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沈清予也好受些。
悬着的心缓缓落下,可不安仍旧埋藏在心底。
那晚,她没有回卧室去睡。一整晚都呆坐在客厅沙发上,望着漆黑的天边逐渐泛起鱼肚白,她眨着酸涩的眼睛,才倒下身睡去。
短暂的睡眠只维持了不到两个小时,激昂的闹钟瞬间惊醒了她。
到了上班时间。
她迷茫起身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等回过神后拍了拍犯困的眼睛,前去洗漱。
一夜没休息好,微肿的眼眶漫着明显的红血丝,她回房间简单换了身衣服,拿上包包正准备车门时,房门忽然被拍响。
“砰砰砰!”
震耳的声音响彻整个楼道,沈清予心中一惊,连忙赶去开门。
只见她找了一夜的男人喝的酩酊大醉,没有意识的挂在他人身上。
卫罗瞧见沈清予,用力将人往上揽了揽,“弟妹啊,昨天我们聚餐喝了点儿。”说着,他拖着人走了进来,“把他放哪?”
“这儿。”沈清予上前打开另一扇卧室门,瞧着男友难受的模样,她问:“是工作上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卫罗瞧着沈清予,虽见过几面,但每每仍是被惊艳到,心里也不禁明白程旭哲的担忧。想了想,还是说:“还是外派的事儿,这是我们公司传统,基本都会去。不过他不知道运气不好还是什么,被分到了国外。”
这件事沈清予听男友提过,她倒认为去别的城市没什么,反正要不了多久还是会回来。如若他想在别的城市发展,她也可以舍弃这边的,只要能把妹妹和爷
爷带在身边就好。
只没想到,外派这件事能让他这么烦心。
送走卫罗之后,她拿出手机同林诏请了一天假,又去厨房煮了一碗醒酒汤。
煮好后她稍放凉了会儿,便端着朝卧室走去。
不知喝了多少,此时程旭哲仍旧不省人事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
没办法,沈清予上前轻声把他叫醒,让人半靠在床头柜上。调整好姿势,她拿过瓷勺一点一点把醒酒汤喂了下去。
没喝几口,闭眼酣睡的男人忽然做出要呕的架势,沈清予连忙放下手上东西,一点一点安抚着男人脊背。
“要吐一下吗?”她声音很轻,“之前听爷爷说,喝完酒吐一下会好受点。”
“不用。”程旭哲缓缓睁开眼,迷糊摆手,“我想睡会儿,胃里难受。”
“把醒酒汤喝了再睡吧。”瞧着男友恢复了意识,她端着醒酒汤往前递了递,可下一秒,耳边忽然传来清脆的“啪”声。
瓷片砸到地板发出激烈的声响,紧接着,地面一片残荷。
沈清予茫然的眨着眼,反应过来后忙问:“你做什么?”
而同一时间,男人质问的声音也同样响在耳边:“沈清予,你是不是背着我偷人了?我对你不好吗?你们女人能不能有一个老实的!?”
他一句接着一句,像似在发泄内心的委屈:“沈清予,我知道你朋友瞧不上我,难道你也觉得我瞧不上你吗?我都没有嫌弃你家里那些破事!可你呢?当着我的面和别的男人拉拉扯扯,昨天不接电话是不是背着我上床了?!”
他歇斯底里,毫不在意两人关系是否会破裂。
刚开始,沈清予还会在想是不是他喝多被最近的事愁的,可当听到后面一段话时,她整个人像是在冬日被浇了一桶刺骨的冰水,她眨着眼,僵硬的楞在原地。
血液在此刻全然涌入大脑,酸胀的眼睛沁满了眼泪,她没在顾忌先前的仪态,张着发哽的喉咙,哑声质问:“你什么意思?我家里事全扬州人都知道,你既然嫌弃当时又何必要和我在一起?”
可话说出来,床上的男人已经再次倒头睡去。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沈清予一下子失去了支撑,跌落在地上。
好巧不巧,手心正好压在地面的碎瓷片上,瞬间,鲜血染红了整个手心,血液随着掌心纹路蔓延。
泪水模糊了眼前视线,一时也分不清究竟是心疼还是手更疼。
回想起她和程旭哲的点点滴滴,沈清予一直都知道他们一家在扬州很有名,属于人人饭后闲聊的谈资。
从小到大,因家里的关系,没有人愿意和她成为朋友,所有人见她都会摇摇头说一句可怜。而在那种情况下,过于漂亮也会成为自身最大的危害。
上学路上偷跟在身后醉酒的中年男人,上学时老师刻意把自己独自留下来,更有的仗着自己有钱,直接去了爷爷面前索要她。
爷爷在当地有点名气,但毕竟年老许多人也不知道。当天家里来了许多人,把那人揍了一顿。而也从那天起,爷爷承担了每天接送她的职责,不论多晚或风吹雨淋,爷爷总会牵着妹妹接送她。
但没有朋友的她,一直都是孤独的。
直到高中临近毕业,程旭哲在学校角落拦住她,红着脸朝她表露心意。
那时她望着眼前含蓄内敛的少年,如同黑暗的世界忽然飘起了红艳的花瓣。
可沈清予没想到,原来他这么多年,是在意她家里情况的。
泪水布满了整个眼眶,她低头望着鲜红的手心,狠心将抠在肉里的碎发拔了出来。
下一秒,鲜血跟止不住似的往外流。
血染红了白色衣裙,她含泪站起身从医药箱里拿过纱布简单缠上,这时,客厅沙发上忽然响起一道手机铃声。
她忍着手心的刺骨,走上前。
是程旭哲的手机,一道陌生号码不停地闪烁。
当看清尾号时,起伏的心猛地一滞。
她认得这个号码,是那晚一直不停给他打电话,他谎称是同事的人。
指尖止不住地发颤,她拿起手机接听的一瞬,听筒瞬间响起女生甜腻娇嗔的嗓音。
“程旭哲,你上次落在我这里的东西忘了吗?”女生说着,轻哼了声,“我的好程律,现在来见我的话,我说不定就会原谅你哦。”
发哽的喉咙如同被遏制住那般,沈清予只留了句“他还在睡”便挂断了电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望着眼前繁华的北京城,沈清予始终有种自己不属于这里的感觉。
街边人来人往,刺骨的寒风吹拂着她染血的衣裙,她穿着单薄,清瘦的身影穿梭在巷子里,迎来无数人回头看。
更有的想上去搭讪,可一看到她手上仍在滴血的手心,脑海里幻想出各种残暴的场面,不禁止住了脚步不敢再上前。
内心的刺痛像是在一直提醒着她,程旭哲那句话好像如一根刺,拨开她心底厚重的灰尘,狠狠扎了进去。
尽管那是借着酒意说的,可她也知道,程旭哲肯定是介意她家里情况的,不然也不会脱口而出。
想到这几年相处的时光,她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血渗透纱布从指缝流出,她强忍着心中的疲惫与怨恨,默默拢了拢外套,抬脚继续朝附近医疗室走去。
上天从没有偏爱过她一分,现在也是。
眉心微蹙,沈清予抬脚走出巷口,抬眼便瞧见眼前废弃戏剧学院门外停放的车辆。
熟悉的车身,她一眼便看了出来。
目光只停留了一眼便收了回来,她没心情去多想这个时候他为什么会再次出现在这里,只当做没瞧见,整个人如行尸走肉般,继续朝前走着。
寒冷孤寂的冬日,她无疑是整条街穿着最单薄的人。
司机不可置信地看着正朝这边走来的身影,和昨日相比,今日的一切颇有一种骇人的景象。
他呆愣地眨着眼,直到人快走近时才反应过来。
“二、二叔。”他语气慌乱,忙说:“沈小姐出来了,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
后座男人从文件从移开视线,抬眼朝窗外看去。
熙来攘往的街道,女生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针织外套,乳白的裙摆染上一片惹眼的血渍。她身形清瘦,白皙的皮肤此时几乎没有一丝血色。
可瞧着眼前这一幕,莫名有种诡异骇人的美。
视线收回,段聿憬推开车门的瞬间,女孩正好走到车旁。
他张唇唤道:“沈小姐。”
沈清予停下脚步,刻在骨子的仪态本能撑起笑。
“二叔。”她嗓音带着明显的哭意,有气无力道:“昨晚拍卖行我收集好就差整理了,等过几天我发给您,可以吗?”
浓眉轻拧,段聿憬没搭话,淡薄的视线落在女生淌血的指尖,“那位对你很好的男朋友弄的?”
如此讽刺的话。
沈清予心中有气,可也不敢把眼前男人当成撒气桶。
她这一辈子都不会有那个资本。
“不牢您费心了。”她微颔首,抬脚准备离去,“麻烦让一下。”
段聿憬上前,脱下大衣替眼前身形单薄的女孩披上,淡然的语气透着极强占有欲:“别忘了,你是我的人。”
第13章
话落, 他漫不经心走上前,伸手攥着她受伤的手臂,狭长的眼睛似有若无地盯着她:“跟我走吗?”
男人嗓音低沉, 深邃的眸色如同漩涡。
像似蓄谋已久。
凛冽的寒风吹动散在耳边的发丝,总有几根不听话的碰巧落在了男人胸膛。
男人温热的手掌随意搭在肩上, 感到隐隐重量传来, 沈清予皱着眉看去, 小幅度挣扎着。
可或是手心的伤口实在过深,每动一下, 便隐隐牵扯作痛。
过了几秒, 她便不在挣扎。
以段聿憬的性子, 他若不想松手,只怕自己痛死,对方也不会皱一下眉。
“二叔。”疲倦的面容泛白,她望着身前斯文淡漠的男人,没再去想男人话里的意思, 气若游丝道:“您想让我跟您去哪?汇报工作吗?我现在这样恐怕有些狼狈。”
男人深邃的眸色直勾勾地盯着她,薄唇张合, 段聿憬慢悠悠道:“我
看起来这么变态吗?”
话落, 他没给面前女孩说话的机会,俯身攥着女孩受伤的手掌,洁白的纱布被染得猩红,因手腕下垂的原因, 鲜红的血顺着指尖一点一点滴落。
瞧着女孩泛白没有血色的嘴唇, 深邃的眸色不断加深。
“跟我走。”段聿憬上前将女孩抱起, 不顾女孩反对放进了一旁车内。
那一瞬,鼻息间除了刺骨的寒风, 还掺杂着淡淡的檀香。
沈清予紧拧着眉,可男女力量悬殊,更何况以她目前的情况,最终只能任由人摆布。
两人距离太近了,近到她能清晰感受到男人起伏的胸膛,以及强有力的心跳声。
薄唇紧抿,尚存的一丝理智让她侧过头。
车门再次合上,段聿憬淡声吩咐:“去医院。”
闻言,司机也没耽搁,立马发动车辆朝医院跑去。
车内一片寂静,上车后两人没有在过多说话。
温热的暖气直直吹来,她低眸望着手心的血渍,默默扯了衣裙垫在腿上。
一旁段聿憬瞧见,扯唇轻嗤了声。
很轻,但沈清予仍是听到了。
垂下的指尖微松,她没理,仍旧侧着身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
许是她受伤的原因,车速比以往都要快。瞧着眼前转瞬即逝的巷口,模糊的街道好似看到了两年前和程旭哲找房子的场景。
蕴在眼眶的泪水再次忍不住落下,她紧抿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望着女孩微颤的肩膀,段聿憬上前慢条斯理替女孩整理着被折无数次的裙边,低沉的嗓音慢悠悠:“我好像说过,想太多也是种负担。”
裙边被移开后,下一秒,滴落的血渍落在一眼昂贵的车内。
沈清予低眸看了眼,语气带着明显的哭腔,低声道:“谢谢,到时我会还您洗车费。”
她实在没力气,到后面连身旁男人说了什么也记不清。望着窗外景象本就模糊的眼前逐渐变得一片昏暗,而后失去了仅存的意识。
只依稀记得车辆停下后,自己再次被人悬空抱起,鼻息间涌入熟悉而陌生的气味,让她莫名安心。
后来,她没再强撑着睁眼,下意识紧攥着男人衣袖的手指也逐渐松开,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是一段很长的梦。
她梦到了自己高二还没有认识程旭哲的时候,不少人同学在背后说她坏话,更有的直接写出来贴在校园公示栏上。
也有的在校园小卖部大声说着关于她家里的事情。
那天突来例假,沈清予没办法,只能离开座位去小卖部买临时的用上。
临到上课的原因,此时的小卖部人比以往都要少,只有三四个高年级男生在角落里抽烟闲聊,她前脚刚踏进去,正巧听见了几人的谈话。
“高二那个沈清予,她妈真是鸡?”
“应该吧,我听说她妈怀她的时候她爸出轨想跟人跑但没跑成,她妈一直认为是有了沈清予,老公才出轨的,听说把气全撒她身上了。从刚出生就让爷爷带着,吃百家饭长大的。”那人喝了口水,又道:“这不,后来又有了她妹妹,刚出生那人就带着小三走了,她妈不是长得漂亮吗,跟咱们这儿最有钱的人走了。”
说到这,一行人像似起了兴头,“我见过她妈,长得真漂亮,沈清予就跟她长挺像,跟刘亦菲似的。”
“你还别说,沈清予长得真挺好看,身材也带劲儿。”那人发出淫|秽的笑声,又道:“她妈都是鸡了,那鸡的女儿不也是鸡吗?搞她得多少?”
“听我姥爷说,她爷爷挺有身份的,你这话说说得了。”
“也是。那你们说等到高考毕业我追她怎么样?到时候是不是就可以哎嘿嘿……”
沈清予低着头,怒意从心底蔓延,指尖紧紧扣着卫生巾的包装,直至包装渗进破烂。
她想拿一旁水瓶砸过去,可面对那些人,依旧不能有所动作。
她不是一个人,还有年迈的爷爷,年幼的妹妹。
蜷着的指尖暗暗用力,散落的发丝完全遮挡她的颊边。她加快了脚步,将钱放在柜台上转身跑了出去。
……
直到手心传来隐隐作痛的感觉,沈清予才缓缓睁开眼睛。
眉头紧皱,鼻息间浸满了消毒水刺鼻的味道,眼前视线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
望着眼前洁白的四周,她立马反应过来是在医院,只是不知时间已经过去多久了。
病房内只有她一人,她张着干涸的嘴巴,半撑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