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被人抛弃,是这样的滋味啊。”
“陆北屿!”
徐未来听着自家兄弟在电话里一副快断了气的音调,比起当初他恣意散漫的模样几乎是截然相反,多少有些心疼和难受。
放他爹个屁!
徐未来比谁都清楚,陆北屿这人瞧着傲,也和自身稳定的家庭环境都有些关系,从小到大没真正受过什么挫折和打击,这一下让他……
肯定打击不小……
徐未来想到这就来气。
明明一个人把这些事憋在心里,难过的快要死了还在这儿装没事呢!
都烧成这个鬼样子了!
或许是十六七岁的少年面对几乎没有经历过的生老病死有着天生未知的恐惧感,徐未来逼着自己咬着牙关用力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拨完急救电话之后,为了保持陆北屿多清醒一些,他使劲儿咽了咽喉咙,站在马路边对着话筒猛地大喊了一声,仿佛报了势必要重新唤起自己兄弟斗志
的信心,仔细听过去,嗓音还带了点颤音,多少带了点口不择言。
“陆北屿我告诉你,你要是真被烧死了,以后每年忌日,我就让小吉祥物带着她男朋友过来祭拜你,正好让你看着你走了之后,她和别人过得有多幸福!”
在电话那方已经意识逐渐模糊,呼出的气息越发灼热的少年听到这句话,立刻睁开了眼,虽然声音还是微弱,但总算有点力气,还能冷笑。
“……真是好兄弟。”
徐未来:过奖。
而此刻的姜颂,面对她那条将近半个月没回的消息,耷拉着脑袋,长长吁叹了一声,无精打采,臊眉搭眼。
最上面的是她当初没有来得及回复他的那条信息。
那天她等了很久,他都没有回复,反而在半夜的时候,硬邦邦地回复了个“有事,再聊。”然后就再没说过话。
再联想他上面说的话,还有她自己几次三番撂他对话的事,面对他语气突然生硬地转变,姜颂仔细想了一下。
她觉得。
陆北屿应该是生气了。
而且不同于往日,这次应该很生气,所以才这么长时间不回她消息。
为了试探他是不是一怒之下删了她的联系方式,姜颂还假模假样地发了个题过去问他怎么做,结果还是没人回复。
第37章 第37章
看到他没有把她删了, 姜颂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情绪矛盾体,一会儿庆幸一会儿失落的,庆幸地是他没有把她删掉, 失落的是既然没删那为什么他不回她的消息。
这么一来二去,导致以极快的速度把物理题做完后, 姜颂坐在自己的书桌旁边,盯着大片空白的化学题,不会做, 眨了下眼, 就走了神,满脑子不由自主的都是陆北屿那张脸。
没过几分钟, 她也终于对化学歇了菜,认栽似的拿起手机,开始耷拉着眉眼,一个字一个字地在聊天框里开始打字。
可刚打了两个字, 她又有些不太确定地迅速删掉,最后想了想,翻出自己的笔记本, 从里面完完整整地撕了一张, 顺势用嘴拔了笔套,圆溜溜的黑眸在眼里转了两圈, 然后就正了正心神,拿胳膊压住纸, 脊背挺直起来, 正襟危坐, 低头提笔写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皇帝写圣旨一样。
亲爱的陆同学,
这段时间由于我这边三番两次没有及时回你消息,耽误了你不少时间,也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经常在你给我讲题的时候,把你气的半死这件事,我深感抱歉,所以在这里深刻地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以表诚意,我专门给你手写了一封道歉信,也希望你可以原谅我的这些小错误,我保证下次绝对不会再犯了,如果再犯,我就被吃进去的姜辣死。
姜颂。
等把这封道歉信认认真真地写完,姜颂又再专门从自己的书柜里翻出一个书信袋,把它小心翼翼地装了进去,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成果,她的良心也总算得到了慰藉,长长吁出一口气。
这下,陆北屿看到她这么真诚地给他道歉,一定不会再生气了吧,说不定还会夸夸她!
姜颂想到那个粉红泡泡的场面,就忍不住眼弯起来,小嘴一咧笑起来。
但很快意识到自己这样好像有些花痴,连忙捂住嘴巴不让自己笑的太明目张胆,在自己的房间里左右探头看看后,才安心下来。
还是得低调一些。
这下,搞清楚陆北屿什么时候回国就可以了。
姜颂想了想,怕陆北屿还是不理她,决定还是先问问徐未来。
徐未来这边刚从陆北屿的病房里出来,就听到手机叮咚响了一声。
他低头一看,是姜颂。
好大一块姜:陆北屿什么时候从国外回来啊?
徐未来神色有些茫然。
陆北屿都回来这么久了,姜颂都不知道?
他有些诧异地转过身,看了一眼病房里躺在床上安静睡着,打着点滴的少年,闭着眼,唇色苍白,发个烧差点能把自己作没了的一个人,还在睡着,估计这段时间都没好好睡个觉。
徐未来也没有打扰他,自己认真想了下。
陆北屿这边还是得需要一个比较细心熟悉的人照顾他比较好。
那不如……
姜颂刚把消息发过去,很快就看到了徐未来那边回了过来。
她兴冲冲踌躇满志地点开,结果下一秒就看到徐未来发了个仰天哭泣的表情。
我的未来我做主:啊?陆北屿早就回来了啊?
姜颂嘴角的笑意顿时消散。
什么?
但很快,真正让她神色凝重的是徐未来发过来的下一条消息。
我的未来我做主:只不过他现在快死了,你要不要来见他最后一面?
姜颂:……?
明明知道徐未来大概率是在开玩笑说胡话,可看到那样的字眼,姜颂感觉心脏那里还是猛地一抽,下意识从椅子站了起来,目光紧紧盯着屏幕,打字的速度变得飞快。
好大一块姜:陆北屿现在在哪儿?
徐未来很快把医院的位置发了过来。
姜颂看着医院的名字,呼吸一下子沉了起来,转过身来,从房子里出来关上门,撒腿就跑了出去。
等到了医院,她气喘吁吁地就趴在医院窗口前,想问清楚陆北屿在哪个病房,可因为跑的太过着急,她连话都说不利索。
“我找……陆……陆……”
她喘了好几口气,都没能把那个名字说出来,匆忙扎成的马尾已经变得松松垮垮了起来,有几根已经从发圈里掉出来,慵懒地落在她的肩膀,还有脸侧,被汗浸润过,看上去多少有些狼狈,说不出来,她就拿手指画。
就在姜颂担心工作人员没有耐心听她说完话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有些疑虑的声音。
“姜颂?”
姜颂一愣,立刻转过身,就看到徐未来站在她的不远处,应该是刚交完费,手上拿着一堆缴费单,神情有些怔愣地看着她。
“不是,你怎么来这么快……”
姜颂看到他,顿时眼一亮,抬腿跑过来,丝毫不压自己的焦灼和不安:“陆北屿情况怎么样?”
徐未来:“……呃,还没醒。”
姜颂:“他被送来多久了?”
徐未来算了一下,从陆北屿早上被送来医院,到晚上挂上点滴睡着的时间,回道:“大概一天吧。”
“一天都还没醒过来?”
姜颂一听,整个人都变得不好了起来,脑子里顿时充斥的都是一些难以治疗的疑难杂症,嘴巴一下子就扁了,连带着眼圈都红了,肉眼可见的精神一下子就萎靡了起来:“快带我去找他。”
徐未来就低头想了一会事,一抬头就看到人儿小姑娘因为他开玩笑那两句话,就一副眼圈红红快要掉小珍珠的可怜模样,顿时感觉自己这玩笑开得有些大了,但怕自己兜不住,也不敢再马虎,立刻带着姜颂到了陆北屿住的病房。
陆北屿住的是单人病房,还是很安静的。
推门进去后,姜颂看着躺在病床上神色苍白如纸的陆北屿,眼圈酸涩的越发厉害了起来,那股涩感,好像要压过她的鼻腔,眼眶,全都淹没出来。
明明感觉也就快一个月没见,之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就这么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感觉来阵风就能刮跑一样。
此时此刻的姜颂也完全相信了徐未来之前那个不着调的话,低下头,终于憋不住了,重重地抽泣一声,开始哭起来。
她才不想让陆北屿死呢。
看到旁边的姜颂忽然哭起来,哭的动静还不小,徐未来整个人顿时都站不住了。
他:!危哉!
这个玩笑是真开大了。
正当他抓耳挠腮想该怎么解释的时候,就看到那个哭的稀里哗啦的小姑娘抬起一张花脸,带着哭腔地开口问他。
“那他……还能活多长时间啊……”
或许是她的情绪有些激动,声调没有来得及去压,有些高,床上的人睡的比较浅,微微蹙了下眉,然
后缓缓睁开了眼,就看到姜颂站在徐未来的面前,抬起胳膊使劲摇晃跟哑巴似的的徐未来的肩膀,反复逼问。
“你说啊,他到底得了什么病了,还能活多久啊……”
此刻的徐未来神情越难为情,落在姜颂眼里,就代表着这个病有多难治。
陆北屿有些无奈地眨了眨眼,轻咳一声,拿枕头靠在自己身后,稍微起来些身子,然后看着站在门口那俩人,说话有气无力,但还是压不住语气里的无语,嗓音沙哑道。
“别问了,我能长命百岁。”
说完以后,又没忍住用力咳了一声,胸腔震动着。
“就是个小感冒,”陆北屿虽然生着病有些虚弱,但睡了会儿觉,总归有了精神,一开口,嘴巴的那股损劲儿也就回来了,有些无语地撇了一眼在那里做贼心虚背手看天花板的徐未来:“逗她很好玩?都把她逗哭了,你可真不是个好人。”
义正严辞地指责完自己的狗兄弟之后,陆北屿就无奈叹息了一声,一副全为姜颂着想的样子,正要转过头来,开口跟姜颂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一对眼,就看到小姑娘红着眼眶,也凶巴巴地瞪向他,嗓音还透着之前哭完带着的腔音,但听得出来她还是生了气的。
“怎么,陆北屿你以为你就是个好人啊?回国都半个月了不告诉我,逗我很好玩?”
陆北屿沉默了下来,无声地看向她,那双纯黑的眸子因为生病,清亮的眸子也变得暗淡了不少,额头的黑发全都变成了顺毛,有些杂乱地落在他的额前,透出几分怠感,专注看人的时候,莫名还多了几分可怜和无辜来。
“对不起……”
他动了动唇,道歉的话说的很轻松,但在解释缘由的时候,他还是犹豫了,微微皱了下眉,在抉择要不要说。
徐未来在旁边看的着急,走上来,给他解释:“姜颂,你可别误会,陆北屿提前回国是因为……”
“未来。”
旁边的少年声音淡淡地出声叫住了徐未来,漆黑的眸子抬起来,认真地看向他:“我自己说吧。”
徐未来噤了声,瞟了一眼抱着胳膊板着张脸的女孩,又看看神情平静的少年,随后点点头:“行,我先出去,你俩聊。”
说完以后,就很识相地退了出去,还贴心地给关上了门。
等病房里只剩下陆北屿和姜颂两个人,场面一度很安静,几乎是鸦雀无声,掉根针都能听见的那种。
姜颂耐心地等了好几分钟,见陆北屿还没出声的打算,顿时觉得他是在戏耍她,当下小脾气起来了,瞪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一声:“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就要转身的时候,坐在床上的少年终于出了声。
“姜颂,你说,这个世界上,有的父母,是不是真的会不爱自己的孩子?”
姜颂一愣,看向他,似是想到了什么。
陆北屿唇角苦涩一勾,目光收回来,把视线落在了窗外的景色上,嗓音变轻。
“那为什么,就可以那么简单地说抛弃,说利用呢?”
整整这两天,或许是发烧多睡的缘故,他一个人窝在家里,一睡觉,梦里面全是小时候那些事。
别人总说,他是陆廷的独子,小少爷,从小宠爱加身,可自从他有记忆而来,陆廷其实在家里的时间的确屈指可数,论起他陪他这个儿子的时间,好像大多是他带他去参加各种酒会,讲座等生意场。
陆廷因为当初是白手起家,文化程度并不高,这件事也一直成为了他心里比较介怀的事儿,但提到陆北屿,他获得的那些荣誉,就好像是陆廷他自己的一样,很是自豪自满,腰杆都能挺直不少,也自然乐意听的别人对陆北屿的一些吹嘘。
安萍的生活重心从来不在孩子身上,但对陆北屿的学习生活还是很负责任的,但也仅限于如此。
明明每年的生日他们都不会缺席,可好像有他们,没他们,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或许在他们眼里也是这样,所以才能成为他们这段婚姻破裂后选择的第一个推手。
通过他,来达到他们彼此想要的利益目的,却唯独算漏了他。
以至于他都躺在医院一天一夜,陆廷和安萍之中没有任何一个来看他。
想到这里,一向骄傲恣意的少年孤零零地坐在病床上,头侧过一边去,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来。
“到头来,我是被剩下的那一个。”
姜颂站在原地,唇角向下耷拉着,身子反复绷紧僵化,她不知道,这短短的半个月时间,他会经历这么多。
听到他将近于自暴自弃说出的话,姜颂闭了下眼,用力咬了几下唇角,几乎是挤着字眼倔强说道:“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