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与荆棘——岑岭【完结】
时间:2024-11-10 23:05:47

  许嘉拽住他的衣摆,双眼仍看向餐桌。
  虽然两人的目光始终未能交汇,邵宴清却能读出许嘉的担忧,心攸地跳慢半拍,他似乎听见烟花绽放的声音。
  “没事。”
  邵宴清握住许嘉的手,轻轻地将她推开,“在一楼等我。”
  许嘉眉梢微蹙,用力地攥紧纸巾。她想说‘我知道’,可嘴唇像是被黏住,怎么也开不了口。
  邵宴清深深地看一眼她,终于提步而去,沉稳的脚步声越行越远。
  许嘉松开早已被拧成团的白纸,摆出提前练习的微笑,正欲找借口离开。
  冉凤华却问:“舞蹈排演的如何?”
  许嘉察觉到邵平南的视线,心一沉,故作为难地说:“《天鹅湖》对舞蹈演员的技术要求很高,我们还在紧张地练习。”
  冉凤华沉吟着,担忧道:“能赶在圣诞节前完成演出吗?”
  许嘉犹豫:“这......还要看具体的情况。”
  邵平南喝一口茶:“许小姐毕竟还年轻,欠缺经验也很正常。嫂子你无需担忧,要相信宴清的眼光。”
  他刻意地加重‘眼光’两个字,仿佛是在讽刺着什么。
  许嘉仍装作听不懂,缓慢地点头,又表示自己的确缺乏社会的历练。
  冉凤华叹气,眉宇间满是忧虑:“许嘉,你知道姜珊吗。”
  许嘉:“她是我们团的舞蹈演员。”
  冉凤华似乎想说些什么,余光扫了眼邵平南,轻声问:“你对她熟悉吗,来往多不多?”
  许嘉想起姜珊专心跳舞的模样,摇头:“姜珊是刚进舞团的新人,我们平常没有谈话的机会。”
  冉凤华舒一口气,微笑着:“那我就放心了。”握住许嘉的手,低声关切,“你专心练舞就好,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和我提。毕竟你已经和宴清结婚,我们就算是—”
  “嫂子。”
  邵平南打断她的话。
  冉凤华似乎才反应过来,默默地收回手:“抱歉,我说得有些多了。”
  冉凤华与邵平北的默然不同,她还在乎着唯一的儿子,即使并未明说,言语里担忧却藏也藏不住。
  许嘉猜不透邵平南的想法,却本能地不愿让冉凤华伤心。
  这个女人高贵、文雅,像是收藏在展柜的白瓷,是与张秀琴全然不同的存在。她眼里有对孩子的爱,那是许嘉从没有得到过,却守护的珍贵感情。
  “您放心吧。”
  许嘉看向冉凤华,轻声说,“我会认真练舞,也会尽力完成演出。”
  冉凤华微怔:“......”
  许嘉笑:“届时请您一定要来观演。”
  时针与分针不断交错,空荡的厅堂内回荡着哒哒的响。
  仆从早已将餐桌收拾干净,邵宴清却依旧没有回来。
  晚餐尽吃些冷冰冰的米糕与小菜,胃部似在下坠,时而泛起抽搐般的痛。许嘉皱了皱眉,小口咽着温水,依旧无法缓解疼痛。
  按照往常的规矩,所有人必须于明日六点再向亡者烧香祭拜。
  邵氏的旁支们大都已经回客房睡了,屋子内静悄悄得,听不见丝毫的响动。
  许嘉对这屋子较为陌生,也不敢走太远,只在厅堂内来回徘徊。她始终为邵宴清担忧,等得并不安稳,时而站,时而做,时而手捂腹部,时而揉捏小腿,却总望向二楼的位置,期待着能看见熟悉的身影。
  哗啦—!
  忽而,巨响打破寂静。
  许嘉猛地抬头看,听这动静正是从二楼书房传出的,扔下水杯,急匆匆地往上赶。
  走至门边,又驻足。
  她的胸口仍急促起伏着,却屏住呼吸,将耳朵靠近那扇紧锁的门。
  邵平北的声音:“这就是你交给我的答卷?这就是你的承诺?!”
  邵宴清:“已有证据证明,姜潮盛对邵氏的指控纯属诬告。律师团已经到位,隔日就会向—”
  砰!
  又是重物落地的响,骤然打断邵宴清的话。
  邵宴清似在忍痛,话音比方才更低:“父亲......”
  邵平北:“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倘若宴铭还在,董事的位置怎么轮得到你?竟因为儿女私情让家族蒙羞,说出去都令人不齿!”
  邵宴清沉默。
  邵平北冷哼道:“你叔父给你介绍的女子不要,转头又找个跳舞的,你还真是专一啊。”
  许嘉垂在身侧的手攥拳,被他言语里的嘲讽激得无法呼吸。
  邵平北瞧不起姜珊,更瞧不起她。她这才明白邵平南为何要打断冉凤华的话,或许在这群高位者眼中,她与姜珊都是可以随便摆弄的玩物吧。
  是震惊,更是羞恼,一股气堵在胸口,无论怎么尝试也无法咽下。
  许嘉好想现在就回到训练室,在音乐中连续舞蹈,用汗水冲去内心的不安。
  邵平北又说:“趁早跟现在这个的女人分手,规规矩矩地按照你叔父的意思做。”
  “抱歉,父亲。”
  邵宴清已然恢复平静,“恕我无法答应您的要求。”
  邵平北沉声道:“你的意见根本不重要。”
  邵宴清:“许嘉是我选中的人选,她与我两心相同,她绝不会损害邵氏的利益。”
  许嘉怔住,心跳一瞬失常。
  她从未被坚定的选择过,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毫不犹豫地认可她的存在。她欣喜无比,眼眶湿润,甚至早忘记身处何地,只想好好地大哭一场。
  邵平北又在命令。
  邵宴清的态度却始终未曾改变。
  许嘉已然是什么也听不清了,胃部的抽痛于狂喜中缓慢地消退。
  现在该回去了。
  许嘉手扶着白墙,转身向外走。她与邵宴清说好的,会安心地在一楼等他。所以......她要赶紧回去了。
  长廊中,似立有模糊的人影。
  许嘉无法顾及其他,双腿仍朝前迈,足尖刚踏上台阶—
  恰时,听见‘哒’的一声,是手杖与大理石面碰撞的响。
  许嘉愣住,僵硬地回头看去。
  邵平南:“许小姐,偷听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第26章 天鹅
  ◎“我并非是不入爱河的智者。”◎
  逆光中,邵平南高瘦的身形如鬼魅一般。他脸色阴沉,仍握着那根虎头手杖,睥睨地看向许嘉。
  许嘉手一颤,泰然地扬唇:“您真会开玩笑,我只是偶然路过,怎么能说成在偷听呢。”
  邵平南:“那么许小姐,有空和我聊一聊吗。”
  许嘉颔首:“当然。”
  邵平南斜眸打量着她,眉宇间的傲然始终未散,唇角下撇,手杖敲击地面:“那便跟我来吧。”
  许嘉尽力挺直腰,提步随他而去。
  入夜,秋风比往常更凉。
  别墅外的山道蜿蜒,像是条正在盘踞休息的巨蛇。
  邵平南望向前方,冷淡地问:“许小姐,宴清给了你多少钱。”
  许嘉皱眉:“我不懂您的意思。”
  邵平南:“没必要在我面前耍花招,我对你们这种人最为了解。”提眸,余光瞥向许嘉,“不感觉可笑吗。表面伪装得再好,仍藏不住眼底的贪婪。邵宴清许诺了你什么,钱,还是权。”
  邵平南已然笃定她与邵宴清的婚姻为假。
  可那又怎么样?没有证据的猜测,终归只能是枉然。
  许嘉的唇颤了颤,忍不住轻笑出声:“您在说什么呀。”以拳掩唇,轻咳着收拢唇角,“抱歉,我还是第一次听见如此荒唐的说法。”
  邵平南冷漠地看向她,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许嘉平静地说:“我与宴清是真心相爱,所以才愿意嫁给他。”
  邵平南嗤笑:“你以为我会信吗。”
  许嘉:“无论您相信与否,我对宴清的感情都是真的。”
  邵平南没有回答。
  许嘉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泰然得,唇角仍有微笑。
  终于,是邵平南先移开视线:“我对你们年轻人的情爱没有兴趣。但是许小姐,我知道你是一个有野心的人。”指尖点着虎头杖,声音愈缓,“可惜啊,野心对于无能者而言只能是累赘。”
  许嘉沉默。
  邵平南扬唇:“我那个小侄的确十分可爱,但他毕竟年轻,成不了什么气候。”
  许嘉掩在暗处的手攥拳:“可他现在掌管着邵氏的业务。”
  “只是暂时而已。”
  邵平南笑,“我的兄长是不会允许他掌权的。”侧目,饶有兴致地说,“怎样,你应该会好奇原因吧。”
  邵平南语气笃定,显然是将她看作了只会趋利避害的投机者。
  许嘉挑高眉头,佯装讶然地说:“如果您愿意告诉我,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邵平南哼出个字节:“宴铭的死亡的确属于意外,可那场火灾的起因是油箱自燃。”
  许嘉微怔。
  邵平南勾唇,眯眸看向她;“你大概知道,宴清曾经喜爱山地越野,而起火的地点正是他在山中设立的补给站。”
  许嘉安静地听着,并未理会他的搭话。
  “酷暑的正午,阳光照向摆在玻璃前开口的润滑油桶。男孩却只顾修理车子,丝毫没留意身后的动静。直到......”
  邵平南敲点着红木手杖,指尖忽而顿住,“‘砰!’一声巨响,火焰蹿得老高。男孩无法求救,几乎快要死了。可他的兄长冲进屋,用自己的命将他换回来。”
  许嘉的手止不住地颤,五指攥起,半晌才轻声说:“这只是个悲惨的故事。”
  “可惜在我兄长的眼中,这就是当年的真相。”
  邵平南感慨,“调皮捣蛋的次子害死了优秀懂事的长子,企业从此一蹶不振,这何尝不是种诅咒呢。”
  许嘉:“我早前曾有听闻,说位高权重者多在乎五行风水,没想到您这般聪慧之人也会如此。”
  她变着法子骂邵平南封建迷信,对方却并不在意。
  邵平南:“许小姐,你现在清醒还来得及。”转身,慢悠悠地说,“有时候机遇比努力更重要。”
  邵平南无疑是谈判高手,既没有选择退让,也并未遮掩策反的目的。他似乎坚信许嘉会放弃邵宴清,而不屑于表露更多的诚意。
  “我是个感性的人。”
  许嘉微笑,“既然已经选择宴清,就不会再改变心意。”声音轻,却似幸福的语气,“无论发生何种情况,我都会和他在一起。”
  邵平南:“我以为许小姐是聪明人。”
  许嘉缓而垂眼,似羞涩地喃喃:“您谬赞了,我并非是不入爱河的智者。”
  邵平南依旧紧盯着许嘉,似乎在等她自己露出马脚。
  好安静,像是有无形的手掐住她的咽喉。
  许嘉的掌心泛起汗,腰部的酸痛越来越强烈,撑起笑,礼貌地问:“如果您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宴清还在大厅等我。”
  话落,传来‘哒’的一声响。
  身后的门被打开,穿堂风随及拂过脸侧。
  许嘉下意识撩起耳旁的乱发,刚抬手,却听见熟悉的声音。
  “许嘉。”
  尚未来及回应,浅淡的木质香已然落至鼻尖。
  许嘉心一颤,恍然间抬眸,正对上邵宴清望来的视线。
  邵宴清担忧地问:“还好吗。”
  许嘉紧握的拳头终于放松,笑着点头:“嗯。”
  邵宴清搂住许嘉的腰,十分关切看向她。许嘉则依赖地靠在邵宴清怀里,满怀爱意地回望着他。
  两人眼中仅容得下对方的身影,彼此神情地对视,倒真像一对幸福的夫妻。
  邵平南磨搓着虎头手杖:“见你们夫妻和睦,我也能放心了。”看向邵宴清颧骨的伤痕,轻啧,“宴清啊,你这副模样若被宾客瞧见,到底是在丢邵氏的脸。”
  邵宴清沉眸,牵起许嘉的手:“叔父无需担忧,我们自会维护邵氏的形象。”
  我们......
  许嘉怔怔地听着,指尖感受到的热逐渐蔓延至胸口。
  没错啊,她和邵宴清如今就是处于统一战线的‘我们’。
  许嘉微笑,掌心与他相贴:“夜晚风寒,叔父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邵平南眯起眼,打量一眼邵宴清又再次看向许久,忽而笑了,对她的担忧表示感谢,说完提步,缓慢地推门离去。
  邵平南表现地像是位慈祥的长辈,许嘉与邵宴清却同时沉下脸色。
  有风来,吹起旁侧的帘纱。
  许嘉松开邵宴清的手,担忧地看向他侧脸的淤青。这大概是被书本砸伤的,细且深的血口像是纸页蹭过的痕迹。
  “擦药没有。”
  许嘉蹙眉,“得赶紧消毒,万一留疤就不好了。”
  “这个倒不着急。”
  邵宴清背靠着护栏,神情疲惫,“邵平南与你谈什么了。”
  许嘉瞧向邵宴清泛白的脸色,垂眼:“他跟我讲了一个故事,说那就是火灾的真相。”
  话落,陷入漫长的安静。
  许嘉听着风吟,在等待邵宴清的回应。
  直到淡薄的云层遮住月光,身边才传来布料摩擦后的窸窣声响。
  邵宴清大概是想拿烟,抬臂时却忽地顿住:“额—”眉宇间似隐忍着痛苦。
  许嘉一怔,急忙握住邵宴清的手:“受伤了吗?”扯开他的衣领,想看一看他的后背是否有淤青,“老先生到底摔了什么东西,我在一楼都能听见响动。”
  逆光中,许嘉的眸子格外闪亮,她眼里有紧张,担忧,以及......淡淡的心疼。
  许嘉在心疼他。
  这让邵宴清十分受用,也就不再挣扎了,甚至歪过脑袋方便她查看:“烟灰缸?茶宠?嗯......好像还有两本书。”指节轻点着下颚,笑,“这么一看,父亲的身体果真还很健壮。”
  邵宴清是副无所谓的模样,仿佛挨打的另有旁人。
  可他的右肩有两块明显的乌青,青里透着紫,显然是堆积未散的淤血。
  即使邵宴清犯错,也不该收到如此对待,况且他已经在尽力弥补了,邵平北为什么还要下如此重的手?
  许嘉搞不懂邵平北,也不明白许荣。
  这两位身处不同阶级的父亲,竟会默契地用同样的方法伤害自己的孩子。
  握住衬衫衣领的手在颤,唇间又尝到早已被埋葬于记忆里的酸涩。
  是委屈,痛苦,与孤独的味道......
  许嘉低着头,许久没有说话。
  邵宴清无法看清她的表情,却隐约觉察出她的悲伤,张了张口,有些别扭地问:“你哭了吗。”
  话落,肩膀忽感一疼。
  邵宴清夸张地喊:“喂,你快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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