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姐,是要走了吗?”李姐换上了常服,蹬上了小坡跟皮鞋。
李姐应了一声,拎了个小皮包往自己身上一套,有几分揶揄:“常老可不简单,我怎么一直没看出来你是他徒弟呢,舒昂,不错啊!”
林舒昂被她说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噗嗤”笑开,她往里走了两步,遇见许新远的那几分坏心情也消减了不少:“我小时候跟在他身边学过一段时间书法和国画,师父的女儿常住国外,身边没人承欢膝下,所以我和哥哥他们经常过去陪他。”
这些幼时的事林舒昂都忘得差不多了,记得初中高中的时候还去过师父家里,冷冷清清的,师娘偏瘫,每天都被师父推出来晒太阳。后来在林舒昂大一的时候脑梗身亡,在美国的女儿和女婿带着外孙女,在葬礼第二天才赶回来。
现在回想起来竟然觉得格外清晰,师娘也是很好的人,小时候特别疼林舒昂。
心中一阵怅惘,收拾东西的手不由得也慢了下来,后来自己毕业在文化园遇见师父和一群人在下象棋,手谈一局,被师父介绍考来了故宫。
要怎么说缘深缘浅,林舒昂思索着许新远和常新沂和常老的关系,牵了牵嘴角,觉得讽刺,没想到师父收养了他们。
“原来还有这一遭。”李姐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什么常教授对林舒昂这样亲昵。敢情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小丫头片子,这换了谁不会偏疼?李姐了然地点点头。
“那我先走了,你赶紧换了衣服回家,下雪天最冷了!”李姐拉开门栓还不忘回头叮嘱她,林舒昂连连应声。
不一会功夫,工作室里就只剩下林舒昂一个人了。工作间一时间静极了,她刚刚烧的热水汩汩冒气,她不着急走,在自己的玻璃茶杯里倒满了水,然后套上一层棉水杯套,这样比较暖手。
就是套杯套的时候有点滑稽,滚烫,杯子在她手里就像耍杂耍,她哭笑不得,只得让装满水的杯子躺在桌子上,自己慢慢套。
林舒昂也知道自己情绪不能这么大起大落,但总归会生出两分怅惘。刚刚的那个男人,好死不死,是她曾经的初恋,大一的时候就谈的一个男人。
说来也是狗血,或者是林舒昂倒霉,在一块一年不到,被这狗男人劈了腿。她是国画的,他是搞专业理论研究的,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专业因为一场精英荟萃的学术论坛被集在了一起,林舒昂就是那个时候认识许新远的。
很俗套的剧情,她没看上。原因很简单,身边哪个哥哥拉出来不是个中翘楚?
她又不缺钱,所以这男人不知道从那儿打听到林舒昂是个单亲家庭,这也就算了,并不是个个单亲家庭都缺爱。偏偏林舒昂独来独往,许新远就穷追猛打,给足了情绪价值,林舒昂稀里胡涂地就答应了。
她讲究一个真心换真心,既然人家都这样了,林舒昂也就真的跟他谈了下来。不过两个院隔得有点远,邓安绍防着死小子防得严,三天两头跑去大学找她吃饭,林舒昂一度被认为脚踏两条船,当时让她还哭笑不得。
后来没想到身边这男人还真脚踏两条船,最后双眼含泪地握着愣怔着的林舒昂的手,说那个女孩活不了多久了,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陪在身边,声泪俱下,林舒昂呆呆的,像个木偶人一样,扯了扯嘴角把许新远的手扒开了。
心说怎么自己谈个恋爱还谈出了小说里面的那种落俗狗血戏码?她当机立断甩了渣男,放他们双宿双飞。后来那女孩是死是活林舒昂也没关心,也就是这年之后她只身去了长白山散心。
邓安绍是在林舒昂从长白回来之后知道的这件事,想去找他麻烦,被林舒昂拦了下来。倒不是她善良,只是听说他在她去长白那段时间家里出了事,母亲没了,林舒昂当时也愣了很久,后来制止了邓安绍,她说哥,算了吧。
或许有一瞬间他们也想到了自己,最后真的也没去找过他麻烦。
在那之后,林舒昂再也没见过他了,因为自己忙,家里也忙。她在学校的时间还不如跟在周绪宁身后拉着彭方迟到处撒野的时间长,还以为这辈子也碰不上了,没想到攀上了她师父。
当时就听说许新远有个妹妹,原来现在已经“承欢”师父膝下了。
林舒昂觉得让他妹妹改姓这个事许新远也不是做不出来,当年那女孩除了生病好像家里极富。
她撇了撇嘴,觉得真狗血落俗。手里的茶杯被她揣进了塞进了羽绒服的袖口,她这会才想起来刚刚一直嗡嗡震的手机。
“干嘛呢,蒋恪宁!”林舒昂把围巾往上一拉,手套一戴门一栓,利落地出了工作间。手机上某人夺命一样,不知道打了多少个电话,隔着屏幕林舒昂都能感受到蒋恪宁的急,有点不太正常,她赶紧拨了电话过去。
蒋恪宁现在真有点紧张,接到电话之后尤其紧张。他站了会,觉得自己爱绕着自己的车兜圈儿转悠,想了想干脆蹲下了身子,然后摸着手机跟她聊天。
“不干什么,不是都下班了,怎么还不见人出来呢?”他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还是镇定的,尤其是电流的声音给他多蒙上一层磁性,“我刚看见你那个工作室的姐出来了,就是那天那个。”
“哪天啊?”林舒昂故意逗t他。
“哎!”蒋恪宁觉得不行,身后落了一片雪了,赶紧又站起身,抖了抖身子:“就柿子那个!”
“你来故宫啦?”林舒昂心跳的有点快,一想到蒋恪宁自己的的坏心情早就不翼而飞了。
“你不都听出来了嘛,还用得着问?”蒋恪宁说道。
林舒昂踢了两脚雪,声音也沉了下来:“注意态度,蒋恪宁同志。”
他在那头轻笑了下,“ 我过来了,过来接你下班。”
林舒昂心情愉快,脚下步伐也轻快了不少。快到神武门的时候步子骤然一停,剎住了车,问那头蒋恪宁:“你在哪儿呢,该不会在大门吧?”
“我哪有这么笨。”蒋恪宁眉头一松,仰头看了看上面的字:“我就在神武门那边呢。”
林舒昂轻哼两声,在蒋恪宁听来像猫爪挠心似的。
她低着头往前走,快到门口了,果然看见熟悉的那道人影还有挂着京A大牌儿的悍马车,一眼望过去也不知道是人更有气势还是车更有气势。
林舒昂准备挂了电话,却听见蒋恪宁一声低叫:“林舒昂,别挂。”
这声音没由来让她住了手,觉得蒋恪宁有点反常,连带着自己也有了几分紧张:“怎么了?”她顿在了原地,连脚也跟着没有往前走了。
两个人一个站在门前,一个站在门外,中间是厚厚的大雪。林舒昂身后是寂静古朴的覆盖满了厚雪的故宫,蒋恪宁身后是满街热闹,红尘烟火,他连带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悍马车往门前一站,似乎就是一道通往红尘的防线。
“你······”林舒昂有点踌躇,手摸了摸袖筒里的暖杯。
蒋恪宁却沉默。
林舒昂看着对面拿着手机的蒋恪宁身形一错,径直走到了车门前。
大手一拉车门,从后座窜出来一只叼了一束花儿的狼狗,一身皮毛油亮,雪落在它身上不过路上抖擞两步,林舒昂睁大了眼睛,那狼狗迅捷地爬到了她的面前,蹲坐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递过叼着的一束花。
那是一束郁金香,纸包的粗糙,但是简洁漂亮,里面有一封信,没有花里胡哨,是最常见的那种信封,上面贴了一个1.2和0.8的邮票,写着邮编,看上去历时已久。
林舒昂蓦然间眼里有些温热,蹲下身将那一束花抱在了手里。不多,真的不多,只有五朵,但是长得很好,很漂亮,那封信上面写着“林舒昂亲启,蒋恪宁书。”
两个人对望着,蒋恪宁有些不好意思,可这关头又不能临阵退缩,脚踩在雪上画了个圈,连抬头都不敢抬头看,只敢低着头,然后问她,他说:“你先别看信。”
“你看我。”
林舒昂一直看着他呢,可是他低着头,又不看她,这算什么事啊?林舒昂心里笑骂着他,但带着几分柔软,连带着嘴上也放缓了姿态:“那你怎么不敢看我呢?”
“我······”蒋恪宁被她轻松噎住,似乎有些郁闷,怎么敢看啊,一看就怕自己绷不住。但蒋同志还是克服了重重心关,他在抬头的一瞬间也问出了那句话,心跳作响,阵阵嗡鸣:“谈个恋爱吗,林舒昂?”
抬眼的那瞬间他瞳孔放大,呼吸都似乎在这剎那停止,林舒昂就站在跟他一臂距离外,笑吟吟的,多娇俏一姑娘啊,蒋恪宁心里被这姑娘都塞得满满当当,他似乎有些过于紧张了,忘记了本能的侦察反应,也忘记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她只要望着他,他什么话都忘记了。
胡萝卜吠了两声,蒋恪宁抿了抿唇,林舒昂对他张开了怀抱,“你过来呀。”
蒋恪宁毫不犹豫将她揽进怀里,姑娘在他耳边轻轻点头,声音格外温柔:“跟你谈。”
这次的怀抱正大光明,蒋恪宁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年少的绮梦在这一刻圆满,多难得,又用了多长时间。
林舒昂不知道蒋恪宁的过去,忘记了那段记忆,她不知道蒋恪宁的深情也不知道她自己从来都被人在背后默默爱着,可这又怎么样?她终于终于还是跟他走到了一起。
蒋恪宁心想,真好啊,如果这是一场梦他愿意永不醒来。但这不是梦,怀里的姑娘温热,呼吸声轻柔,就连蒋恪宁也想感慨时间和命运。
第36章 明月逐之
“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不是在部队嘛?”中午不是还遇见她爸了嘛。
蒋恪宁点点头,侧着头看着外面的车流量:“最近开市两会,民警和交警都在外面,特警不是也都出来了嘛?赵江川他们那一票人都在车里候着, 等着应付处理棘手的突发事件, 发现缺了点物资, 我给他们运了过去。”
林舒昂了然地点了点头, 蒋恪宁又补充了一句:“看你是正事,看赵江川是顺路。”
一句话给林舒昂乐得不行。
“那你什么时候把胡萝卜接过来的?”林舒昂和胡萝卜一起坐在后面,它吐着舌头看上去十分乖驯。
蒋恪宁擦了下鼻尖, 手里握着方向盘:“前几天。”
之前从别墅回来之后, 蒋恪宁把一些隐患同穆泽泽说了一遍,最后挂电话的时候穆泽泽问了一句,问他要不要那狗。说是那天之后那狗有点无聊, 原本准备用来看山护门,结果一忙起来没什么人能顾得上, 周绪宁倒是想, 不过那狗不太待见他。
蒋恪宁之前就觉得, 既然林舒昂已经给它取了名字,怎么着也得找个时间接回来吧?只是回城之后一件事压着一件,蒋恪宁没顾得上,穆泽泽一说,蒋恪宁正好抽了个时间过去将它接了回来。
放在院子里训, 本来就很有灵性,这几天跟着蒋恪宁的妈妈甭提多黏人, 还能拎点菜。蒋恪宁今天就正好带了出来。
他看着后视镜,将原委给她说了一遍, 林舒昂这才恍然大悟。
“那他吃什么?”林舒昂好奇,之前在别墅那会好像是狗粮和饭都吃。
蒋恪宁笑笑:“它不挑,除了蔬菜胡萝卜还真是什么都吃,你说它灵不灵性?”说完直视着前面,林舒昂也看了一眼周边环境,果不其然已经快到家了。
“郁金香是你自己养的?”林舒昂问题层出不穷,蒋恪宁每一个都耐心回答着,现在身份到底是不一样了,林舒昂对他说话也不客气了起来,带着些骄纵,这也是他极少极少看见的模样。
蒋恪宁瞥了一眼放在副驾驶上的郁金香,点了点头:“土培,养了一个多月。最开始养那会我还发愁,不知道能不能成活,没想到最近出落得这么漂亮。”还有两盆,都是从他刚回来的时候开始养的,想着多养几盆,说不定真的能赶上给她表白的时候,一语成谶,虽说谢了两盆。
“之前在花艺店好像看见过,一般不都是水培嘛?”林舒昂好奇,探手将那信和花一并拿了过来:“信是什么时候写的,感觉很久了。”
“水培也可以,我觉得土培更踏实,看见泥就觉得安心,觉得土壤孕育万物。小时候你哥是不是还把自己往土里埋呢?”蒋恪宁笑了下,至于那信,他也答了:“那是在延边写的,给我未来女朋友写的。”话是这么说,其实在他心里未来的女朋友除了林舒昂还能有谁?
林舒昂看他那副认真的样子,其实想故意逗弄他,假装吃醋,问一些有的没的,但这人有时候有些实心眼的让人着急,林舒昂轻快地点了点头,跳过了这个话题。但她心里有些疑惑,自己什么时候跟他说过邓安绍把自己给埋土里的事了?这事都是特别小时候的了。
到了大院那边已经六七点了,天擦黑,乌蒙蒙的一片。路上蒋恪宁堵了好一会儿车,胡萝卜趴在林舒昂大腿上睡了好几觉了,时不时就睁开眼睛看一看周遭,一看还在车上接着睡。林舒昂觉得他仨就像一家三口似的,看阵势有点像。
但是他们今天不是刚在一块?怎么能这么熟稔?不得来点什么缓冲缓冲?虽说俩人在一块之后走在一起那感觉跟以前确实大相径庭,林舒昂刚想张口点一下蒋恪宁,怕这个榆木脑袋在在一块第一天就给她直接送回家了,结果车路过她家门口连缓冲都不带一下,直接掉头去了别的t地方。
林舒昂看蒋恪宁牵起的嘴角知道自己是着了道:“你故意的吧?”
“哪有?”蒋恪宁接话接的很快,从后视镜飞快看她一眼,将车开进了对面的巷子里:“我这不让胡萝卜看看它妈的家吗?”
“得了吧你!托你的福,我二十六花季喜当妈。”她故意捏捏胡萝卜的腮帮子,从后面的盒子里抓出一把狗粮给胡萝卜喂了喂。
蒋恪宁听着林舒昂的话,笑着摇了摇头。
他开进去的是一个窄胡同,看着就很考验开车技术,毕竟就这么大点地方,万一会车都没辙。林舒昂看的提心吊胆,蒋恪宁开的稳稳当当。方向盘左打死,然后回一圈,再转正,蒋恪宁顺利见缝插针插插进一个没人的车位。
林舒昂用手擦了擦车窗玻璃,发现这个胡同一溜儿全是餐馆,不是很大的店面,就跟一般大学门口的小吃街似的,一排低矮的平房,外面看着冷,只要一进去不知道多热火朝天。都是灰色的砖块贴面,有种年代感。
蒋恪宁手在方向盘上叩了叩,从口袋里摸出一手机,看着上面的消息出了会神,然后才转过身望向林舒昂。
她被吓了一跳,往前倾了倾身子,两张脸顿时就快贴上了,蒋恪宁还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林舒昂故意往前凑了凑,往他侧脸上“啪”就亲了一口,林舒昂真不是故意的,就是看着他笑着的那副傻样,就有些压不住心里的想法,蒋恪宁笑容压在嘴角凝住了,这会这小子倒是敢上手了,勾着林舒昂脖子就亲了下去。
四周静悄悄的,车里面时不时传出两道渍渍水声,扰得胡萝卜时不时睁开眼看看,然后反手就被蒋恪宁用手将头压了下去。蒋恪宁这人坏,勾着脖子亲得少说十分钟,林舒昂脖子都有些酸了,这人才意犹未尽地放开手。
他舔舔嘴角,笑眯眯地望着林舒昂,只是林舒昂早就看破,他耳根子都红了大半。她不揭穿他,只是把他按在胡萝卜头上的手给打开了:“狗你也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