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
头领出厨房之前,看向赵琰:“你别以为讨好她能救自己的命,明天你一样要死。”
“也不用听他的,多讨好我,今晚还能吃顿饱饭,堂堂皇子饿着上路,鬼都要可怜你了。”崔妩点着他的下巴笑了笑。
外面有杀手守着,春柔也走不远,就蜷缩在墙根上瑟瑟发抖。
没一会儿,崔妩走了出来:“去把我的外衣洗干净,用炭盆烘干!快点!”
春柔怕得要命,一句话都不敢说。
她一个人在厨房里,抖着手把崔妩的衣服抱出来,这时,一个东西掉在了地上,药包上写着三个字:迷魂香。
春柔心脏急跳。
回头杀她,回头杀她,回头杀她……
崔妩这句话不停在脑海中回转,她再不先下手为强,死的就是自己了。
—
崔妩没再管春柔,回屋的时候,还特意跟屋里的人吩咐:“晚上别睡觉,别让他们跑了。”
对于崔妩的颐指气使,所有人都不满,杀手们心底逆反,碍于她的身份不好得罪,却是连理都不理。
入夜,崔妩睡在干草上,赵琰就挤旁边,结果一群杀手也挤了进来。
反正屋外还有人守着,头领一点也不担心春柔和蔡瘪子跑了。
这回这些人可不是祝寅,即使闭眼,也只是在假寐,崔妩和赵琰被堵在屋子最里边,想要悄悄逃走根本不可能。
过不了一会儿,赵琰就真的睡着了。
“娘娘!娘娘别走!琰儿怕……”赵琰死死抱住了崔妩的腰。
崔妩无语,不是让他别睡嘛,就算累了一天,也要看重一下自己狗命吧。
还睡迷糊了,把自己当他娘了。
宫里皇子公主们将生母唤作“姐姐”,崔妩想当然以为他唤的是嫡母皇后娘娘。
这小孩撑到现在,也不容易。
那些没睡的杀手听到,嘿嘿笑了一声,“这小子怕得喊娘了。”
“还皇子呢……”
“臭小子,醒醒……”崔妩正想拍醒他,手就碰到了他腰间挂的长寿宝玉。
她的心又跳了一下。
好东西啊。
她见过的好东西也不少,但这串长寿珠是各种顶好的珠宝攒出来的,琉璃、琥珀、祖母绿……凡内库有的,一定都搜罗了来,雕工和打磨更是费尽了心思,张扬奢靡,又不乏贵气,配着白纹锦袍穿尤其好看。
不愧是宠妃之子。
今日这般
混乱,赵琰的珠串掉了也是有可能的吧,无意中被她捡到,也不奇怪吧?
扒东西这门手艺她虽生疏了,但这么黑的天对付一个小屁孩还是绰绰有余的。
想归想,崔妩还是没有动手。
这玩意儿一看就是宫内样式,偷……拿到手里也只能藏着,卖出去有身份暴露的风险,不值当。
崔妩念了一声佛,把邪念从心底驱散。
这小子被宠坏了,天生觉得谁都该对他好,是个记仇不记恩的,没到绝路上该把他卖出去的时候,崔妩还是想示以善意。
隔着一面墙就是厨房,春柔洗衣服的动静结束,正拖出炭盆准备烘干衣服。
崔妩默默数着时辰。
机会给到她手上了,可别不中用啊。
崔妩捂晕祝寅手下的确实不是什么蒙汗药,但春柔捡到那包迷魂药却是真的。
她出门什么都没带,提前跟祝寅要来防身用,不管是吃进嘴里还是放进香炉里,都有效果而且见效极快,实乃杀人越货必备。
和春柔争执时崔妩已经提前给赵琰喂过解药了,现在只等着春柔动手。
炭盆升起了烟,在黑夜里几乎看不清,伴随着炭火的气息,慢慢从窗户涌进了屋子。
一刻钟之后,祝寅说绝对不会超过一个钟,这群人就会跟死猪一样。
“喂,喂!”崔妩冲头领喊,他没反应。
“我想说点漆云寨的事。”她推了推他,还是没有反应。
崔妩点起油灯,拿到头领腰间的刀,毫不客气挨个给他们抹了脖子。
刺鼻的鲜血立刻溢满了屋子,几个人就这么悄无声息没了性命。
崔妩将刀丢到一边,去拍赵琰:“六大王,六大王?”
喊了几声,她才轻轻加一句:“小鬼头?拖油瓶?”
看来真的睡着了,想他阿娘想得眼泪还窝在脸上。
说来崔妩好没好好看过他的样子,一群死尸之中,她还有闲心地盯着赵琰看,莫名才觉得他的五官都透出一股熟悉感来。
看够了,她使劲掐了一把赵琰的脸,“醒一醒!”
说好了的要警醒些,结果睡得跟死猪一样。
第038章 悬心
此时距离睡下才过了半个时辰, 赵琰在干草堆上睡得浑身酸痛。
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宫里,抓着阿娘的手,脸还蹭了蹭, 想翻个身再睡。
“诶!”崔妩一声不满,赵琰脸上更痛。
熟悉的声音让赵琰猛地睁眼,发现自己抱着一个人,他弹坐起来,脸腾地就红了, 连带撞倒了崔妩。
“你、你你——干什么呀!”
“这话要我问你,你对着我喊什么呢?”
赵琰嗫嚅:“我只是梦到自己还在宫里……”
梦到了阿娘, 她又长得像……现在烛火之中, 崔妩的面容让他几乎忍不住想扑进她的怀里,也是因为待在她身边,赵琰才松懈心神,睡了过去。
崔妩立刻笑了起来,恢复谄媚:“其实我小时候就想,要是有一个弟弟, 一定像六大王一样可爱俊俏。”
这家伙遇上自己,命不该绝,她不趁机攀点关系就亏大了。
弟弟?赵琰愣住,说来他也没有姐姐……不对!
“大胆, 本王堂堂皇子, 你是什么东西!”他大声说着话,脸在发烧。
“好, 是, 皇子殿下,是我僭越了。”
“罢了, 本王不跟你计较,你快起来!”
崔妩幽幽说道:“我腿软了,起不来。”
赵琰不说话了,他扭头看看窗户,又看看崔妩的,腼腆地伸出了手:“快起来。”
语调都软了不少。
崔妩莞尔,这小子已经被拿捏在手里了。
“这几个人怎么了?”
崔妩起身,赵琰也注意起周围,浓烈的血腥味让他皱眉。
“死了。”崔妩去把窗户关上,不让血腥味溢到外边去。
赵琰精神一震,这人又是怎么不声不响把人杀掉的?
真是……一个狠人。
她真的是官家夫人吗?
“那咱们走吗?”他问。
“外面还有杀手,咱们走不了,他们要是知道自己的头领死了,立刻就会将我们杀了。”
崔妩很久以前就是个亡命之徒,没少干铤而走险的事,今天干的事也一样,她待会儿要赌了。
赵琰还在问:“那现在要做什么?”
“等一个人过来,咱们就有救了,待会儿你别出声,现在把他们都扶起来,像活人一样坐着。”
赵琰实在不明白崔妩要做什么,但她吩咐的,他都乖乖照办。
崔妩躲在一边,从窗户缝隙充满期待地看向外边。
一道人影靠近这边,她赶紧回去躺好。
半个脑袋的轮廓印在了窗户上,一看就知道是鬼鬼祟祟来探听的春柔。
灯光将人影投在窗户上,见屋里的人都好好的,春柔暗自咬牙。
那迷魂烟竟然不管用!
崔妩手拢在嘴边,朝外边娇柔地说:“六郎,我们现在已经在外边了,这一回我是再也不想等了!有曹大哥帮忙挡住谢家搜查!我们去哪儿都行。”
赵琰眼睛瞪大,她说的是什么鬼话?
屋外偷听的人却心脏急跳。
崔妩竟然真是跟人私奔,还是和这么一大群男人!
谢家这样的门庭都不满足,她还真是自甘下贱!
可是的,这说不得会是自己的转机呢!
春柔既心慌又激动,恨不得立刻跑出去,可周遭都是杀手,她跑不脱!
看着窗户低下的人影悄悄走了,崔妩无声拍了拍手,希望从崔雁那学来的这招有用才好。
扭头看赵琰表情一言难尽,她大方摆摆手:“不必客套,下次让你也演。”
谁跟你客套……
夜已经很深了,守在暗处的杀手两日一夜没有休息合眼,此刻又要守夜,已是倦极。
屋子里的油灯点亮,几个本该睡下的人又坐了起来,屋子里传来几声咳嗽,不一会儿崔妩走了出来,抓住春柔:“冷得我们几个睡不着,你知道谁家有被子吗?”
春柔点了点头。
“你现在去要,一个时辰之内回来,不然杀了你男人,明白吗?”崔妩说着把蔡瘪子用绳子栓了起来。
春柔忌惮地点了点头,转身跑了出去。
“等等……”蔡瘪子开口,春柔站住了脚步。
崔妩的汗沁湿了里衣,他才慢慢吞吞开口:“刚得的银子,去给我打酒。”
“啊?嗯!”春柔终于走了。
远远守着的杀手们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动。
头领既然不发话,那就不用去在意,再说了,人质还在手里。
“去你的!喝死你这条烂命。”
崔妩平白被吓了一跳,踹了蔡瘪子几脚,回屋去了。
—
春柔揣着这秘密,跟揣着一块火炭似的在黑夜的旷野里奔跑。
崔氏要跟男人私奔!她死定了!
这会儿已经是半夜了,谢府里的夫人不见了,谢家一定会出来找,谢宥身为崔妩的夫君,更不会坐视不管。
她要赶紧找到三郎君,将这个消息告诉他!
春柔一意要把这个消息亲口告诉谢宥。
这是她改变命运的机会,明日他们一走,自己一定会没命的。
另一头,谢宥的理智已经快消磨殆尽了。
妙青和周卯得到了祝寅的消息,就知道娘子该是平安了,但他们又久等不到崔妩露面,又有些不敢笃定,心里始终惴惴不安。
展洪也有些煎熬:“那些果子应该是他们摘的,却掉在地上,应该是遇到了变故,匆匆离开,谢司使,我们是不是打草惊蛇了?”
谢宥并未说话,他的脑子一直没有停下过,疯狂地思考着每一条线索,想象着无数种可能。
尸体、血迹都没
有,到底是什么让他们迟迟没有动手呢?
追杀的六大王的是穿黑衣的杀手,被六大王的护卫阻住,已经杀了一半多。
衙差的衣服却是前几日就被偷了。
说明偷衣服是有预谋之事,但是追杀的人怎么会知道六大王抢马车往西跑,提前让人穿了衙差的衣服在那儿等着他们呢?
不合理!
这些假衙差又为什么要在破庙里停留?他们原本该是打算过夜的,却突然走了。
残存的杀手为什么也往这边逃,他们难道不知道会将皇城司的搜查引到这边来吗?
或许……杀手和劫持阿妩他们的,是两拨人。
可他们却是认识的,所以约在此地交接人质。
有什么原因让杀手拿了人之后没有立刻杀掉,还带着人继续逃跑呢?
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搜查在继续向四周蔓延,骑马的人痕迹是往南走,那些杀手没有马,该是往反方向走,因为如果是同一个方向,大可再等几日,在更远的地方接头,不必冒险在此处交接。
他们想躲过搜查,又要回去交代差事,就只有往回走,而且灯下黑,现在京郊被搜过一轮,反而是安全的……
落在展洪眼里,谢宥就是在发呆,他不耐烦道:“不能再找了,谢司使,我得回去跟官家禀报……”
回去——
谢宥掉转马头:“走!立刻回去!搜查京郊之内,看有无可疑之人借住!”
这一次不用人催,谢宥先快马回了城。
展洪愣了一下,赶紧率队紧跟上去,就这样空手回去他也不愿意,但愿这一次能抓到人。
又一轮搜查在京郊展开。
谢宥握住缰绳,在坡上东望,东方仍旧是漫长无垠的黑夜,不知怎的,他止不住地猜测,若天光破云,怕就是阿妩的生机断绝之时。
“再慢一点,再慢一点……”
请老天爷再给他一点时间,让他找到她。
谢宥长呼出一口白雾。
“郎君!”元瀚在坡下喊,“有人禀告说知道崔娘子的踪迹,要主子您亲自去见她。”
谢宥立刻道:“把她带过来!”
夜风中,无人听出他声线中那一丝颤抖。
终于见到了谢宥,春柔激动地上去抓住他的衣袖,大声“告密”:“三郎君,崔氏就在落梅庄东石村村口外三里的那座破茅屋里,她和几个男子独处一室一天一夜之久,她定然已经……”
袖子宛如带着罡风,把春柔掀翻在地上。
“把她的嘴堵起来!”
谢宥脚步都没有停下一点,翻身上马,展洪也精神一振,后面紧跟而上的人将春柔抓起来,堵上了嘴。
春柔还没反应过来就扑在地上,看着谢宥策马飞驰离开。
他为什么不听自己说?他难道不生气吗?
还是说,他只是不愿在人前丢脸,让所有人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