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妩回头时,谢宥还在原地被绊马索困住,他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没有移开。
二人隔着林立森冷的枪林相望,一个默默无言,一个仿若困兽。
短暂相聚又迎来别离,怎能不令人怅惘。
方镇山催马过来,挡在二人之中,隔绝了视线。
“你必须和他断得干干净净,此刻绝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他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若这女儿再不醒悟,自己这么辛苦打拼为的是什么呢。
“我知道。”
崔妩对自己今日的言行也不是很满意,她该对谢宥狠下心,就算留他一条命,那些念想却不必再留。
但她又安慰自己,若不那样哄住他,只怕他更不可能放手,到时就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方镇山第一次看到女儿眼睛红红的,倔强地抿住嘴,低头看自己的手。
他轻咳一声,问道:“你怪我吗?”
崔妩不大高兴:“你是下手太重了。”
“又死不了,”方镇山嘟嘟囔囔地催马离开,“你老爹死了都不一定能看到你这么难过。”
崔妩懒得理他。
和大部队会合之后,随着漆云寨的人马往杭州去,脚程渐渐慢了下来。
夜晚大家伙都在忙忙碌碌地扎寨,崔妩目视远方,松了缰绳的马儿让低头吃草。
晋丑阴魂不散,“方定妩,我看不懂你。”
“你想怎么看懂我?”
“难道你真是个愿意为一个男人去死的女子?”
“方镇山千方百计引他走到这儿,抓到了滁州那些人,怎么会在这儿杀了他呢。”
崔妩清楚得很,他不会杀阿宥。
“那你故意说那些话,哄得他那么感动,不是让他更放不下你吗?”
“我可以放下他,但他绝不能放下我。”崔妩轻声说。
她就是这么自私。
“这一句倒是像你,”晋丑笑了笑,“从被你盯上起,谢宥这运气就挺差的。”
“是啊,我想粘着谁,他就不要想着甩掉,就是吃饭、睡觉都得想着我。”
“是啊……”
若不想粘着谁,就高高地飞走了,连一丝留恋也无。
那边在招呼着吃饭。
收起一腔愁肠,二人都坐到了篝火旁,跟方镇山一道吃饭,顺道说起
晚饭之后,崔妩听了点北面的消息,借口困乏,回到单独的帐篷中和衣睡下了。
黑暗中,一个人影无声就爬到身上来了。
第092章 挂念
崔妩一惊, 正想喊人却被捂住了嘴,高大的身躯轻易将她笼罩,另一只手圈在她腰处。
“我等了你好久, 怎么回来这么晚?”
凑得太近,言语似亲吻落在她脸颊,温润清幽的气味,漫长无边,缓缓笼罩了她。
是阿宥。
他偷偷溜进来了。
常钺那家伙说得不错, 他自己就不是一般人,谢宥更是青出于蓝, 现在看来确实小瞧了他的本事!
谢宥未做过这梁上君子的勾当, 但也不是不会,趁夜色潜伏进来,对他来说并不难。
崔妩动了动嘴,想说话,他却不让,只道:“我一直想一直想, 见到你的时候该从哪一件事问起。”
一听到兴师问罪的语气,崔妩心底呜呼哀哉。
她吃不了一点苦,他一审问怕是什么都得交代。
崔妩警醒着精神,却没等到他开口, 等来的是过重的拥抱。
谢宥暗自恼恨, 就算再生她气,却不可能去恨她。
一见到这个人, 什么话都先不必说, 思念自先驱策自己去靠近她、拥抱她、亲吻她,预想之中的冷脸怎么也摆不出来。
衣裳压在箍紧的手臂下, 凌乱起褶,又松散开,崔妩被久别的澎湃感情淹没,不再挣扎一点,顺从地将脸、将唇、将脖颈身躯奉上,由他的唇、掌将自己通身碾过。
和在荒野里被毫无理智的凶兽按住是一个道理,既然打不过,只有顺从才能让他慢慢放松警惕,松开对自己的桎梏。
等确定她不会喊人,谢宥才松了手,换去抱她,匆乱间照以往的规矩,熟门熟路去触她一隙妙谷。
“嗯——”崔妩变了调子,慌忙又自己捂嘴。
她也是太习惯了。
谢宥本意并不这么急切,本想住手,谁料听得这声,加之崔妩含嗔带怒的一眼,他就想,为什么不行,他难道不该跟她讨点什么吗,作甚还要看她意思?
这下算阿妩故意招惹,怪不得他!
她待会儿最好哭,最好求饶,说她再也不敢了!
崔妩不知道谢宥那些幽暗的心思,只是幼笋一般的蹆儿,被他迫得分至两旁,贴在腰侧,好让谢宥能任意作乱,修长微糙的手在她丘沼之间来去掂量。
唇被亲得能抿出痛来,接着崔妩被抱起,微微离了榻,摆到和阳货相契的位置。
崔妩偏过头,夺了空隙大口呼吸着,问出挂念了半日的那句:“今天的伤上药了吗,疼——诶、不疼?”
都快被吃了,还心疼别人呢。
妙谷渐成软沼,忙碌的人一顿,终于要找她麻烦:“你把藻园的东西都搬走了。”
崔妩被噎住,她确实做了一件很不厚道的事。
“要是不小心搬到了你的东西,你就拿回去好了。”
“你说什么?”
谢宥怀疑自己已经被她气习惯了,顺道误打误撞把清心诀练了个大成,禅寂入定,再气不起来,不知该怎么谢她好,下口时力道又凶了两分。
崔妩疼得——想叫又怕招来人,
“你很挂念那些死物。”他继续控诉。
“我只是穷怕了……”
“我要的不是这句!”
他知道这件事时都快气疯了,这人逃跑尚有解释,把东西搬走就是打量着跟他断个一干二净。
解释说一百遍谢宥都不想听,就要她跟他说一句“以后不会了”,或是“我也很舍不得,都是他们逼的。”
这两句只要说出来,谢宥怎么都能体谅她。
他要的只是她绝不会离开的态度。
可崔妩避开这件事。
“伤口疼不疼?”她问。
谢宥也不应,眼神很是睥睨,好像在说,我就不听,我就和你对着。
她推他:“问你话呢!”
“不疼。”
这显然是句谎话。
崔妩现下不敢点灯,光会将两个人的影子投在帐篷上,她拍拍他的肩膀,“你卧好,我要去点个灯。”
谢宥一动不动,也不说话,整个人跟座山一样,死沉死沉的。
无法,崔妩哄他:“阿宥,我一天都在担心你的伤,你明明知道那时候我多害怕,让我看看好不好?”
这句奏效了,谢宥总算听话,稍稍挪开,但一只手仍然死死拉住她的手,以防她再跑掉。
崔妩暗自翻了个白眼,一只手去点灯,回来让谢宥趴好,去掀他背上的衣裳。
烛火下,脊背被苗刀刀背劈出的狰狞瘀痕触目惊心,还有绊马索捆住他时竭力挣脱的伤痕,带着血痧。
难以想象他带着这样的伤还要来找自己。
崔妩在心里骂了方镇山几句,顺道连不爱惜自己的谢宥也骂了。
她闷声问:“怎么自己不知道上药?”
谢宥不说话。
想也知道,他一路跟踪过来,肯定没空去处置背上的伤。
帐篷里放着她的行李,崔妩还是一只手去翻伤药,将一小罐药膏打开:“疼了要跟我说。”
谢宥翻过身,拉她的手往阳货上摁,“这也疼。”
刚刚他都快把人吃了,现在当然得告诉她情势有多危急。
这儿……确实翘了船头,不过现在是什么时候
啊,他怎么可以这样!
崔妩红了脸,小声呵斥他“这是什么地方,你疯了!”
闹腾一下就算了。
外头突然有人影晃动。
晋丑的声音在帐外响起:“我看到这边突然点起了灯,是有什么事吗?”
崔妩赶紧扯过被子,“没事。”
“那我进来了。”
“别进来,我、我在找换的衣裳,已经找到了。”崔妩按着谢宥,含糊道。
“好。”
帐外的人很快就走了。
崔妩说完一回头,谢宥正撑头看她,似不大愉悦,“他为何能随意进出你的帐篷?”
男女有别,这句话他白日就想说了。
都是男人,他一眼就看穿这位春安主簿的不轨心思。
“人还知道开口问,哪比得上你随意。”
自己是她夫君,怎么能一样。谢宥脱口问道:“他钟情你?”
“你疯了?”
崔妩跟听到什么无稽的事,瞪大眼睛:“我从前天天看他当街鼻涕和泥玩!这几年才初具人形,你能不能不要见个人的醋就吃?”
她既然这样以为,自己何必去挑破,谢宥便不再提。
“翻过去,上药!”
谢宥趴好,等背面上好了药,又翻回来处置肩上的伤。
崔妩记得那绊马索还的捆住了他的腿,正犹豫要不要问,结果谢宥上药也不安生,迫崔妩跪着坐,膝盖贴在他两旁。
坐下那碌碌一条跟炭似的,又突突蓄势似伏蟒,隔着绸料也藏不住狰狞的样子。
“镇住它。”谢宥一本正经。
崔妩一下没忍住笑,打了他一拳,“说的什么呀你!”
等上完药,她去把灯吹灭。
谢宥立刻撑起身,手臂环上来把她拥住,崔妩被他近似啃咬地亲着,往哪儿躲都是他,气氛又暖了起来。
崔妩还道他得跟自己大发一通脾气,结果这家伙旧梦重温要紧,把那些杂事都往后推了。
可崔妩自己得冷静:“阿宥,白日里我都说清楚了,咱们就断了吧。”
他定住不动,崔妩小心地收敛气息,等他的答复。
生气也好,嘲讽也罢,崔妩打定了主意赶他走。
“诶!诶!”
发现他的意图,崔妩慌忙要爬下去,可裙裾飞起,半身被困住,再是一凉,二人之间再不隔什么。
“呃啊——”
意识到要跑的时候已经晚了,炙杵连试探都没有,直接登堂入室,可怜她未来得及扫户待客,这一抢入,真似寒泉浸玉,她通身先酸了一遍。
意识到出了声,崔妩赶紧自个儿捂住嘴,小口出着气,缓和被突然抟入的痛楚。
“方定妩是吧,你说说看,现在这样怎么断?”
谢宥幽幽喊着她的名字,崔妩骨头缝都在打抖。
她未必不想他,但与自己的将来相较,此刻藕断丝连断不可取。
不行!她摇摇脑袋,警示自己不能耽于谢宥,嘴上说“不行”,更要爬开。
谢宥也不阻止,由着她使出这点微不足道的努力,垂目看自己的阳货缓缓离开了她,那骤开的妙谷剩个空园,慢慢弥合,娇耳内收。
崔妩艰难地往远处爬,摒弃这温柔乡,让阳货缓缓拖出——
待弥合得只余一隙,他想要再看见里边,只有再一次追上——契入她。
“嗯——官、官人!”她下意识喊他。
可他不是她官人!是一个怨鬼,要把她拖入享乐的长渊里。
“今次就先不顾你了。”
说完,谢宥便只管自己尽兴,他看着阳货深栽入馒关,水津津一圈环箍着他,愉悦自心底生发出来,开始从容不迫地沉下力,将自己更送至幽路尽头。
崔妩倒在他胸膛上,艰难道:“你突然这样,待会儿有人进来怎么办?”
他的语调低沉危险:“谁会进来?”
“这动静……万一别人听到,来瞧怎么办?”
他越发胆大包天了!
“那你安静些。”
该还跟她提要求!崔妩负气捶了他一拳,谢宥闷哼一声。
她慌了:“打到你伤口了?”
谢宥不答话,鼻尖将她衣领蹭散,吻在她心跳上,崔妩一动也不敢动,适应那炙杵的凶悍,默默就润好了径道。
“你要不要脸?”
她还逞强地戳他额头。
手被谢宥握住在唇边吻了吻,他闭着眼睛正至欢处,睫羽轻振如蝶翅,纵然无法大开大合,但又促又沉。
崔妩紧靠着他的额头,拥抱逐渐潮闷,烘得人慢慢洇了衣衫。
渐渐地,崔妩无法顺畅呼吸,她颤颤闭眼,能清楚感受到,炙杵上盘桓的经络,玉关已盈红、潮软,壁内突跳着。
他渐急,渐快,越积越险,仿若满杯的茶水在震荡,直至下一刻山崩海溃去。
“呃嗯——”
阳货鼓噪几下,炸如烟花一般,带着向四面八方的冲劲儿,炸在了她的脑子里,躯壳里,还有容不下的,争先恐后奔出,悬丝般坠下。
崔妩微张着唇,无声似有声,若非那过分强横的拥抱,只怕魂儿都要飘到云层之上了。
两个人静了好一会儿,谢宥亲亲她的面庞,又亲亲耳朵。
面对荒唐的现状,崔妩不知该说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