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朝前挪了两步,又驻足:“......要不我还是打车去吧。”
邵宴清扬唇笑,咬着牙说:“你可以试一试。”
许嘉扭过脸看向旁侧,忍了忍,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咳,那就拜托你了。”
邵宴清的心情不错,车内的音乐都比往常更欢快,修长的手指点着方向盘,像在敲击某个新型的乐器。
远远得,许嘉瞧见平宁剧院的影子,忙招呼着让他停车:“就停在这儿,我自己走过去。”
邵宴清非但没有答应,反而一踩油门,直接将车靠在剧院的门口。
8:10
正值上班的高峰期。
舞蹈演员们大都肩挎背包,三三两两地朝台阶上走。时而有人瞧见这辆加长版的SUV,忙与同伴耳语着询问,讨论这是哪个领导新买的座驾。
几乎每个过路人都扭头朝这儿看,像是一群瞧见新鲜花粉就奔赴而来的蜜蜂。
许嘉始终没下车,搭着门把的手攥起又松开,掌心都泛起汗,依旧一动不动地坐着。
说句真心话,她可不想成为人们饭后闲余讨论的对象,那带有审视与猜测的视线,往往比舞台的聚光灯更刺目。
邵宴清问:“不走吗。”
许嘉深呼吸,用力地握住包带:“走,当然要走。”
终于是推开宛如石板一样重的门,她在人们惊诧的目光中挺直胸膛,拿出最泰然的微笑,像是一位即将登台表演的舞者。
“许嘉。”
邵宴清喊。
许嘉闻声回头,垂在身侧的手却被轻轻地向前一拉。
邵宴清的掌心紧贴着她的,稍许俯身,亲吻她的手背。
许嘉心一颤。
邵宴清笑,温热的鼻息拂过她的腕,轻声说:“你今天很美。”?
第33章 天鹅
◎“许嘉,吻我。”◎
一刹那,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
许嘉怔怔地看向邵宴清,一时间竟分不清到底身处何地。
初晨的阳光像是团火,不断地反复地烤灼着她的心。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模糊,甚至连邵宴清的笑脸都不再真切。
可人们的交谈声却愈发清晰,有讨论、有打探、有推测的,他们全然成为话题的中心。
许嘉缓过神,慌乱间想收回手。
邵宴清始终没松开她,反而一用力,猛地将她扯入怀中。
呼吸融为一体,温度在肌肤相贴时升起。
许嘉能嗅见邵宴清领口的香水味,那股幽淡的木质香却更加扰乱她的思绪。
周围,不断传来惊呼声。
邵宴清搂住她的腰,替她整理脸侧的乱发。
许嘉看向他,可邵宴清只是扬唇微笑。
怎么回事。
他想让所有人都看见吗?
这段关系是假的,现在又没有伪装的必要,难道不该更低调才对吗。
许嘉有些头晕,手抵着那厚实的胸膛,想要将他推走:“快放开,我不想成为被议论的对象。”
“嘘。”
邵宴清凑近许嘉耳旁,侧目捉住她的视线,“听话,乖一些。”
已经完全失去思考,一分钟仿佛有一年那么长。
许嘉像只提线木偶般任由邵宴清操控,心跳在加快,不断地加快,混乱中,她仅能听见嗡嗡嗡的低鸣。
“李先生,你还不走吗。”
忽而,陌生的称呼乍响于耳畔。
许嘉一愣,下意识要回头看。
邵宴清忽而用力,宽大的手掌死死地钳住她的腰。
隐约得,似乎有脚步声在不断靠近。
许嘉扭过脸,尽可能地想弄清楚对方是谁,可视线触及到那高挑的影子,就再也无法向前了。
片刻,对方终于开口,却是意料之外的声音:“邵先生,请问您在做什么。”
许嘉垂在身侧的手一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渝江的语气低沉,再没有往日的活泼与闹腾,成熟得俨然像是变了一个人:“训练的时间要到了,如果您没有其他事,请放开我的搭档吧。”
邵宴清笑了,问:“你在命令我?”
李渝江:“不,我在请求您。”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全然成为看客们眼中的焦点。
许嘉甚至都不用预测,已经可以想象出被同事们追问的场景了。她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却再也不想为此浪费时间。
“宴清......”
许嘉抬手,抚向邵宴清的侧脸,“我该去工作了。”
邵宴清眯眸,眼中的神色难辨喜怒。
许嘉笑:“有什么事,我们回家再说,好吗。”
邵宴清扯高唇角,指节捏住她小巧的下颚。
许嘉会意,故作乖顺地轻蹭着他的手指,像一只讨好主人的猫。
李渝江没有再说话。
许嘉看不见也猜不出他的表情,总忍不住回头去看。
邵宴清蹙眉,转瞬又笑了:“我仔细想了想,这终归到底是你的错。”指节上抬,托起许嘉的脸,“所以该由你来负责,对吗。”
邵宴清的声音低,隐约有种威胁的意味。
许嘉想躲,却被他束在怀中动弹不得,只能被迫迎上他的视线。
邵宴清在笑,眸色依旧隐晦,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怒气。
许嘉掩藏在暗处的手握拳,仰起脸看他:“宴清,你想让我怎么做。”
两人的对话轻若喃语,不会被在场的第三个人知晓。
邵宴清将许嘉搂得更紧,俯身贴近她耳旁,却抬眸看向李渝江的眼睛。
李渝江皱了皱眉,明显有些尴尬,可依旧没打算退让。
邵宴清笑,垂眼说:“许嘉,吻我。”
温热的鼻息拂过颈边,惊得心也随之一颤。后背所感知的视线愈加热切,仿佛所有人都在等她的回答。
许嘉张不开口,眉锋微蹙着,在静默中等待他收回着成命。
邵宴清却说:“别忘了,我们可是非常恩爱的夫妻啊。”
许嘉微怔,攥拳的手缓而松开,脸稍许向左侧,垂落的视线凝结于他的唇:“放心,我时刻都记着。”
这并不是一个甜蜜的吻,心仍猝然地跳慢怕。
邵宴清像在宣誓主权,又像在暗中斗气,吻得深且长,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
许嘉起初还能呼吸,到后面是站也站不住了,暗暗地捶着他的肩,无力而似撒娇般地挣扎着。
好热,秋风不解暑意。
等到邵宴清终于大发慈悲地放开她。
许嘉却只能扶住他的肩膀,大口大口地喘气了。
周围听不见丝毫的响动,人们的震惊在无声中疯狂的蔓延。
许嘉:“......你满意了?”
邵宴清替她整理颈边的乱发:“我晚上有会,刘科来接你下班。”微笑,拇指抚过她红肿的唇,“今日的工作繁多,你不用等我下班。”
许嘉盯向他,仿佛在进行抵抗似地,始终是一言未发。
远处的音乐响起,邵宴清侧目看向腕表,蹙眉,遗憾道:“啊时间过得可真快。”唇角微扬,将她向前推,“快去吧,愿你训练顺利。”
邵宴清说完就离开,全然没有理会周遭人见鬼般的视线。
许嘉被丢在热闹的正中,唇还在疼,小腿仍无法克制地发颤。她听见如苍蝇低语般的细碎交谈,脑袋依旧乱嗡嗡得无法思考。
晨会已经开始,舞者们大都追着赶着朝剧院里跑。
李渝江搓了搓鼻尖,扯出笑:“嘉嘉姐,你还好吧。”
许嘉看他。
李渝江又恢复往日的傻劲,抓了把趴伏的乱发,扯开嗓子嚷:“哇,你都不知道。我刚才真是被吓傻啦。邵先生那一记眼刃横过来,我差点都要跪了。”
许嘉:“既然害怕干嘛还来帮我,你不担心被换角了?”
李渝江蹙眉,右拳捶左掌,一个劲地念:“担心归担心,但我总不能看着女生被欺负啊。再说,你可是我的搭档,我当然要保护你。”笑,露出八颗牙,“诶你说,我刚才怎么样,是不是非常勇猛?”
不,很傻。
在没有资本的情况下与高位者对抗,只能用一个字‘蠢’字来形容了。
许嘉不喜欢这种累赘般的帮助,更反感在无法得到利益的情况下欠对方的人情。
李渝江或许的确是好心,但她需要的从来都是阶梯而并非同情。
腿仍有些发软,身体本能地朝左偏。
李渝江上前,想要扶住许嘉。
许嘉甩开了他的手:“时间到了,早点去训练吧。”话落时向前去,没有等待走在后边的他。
李渝江跑着追着,照旧像不知疲惫般地念叨,先是问她为什么不回答,又自顾自地说起这些天的事。
“姜珊提前回来了,性格比先前讨喜许多。”
“《天鹅湖》将在周四公演,宣传海报已经张贴出去了。”
“王团长对排演的效果十分满意,让我们一定要放松心情,正式演出的时候啊千万别紧张。”
......
李渝江的嘴一刻没歇,活像只啾啾不停的麻雀。
直到许嘉说要去换演出服,李渝江才抓了抓脑袋,嘴唇抿起又放松,仍跟在她身边站着。
许嘉问:“你不走吗。”
李渝江磨搓着鼻尖,看她一眼又垂眸,终是清清嗓,小声问:“嘉嘉姐,你和邵先生是什么关系啊。”
许嘉微怔,不由得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
她和邵宴清的关系......
情侣?谈不上。
伙伴?并没有被认可。
准确的来说,他们仅仅是站在合同两端的甲乙双方而已。
许嘉虽然清楚,却无法如实回答。
唇边似乎还留有邵宴清的体温,那股幽淡的雪松香依旧缠绕鼻尖。
许嘉垂眼,随意地撩起颊边的长发。她像是与情郎久别重逢的少女,眸色是欢喜亦有遮不住的羞涩,轻声说:“我和邵先生只是普通的朋友。”
话落,没有听到回答。
许嘉向前看。
李渝江愣在原地,嘴唇一个劲地哆嗦,双颊似乎泛起红晕。
许嘉蹙眉,表情漠然:“了解清楚的话就让开。”
李渝江:“啊,那,那个。”舔了舔嘴唇,握住背包的肩带,“我在门口等你。”
许嘉:“随便你。”
更衣室没有其他人,许嘉缓慢地换上练舞服,将珍珠耳坠收进挎包里。
推开门,正瞧见在走廊打盹的李渝江。
许嘉轻咳两声:“该走了。”
李渝江像被电到般蹭地站直,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已经扯出笑脸,“嘉嘉姐,你好快啊。”
许嘉向前走。
李渝江又跟上来:“你等等我嘛,两个人一起进去,挨骂还能有个伴呢。”
他们迟到了将近二十分钟,王海竟破天荒地什么也没说。
羡慕,好奇,嫉妒......各式各样的视线同时朝许嘉投来,她挺直腰,表情平静,仿佛根本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握住保温杯的手仍在逐渐用力。
许嘉走到队伍里,有姑娘为她让出位置。她将长发盘起,刚要弯腰做拉伸,忽而听见哒哒的脚步声。
许嘉以为是李渝江:“单人舞的部分排完了吗,我很快就好。”
话落,传来低低的笑声。
许嘉微怔,不由得停住动作。
围聚着人群早已散开,一双纤细的独属于女舞者的腿,正立在她的身后。
许嘉回头去看,眉梢微微蹙起。
姜珊的双臂环抱于胸前,歪头打量着许嘉,视线从上至下地扫一圈,又落回她的脸上:“哈......真是搞不懂。宴清哥怎么会看上你。”?
第34章 天鹅
◎“别紧张,我很快就到。”◎
姜珊毫不遮掩语气里的鄙夷,高傲地睥睨地看向她。
许嘉皱眉。
姜珊撩拨着披肩的长发,随性地摊手说:“诶,其实我能理解宴清哥。漂亮的东西见得太多,肯定也想换一换口味嘛。”斜眸瞧着她,笑,“但是,你不会当真了吧。”
许嘉平淡地说:“这和你有关系吗。”昂首,试图提高气势,“你参与的舞蹈都练完了?”
“搞什么。”
姜珊以小指堵住耳朵,蹙起眉,一脸烦躁的抬眼望天,“你的人生里就只有跳舞吗。”身体朝前倾,看向她的眼神似带同情,“还是说你只对舞蹈有信心呢?”
许嘉垂在身侧的手攥拳,隐忍着怒气迎上她轻蔑的目光:“姜珊,你没有资格嘲笑我。”
“啊啊,对。”
姜珊懒懒地摆手,凑近她耳旁,“毕竟你可是技艺高超的小偷啊。”
许嘉一愣。
姜珊:“好可惜啊,偷来的东西终归不会属于你。我真的好奇,你到底会有怎样的下场。”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笑嘻嘻地伸出手,“但是现在嘛,我们就先好好相处吧,前辈。”
姜珊的指甲上擦有紫色的甲油,柑橘调的香水味从她的袖口传过来。
许嘉看向姜珊的笑脸,喉间尝出苦涩的味道。
姜潮盛极为疼爱这个女儿,甚至愿意为她与邵宴清决裂。
姜珊无疑是幸福的,她身后永远有名为‘父亲’的盾,会无时无刻,不顾代价地保护她。这是她骄傲的资本,也是她能肆无忌惮的底气。
姜珊与许耀是同一类人,他们享受着无理由的偏爱,而始终摆出副高人一等的姿态。
许嘉想甩开姜珊的手,想大声告诉对方,她从来不是什么小偷,她只是拿回了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她没有任何错!
可是,许嘉想到了邵宴清,本要蹿起的怒火随及平复下来。
姜潮盛正在想办法对付邵宴清,或许还会选择与邵平南联手。这种情况下,她再去招惹姜珊,就相当于激怒姜潮盛。
‘冷静些吧。’
许嘉对自己说,‘25号就要演出了,绝不能再给邵宴清添麻烦。’
短暂的静默,似乎训练室内的所有人都在瞧着她们。
许嘉盯着姜珊的手,用力地盯着,半晌,终是抬手与她相握:“嗯,希望如此。”指尖与她的掌心相触一瞬,又极快地分开,“时候不早,赶紧去练习吧。”
姜珊哼笑两声,拨弄着指甲上的细钻:“嗯嗯,我知道啦。”
姜珊像是突然变了性子,再没有为难过她。
剧团里的同事对许嘉越来越友善,即使发出的邀约遭到拒绝,亦笑闹着随口带过话题。
李渝江全然配合着许嘉的脚步,两人的配合变得更加默契,即便递去一个眼神,也能立刻明白对方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