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丰……”李宓泪眼模糊的上前拥住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小老弟,试图分担他心中的伤痛。
“一切都太迟了……”阿丰哽咽的抱紧李宓。
夜色渐褪,一道阳光的光束自东方升起,照映在两人相拥而泣的身影上,也照亮江笙眼中那抹忧心。
是的,忧心!
雨势停歇,万丈的阳光出现,黑暗中的所有丑陋也将公诸台面,暗巷中血流成河的尸体也将被发现,没有了黑夜的遮蔽,所有的罪恶将无从掩盖。
而无所掩盖的结果是……江笙简直不敢想像。
☆☆☆
“就当是我送给你们的谢礼吧!小老弟,一路保重。”
事情的后续发展并没有江笙设想的严重。透过元井水澈的安排,阿丰和大块头在隔天深夜,趁着案情尚在胶着之际,便悄然赶至南部准备偷渡出境。
谢礼?李宓抬了抬眉。
“宫老不死,我永远也成不了真正的老大。”元井水澈冲着她微微一笑,继而又转向两人,“顺风!我已经派人在海外接应你们,无论你们打算到什么地方,只要通知我一声,自然就有人关照你们的生活起居。”
“谢谢!”一夕之间,阿丰仿佛历经沧桑的沉稳,那双再也看不见年轻闪烁的眼睛,定定的注视李宓,“宓姐!阿咪就交给你了。”
李宓忍住伤痛的颔首,拍了拍他的肩,“去吧!无论在哪儿落脚,千成都要记得不要和我断了联络,还有,大块头——”
“宓姐?”大块头高大的身躯探了出来,眼睛写满了不安。
“我会照应你奶奶,台湾的一切,有宓姐在,你不用担心。”
“是。”一阵哽咽令大块头红了眼眶。
“走吧!”李宓先别开头,强忍心中的酸意,径自转身离开码头。
“宓姐!”阿丰的声音传了过来。
李宓回过身子,注视那张不再存有稚气的脸庞。
“解散飞车党!”阿丰对她喊,“这世界上不会只出现一个宫老,阿咪已经死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任何人受到伤害,包括你。”
李宓闻言红了眼眶,举手朝他挥别。
眼见李宓给了自己无言的许诺,阿丰转过头正视江笙,“我不喜欢你,但是——答应我,说你一辈子都会好好的照顾宓姐。”—这小子的鲁直简直令人难堪,但是江笙只是微微一笑,“我会照顾她,你们多保重。”
“不要让我听见你对宓姐不好。”大块头鼓着腮帮子,“否则——”
“你会千里迢迢回来毙了我。”江笙微笑的接口,对着两人挥手。
船只隐没在夜色中,元井水澈带着手下自另一端退去,江笙才转回身子,慢慢的走向依旧怔怔望着海面的李宓。
不发一言的,他将她拥入怀里,轻轻吻去她眼眶中的泪意。
“江笙……”李宓紧攀着他的颈项,从未发觉自己竟然如此脆弱。
“放心,还有我。”江笙明白的轻拍她,“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哪儿都不会去。”
“我还是很怕……”她微微的发颤,“阿咪走了,阿丰和大块头也走了……为什么我爱的人总是在一夕间离我而去?”
“不会的。”江笙温柔的安抚她,“没有任何事情能再拆散我们,即使千军万马。”
即使千军万马?李宓仰头凝视那双无比深情真挚的眼睛,缓缓闭上自己的眼睑。
江笙俯下头,吻住她有些苍白的唇瓣,深入再深入,执意吻去她心中的不安。
他不会再放开她了,老天为证,兜了七年的圈子,他万万不想再重来一次。
☆☆☆
一切进行得十分顺遂,解散飞车常之后,李宓决心开始另一种生活,依照江笙的安排进入升大补习班,一切从零起步。
从这一刻、这一分、这一秒开始,她的身份不再是飞车党人听人骇的大姐头,也不是宓姐,而是江笙的宓儿。
整理着阁楼里仅存的衣物,李宓轻易的将它打理成一个小包袱,然后缓缓走下楼,流连再流连的审视“逃避灵魂的天堂”所有的一土一木。
空荡无人的逃避天堂,仿佛还残留着过往颓废的气息,还有往昔和大伙的嬉闹,似乎也还在空中缭荡。
李宓眼眶微泛出湿意,在心中感激江笙不坚持与她同来的心意——他明白,有些事物必须让她一个人重温一次,过往的岁月才能算是真正落幕。
不管前方的路有多么难行,她也相信江笙会始终如一,会用这样宽厚深沉的爱,爱她一生一世。
“叩!叩!”
门上传来不轻不重的敲门声,李宓回神的转过头,是那依旧一袭火红装扮的毕敛红。
没有吃惊、没有讶异,两个女人给彼此一抹真诚的笑意。
“我听说了。”毕敛红环视空荡无人的建筑,正色的转向李宓,“这需要莫大的勇气,希望那个男人真的能够带给你幸福。”
李宓握住她伸向自己的手,不重不轻的一握,“谢谢!”
“这句话应该是我的台词才对。”毕敛红微微一笑,“你教会了我一件事,从今以后,我不再死缠着阿澈了。”
李宓微笑的不发一语。
“你所谓的不给爱人负担,我将它演绎成让彼此透一口气。”毕敛红的笑容绽放着,“给他呼吸的空间,也免去我引火自焚的危机,你猜结果怎么了?”
李宓挑了挑眉,等待下文。
“现在不习惯的反而是那个男人。”毕敛红卟嗤的笑出声,“我不明白是不是人性本贱的缘故,不过这个方法的成效显著,谢谢你了,李宓。”
不过三两天的工夫,在元井水澈身边消失,反倒让他心焦的找起自己来了,对毕敛红而言,是一项新经验,也是温暖芳心的收获。
“恭喜你!”李宓真诚的微笑。
注视那张被爱笼罩,不再显得孤僻冷傲的面孔,毕敛红眼中浮起了笑意,“看样子,那个男人改变了你不少。”
不待李宓回应,她又泛起了笑容,“知道吗?江笙——你的男人的名字,现在在帮派里具有相当高的评价,每个女人都希望自己的男人,能够为自己跳过老地方的悬崖,飞车是现在最热门的游戏。”
飞车?回想起江笙在空中的那一幕,李宓心悸的只能苦笑。
爱情有时候是很愚蠢的,不,应该说那些女人不懂真正的爱情,或者说是不懂得爱。
“我羡慕你,李宓。”毕敛红忽然定定的注视她,“我希望阿澈有一天也能为我做到这个地步,不是为了面子、不是为了尊严,只是单纯的为了爱。”
只是单纯的为了爱?李宓慢慢咀嚼这句话的含意,毕敛红已经旋身准备离开,抛下一句,“希望后会有期了,李宓。”
唇边缓缓浮上笑意,望着那火一般红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外,李宓转回身,却再次听见门扉轻启的声音。
毕敛红?李宓旋身,以为是她去而复返,未料眼前出现的不是火一般的身影,却是久未曾谋面的关若采。
“我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高挑修长的身影朝她走来,若采面无表情的脸孔中,分辨不出任何喜怒哀乐的情绪,然而那双精细描绘的大眼却带着森冷的寒意,几乎让整座建筑物结冰。
李宓直觉的戒备,一双冷犀的眼睛写满了警觉。
她几乎忘了这个女人对她和江笙具有多大的杀伤力,这个虚耗了七年青春岁月的女人,她怎能轻易的忽略掉?
若采在咫尺之前停住,冰冽的眸子浮上讥讽的笑意,“飞车?的确很浪漫!但是——没有面包的爱情,我看江笙能浪漫伟大到什么程度?”
没有面包的爱情?李宓扬了扬眉,“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若采冷哼一声,嗤笑道,“我已经让‘综艺门’关门大吉了,江笙导演也已成了过去的历史名词,江笙现在什么都不是,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未曾涉足江笙的另一层世界,李宓不能理解若采的话中含意。
一个有才华、有知名度的大导演,在她有限的认知里面,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失去经济来源的。
“你以为他还能在这个圈子里打滚吗?”若采直接点明李宓心中的疑惑,然后浮现一抹可怜李宓、同情李宓的神色,摇了摇头,“难怪江笙喜欢你,你简直单纯得像一张白纸。”
不待李宓反驳,她又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会放你和江笙好过?那就太天真了。”一阵咬牙的冷笑迸出她的齿缝间,她咄咄的逼向李宓,“我不仅不会让你们好过,我还会倾尽全力逼你们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到时候,江笙别想再做他的导演梦,顶多——哼!开个照相馆自娱娱人吧!
“至于你——”若采再次浮上怜悯的神情,“你真以为为你飞个车就爱情万万岁了吗?你真以为江笙会为你抛下一切,就只为了天杀的爱情?”她啧啧的对李宓摇头,“不可能,男人就是男人,利益薰人的动物,永远也不可能放掉身边的好处,只为了一个对他毫无利用价值的女人。”
一连串的冷嘲热讽和胁迫,令李宓微微的开始动摇,那张原本白晰的脸孔变得惨白,平静的眉宇之间也沁出了细粒的汗珠。
她和江笙的爱情,真像关若采形容的那样脆弱吗?那个世界……他和关若采共同生存的世界,她一点儿也不了解的世界,要是真如关若采所说的,届时,她要怎么帮助江笙?要是他的梦想因她而碎裂,那她……
所有的不安和惶恐,无一不落在若采深沉的眼底。
她猜的没错,这个十九岁的女孩再怎么稳如泰山,在感情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生手,嫩得很,再加上她那么危言耸听的一撩拨,这小女孩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击之力。
胜之不武,若采轻蔑的下了断语。
“其实——”若采清了清喉咙,吸引李宓的注意,“事实并不是完全没有转圆的余地。”很满意李宓凝神注视自己的眼神,她微微撇了撇嘴,“我和江笙在一起七年了,再怎么狠心,我也不想完全断了他的后路。只要——”她小心翼翼的缓道:“只要他还愿意回到我身边,我可以考虑既往不咎。”
“那——综艺门呢?”李宓深吸了口气。
将李宓眼里的犹疑尽收眼底,若采缓缓浮露笑意,“我可以考虑收回股权,不卖给现在和我接洽的两家公司。”
李宓眼中一片漠然。要江笙回到关若采的身边,那就是要她离开江笙……她做不到!
“决定权在你。”若采逼视着她,“你有权替他选择未来。”
决定权?李宓心中又是一震。
若采注视那张漠然却明显摆荡的小脸,冷犀的眸子泛散出森冷的笑意。她不在乎再多等些时候,七年了,既然她可以等上七年,她当然不在乎再多等这几个时辰或片刻。
最具厉害关系的一仗还在后头哪!她必须抚慰江笙受创的心灵,完完全全的将他占为己有。
第十章
深夜了,墨黑色的颜料渲染了整个大地,惟剩天一方的繁星兀自闪耀,静寂无声的真空感是大都会未曾拥有的奢侈享受。
江家的老宅依然灯火通明,照亮大厅里的数件行李,然而除此之外,那些光亮并未带给任何人照明的作用,仿佛那些灯只是一个指引的记号,一个光明希望的代表。
惟一的主人——江笙,完全被寂静的黑暗所笼罩,独自坐在门廊前乘凉的竹椅上,一只大手轻握着一张白色的限时挂号信封。
黑暗中的脸部线条依然冷硬、依然漠无表情,然而那双黑眸最底处闪动的光烁,却是深沉的、骇人的。
良久,再良久,时针仿佛再跨了一格,他终于直起数个小时僵直不动的身躯,迈开步伐走下了楼阶。
等待,这样的等待,在他而言够久了。他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男人,从前不是,未来不是,现在也不会是。
黑色富豪在小径中飞驰了近半个小时,他的浓眉紧蹙,紧捉着方向盘的大手,不断地浮上青筋,直到看见那幢白色的建筑物依稀还有光线,那颗沉到谷底的心才又渐渐的活跃起来。
她没走!她没有再一次的不告而别!
步下车,面对昔日的“逃避灵魂的天堂”,江笙漠然的表情缓和下来,欲跨步伐的当口,却听见门内悠扬传来的口琴声。
是那首“Tieayellowribbonroundtheoldoaktree”。
江笙缓缓闭上眼,直到琴声到一个段落,倏然消失在耳蜗内,他才开启那扇大门,不偏不倚的迎上李宓的眼睛。
她就坐在那儿,梁柱下的一个小角落,要不是昏暗的灯光还算有点儿能见度,任何人都会误以为那是猫的眼睛,黑暗中难见的明亮。
“哪儿来的口琴?”江笙慢慢的向她靠近,声音里有丝沙哑却难以分辨。
“在阁楼里尘封的箱子里找到的。”李宓的语调不甚稳定,小手摩搓着口琴,是下意识不安的动作。
“什么时候学会这首歌的?”江笙坐靠在她身边,将她挤进更角落,完全没有退路的空间。
带点烟草,混合著体味和古龙水味的气息钻入她鼻间,李宓的眼眶突然微微湿润。
正如毕敛红所说的,她变了,再也回不到飞车党老大宓姐的模样,在江笙面前,无论是十二岁还是十九岁,她永远都会是那个“爱哭又爱跟路”的宓丫头,随时随地,眼泪一触即发。
江笙的体温暖和着她,李宓无法也无心回答他原来的问题,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寻求保证的凝向江笙,“告诉我……说我没有做错。”
明白她的话中含意,江笙眼神转为温柔,“你和她说了什么?”
“我叫她去死!”李宓一阵哽咽的扑在他怀中,江笙嘴角擒起笑意的将她紧紧拥住。“可是……我好怕!”李宓在他怀里拼命摇首,“我不知道我做得对不对?我不知道她会不会真的将你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我对你的世界完全不了解,我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我……”
面对抉择的心悸和犹豫,她一古脑儿的将它倾泄出来,毫不保留的信任令江笙嘴角的笑意更深。
“这就是你一直留在这儿,让我枯候一整天的原因?”江笙温柔的抬起那张依然惊惶的小脸,明白她的惊惶不是因为面对若采,而是因为害怕自己粉碎他的未来。
李宓的眼睛蒙上一层薄雾,“我不知道该不该回去,虽然我装得很坚决的告诉关若采一切由你抉择,但是……我还是不肯定事业和我,你究竟会选择哪一样?”
“但是你仍然愿意在这儿等我?”江笙笑容温柔得足以溶化冰山。
“我——”李宓吃惊的看着他突然抽出一张白色信封,一把将它撕成粉碎。
“这就是我的答案。”江笙对李宓露出两排牙齿的笑,“事实上,这样的威胁已经不只一次了,我的答案从没改变过,只是她一直学不乖。”
“可是——”李宓仍然惊异,“综艺门……还有你的梦想怎么办?”
江笙的微笑极具自信,“你真以为你要寄托一生一世的男人,是个没本事的三脚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