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下意识握紧包带,启唇,生硬地问:“你和宴请—”
“啊,我们是好朋友。”
林素妮打断她的话,似乎并未看见她愈见苍白的脸,眼里的笑意更深,“我前两天才找过他。他当时在外面不方便谈话,所以我们就约到今天见面。”
许嘉愣住。
林素妮皱着眉,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说来也奇怪,邵宴清一向讨厌人多的地方,怎么会突然想起来去餐厅吃饭了?”
许嘉低下头,缓慢地松开掌中的包带。
她想起那日在窗外见到的场景:邵宴清在与电话后的好友聊天,眼里有笑,眉宇间的神采格外生动。
说来讽刺,邵宴清从未对她展露过相同的表情,她却因此而无比欢喜。
“宴清他......”
许嘉开口,嗓音有些哑,“不喜欢去餐厅吗。”
林素妮:“对啊。以前我常喊他去,他不是嫌人多就是嫌吵,一次都没有答应过。”轻啧,一个劲地敲手机,“现在都要七点半了,亏我刚到平宁就赶过来。早知道就回去补觉了,啧,白浪费我这么多时间。”
许嘉看向林素妮,隐约在她身上找出姜珊的影子。
林素妮与姜珊相同,她们都生长在幸福美满的家庭,可以直接大胆地索取关心与爱。
许嘉羡慕她,甚至是有些妒忌:“林小姐请回吧,宴清还在休息。”
林素妮一怔,眨了眨眼,似乎在问‘你怎么会知道’。
许嘉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拳,昂起头,表情平静却稍显死沉:“我也是受邀来此的访客,刘先生说,让我改日再来。”
“刘先生,刘先生......”
林素妮将这三个字反复念了四五遍,眸子逐渐亮起,“啊,你是说刘科呀,他和邵宴清在一起吗。”
许嘉别开视线:“嗯。”
林素妮无奈地叹气,抬眼打量着许嘉:“你要去哪,要不我送你去?”
许嘉:“不用。”
“别客气嘛。”
林素妮笑,“我们年龄相仿,或许可以成为朋友呢。”
许嘉:“抱歉,我不打算交朋友。”话落,提步向前走,“林小姐,再会。”
许嘉说完就离开,脚步越来越快。
她眼前不断浮现着邵宴清与林素妮的笑颜,两张不同的面容交叠融合,逐渐变成同一张脸。
“哈!”
许嘉攸地驻足,胸口急促起伏着,握拳的手不停地颤抖。
笑容,朋友,通话记录......
许嘉怎么会不知道,林素妮身穿的露背黑裙,正是邵宴清最喜欢的款式。
因为是多年好友的缘故吗?林素妮显然比她要更了解邵宴清。
许嘉向来厌恶落于人后,更不想在了解邵宴清的事上输给林素妮。
发现错误就改正。
缺少什么就及时弥补。
许嘉最擅长的就是勤奋,只要她愿意下苦功夫,任何事情都不足以阻挡她的脚步。
她原先反感的合约,此刻却变成兜底的保险。她有更多的时间去接触邵宴清,所以她会获得这场对战的胜利。
平宁剧院的门前,依旧张贴有《天鹅湖》的海报。
海报旁是丁博发来的人物专访,许嘉的名字边被打上‘天才舞蹈家’的称谓。
可许嘉看也没看那些成段的文字,冷着脸,快步向前走。
有同事与她打招呼,她才稍许扬唇,笑容无力而显得格外生硬。
许嘉敲开团长室的门,将《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排演想法告知王海。
对方稍有迟疑,慢悠悠地喝了口茶,问她邵宴清是什么想法。
许嘉昂首:“邵先生相信我的能力。”
“那就没问题了。”
王海将茶倒向旁边的蟾蜍,“一切都交给你。”
许嘉推门出去,长睫低垂着,步伐依旧沉重。
忽而,听见‘嗤’的声笑。
许嘉皱眉,几乎是生理性地感到厌烦,像要快步躲开,一只踩着高跟鞋的脚却横在她面前。
许嘉:“姜珊,你有意思吗。”
姜珊穿着粉红短裙与黑色袜,眼妆晕开,假睫毛也略有脱胶,浓妆艳抹得像是刚出夜店的舞娘。她拨弄着指甲上的方形钻,懒懒地掀起眼皮:“真巧,我也想问你呢。”勾唇,眉宇间只有讽刺,“鸠占鹊巢是不是很好玩?”
走廊上有人探出头,越来越多的视线朝此聚集。
许嘉已经公开了与邵宴清的关系,她此时的任何举动,都会影响到对方。
必须要忍住,她不能因为这莫名其妙的挑衅,而损害邵氏的名声。
握起的拳头放松,掌心仍留有短甲刻印的痕迹。
许嘉微笑:“你还在因为角色被换而生气吗,没事,以后只要认真练习,迟早会有新的机遇。”
姜珊冷哼着,冰冷的视线仍盯向她。
许嘉移开目光,提腿向前去:“回去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许嘉。”
擦拭而过时,姜珊叫住她。
许嘉侧目,迎上对方的视线。
姜珊笑,像学说话的孩子般夸张地做口型:“冒牌货。”
没有人听见姜珊的声音,她眉宇间的嘲弄却不容忽视。
许嘉的心跳疯了似地加快,一口气堵在喉间,怎么也咽不下去。
冷静,要冷静,必须要替邵宴清着想......
许嘉扬唇笑,尽力平稳住呼吸:“姜珊。”语气平和,像是关心新人的前辈,“如果对舞蹈有不理解的地方,可以随时来找我。”
话落,再也没有回头。
许嘉挺直腰身,向前迈出的每一步都格外泰然。
《罗密欧与朱丽叶》的选角在即,舞蹈演员时常围在许嘉身边,向她询问对剧目的想法。
“嘉嘉姐,你有心仪的人选了吗?”
“看一看我吧,我超级想演朱丽叶!”
“少来了,谁不想演主角啊。嘉嘉姐,你随便选,只要让我上台表演就行。”
那些人七嘴八舌得吵成一片,可当许嘉提出要改编剧目,兴奋的面孔又变得犹豫起来。
“我们要改编?难度很大吧。”
“这可是为剧院庆贺三十周年的大戏,团长也同意改编嘛?”
“是啊嘉嘉姐,咱们还是保守些,就维持原样演出吧。”
......
周围很吵,人们各有各的意见,却都默契地反对她改编戏剧。
许嘉感到头疼,拇指按揉着额角,力度一次比一次强:“停,先等一等。”
她试图打断围观者的发言,可始终未果,那些家伙就跟吵架似地,声音喊得越来越高。
“诶,诶!”
正当烦闷时,听见熟悉的吆喝声。
许嘉侧目看去,瞧见朝自己走来的李渝江。
李渝江拍了拍手,嚷:“大伙别着急诶!先让总导演把话说完!”推搡周围人的肩膀,开玩笑似地说,“堵这么紧干嘛,还让不让人喘气了?来,也给我腾个位置。”
李渝江说完,引得一众笑声。
大家皆识趣地朝两边挪,原先拥挤的地方顿时开阔许多。
李渝江盘腿而坐,两只胳膊垂在膝前,腰身压低,满脸认真地看向许嘉:“嘉嘉姐,说吧,我们都在听呢。”
许嘉虽然不习惯李渝江的聒噪,但不得不承认,他的确能熟练地应对各种社交场合。
受李渝江的影响,人们逐渐安静下来,纷纷朝她投以询问的视线。
许嘉舒一口气,表示理解大家的担忧,而后才讲出自己的打算:“我不会改变故事内核,只会在表演形式上稍作变化。目前方案还在筹备中,等确定后再拟选演员名单。”微笑,轻声说,“大家就先去训练,有任何进展我都会通知。”
话落,围聚在旁的人群终于散了。
许嘉拭去额边的汗,起身,想去做拉伸练习。
刚向前走,手却被拉住。
许嘉意外地垂眼,正对上李渝江的视线,蹙眉:“有事就直接说,你这是干嘛?”
李渝江一愣,赶忙松开她:“那,那个,我一时着急所以才—”舔了舔唇,扯出笑,“嘉嘉姐,你有空嘛,我们聊聊吧。”
许嘉本想回绝。
李渝江睁着双狗狗眼,可怜巴巴地看向她,仿佛在说:‘拜托,别拒绝我。’
许嘉:“......要多久。”
李渝江蹭地站起来:“十分钟,最多十分钟!”眼睛像是在冒光,瞳孔里的兴奋藏也藏不住。
许嘉似乎在他身后瞧见一摇一晃的尾巴,张了张口,也只能答应:“你想去哪里聊。 ”
李渝江笑:“附近新开了家饮品店,我请你和果汁!”
出门时,两人正好碰见往回走的姜珊。
姜珊握着杯冰咖啡,眼皮掀起又落,像在打量什么稀罕的物件。
李渝江笑着与她打招呼。
姜珊切地声转头,硬是装作没看见他。
李渝江尴尬地磨搓着后颈,唇角扯了两三次,硬是没挤出一个笑容:“姜珊这脾气,也的确是有个性。”
忽有风来,吹落堆积在枝头的雪。
雪花掉在路旁,大的连着小的,在台阶旁堆成长长的条。
许嘉看向外面飘零的雪,没有回答李渝江的话。
李渝江搓了搓鼻尖,抬眸看她一眼,轻声喊:“嘉嘉姐。”
许嘉:“什么事。”
李渝江抿唇:“你和邵宴清......”停顿,犹豫半晌才问,“你们还好吗?”?
第47章 天鹅
◎因为现在,她才是邵宴清的夫人。◎
许嘉后悔了。
既然早知道李渝江是热衷八卦的性子,就不该心软同他出来。还什么狗狗眼,摇尾巴,全是做出来骗人的表象。
许嘉看向李渝江。
李渝江也眼巴巴地望过来。
许嘉轻啧,双臂环抱于胸前,头稍向左偏:“搞什么,你很希望我们吵架?”
李渝江一愣,手跟擦玻璃似地使劲摇:“没有,怎么会呢。”舔唇,笑容有些僵,“我只是看你脸色不大好,所以才—”
“别再干涉我的事了。”
许嘉打断李渝江的话,“我们只是舞台剧的搭档,还请你不要越界。”
李渝江怔了怔,长睫缓而垂落,嘟囔:“搭档也可以互相关心吧。”扯出笑,傻呵呵地说,“你看,我刚才也帮到你了呀。”
许嘉看向他,莫名想起林素妮的脸。
搭档可以互相关心,那么朋友呢?
不过是有个亲密的头衔而已,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干涉别人的私事吗?
许嘉越想越生气,搭在臂膀的手逐渐用力,指腹将衣袖压出褶皱:“我从未向你请求帮助,也拜托你不要自作多情。”
李渝江呆住:“......嘉,嘉嘉姐?”
许嘉收回视线:“我还有其他事要忙,没工夫回答无聊的问题。”斜眸看向他,冷言,“也请你不要再来找我。”
许嘉的脚步飞快,足尖踏入雪中,留下深浅不一的坑。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回事,又为什么要对李渝江说那些伤人的话。换做以前,她最多只会冷淡处理,而不至于将关系闹得太僵。
是因为林素妮吗?还是因为姜珊......
许嘉已经分不清楚了,她急需听见邵宴清的声音,甚至想立刻就见到对方。
拨通那串默念许久的号码,云层于等待中遮住阳光。
许嘉蹲下身,用随手捡来的树枝在雪里勾画。她先是画圈,然后又将其全部涂掉,平整的雪面愈加斑驳,是连一处落笔的地方也没有了。
这时,期待许久的连线终于被接通。
邵宴清笑着说:“真难得,这会不去练舞吗?”
许嘉垂眼,握住手机的掌心紧贴脸颊:“你怎么才接电话。”
邵宴清:“刚刚在开会。”
许嘉:“新项目进展得如何。”
“就那样吧。”
邵宴清哼出个回答,“邵平南耍的那些小把戏,我能应付得了。”话落,有靠椅转动的声音,“你找我有什么事。”
邵宴清的嗓音哑,即使在笑也遮不住疲惫。
许嘉想起他昨日眼中的血丝,本已经决定要问出的话,又一次卡于唇齿。
许嘉知道邵平南最会使用阴险的手段。
刘科已经忙得像连轴转的陀螺,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就说明如今的情况远没有邵宴清说得那样简单。
邵阳的病情在日渐恶化,邵氏家族的斗争只会越来越激烈。她更不该在这种关键的时刻,仅凭无端的怀疑去拖累邵宴清的脚步。
许嘉握紧手中的树枝:“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邵宴清笑:“既然这样舍不得,今早为什么要悄悄离开。”手指敲击桌面,调侃,“我还以为你逃跑了,楼上楼下地找你了好几遍呢。”
许嘉脱口而出地问:“你有找我?”话出口又顿住,在他回答前说,“别闹了,我知道你在开玩笑。”
电话那头隐约能听见风声,许嘉大概站在室外与他通话。
邵宴清稍许昂首,看着积攒于窗台的雪,握住钢笔的手微微一顿。
今早醒来时,他下意识探向怀中,却没有触及到那娇小又温暖的身体。
起初的确因此慌乱,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许嘉只是去剧院练舞了。
虽然猜出了对方的去向,可他依旧像被蛊惑般,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过去,甚至路过一楼卧室门前时,还尽可能地放轻脚步。
他没有在开玩笑,他确实有找过她。
邵宴清推开钢笔的笔盖,转瞬又将其按回,反复把玩了三四遍,才开口:“我—”
恰时,传来敲门声。
有人喊:“邵总,林小姐找。”
邵宴清扶额,拇指按揉着鬓角:“就先说到这儿,我有其他事要做。”
话落,没有听见回应。
邵宴清稍许蹙眉:“许嘉?”
许嘉用力地攥住手机,嘴唇颤了颤,勉强维持声线的平稳:“晚上,你今天晚上回来吗。”
邵宴清:“不回来,还有好些资料没有审批。”
许嘉想要提醒他注意休息。
邵宴清却说:“我先挂了,你也快去练舞吧。”
连线结束,屏幕冰冷的光打在她的侧脸。
周围的雪越下越大,逐渐覆盖草坪、马路、树梢,似要将天地万物全部归为白色。
许嘉低下头,右臂支撑着脑袋,身体逐渐蜷缩。
林小姐。
她分明清楚地听见这三个字,心中积攒的怀疑又如潮水袭来。她想要打电话,不,应该直接奔过去,问一问林素妮到底在与邵宴清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