已经没有了清醒的意识, 行尸走肉似的到处寻找着食物充饥。
城市彻底崩坏，几辆装甲车行驶向郊区, 穿过了一道道防护格外严密的电网, 然后到达了一个足有几十层高的白金会馆前。
第一辆车的车门率先打开, 从上面走下来一个穿着实验服的中年男人，他戴着一个墨镜, 但还是不难看出其一侧的眼下缠着厚厚的纱布。
“博士，我们现在……怎么办？”助手在他身后，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车辆，其中有一辆上坐着其余的医务人员与警务人员，还有一辆车上，坐着的全部都是人类。
一群不明所以被他们从军方基地带回来的人类。
“当然是继续实验了。”梁翼道，“都到了这个地步，我们还能停下不成？”
助手有些哑然，可是，实验一直没有成功，迄今为止，一例都没有。所有被用来做人体实验的人，都死了。
他们虽然离开了实验基地，但他们依然拥有那边的监控数据，从监控里可以看出，不论是还没来得及注入组织液的人类，还是注入后半异化或者全部异化的人类，醒来后都在几个小时后死了。
那些组织液被提纯稀释处理过后，甚至还不如之前自发异化为怪物的那些低级怪物，至少低级怪物能够正常地存活下去，全部都是被武器杀死的，可是他们的实验品连保证对象存活都做不到。
只有几个小时的生命，随后全部死亡，实验基地的怪物或者人类们，都在一个个倒下。
在此之前，刘助手一直相信这个实验或许会成功的，等真正成功了以后，人类就能从这场灾难中解脱。
一直以来，他都是抱着这个想法，只要能成功就好了，中间有一些牺牲又怎么样？成大事之前都是要有所牺牲的，那些为实验牺牲的人应该为此感到光荣，这可是人类进程的一大步。
要知道，人类物种，已经数千年没有进化过了，一直都是如此，甚至出现了退化的现象，刘助手一直觉得，他们做的是一项极为伟大的事业，他原本坚定不移地认为，这次的灾难或许就是老天降临在人类身上的一次考验。
经历过这次考验后，所有存活下来的人类都能够得到进化，甚至与怪物共生，长久以来，不就是这样吗？
虎狼也好，毒蛇猛兽也好，这些都是致命的野兽啊，怪物不也是野兽吗？一定能够共生的，一定能够共生的吧？人类会在这次灾难与反抗中进化并取得胜利，将怪物们驱赶去荒野与山林……
一直以来，刘助手都是抱着这样的信念在坚持做着实验，可直到现在，直到此刻，一项项的实验数据都在告诉他――不可能的，这个实验根本就不可能成功，简直是天方夜谭。
然而就连他都看出了这项实验的不可能性，博士到现在还在坚持，他坚持认为，实验要继续，他看上去丝毫没有被这些失败的案例打击到，甚至斗志昂扬。
可刘助手有些崩溃了，他要坚持不下去了，这分明是个错误，是个巨大的错误，除了平白害死更多的人类之外，他不明白这项怪诞的实验还有什么进行下去的必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