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职虽然很快，但事情真正要调查出结果来并不是这么迅速。
三天后，王朝晖回来办公室收拾东西，阴沉着眉眼走进办公室，动作粗暴地将自己桌上的物品塞到箱子里，办公室中的人偷偷用眼角瞥向那边，但没人直接转头光明正大地看过去。
郦月也没有。
痛打落水狗这种事，太过于没有风度，适可而止恰是刚好。
那边吵闹的收拾动静终于停下，沉重的脚步声缓缓走近，在离开之前，停在了郦月桌子旁边。
王朝晖捧着箱子，低头阴冷地看着郦月，咬牙道：“好手段啊！”
郦月没看他，权当没听见。
痛打落水狗没风度，和落水狗争论事情对错一样没有风度。
他在绝路，但郦月在坦途。
脚步声离开，办公室内依旧安静。
方才王朝晖根本没想压低声音，他说的那句话整个私银办公室都听见了，众人面面相觑，憋不住的话全都藏在了眉眼交流之间。
办公室内暗潮涌动，身处漩涡中心的那道纤弱身影岿然不动，神色冷静地继续处理手中的工作。
大楼门厅处忽然传来嘈杂的喧闹声，楼下的嘶喊与叫嚷声直冲云霄，整座大楼的人都惊动了。
豫铭银行大楼门厅处，一位富家太太打扮的中年妇女在身边家人的围护下直接冲了进来，以自己为首，身后跟了四五个人，再后面甚至还有好几家媒体，扛着长枪短炮似的摄影设备一窝蜂地闯进来。
富太太一眼就看见了刚走下楼的王朝晖，抬手指着他尖锐地大喊：“就是他！就是他拿了我的钱！”
楼下保卫部拼命拦着这一群人，动作迅速地报告上级部门并联动报警。
围在楼上看的人中有人认出来富太太是豫铭的私银客户之一，再想起近几天关于王朝晖的传闻，神色都变得奇怪起来。
富太太神情激动，高声喊着：“就是他！他骗我签的合同，我的钱全都没了！”
她声嘶力竭地喊着，整个人激动地仿佛要晕过去，脱力般倒在陪同的人身上，转头对着摄像机声泪俱下地哭喊：“他和我说手上有个投资项目收益很好，让我把钱全都交给他，保证半年就能带着利息还回来。”
她继续说着：“我把家里的资产全都套出来给他了，整整八千万呐！八千万！是我们家全部的钱了！现在全都没了，全都被这个人拿去炒股亏没了！我的孩子还在国外，回来的飞机票都买不起了......”
她痛心疾首地指责道：“都是这个该死的人骗我！他骗我，他们豫铭也是！统统都是骗子——”
女人瘫在地上哀嚎着，伸手狠狠拍打地面，将平日里养尊处优的模样全部抛却，此刻只是一个遭受欺骗家财散尽的伤心人。
楼上有人冲下来安抚她，前仆后继地涌到女人身边，极力镇定地将女人搀扶起来劝慰到单独的办公室中去，为首的领导陪在女人身边走着，转身的时候隐晦示意保卫部的人将媒体拦下。
主角离开，配角闹腾不出大浪来，楼上看热闹的人也逐渐散去。
整场闹剧的另一位主角始终一言不发，捧着箱子站在大厅的旋转楼梯上，冷漠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等闹剧停歇后，站在楼梯上僵硬如雕塑的身影终于动了，他缓缓抬头，看向私银部走廊外倚靠着的人。
阳光照不进大楼内，唯有头顶的水晶吊灯散发着璀璨又细碎的光，冰凉的光线照在栏杆上，落在女人纤细柔韧的肩头，女人十指交叉，手肘抵在栏杆上，微弯着身子看向下方，眉眼半垂间神色平静。
光影中，两人对视。
细碎的灯光下，郦月看进楼下人的眼底，那双眼眸中充斥着愤恨与嘲讽，郦月看了许久，等了许久，唯独没看见悔恨与愧疚。
郦月收回视线，不再看他，片刻后，转身离开。
转身的刹那，她知道，楼下的人现在才是陷入了真正的绝路，无可挽回。
第28章
豫铭没能把舆论压下来。
当天下午舆论就在网上爆发,无数网友看着视频中声嘶力竭哭喊的女人感同身受，纷纷在键盘后指责豫铭，进而延伸到整个银行界。
行里连夜召开紧急会议,视频连线总行领导商讨解决办法。
但舆论甚嚣尘上,一时之间根本没有彻底的解决办法,会议室内气压低沉，无人讲话。
“方行长,有新消息，顾氏集团打算明天和我们正式签署合同！”门外有人推门进来,大步走到方旋身边欣喜地说道。
方旋追问道：“消息属实吗？他们没有因为这次的舆论拒绝签约？”
来者摇头,“没有,不仅没有,并且对接的人还说签约后顾氏集团会在官微上宣布这个消息。”
会议室内的人大喜过望。
这次舆论来得过于凶猛，将豫铭银行压得极狠,没有任何可反驳的余地。这种时候，能有顾氏集团这等名声极好的庞然大物背书支持，能够极大程度缓解当下的声誉危机。
在此之前，众人都以为这场合作将会泡汤,谁料不仅没有，还成了这次事件的助力。
视频中的总行领导也十分欣慰，突然想起什么,问道：“我记得顾氏集团的这个单子也是私银部的人商谈的对吧？是谁？”
方旋应道：“是的,私银部的郦月,是个能力挺强的姑娘。”
领导颔首，思考片刻后说道：“好,那这样，明天和顾氏集团签约,在此之前，任命郦月为私银部部长，后续合作跟进由她全权负责。”
会议结束，郦月的任命一同颁布。
按照正常流程，升职任命会有三天的公示期，但今天情况实在紧急，总行领导特批暂缓公示，令郦月先行上任，暂代豫铭H市分行私银部部长一职。
任命流程走得很快，当晚凌晨就发到了所有人的邮箱，深夜邮件不知惊动了多少人。
郦月隔天醒来，就看见邮箱中躺着的这封邮件，不由得讶异地挑眉。
虽然她知道依照如今私银部的状况，她很有可能会任职部长，但任命来得如此突然，还是令她有些惊讶。
直到郦月到达单位，行长办公室的人找到她，让她和方行长一起去顾氏集团参加签约会，郦月终于恍然。
难怪任命传达得这么快，原来是有顾氏集团作为推手。
郦月欣然奔赴。
当天的签约会顾晖依旧在场，并亲自主持这场会议。
签约会结束后，双方进行握手，郦月伸出手和顾晖相握，笑道：“多谢顾总支持，合作愉快。”
顾晖闻言只温和轻笑着，轻声回道：“该谢的可不是我，不过，合作愉快。”
他说的声音不大，在场上恭贺声此起彼伏之际，只有郦月听到了他的话。
郦月收回手的动作一滞，随后若无其事地微笑着和下一个人握手。
顾氏集团如约在官微上宣传了这次合作，紧接着豫铭联合了其它银行共同发声，令多家媒体共同下场站台。
舆论有了不同的声音。
有的人依旧坚持说银行‘店大欺客’，就该好好整顿这个行业。也有的说不能因为单独的个例就将整个行业一棍打死，现如今的银行业已经比早年间进步许多了。
各种讨论的声音不一而足，始终无法达成一致。
但互联网就是如此，讨论得激烈，消散得也快。每当更加新鲜的事物出现时，旧新闻就会逐渐被人遗忘。
没几天，讨论的声音就已经弱了下来，豫铭内部也经过一系列清查与整顿，分行私银部自然也有人员变动。
经过三天公示期，郦月正式升任私银部部长，赵宇明离职，由莫薇顶上副部长一职。
王朝晖也依规进入法律程序，郦月听说了这件事，但没有再特意地去关注，自己往绝路上走的人，也已经没有关注的必要了。
至此，事件终结。
令郦月哭笑不得的是，王朝晖虽然离开了，但他为郦月留下的谣言并没有散去，并且在与顾氏签约结束后谣传得更加广泛。
不同的是，原先谣言恶意很大，如今更多的是关于她和顾晖之间的风月猜想。
传闻说得有声有色，甚至连莫薇都悄悄过来问：“月啊，你和顾晖......是真的？”
郦月被问得猝不及防，无奈摇头笑道：“当然不是，你怎么也信这种传闻。”
莫薇连连点头，只是表情中还有一丝挥散不去的疑惑。
最终让郦月知道谣言已经从豫铭内部向外发散的事，是隔天下班，踏出豫铭大门时，光明正大停在豫铭大楼门口的黑色迈巴赫，以及半摇下的车窗内若隐若现的俊朗面容。
此时正值黄昏时分，有晚霞缀在天边透着隐隐的红粉色，由深到浅逐渐晕染开，有微风吹过树梢响起簌簌叶摆声，半空中飞鸟盘旋，声声不歇。
车上的人见郦月站在原地不动，便自己下车走到她面前，笑道：“发什么呆呢？”
见到成倚山的这一刻，郦月突然意识到距离上次见面已经快过去半个月，最近诸事繁忙，哪怕两人在同一座城市，却不曾见过面。
郦月回过神，轻柔地道：“你怎么来了？”
成倚山哼笑一声，“我再不来，女朋友都快传成别人的了。”
郦月顿时扑哧笑出声，“你也听说了？这谣言传得还挺快的。”
成倚山反问道：“怎么？不怕我生气吗？”
郦月闻言抬头看他，清凌凌的眼中澄澈灵动，有细碎的光影在她眼中荡漾，晃人心弦。
她缓缓笑着说道：“那不是小看了成总的胸襟？成总可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成倚山没说什么，只拉着郦月的手上了车，将豫铭大楼中人打探窥视的眼神隔绝在车门外。
车辆缓缓启动，从豫铭门口开走，逐渐驶向远方。
迈巴赫内，成倚山依旧牵着郦月的手，一边轻轻揉捏着白皙细嫩的手掌，一边伸出另一只手将车后座的隔板升起。
没等郦月反应过来，身侧男人已经猛地俯身靠近，唇畔随之覆上一阵温热。
男人大掌紧紧握着女孩纤细的腰肢，一只手抚在女孩脸侧，将那张娇弱精致的美人面桎梏住，唇齿之间逐渐深入。
郦月被亲吻得难以呼吸，承受不住地推他肩膀。
成倚山缓缓退开一点，双唇依旧贴在郦月唇瓣上，低哑着嗓音说道：“可惜了，我就是这么小气。”
说完不等郦月反应，又亲了上去。
郦月好笑不已，乖顺地在他掌下回应他的亲吻。
等成倚山终于退开时，郦月的唇瓣都泛着微红，掌着郦月腰肢的手缓缓下滑，再次牵住郦月的手，漫不经心地揉捏着。
郦月被他弄得掌心微痒，干脆直接把手抽回来，顺势坐得离他远了一些。
转头往车窗外看去，是一条不太熟悉的路，郦月问道：“这是去哪里？”
成倚山伸手又把远离的人拉近，拉到身边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宋致组了个局，一起去吃顿饭。”
郦月点头，又问道：“还有谁，要换件衣服去吗？”
“不用，简单的酒局。”
郦月向来不排斥和成倚山共同赴约去酒局饭局之类的地方，每次成倚山出现的应酬场面，资本圈内的人都不会少，郦月喜欢这种场合，可以让她结识更多的人脉。
这次也不例外，郦月听到是宋致组局，便也欣然赴约。
等车停下后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会所的门童为郦月拉开车门，奉上真挚的笑容说着欢迎光临。
成倚山下车走到郦月身侧，握着她的手懒散地往里走。
会所很大，但大厅内并不嘈杂，装饰精致低调，虽然依旧金碧辉煌但并不艳俗，反而有种大开大合的美感。
两人走进电梯，摁下顶楼的按键，透明景观电梯缓缓升空。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门口站着两位接待人员，恭敬地说：“两位晚上好。”
成倚山漫不经心颔首，牵着郦月向前走。
会所顶层只有两间包厢，宋致在顶楼在常年为他空置的包厢，成倚山自然也来过，因此也不需要接待人员领路。
快要到达包厢门口时，成倚山停下脚步接了个电话，此时郦月已经伸手推开包厢门，于是包厢内的人看过来时，只看见推开的大门以及郦月的大半边身子。
在车上时，成倚山说是简单酒局，郦月便以为只有几个人，直到推开包厢大门时，郦月才知道成倚山说的‘简单’并不是她所以为的简单。
打眼看去，包厢里的人双掌数不尽，粗略数数都有二十多个人，大多是平日里金融期刊上出现过的面孔，而现在里面的人都停了手中动作看向推门的人。
宋致坐在最中间的沙发上，身边倚着一位陌生的姑娘，看见郦月一个人站在门边神情懵逼的样子，笑容肆意地对另一边的顾晖说道：“呦，顾晖，这不是你的绯闻女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