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科慌乱地喊:“许嘉?许嘉!”
许嘉手一颤,平静地问:“有事吗。”
刘科愣住,转瞬就庆幸地笑了:“哎呦,快把我吓死了,得亏你在家。”抹去额间的汗,缓步走上前,“你今天没去剧院吗?怎么不提前和我说声。”
许嘉:“上午在发烧,所以请假了。”
刘科:“你现在好点没有。”
许嘉点头。
刘科笑:“那就行,咱们快走,别让老板等太久。”转身,走过两步又回头,“走啊,干嘛还愣着。”
许嘉移开目光:“你......看过关于我的新闻吗。”
刘科眨眨眼,一脸的雾水:“新闻?”皱眉想了想,又笑了,“哦哦,你是在说《天鹅湖》吗。那个当然看过,老板都给我念了好多回呢。”
许嘉:“......嗯。”没等他接话就提步向前,“走吧。”
车驶离山道,往愈渐热闹的市中心去。
地面还带着大雨后的潮湿,许嘉低下头,尽可能地缩在角落,想要回避路人偷来的视线。
刘科仍在自顾自地说着什么,言语间充斥喜悦,像在讨论某个值得高兴的事。
许嘉却已经无心理会了,心脏因紧张狂跳,搭于膝盖的手死死地攥住裙面。
车停在豪华酒店外,身穿西装的侍从替她拉开车门。
许嘉走入厅堂,高跟鞋碰撞地面的那刻,似乎所有人的视线都朝她看来。
她握紧挎包,挺直腰,想要表现得泰然而镇定,可掌心的汗水却变得愈加黏腻。
后背像是被千万根扎着,每走一步都是错的,看客们的目光仿佛充斥着嘲讽与细腻,她逐渐无法维持呼吸了。
向前走,在围观中向前走。
许嘉忍着忐忑与惶恐,唇线紧绷,不敢又半分的松懈。
终于,她看见了坐在最中央的邵宴清。
邵宴清穿一身墨绿西装,身形似乎比往日更瘦了些。他面带微笑,正在摆弄着面前的捧花。
红的,粉的,黄的,各式的扶郎花组成独一无二的装饰,美丽而格外耀眼。
许嘉落座。
邵宴清一怔,抬起头来,瞧见她就笑了,开始自顾自地说些出差见闻。
许嘉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也并未出声附和。
诺大个场厅只有他们两个人,钢琴师坐在高台处演奏着乐曲。
邵宴清将捧花递给许嘉,唇角扬起熟悉的弧度:“我看见这花就想到了你,所以买来给你。”
留在花瓣上的露水受到灯光的照耀,变化为一粒粒滚圆的珍珠。
按照书里说,男人只会给心仪的女子赠送花束来表达爱意。
那么.....
许嘉看向那花束,问:“宴清,你爱我吗。”
作者有话说:
扶郎花的花语:互敬互爱?
第62章 天鹅
◎“邵先生,我们到此为之吧。”◎
许嘉想,哪怕是犹豫后的欺骗,只要能得到肯定的回答,她就不至于太可悲。
但邵宴清的表情充满困惑,仿佛她在问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而不知该如何予以回复。
许嘉在等他先开口,心底却像落入石子的水面,由尽泛涟漪变得愈加平静。
邵宴清蹙眉,十分不解地说:“爱,很重要吗。”
许嘉沉默。
邵宴清有些烦躁地举杯:“你大概是累了,吃完饭便回去吧。”
许嘉平静地说:“为什么要封杀田甜。你分明答应过我,会让她继续跳舞的。”
邵宴清:“田甜是谁?我用不着记这些无聊的事。”
许嘉:“那么你总记得李渝江吧。”
话落,气氛一僵。
钢琴师的指尖在快速起落,刚劲有力的音符奏鸣着,良久地回荡于厅堂内。
邵宴清沉声说:“所以你闹这么一出,是想为李渝江鸣不平。”
许嘉:“他没有违反剧院的规定,你凭什么剥夺他跳舞的权利。”
邵宴清:“我不允许威胁邵氏利益的可能存在,这就是我封杀他的理由。”
哪怕气温已经回暖,邵宴清的声音却依旧寒冷如冰。
许嘉心一颤,垂于身侧的手恍然攥拳。
对方的冷傲令她无法适从,她在李渝江身上预见了自己的未来,就更加感到恐惧。
许嘉:“......在你眼中,一个人的前途都没有公司的名声重要吗。”
邵宴清:“我以为你早该明白这个道理。”
“不,我不明白!”
许嘉尖叫,“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封锁谣言,为什么非要牺牲别人的前途!”喘息着,拼命压低声音,“你分明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邵宴清昂首,凤眸浅眯成缝:“我为什么要对无关紧要人的负责。如果事先担心前途,就不该去做错误的决定。”双手交叠于胸前,面色更沉,“另外,许嘉。我希望你能清楚,你现在是属于我的。”
话落,并未听见回答。
许嘉沉默着,仿佛从未将他的话放于心上,
邵宴清烦躁地敲点酒杯:“为什么不说话。”
许嘉从包里掏出那枚戒指,以二指抵着,缓慢地推给他:“邵先生,我们之间大概有些误会。”
邵宴清皱眉:“误会?”
许嘉:“初次见面时,我想向您讨回奥杰塔的角色,并没有料到会获得与您结婚的契约。后来将错就错,的确是我的不对。”垂眼,看向桌上闪着光的亮点,“这没戒指不属于我,我却因贪心一直戴在身边......实在抱歉。”
反复尝试,将指节磨破也要戴进去......
可等她吃尽苦头才明白,本不属于她的东西,是强留也留不下的。
许嘉的语气生疏,表情淡漠得仿佛在与陌生人交谈。
邵宴清心一沉,忽如其来的失控预感令他烦闷:“说清楚,我猜不出你的想法。”
许嘉深呼吸,垂于身侧的手攥拳:“邵先生,我们解除合约吧。”
邵宴清怒:“什么?!”
恍惚间,角落里的水渍似乎动起来,组合着拼凑着,逐渐变成姜珊湿漉漉的模样。
许嘉看向旁边的影子,语速越来越快:“我们的开始本就是错误,只要结束合约,一切才能回到原点。”
钢琴师弹奏着《Luv Letter》 ,抒情的乐声却成为他们诀别的序曲。
刘科本想将蛋糕摆于桌面,但见氛围愈渐焦灼,忙招呼着钢琴师一同离开。
音乐结束,无边的死寂蔓延而起。
云雾挡住星辰,天越来越暗,越来越也压抑。
邵宴清盯着许嘉。
许嘉的目光却始终落于奇怪的地方。
邵宴清顺其视线看去,稍许蹙起眉头:门后空荡荡得,什么也没有。
邵宴清问:“我离开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许嘉低下头:“......没有。”
邵宴清:“许嘉!”似乎在隐忍,声音愈低,“即使你不说,我也能查清楚。”
许嘉吐出一口气,呼吸仍带着颤:“今天......姜珊在我面前跳河自杀了。”
邵宴清一愣。
许嘉尽力地绷紧身体,肩膀依旧在抖个不停:“我应该去拉住她,或者帮忙拨打求救电话,可是,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做......!”
邵宴清担忧地蹙眉,想要握住她的手:“许嘉。”
啪—
许嘉猛地甩开他:“不要碰我!在一条生命面前,我竟会选择什么狗屁的名声!”双肩耸落着,喉间溢出哽咽,“我肯定是疯了,肯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错......”
手落于半空,白皙的皮肤在逐渐变红。
邵宴清张了张口,勉强说出的字节,无法组成完整的词句。他一向立于高处,哪怕最落魄时,也从未遭到如此刻意的拒绝。
手背的痛感分明并不强烈,胸口却沉闷得快要无法呼吸。
邵宴清眯起眼,指尖轻点桌面:“你,决定好了。”
许嘉:“嗯。”
邵宴清的手顿住:“哪怕我不怪罪之前的误会,你也决心要走?”
许嘉:“......是的。”
邵宴清笑了,眼底一片清冷:“许嘉,你承受得住反抗邵氏的结果吗。”
邵宴清的声音虽低,却无法遮掩其间的傲然。
他仿佛站在山顶,俯瞰着缩在墙角的她。
身份的差距从未像现在这般明显,过往四个月的亲密相处像是一场梦,根本无法弥补两人间的距离。
现在,梦醒了。
她已经失去善恶与价值观,再不能抛弃最后的自尊了,这可是她一路走来最看重的东西啊。
许嘉抬头,看向邵宴清的眼睛:“邵先生放心,我会把违约金赔付给您。”
邵宴清咬牙问:“你难道认为,我会在乎你那些违约金吗?”
许嘉:“想说的话,我都说完了。”缓而站起,扶住桌子才勉强站稳,“感谢您这些时日的照顾,我今晚就会离开别墅。”
邵宴清没有回答。
许嘉摇晃着向前走,脚步格外缓慢。
擦肩而过之际,邵宴清低声说:“留下来,我可以满足你的任何要求。”
许嘉侧目望向他。
邵宴清的半边脸藏于暗处,看不见丝毫的表情。
许嘉垂眸,长睫挡住眼中的情绪:“我,什么都不要。”
邵宴清一怔。
许嘉:“邵先生,我们到此为之吧。”
哒,哒,哒......
鞋跟踏过地面的声音逐渐远去,门被推开,刘科压低声音试图让许嘉留下来。
可惜什么用也没有。
那平稳的脚步声消失了,悠长的走廊又恢复安静,死寂得似乎连风也未曾经过。
一桌子精致的菜肴早已凉透,花朵耷拉着脑袋,黄迹从花瓣的边沿朝花蕊中心蔓延。
邵宴清唇线紧抿,身体朝前倾,拇指反复地按揉着眉心。
胃部在绞痛,原先的满心欢喜被疲惫所替。
愤怒?痛苦?失望?
如此单薄的词汇不足以描述他的心情,他想要咆哮,想要毁掉这一切。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门被打开继而再次合上。
刘科急匆匆地跑来,先是抬手抹汗,然后有些慌乱而无措地解释,他用尽办法也没有留住许嘉,许嘉说什么都要走,他拦也拦不住。
“......刘科。”
邵宴清开口,嗓音低哑。
刘科一愣:“我,我在。”
邵宴清抬眼看去,眸间一片猩红:“去查清楚,我要知道全部的真相。”
云压着云,看不见星辰与月光。
脚已经很痛了,双腿也愈加绵软无力。许嘉却依旧在向前走,身形藏于暗处,生怕引起周遭人的注意。
结束了。
一切都被画上句号。
这场荒唐至极的戏剧,终于在稀落落的小雨中走向终局。
许嘉依靠在巷口,指尖颤抖着,拨通冉凤华的电话。
很快,那头传来熟悉的知性的声音:“许嘉?”
许嘉仰起脸,看向被云层遮住的月亮:“邵夫人,您先前答应我的承诺还作数吗。”
一瞬间的安静后,冉凤华轻声说:“当然。”语气平静得,仿佛早已猜出她的诉求,“只要你做好决定。”
邵平南显然将二人结婚的真相告知了冉凤华。
所以对方才会以莫名假惺惺的姿态,说些听起来就奇怪的话。
邵宴清,邵平南,冉凤华.....
邵氏的所有人都在俯瞰着她,像在看一只于舞台中央表扬的猴子。
许嘉:“我会和邵宴清分开。”
冉凤华没有说话。
许嘉扯高唇角,话音依旧带着颤:“所以,我像要平静的生活。”
不知道过去多久,才听见一声叹息。
冉凤华:“我尊重你的选择。”停顿片刻,轻声说,“许嘉,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无论是出于礼貌还是客气,都应该要回答些什么。
可许嘉却张不开口,嘴唇扇动着,半晌只嗫嚅一句:“那就这样。”
电话挂断了,似乎再也不会响起来。
许嘉跪坐在地上,缓慢地仔细地收拾着行李,抚平裙衫的每个褶皱,用衣角压住衣角。
房间里真正属于她的东西很少,整理起来应当十分简单。
她却从深夜坐至天明,直到六点半的钟声响起,才轻轻地合上行李箱。
离开前,许嘉望向二楼虚掩的房门,垂眼,攥紧手中的拉杆。
隐约能闻见装修涂料的气味,淡却刺鼻,有着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可她不能见证这栋别墅的变化了,这里本就没有属于她的位置。
于是关好门,将钥匙放到旁边的花坛里。
不知不觉,天变得越来越亮的。橙黄的光渗出云层,在天边勾勒出一条浅薄的线。
许嘉将辞职信交给王海,并鞠躬表示歉意。
她脸色惨白,眼眶却红得吓人,神情严肃,缓慢而坚定地表明态度:“我的能力不足以担任平宁剧院的首席,还请您让更专业的后辈当选。”
王海张了张口,半晌却只顾在摇头叹气:“邵先生知道吗。”
许嘉:“......嗯。”
王海又叹气,唰唰两笔签上姓名,将表递给她:“许嘉,其实我一直很好看你。”
说什么都起不到作用,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沿。
床头,窗边,门外......
许嘉总能在各个地方看见姜珊的身影,那湿漉漉的鬼魅无处不在地跟着她,讥笑着嘲讽着她的落魄。
“抱歉,辜负您的期待。”
许嘉轻声说,长睫遮住黯淡无光的眼眸,“但我必须要离开。”
王海似乎只会叹气了,摇摇头,什么话也没说。
许嘉离开剧院时,训练室里的大家还在起舞。她深深地看最后一眼,又再次低头离去。
斜来的阳光拉长她的影子,她的背影单薄而更显落寞。
她继续向前走,车轱辘与地面的摩擦声逐渐远去,消失于长廊的尽头。?
第63章 天鹅
◎他才猝不及防地明白,原来他爱她。◎
许嘉离开的第一日。
春季的气氛依旧在蔓延,被雨水洗过的天比宝石更透亮。
宿醉后的头很痛,身体也绵软无力,眼前总漂浮着各色的彩光,却拼凑不出完整的影子。
邵宴清想:他必须要去工作,要在仅剩不多的时间里,让邵阳看到自己的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