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地,像是解开了某道看不见的封印,人群一刹那变得活络起来。
“哎呀,是许嘉回来啦。”
“身体怎么样,还有没有不舒服?”
“听说你的舞鞋里被放了东西,啊田甜实在太过分了,怎么能做这种事!”
......
“许嘉,你能给我签名嘛。哎呀,主要是我妈看过演出后就特别喜欢你,你看,她还特意去买了海报。”
“对对,我也想要。”
“嘉嘉姐,也帮我签一份吧!”
气氛忽然变得热闹。
人们从关心再到赞叹,最后纷纷拿出纸笔摆在她面前。
许嘉看向那些真诚的笑脸,紧绷的心弦被轻轻拨动,轻快地发出愉悦而幸福的响。
她好开心,好快乐,这简直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
许嘉握住笔的手止不住发颤,字迹却由小变大,变得越来越舒展。
王海将新剧目的排演任务交给她,由她来挑选演员,并且安排相关的排练。
“许嘉,我相信你的能力。”
王海捧着茶壶,笑眯眯地说,“所以啊,你就大胆去做吧。”
许嘉再也不用为人际关系担忧,大家主动向她问好,向她搭话,即使她有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话题也总会在欢声笑语中结束。
姜珊或许还在剧团,又或许已经识趣的离开。
许嘉鲜少再看见姜珊,她仿佛从剧院内消失了,只有人们的讨论中会出现她的名字。
“嘉嘉姐,我们回去啦。”
有女孩挥手说,“你千万要注意身体,可别再让邵先生担忧。”
话落,自是激起一片笑声。
许嘉早已经习惯她们偶尔的调侃,也莞尔答应着,并提醒对方要注意安全。
乐声停歇,暮色逐渐攀附高墙。
许嘉做完最后一组拉伸动作,用毛巾拭去颈边的汗水,弯腰拎起舞蹈包,就要提步向外走。
有风来,吹起她脸侧的发,未散去的汗意卷热量,她打个寒颤,不由得环抱双肩,愈发地加快脚步。
天色逐渐暗下来,云层与云层堆叠,似乎在酝酿一场铺天盖地的雨。
许嘉三步并做两步地跳下台阶,抬眸间,隐约在前方窥见些细微的亮,更仔细地看,才惊觉那是烟蒂燃烧的光。
邵宴清背靠着库里南,修长的腿前后交叉而立,右手夹住雪茄,左腕戴着劳力士的表,鸦羽般的睫毛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寒风中,邵宴清挺拔的身姿愈显萧索。
月色是清冷的,秋风的寒意落在他的肩头。枯叶摇晃着发出簌簌的响,他看起来孤单而更加落寞。
“宴清......”
许嘉叫他,声音由低转高,“邵宴清!”
邵宴清抬头,眸间似有朦胧的雾,目光在望向她的时候变得清澈:“许嘉,你下—”
‘班’字尚未落地,身体就被撞得向后一退。
邵宴清微怔,下意识垂眼看。
恰巧,许嘉仰起脸,眉宇间的笑意比星光更灿烂:“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许嘉的身体是温暖的,柔软的,像是蜷缩在他怀中的猫。
邵宴清张了张口,话音如游丝般滑出唇齿:“我......”
“啊,外面很冷吧。”
许嘉将他冰凉的手掌贴近自己的面颊。
邵宴清一颤。
许嘉握紧他的手,认真地问:“这样呢,有没有好一些?”?
第42章 天鹅
◎“这样还冷吗。”◎
许嘉的掌心格外温暖,浅棕的眸子中印出他略显彷徨的脸。
忽有夜风吹过,交叠着的云随及散开,星辰露出它原本的模样,一闪一闪得,像是点缀于夜幕的细碎钻石。
她看着他,他亦深陷于她的眸中。
时间在漫无边际的沉默里悄然流逝,心跳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激烈,仿佛在下个瞬间就要跃出胸膛。
邵宴清捏烟的手指一颤,却是笑出声来:“你在做什么呢,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许嘉怔住,红晕逐渐攀附耳垂:“啊那个......”缓慢地收回手,抿了抿唇,嘟囔,“夜晚风凉,我只是担心你冷。”
“我没这么脆弱。”
邵宴清将被她握过的手放于口袋,指尖仍被那体温热得发烫,“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说来也奇怪,他们分明已经做过更亲密的床笫之事,却仍会为些不起眼的举动而面红耳赤。
许嘉轻按着掌心,悄悄用余光打量着邵宴清。
他也会有同样的感觉吗,他也会时常想念自己吗?
车在向前行驶,橙黄的灯光落于邵宴清的侧颜,勾勒出他本就挺秀的鼻梁。
他眉梢微皱,唇线紧抿,似乎在为什么事而烦忧,握住方向盘的手用力,小臂处显出凸起的青筋。
许嘉握住放于膝头的挎包,轻声问:“工作顺不顺利。”
邵宴清点头:“嗯。”
许嘉瞥向邵宴清眼底的乌青,又想起他在月光下萧索的背影,心口泛起丝丝密密的疼。
看来是不顺利啊......
倘若放在以前,他肯定先会调侃两句,然后再说些不成文的玩笑吧。
“你有没有吃过晚饭。”
许嘉深呼吸,尽可能地仰起笑脸,“我知道有一家餐厅的牛排特别棒,我们要不要一起去?”
话落,没有等到回答。
许嘉看向邵宴清稍许放松的手,笑着说:“听说环境也非常好,每位顾客还可以领取可爱的小公仔呢。”划拉着手机,将屏幕凑近他,“瞧,就长这样。”
那是只呆头呆脑的棕牛,深黑的蹄子捧着颗红心,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呆得发愣,黑线扯出的笑脸却格外张扬。
邵宴清沉默片刻,从齿缝间挤出三个字:“......可爱吗。”
“可爱啊。”
许嘉看向屏幕,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只小牛,点头,“我觉得很可爱。”
邵宴清笑了,表情轻松许多:“位置在哪。”
许嘉一愣:“啊,我这就把定位发给你。”
19:30,翠古西餐厅。
虽然饭点已过,门外却依旧有多人排队。店长将邵宴清二人领进豪华包间,陪着点好单,又送上了红茶与糕点。
许嘉将一旁的小牛塞给邵宴清:“这是给你的。”
邵宴清拿在手里把玩着,又捏又揉,仿佛要将这公仔搓成个麻花。
许嘉喝了口茶,说:“我们今天开始排演新剧目了。”
邵宴清抬眸看她。
许嘉磨搓着印有烫金纹路的小杯,指尖偶尔轻点杯沿:“团长让我去挑选演员,但我并没有选角的经验。”抿唇,迎上邵宴清的视线,“你有没有好的看法。”
邵宴清笑哼:“你问我?”
许嘉点头:“嗯。”
“如果换做我来选人......”
邵宴清抱臂于胸前,凤眸眯起,慢悠悠地说,“我首先要选听话的。”
许嘉:“我以为会是能力为先呢。”
邵宴清摊手:“能力不足可以后天弥补,但如果对方叛逆心重,总去提些乱七八糟的要求,那么只会拖累整体排演的进程。”
许嘉若有所思地点头:“按照你说的,我得重新选择演员了。”
邵宴清:“团队的想法必须要统一,其余的做好服从就行。说到底,是你的想法最重要,”勾唇,调侃地笑,“演出的整体效果与统筹者的能力挂钩。许嘉,这可是项极具挑战的工作。”
话落,许嘉的眸子果真亮起来:“嗯,我明白了。”拇指与食指相互磨搓,声音越说越低,“还得先理顺节奏再选演员,嗯,这两天要将原剧目多看两遍,然后写人物小传......”
一提起芭蕾舞,许嘉总有着说不完的话。
她细眉微蹙,眼里有兴奋的光彩,絮絮叨叨地念着,全然是投入进思绪中去了。
邵宴清歪头看向她,稍许扬起唇角。
路痴,热爱舞蹈,素食主业者,喜欢丑萌的玩偶......
原来这位神秘的野心家小姐,也有着普通女孩可爱的一面啊。
晚餐后,餐厅门口依旧有三两名顾客在排队。
许嘉抱住那只奇怪的牛形公仔,问邵宴清:“你知道我们接下来要排演什么舞剧吗。”
邵宴清从善如流地回答:“是什么。”
许嘉笑眯眯地说:“《罗密欧与朱丽叶》。”足尖踮起,像是在走舞步,“团长说要在剧院三十周年庆的时候公演,我算了算,大概是在明年7月份。”
邵宴清:“你要演朱丽叶。”又想起那张恼人的脸,皱眉,“李渝江演罗密欧?”
“不,我不打算参演。”
许嘉急得摆手,话落又垂眼,轻声说,“你先前说,舞剧呈现的是创作者的思想,所以我想创造出一部全新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邵宴清愣住:“你打算全部进行改编吗?”
许嘉笑:“嗯,但我不会去改变故事内核,只是想推陈出新而已。无论是芭蕾舞剧还是影视剧,这个故事都已经被翻拍过很多遍了。”指尖磨搓着包带,眼里似有悲伤,“这次我想给他们全新的结局。”
邵宴清:“王海的意见呢。”
许嘉:“我还没来得及和他说。”抬眼看向邵宴清,笑,“刚做完决定就直接告诉你啦。”
我想让你了解我,想让你了解我全部的想法,了解我全部的......心意。
邵宴清,你知道吗?
我好像有一点,不对,有很多很多......我大概已经喜欢上你了。
所以我想试着把心交给你,你千万不要辜负我。
如果眼神能够说话,许嘉恐怕已经向邵宴清道尽了千言万语。
可是却什么也没有发生,唯独被风拂过的枯叶在星幕间发出簌簌的响。
许嘉有些冷,下意识裹紧了外套,仍是被冻得一个哆嗦。
恰时,眼前的人站定了。
许嘉怔怔地看见邵宴清解下自己的围巾,微笑着戴在她的颈边。羊毛绒的柔软配上温暖的体温,清冽的木质香骤然袭入鼻尖。
邵宴清的手指细而长,指尖圆润,骨节稍许凸起,像是在琴键上舞蹈的手。
许嘉想起他敲击键盘时的模样,又想起那难以忘却的快/感,眸子微怔,耳尖顿时涨红:“好,好了。”嘟嘟囔囔着,不敢抬头看他,“已经围得够紧了。”
如果再继续下去,她恐怕真的要无法呼吸了......
许嘉低着头,将下巴埋入围巾里,仅露出双眼睛偷偷地向外瞧。
邵宴清替她系好围巾,又仔细地拉平边缘的褶皱:“嗯,好了。”扬唇,露出满意地笑,“这样还冷吗。”
风早已停歇了,就连悬在树枝上的枯叶都归为静止。
许嘉赶忙说:“不,不冷了。”
许嘉一个劲摇头的模样像只淋雨后甩毛的猫,与围巾摩擦的长发变得毛躁躁得,却她一向紧绷的状态变得更松弛些。
邵宴清下意识想帮她整理,指尖刚抬起就顿住,伸出的手又落回口袋里:“那就赶紧回去吧。”
宽厚的编织物挡住视线,许嘉勉强按住围巾边沿,探个脑袋朝脚边望。台阶密且抖,简直无法落脚,她被迫放慢动作,听着邵宴清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急得掌心都出了汗。
许嘉不想被落在后面,下意识加快脚步,可越着急就越慌乱,右脚似踩着裙摆,身体就朝前倾。
“嗯?!”
怎么办,如果现在摔了跤,肯定又会耽误工作。这是王海第一次让她全权负责剧目啊,她怎么能在排演前就出乱子呢?
许嘉焦急地挥手,眸中的恐惧快要溢出来,却无法控制身体的下坠。
眼见就要触及地面,许嘉闭上眼,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疼痛。
恰时,一只坚实有力的臂膀搂住她的腰。
许嘉的心脏仍在激烈跳动着,惊魂未定的眼睛难寻落点,本能地抓住那只手,哪怕恐惧褪去也不愿松开。
夜色沉静,天地间似乎只剩他们两人。路灯的光拉长他们的身影,他们望向对方的眼睛,就再无法挪去目光。
邵宴清轻声问:“干嘛这样着急。”
许嘉垂眼,呼吸仍带着喘:“我以为你先走了。”指尖在用力,话音越说越轻,“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话落,听见一声叹息。
许嘉怔了怔,赶忙推开他的手:“不过我现在已经没事啦。”扯出笑,将脸侧的乱发撩至耳后,“你工作一天肯定很辛苦,我们赶紧回家休息吧。”
家。
多么美好的一个字。
仿佛只要将其念出口,就代表他们拥有共同的归途。
“许嘉。”
邵宴清说,声音里难辨情绪。
许嘉稍许抿唇,想尽力表现得更泰然:“怎么了?”
邵宴清:“你其实没必要和我说抱歉。”
许嘉一愣,赶忙点头:“嗯,我知道了。”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顾往前走,“你今天太累的话,就由我来开车。我的技术很好,绝对能把你平安地送到家。”
已经踩到最后一节台阶,却没有听见身后的回应。
许嘉回头看,邵宴清依旧站于原地。
许嘉说:“车把钥匙给我吧。”
邵宴清缓而摇头:“不用,我来做就好。”提步朝前走,与她擦肩而过,“先上车吧。”
不用请客,不用照顾,不用体谅。
邵宴清总在说喜欢她的关心,却又拒绝接受她任何的付出,就像一堵抹了蜜糖的墙,起初确实尝着甜,可越到后面就越觉得奇怪。
“为什么要拒绝......”
许嘉轻声问:“你难道现在还不相信我吗。”?
第43章 天鹅
◎她这般平凡,又这般光彩夺目。◎
邵宴清握着把手,将车门稍许拉开。感应灯延迟两秒才亮起,细微的光不足以驱散黑暗。
许嘉就站在原地看向他,像是在做无声地抵抗般,非要向他讨个回答。
邵宴清笑:“干嘛愣在那里,不是说要回去吗。”
许嘉:“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手指仍搭在围巾上,眉梢微蹙,“邵宴清,你信任我吗。”
邵宴清不明白,许嘉为什么总会纠结这种奇怪的问题。
信任重要吗?
他已经做到了足够的宽容,做到足够的体贴,难道这样还不能稳住她的心吗。
邵宴清感到烦躁,他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仍下意识扬唇笑:“许嘉,我当然相信你。”
灯光晦暗,邵宴清的表情并不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