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空间顿时有几分诡异的静谧。
然而男人浑然未觉,只不经意扫了眼地板上那只歪七扭八的鞋子。
紧接着,他开口道:“怎么了?”
听不出多关切的意思,然而男人音色低磁,像流水淌过温润金属,淡淡的询问,也并不招人反感。
见喻京奈不开口,他默了两秒,“谁惹你不高兴了?”
第2章 第2章
冷不丁一句问话,喻京奈心中的疑惑只增不减。
刚想问问他怎么会在这儿,就被一阵突兀的手机振动打断思绪。看到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来点显示,喻京奈抬头看了眼男人。
后者小幅度地颔首,喻京奈会意,按下了接听键。
“奈奈,你上哪儿去了?”温淙也的声音清晰传来,“给你送高跟鞋你怎么不在?”
“我在啊。”喻京奈回忆了下,确定自己没看错,“零壹号房,我看清楚了。”
“但是刚才……等等!”温淙也嗓音收紧,突然变得有些正经起来,试探着问了句,“你不会上了A层吧?”
除一楼散客座位外,二楼便是独立包厢,以字母区分包厢大小和类型,A开头自是配置最高。当然,如此作比要抛开顶层再谈。
馥满楼名声在外,是
京圈显贵都喜欢来的地儿,预约制,谁来都一样。不过规则之外,唯一人有所不同。
如今京市梁家的那位话事人,据说是馥满楼前身的东家。因着杨嘉成早年同梁父关系颇深,创立馥满楼也是从梁砚商手中接了铺面。
馥满楼顶层只有两个房间,一间是梁砚商私人包间,另一间便是馥满楼老板杨嘉成的办公休息间。只是杨嘉成岁数见长,近些年甚少露面,包间便被闲置下来。编号A的顶层算是梁砚商专属,是来这儿的客人皆知的事情。
但温淙也忘了,这个宴会厅所有人都知道A层是谁的地盘,但离开京市多年的喻京奈可不知情。
“是啊。”喻京奈又看了眼梁砚商,隐约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意识到是自己表述不严谨给喻京奈造成了误解,温淙也一声惊叫,“你进错房间了!那是梁砚商的地盘!梁砚商你知道吧,梁砚商!快出来!”
此刻正坐在梁砚商对面的喻京奈:“……”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仍旧是被温淙也这嗓子惊了一跳。
房间内安静,对面的声音自是顺着听筒传了出来,尾音四散在空气中,让喻京奈滋生出些尴尬。
“知道了知道了。”喻京奈急于结束这个关于梁砚商的话题,还没等到对面接话,便率先挂断了电话。
房间内再次陷入沉默,喻京奈刚考虑着说些什么解释一下当前的状况,就见梁砚商重新走回屏风内,不多时,里面传出低沉男声。
“把送到楼下A01号房间的东西送到我这儿来,嗯,尽快。”
原来是去打内线电话了。
再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梁砚商把西装外套随手搭在茶桌圈椅的椅背上,“已经让人把东西送这儿来了,马上就到。”
“嗯。”喻京奈停顿了下,还是补了句话,“谢谢。”
就此无话,本来也不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梁砚商双手抄着裤兜,迎上喻京奈看向自己的眼睛。她一身藕粉,裙摆长,黑色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肤白胜雪,无可否认的漂亮。
唯一狼狈的地方在右脚的鞋子掉了,或者说,是被她方才那颇带气性的一脚踢出去的。
“这就是你不高兴的原因?”梁砚商把一切归功于那只被抛弃的鞋子上。
注意到梁砚商下移的视线,喻京奈这才重新意识到自己暴露在他眼下的那只脚,突然就觉得皮肤像火烧般发烫。
她迅速扫了眼周围,可寻清鞋子位置后更让她两眼一黑。
这个距离,她努力做个一字马,估计也要比直接伸脚去够鞋子来的简单。
喻京奈收回视线,努力平稳稍变急促的呼吸。
鞋子踢出去太远,她不可能狼狈地走过去捡起,更不可能拜托梁砚商的帮忙。遇事波澜不惊若喻京奈,尽管是坐着高脚凳,肩膀也没有颓塌下去,右侧手肘放在桌上,坐姿矜贵优雅。
“来这里吃饭?”喻京奈没有回答梁砚商,反而重新抛了个问题给他。
梁砚商没在意她的刻意忽视,唇边弧度礼貌不失分寸,“刚才在和人谈事,本来打算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就回公司。”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不过喻京奈懂他的意思。
有人突然闯入扰了他清静,休息不成了。
乍一听像是责怪。
喻京奈抿了抿唇,烦闷又多了层,“你怎么不锁门?”
闻言,梁砚商有两秒的沉默,他声线冷,叙述听着也像警告,“一般没人敢闯进来。”
他眼睛深邃,若暗夜里平静的海面,喻京奈直视着那双眼,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总有例外。”她说。
梁砚商没回答,就在这时,门被人敲响。他自然地前去开门,不多时,拿了个礼盒回来。
一看就知道是温淙也送的,华丽到有些浮夸。
包装盒被做成玻璃水晶球的样子,里面用黑蓝色玫瑰做了造景,透明的高跟鞋展架藏匿其中。是双尖头的银色水晶高跟鞋,水晶纯手工镶嵌,灯光下更是耀眼。
看到鞋的那刻,喻京奈思考的第一件事是怎么体面地换上它。
高脚凳的高度设计问题,再加上身上这条裙子,喻京奈俯身换鞋实在不方便。
若是没人,她大可以直接踩在地板上,顺便把另一只也踢掉。奈何现在房间里多出个梁砚商,到底是受限了一些。
思索间,梁砚商已经走了过来,四目相对三秒,他却没像喻京奈想的那样离开。
还没等喻京奈反应过来,梁砚商便弯下腰,单膝蹲跪到她的身前。
“你……”一股冷冽的松木香萦到喻京奈鼻尖,距离被猛然拉近。
喻京奈眨了下眼睛。
可以,还算有眼色。
“什么时候回来的?”梁砚商解开礼盒,从里面拿出高跟鞋。
他低着头,眼皮下敛,喻京奈看不清梁砚商的神色,只看到双骨节分明的手掌。礼盒丝带滑落在他指节,又顺着指缝掉下去。
蓝黑色玫瑰刚好卡在他虎口的位置,动作间,花瓣上的水珠滴落在他手背,顺着凸起的青筋脉络淌到腕骨,最终淹没在金属腕表下,莫名显得禁欲。
“下午刚下飞机。”喻京奈没拒绝梁砚商的动作,就那样低头看着他。
紧接着,喻京奈的脚踝被人托起,足跟就抵着男人掌心。男人的手掌宽大,顺着皮肤相触的地方,喻京奈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天光渐暗,暮色也逐渐褪去,零星几缕落在他手中的高跟鞋上,折射出璀璨的光点。
尺码刚刚好,像是为喻京奈量身定做。
梁砚商刚为她穿好一只,喻京奈顺势把腿放了下来,另一边鞋尖却不小心触碰到梁砚商的膝盖。她条件反射地往回收腿,却被梁砚商捉住。
带着薄茧的指腹贴着她清瘦踝骨,轻轻使力往前拉动了些距离。
“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原本的裸粉色高跟鞋被他脱下,梁砚商的声音没什么情绪,“我好让人过去接你。”
男人的动作轻缓,甚至能称得上温柔。喻京奈很难不佩服他的表面功夫,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受梁砚商重视。
“不用。”只丢下两个字,再没有别的。
随后,梁砚商重新站起来,从圈椅上抓起西装外套,回头看了喻京奈一眼。
喻京奈迎上他视线,不过片刻,伸出手来掌心朝上,对准门口的方向,“你先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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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京奈乘着电梯重新返回一层的时候,正好遇上迎面疾步赶过来的温淙也,电梯门开起的瞬间,两个人险些撞到一起。
“奈奈!”温淙也直接把喻京奈从里面拽出来,“你可算回来了,怎么这么久,发的信息也不回,我正准备找你去呢。”
“我能去哪儿,不好好的在这儿吗。”边说着,喻京奈边往后翘了下脚,作展示样,莞尔道:“顺便换上了温大小姐给我的生日礼物。”
脚踝轻轻晃了两下,喻京奈随即挽住温淙也的手臂往宴厅走。
她生了张极具迷惑性的脸,瞳孔清亮,眼睛一弯就容易让人掉进她的陷阱里。
差点被她转移了注意,温淙也把那已经到了嘴边的鞋子话题收了回来,“刚才怎么回事儿,挂我电话挂得那么快,我差点舍命陪君子,冲上去捞你了!”
“你的命你自己留着吧,我拿了又没用处。”
“得了吧,属你最没良心。”温淙也轻轻掐了她一下,“和你说点认真的,你刚才误闯进去碰到梁砚商没,不会这么碰巧他正好在吧?”
闻声,喻京奈一本正经点头,“嗯,碰到了。”
“还好还好——”温淙也刚松下来的半口气又猛地提上去,“碰、碰到了?”
喻京奈重复了声:“嗯。”
如果眼睛真的能瞪得像铜铃,此刻温淙也的应该是最大型号。
“你们在里面说什么了?你什么时候逃出来的?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温淙也一连三个问题抛过来,喻京奈反应不及,记忆飞速消散,只记住了最后一个。
她诚实道:“他帮我穿了高跟鞋。”
温淙也:“……”
两个人已经走回宴厅,看起来一切安好,除却此刻温淙也脸上的无奈。
温淙也:“这几年反诈宣传很多,我没有以前那么好骗了。”
喻京奈:“……”
京市梁家,挥
挥手就能让圈内震荡三分的家族。梁家老一辈创立的万融集团作为国内顶级财团,势力盘根错节,市值难以估量。而梁砚商,就是梁家如今的话事人。
虽说喻家实力也不容小觑,但是梁家这位和喻家离京许久的神秘二小姐,可实在八杆子都打不着。
喻京奈刚想说些什么,就被突然冒出来的人打断。
“奈奈,你怎么样?”蒋则临快步走过来,身边还跟着几个喻京奈不熟悉的面孔,“刚才听淙也说你上了A层。”
“……”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宴厅就这么大,喻京奈再次成为焦点。
温淙也心虚地朝喻京奈眨眨眼睛,解释道:“刚才我和你打电话的时候没控制住,嗓门儿有点大了。”
太久没回京市,喻京奈还不知道梁砚商这个名字在圈子里的分量,不过从眼下众人眼中的关切中倒是感受到了几分。
她没什么想提及的欲望,假笑三秒:“放心,还活着。”
话音刚刚落下,人群中不知谁低呼了一声,“是万融集团的人!”
一同循声看去的当然还有喻京奈。
除了音乐,偌大的厅内随着这人的出现安静下来。来者西装革履,正经的和这里的人格格不入。
另喻京奈欣慰的是,总算来了个她认识的人。
可让她堵心的是,这人是梁砚商的下属。
认识他的也不止喻京奈一个,在场只要有人参加过金融峰会之类的活动,就对他这张万融集团的面孔不陌生。
男人的目标明确,是直直朝喻京奈来的。
宴厅内一时间鸦雀无声,像是在演一场规模宏大的哑剧。有人好奇,有人看热闹,但更多的,是替这位刚回京市的喻家二小姐捏把汗。
倒不是觉得她会受什么委屈,喻家娇养的千金,就是他梁家人也得礼让三分。
只因她初来乍到,闯了顶层套间。也不知这位久经商场不怒自威的巨鳄,是否会吓着这位刚回京市的小千金。
众目睽睽之下,那人走到了喻京奈身旁,笑容礼貌,姿态极尽恭敬。
“喻小姐,梁先生请您。”
第3章 第3章
馥满楼门口停着辆黑色的辆劳斯莱斯幻影,嚣张的连号车牌,拥有者非富即贵。还没等喻京奈走近,柯允便先行过去替她开了车门。
他看向喻京奈,微微躬身作请的姿态。
笑容公式化没什么温度,独属万融上下的严肃和古板。
喻京奈坐进后排后,车门便随之关上。
一门之隔阻绝外部,或许是梁砚商授意,又或许是有眼色到极点,柯允并没有上车,而是背对着车厢站立,姿态比门神挺拔。
又是那股淡淡的雪松味,清冽,干净。车内开了空调,方才开门时跑进来的热气被迅速冲散。
冷气迅速席卷喻京奈的皮肤,让她浑身都冷却下来。
从方才喧嚣吵闹的社交场抽离,恍一回到静谧空间,喻京奈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对五分钟前自己是顶着多少道目光走出宴厅的有些模糊,不过眼下身边人的存在感倒是清晰。
“有什么事吗?”喻京奈开门见山,偏头看向梁砚商。
刚刚梁砚商或是站立于她面前,或者跪伏于她膝下,要不是此刻他们并肩而坐,喻京奈还没发现他竟这般伟岸,气质使然,甚至会有些压迫感。
记忆里他确实是高大的,宽肩腰窄似雕刻,可谁让他们刚有交集便各奔两头,喻京奈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哪有功夫记住他长什么模样。
随着喻京奈话声落下,梁砚商右手按在后座扶手箱,指节弯曲向上缓缓拉起。
而后,喻京奈看到梁砚商伸手递过来个东西。
有限的视野中,袖口之下那节手腕劲瘦,手指瘦削且骨节分明。苍白的皮肤下,能看到他青筋蓬勃却又极尽克制,再往下,拇指搭着的红本分外惹眼。
四目相对,男人情绪冷淡,语气一如方才疏离,“你的东西,拿回去。”
喻京奈突然想起来,和梁砚商从民政局出来那天,她把证落他车上了。
方方正正的小红本,陌生大过熟悉。
不久前,喻京奈结婚了,和她身边这个男人。
只是纵然已持续法律意义上夫妻关系一月有余,她却没什么实感。
归根结底,是她和她这位新婚丈夫实在不太熟。在今天之前,统共就见过两面,一次相亲,一次领证。
也不怪她忘记,那个时候她低调返京太过仓促,除喻梁两家人外无人知晓。
领证隔天,喻京奈便飞回樟夏参加艺术展,一忙就忙了大半个月,等处理好樟夏的一切事宜正式回京,距离领证的日子已经过去一个月之久。
更别提好不容易回来后,没几天又被邀请去邻市,早已晕头转向,哪里顾得上这本被她遗忘在新婚丈夫车里的结婚证。
要不是今天在这里碰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结婚证丢了。
喻京奈从梁砚商手中接过红本,“知道了。”
随手把东西塞进手包里,喻京奈自然而然地结束话题。然而,她的手刚放在车门门把,旁边的男人就又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