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与荆棘——岑岭【完结】
时间:2024-11-10 23:05:47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打不起精神......
  邵宴清又一次望向前方,认真而专注地看着,却不知在期待些什么。
  咚,咚。
  忽而,有人敲门,力道与频率像与记忆里相同。
  邵宴清心一颤,极快地答:“进来。”
  慢慢得,门被推开,缝隙越来越大,视野越来越广。
  他专注地盯着,掌心泛起汗意,心跳在不知觉中极快。
  可缝隙间露出的并非裙摆,而是再普通不过的西装裤腿。
  耳畔似听见啪的声响,刚升起的希望又沦为泡影。
  继而是烦躁,无边的烦躁纷拥而来,啃咬着,仿佛要吞噬他的血肉。
  邵宴清按揉着眉心,低声问:“情况如何”
  “我找到了姜珊所在的医院。”
  刘科将整理好的文件放于桌面,“姜珊已经脱离危险,但一口咬定是许小姐逼她自杀的。周围的媒体很多,我猜测,大抵是有人想借机炒作。”见邵宴清面色阴沉,忙补充,“姜珊的病房外有保镖看守,媒体是进不去的,不用担心会走漏风声。”
  邵宴清:“......许嘉呢。”
  刘科:“许小姐辞去了平宁剧院的工作,手机号码也已经变更。”停顿,声音更低,“所以暂时无法联系到她。”
  邵宴清起身,披上外套就要往外走。
  刘科:“诶,你去哪啊。”
  邵宴清:“抽烟。”
  刘科看了眼腕表,又说:“半小时后还有会议,要记得回来啊。”
  “嗯。”
  审批,开会,看材料。
  像机器一样无休止地轮转着,可忙碌后的疲惫仍无法遮掩心中的空虚。
  工作常在深夜结束,邵宴清孤身回到别墅,却又长久地站立于门前。
  他不想进去,或者说,是不想看见那空荡荡的厅堂。
  黑暗令他感到无法言喻的惶恐,他想要欺骗自己:许嘉是睡着了,而并非已经离开。
  以往,一楼靠南的窗户总会亮着灯。
  只要打开门,就能看见揉着眼睛的许嘉迷迷糊糊地走向他,用睡醒时略带沙哑的嗓音说:“宴清,你回来了。”
  他微笑着张开双手。
  许嘉会抱住他,脑袋靠着他的胸膛,轻声劝:“快去睡觉吧,别让自己太辛苦。”
  可是现在,诺大个屋子内瞧不见丝毫的亮。
  明月被云雾遮盖,隐于暗处的虫鸣像鬼魅的啼哭。
  邵宴清合衣坐在车内,沉默着望向那扇窗户。
  待到太阳升起,才驱车前往公司。
  许嘉离开的第三日。
  天空又稀稀落落地降了雨,气温在潮闷中逐渐上升。
  二楼的舞蹈房已经完工,整体的模样比效果图还要精致。
  地板是红木的,玻璃边角有天鹅元素的设计,订做的顶灯既明亮又不会显得刺眼。
  许嘉不在,这份准备多时的礼物,就只能于风雨中逐渐蒙尘。
  邵宴清将房间钥匙交给黄妈,让她每三天来打扫一次。
  “那个......邵先生。”
  黄妈双手捏着钥匙,惴惴不安地问,“夫人什么时候回来?”
  邵宴清沉默。
  中年妇人的语气更急,手指磨搓着衣角,絮叨:“都怪我不好,年纪大就容易忘事。去本家前应该提前解开那锁,怎么偏偏就忘了......”
  邵宴清蹙眉:“锁?”
  黄妈一愣,微驼的脊背愈加佝偻:“是的,锁,我没有解掉柜门的锁,夫人当时肯定很为难。”身体前倾,眼里满怀不安,“邵先生,我想向夫人表达歉意,她以后还会来到别墅吗。”
  心里有期待,却不知如何回答。
  邵宴清察觉黄妈眼底的急切,只是悄然移开目光,搪塞般地说:“将钥匙保管好。”
  许久,黄妈才轻声说‘知道了’。
  许嘉离开的第五日。
  刘科依旧没有打探到关于她的消息。
  她彻彻底底地消失了,甚至连半分痕迹也找不到,干净得仿佛是从未出现过。
  邵宴清看向摆于桌面的戒指,那是许嘉唯一留下的东西。
  原先的怅然已经化作愤怒,他不明白为什么许嘉一定非要离开。
  爱很重要吗?
  如果许嘉爱他,怎么会轻易地抛弃他呢。可如果许嘉不爱他,又凭什么要求他付出同样的感情。
  是被耍了吧。
  一定是的。
  邵宴清坚定地想,心中的愁闷就越烧越旺。
  他开始怨恨许嘉的离开,疯了似地去打听她的下落:“无论花费多少代价,我都要得到她的住址。”
  刘科一个劲地答好,临了又有些犹豫:“找到后要怎么处理,是起诉,还是直接封杀?”
  话落,是漫长的安静。
  刘科把不准邵宴清的主意,却本能地想为许嘉求情:“其实我认为—”
  “将她带到我面前。”
  邵宴清轻声道,“我有话要问她。”
  刘科一怔,微张的唇缓而改变形状:“......好。”
  许嘉离开的第六日,第七日,第八日......
  时间仍在不留情面地推进,白昼到黑夜又再次回归白昼。
  《天鹅与梦》项目进展得十分艰难,邵平南多次出手干涉影片制作。
  约定好的演员纷纷辞演,甚至连导演都以各种委婉的理由回绝他。邵阳的病情持续恶化,医院已是第三次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可他全部费尽心力,依旧没能找到许嘉。
  许嘉离开的第十二日,阴,云叠着云,夜空中瞧不见星辰。
  邵宴清将项目的近况告知邵平北,即使用词足够诚恳,依旧被骂得狗血喷头。
  废物,没用的家伙,不配做邵氏的子孙!
  邵宴清任由父亲怒骂着,长睫低垂,表情冷漠而更显木然。
  直到邵平北发泄完全部的怒火,他才稍许欠身,礼貌地在告别后离开。
  夜已深,总不自觉想起许嘉的脸。
  这个时候,她会在哪里,会做些什么,也会......思念自己吗。
  邵宴清望向黑漆漆的夜空,喉间泛起酸,心里的某处又开始抽痛起来。
  他无从知晓答案,只能点燃烟,在尼古丁的刺激下寻求慰藉。
  身后传来推门的细响,有脚步声落于背后。
  邵宴清侧目,狭长的眸子稍许眯起:“......母亲。”
  冉凤华:“放弃戒烟了?”
  邵宴清不答反问:“是您在掩盖许嘉的行踪吗。”
  冉凤华拢起肩头的披肩:“我要完成对她的承诺。”
  邵宴清蹙眉:“承诺?”
  冉凤华看向他的眼睛:“不要在纠缠下去,你应该还给她平静的生活。”
  “纠缠?”
  邵宴清重重地咬着这两字,开口却带笑意,“我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原来叫作纠缠。”
  冉凤华平静地问:“你爱她吗。”
  邵宴清一愣,转而怒:“这个问题根本不重要!我想找到她,是要惩罚她的背叛,她不该—”
  发顶遭到温柔的触碰,话音戛然而止。
  邵宴清避开冉凤华的手:“请您......不要这样。”
  冉凤华微笑,眼神有悲伤:“我们很久没有如此亲近了。”转身,望向漆黑的夜,“放下许嘉吧,这是我对你忠告。”
  邵宴清:“......”
  冉凤华:“勉强不会有好结果,况且你和她本就不属于同个世界。”
  “您无权干涉我和她的事。”
  邵宴清冷声说,“至于您说的承诺,我会亲手将它打破。”
  冉凤华垂眼:“那你就试一试。”笑,提步向前去,“祝你好运。”
  许嘉离开的第二十日。
  刘科带来一对奇怪的夫妇,两人自称是许嘉的父母,想来此打听女儿的下落。
  男人穿粗布衫,厚嘴唇,深色皮肤,手肘内侧有被汗与泥积攒出的黑线。女人嘴唇泛紫,黑粗的发被扎成马尾,操着别扭的乡音,一个劲地说:“许嘉答应给我儿子找学上,这会人却跑了。我们哪也找不到她,只能来拜托你了。老板,我们知道你有钱,你就帮帮忙,毕竟我们也算是你的父母。”
  邵宴清蹙眉。
  对面二人却不识脸色,依旧无休止地絮叨着,语速快而内容混乱,却句句离不开‘儿子’两个字。
  邵宴清看向刘科。
  后者怀以抱歉的笑,看一眼两人又掩唇咳,暗示着问是否要带他们离开。
  邵宴清敲桌子,打断那对夫妇的交谈:“说完了?”
  男人板着脸,女人谄媚地笑,问是否能达成他们的需求:“只要能保证小耀出国留学,我们以后肯定不来找你。你多关照关照,我们毕竟是亲戚啊。”
  讨好的,恶心的,矫揉造作的说辞,令邵宴清感到厌恶与窒息。
  眼前这对带有穷酸味的夫妻,根本不曾在乎许嘉的死活。他们说出的带有笑意的客套话,比粪坑旁的石头还要恶臭。
  许嘉从前竟是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生活吗?她......一直都过得这般辛苦吗?
  邵宴清搭在膝盖的手攥拳,心口抽疼着,喉间泛起苦涩的味道。
  他瞥向刘科,对方会意,忙将那两只贪婪的野兽赶出房间。
  又是一阵喧闹,男人扯开嗓在骂脏话,女人则拍打着保安的肩膀,嚷嚷着什么投诉与报警。
  邵宴清冷眼看着他们,藏于暗处的脸并无表情。
  愚蠢的人没有意识到自己已走向灭亡,邵宴清以邵氏的名声保证,至此后,他们再不会成为许嘉的束缚。
  三月末,漫天的柳絮成为迎风飘荡的雪。
  刘科的女友终于留学归来,整日黏在他身边,像只赶也赶不走的小狗。
  云层堆叠,两人相拥的背影在月色中更显朦胧。
  邵宴清站在窗外,沉默地望向他们,恍惚间,竟看见了过去的自己与许嘉。
  那时的他与刘科有着相同的笑容,甚至连眼里的幸福都格外类似。
  如果刘科爱着眼前这位娇小的女孩,那么他对许嘉......
  邵宴清微怔,心忽地跳慢半拍,无边的苦涩奔涌而至,淹没他的口,鼻,逐渐剥夺他的所有呼吸。
  阴,晴,风,雨。
  在许嘉离开的第三十一日。
  他才猝不及防地明白,原来他爱她。?
第64章 天鹅
  ◎张准◎
  春天过去,梅雨季的六月迎来一场又一场的雨。
  土地还是湿的,才脱壳的夏蝉已经攀附枝头,争抢着发出嘈杂的啼鸣。
  “许老师!”
  中年男人敲开门,怀中抱着两篮沾有晨露的蜜桃,一抹汗,笑,“俺家娃娃说,最喜欢你的舞蹈课了。这果子都是才摘的,你如果不嫌弃,就拿回家吃吧。”
  许嘉的手指搭着笔记本的触摸屏,闻言起身给对方倒水:“我怎么可能嫌弃,只是辛苦你多跑一趟。”
  男人笑着说没关系,拒绝了许嘉递来的水,就要提步离开:“许老师你忙,我就不打搅了。”
  门打开,木板挪移间发出‘吱’的声响。
  有风从缝隙中钻进来,屋内弥漫着苔藓与泥土混杂而成的气味。
  许嘉看向那篮粉嫩嫩的桃子,听见窗外孩童奔跑的声音,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三个月前,她结束了与邵宴清的合约,辞去平宁剧院的工作,躲在偏远的出租屋里混沌度日。
  她想舍弃过往的一切,可姜珊湿漉漉的影子却仍在追逐她。
  每当睁开眼,许嘉总克制不住地去搜索‘跳河’‘自杀’等词条,想获得关于姜珊的消息。可是什么也没有,一切的平静都令她感到不安。
  白天与黑夜在不断交替,许嘉的精神变得越来越衰微,偏是此刻,她看见关于邵氏的新闻。
  ‘邵氏剧院已经落地,芭蕾舞事业将再创辉煌’。
  新闻里有文字与图片,其内容却十分简单,说是邵宴清在多地投资剧院,将要掀起芭蕾舞剧的演出热潮。
  昏暗的房间里,许嘉反复念着这行字,手指拂过照片中邵宴清的脸,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邵宴清身穿墨绿色西装,身姿笔挺,正与剧团的领导交谈。他眉宇间的神色依旧傲然,似乎从未因为她的离开而苦痛。
  评论区内,缀有各类IP地址的网友们却在说着意思相近的话。
  “邵宴清牛啊,一掷千金为红颜。”
  “我朋友就在邵氏集团工作,说邵宴清是为讨女友欢心,才大肆兴建芭蕾舞剧院。”
  “慕了慕了,我也好像要这样的男朋友。”
  “14楼胆子真大,就不怕被封号啊。[捂嘴笑][捂嘴笑]”
  ......
  心一颤,贝齿咬住唇,舌尖尝到血的味道。
  许嘉盯着哪一行字,垂于身侧的手紧攥成拳,短甲嵌入掌心,□□的疼痛已无法纾解她心中的苦。
  为讨女友欢心......
  所以邵宴清还是去找林素妮了,对吗?肯定没有错,她的离开就是为了成全那对眷侣啊。
  不甘心。
  又怎么会甘心?
  凭什么只有她颓废至怯怯不敢前行,而伤害过她的人却能过更美好的生活。
  讨厌。
  烦闷。
  所有的委屈都变成憎恶,而后凝聚成支持她的力量。
  许嘉决定离开平宁,买一张最贵的高铁票,去往某个不知名的山村。
  临行前,收到张秀琴的电话。
  妇人依旧用指责的口吻与她说:“小耀的事还没办好?生你到底有什么用!简直就是废物!”
  列车员在催促尽快上车,车门关闭时发出滴滴的警告。
  张秀琴仍在叫嚣:“你再不给我答复,我明天就去找你丈夫!他叫邵宴清是吧,哼,等着吧,有你难堪的时候!”
  云压住太阳,天空雾蒙蒙得。
  许嘉看向远处的平宁站台,轻声说:“如果你想来就来吧,我不会帮许耀做任何事。”
  张秀琴:“好呀,你是彻底不要脸了?你这个—”
  “许耀没有学习天赋,他的成绩连专科都上不了。”
  许嘉冷漠地说,“比起我,你的儿子才是彻头彻尾的废物。”
  张秀琴仿佛受到天大的侮辱,尖叫:“小畜生,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就这样说小耀啊,他可是你的亲弟弟!”
  列车员在提醒要看好行李,窗外的景象在飞速地变化。
  许嘉不顾张秀琴的怒骂,径直挂断了电话。
  她取下电话卡,掰断,扔到矿泉水瓶里,然后将水瓶丢进垃圾桶,心里这才痛快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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