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甘上流——陆雾【完结+番外】
时间:2024-11-12 17:11:37

  “条件不错,可你都耍了任旭一次,要是再不让认账耍了我呢?”
  “那圈子里就不好混了。这我还是知道的,也不是谁都能得罪。”
  “杜秋,你这人就是个骗子。”他拍着手哈哈大笑道:“你真够不要脸的,不过不要脸是个好习惯。能活久一点。”
  钱忠恕习惯性地点了一支烟,顿了顿,又道:“对了,再给我一张名片,上次那张我拿来当烟灰缸了。”
  东山资本的舆论攻势已经起来了。
  主流媒体不方便参与,所以下场的都是网络媒体。七八家打头阵,另有二十多家跟进。真话假话掺合着说,而且用的都是指代,只说是某某方便面巨头吉祥公司最近很热闹。有说供应商的事其实是夏文卿背黑锅,杜秋拿一套海边豪宅当条件。也有说这是福顺的内斗摆到明面上。
  另外有一些路边消息,暗示夏文卿其实是杜守拙私生子,只是对外称为侄子。还给出具体时间线,说夏文卿从入职到落马,短短半年就连升几级。不是有心偏袒,实在说不过去。
  前几条消息不必多管,麻烦的是最后一条,虽然具体细节有出入,但从时间线看,肯定是亲近熟人爆的料。
  杜秋叫来姜忆问意见,也没明说,只是道:“这类事情你准备怎么处理?”
  姜忆道:“和公司有关的消息发一个公告就好,主要是涉及私生活的,澄清也不合适,只会让事情越传越凶,尤其没有指名道姓。这样只会让事情传播得更广。”
  “你的意思是压消息?”姜忆点头,杜秋也认命一般道:“你直说吧,要花多少钱?”
  怕此地无银三百两,所有涉及福顺的负面消息,无论真假,都花钱强压下去了。杜秋另外让王秘书去接洽私生子那条消息的发布方,调查来源。虽然还没有证据,但她隐约能猜到是谁做的。
  这笔帐要算,她是不管不顾全算在夏文卿头上的。一闲下来就联系律师。前段时间只要是夏文卿签过字的东西,杜秋都收集起来给律师,看能不能从中挑些过错。下个月夏文卿的案子就开庭了,上次说最多能判二十五年,她是要多多益善。
  律师道:“判多久要看当事人的态度,如果是拒不认罪,法院会从重处理。还是就是金额补偿,如果当事人能给钱补偿,并且与贵公司和解,可以轻判。反之就重判。不过最重也就三十年。”
  杜秋道:“那就以三十年为目标。”
  挂断电话,又有事要她决断。原本下午有个会要开,结果两个部门领导出差,一个飞机晚点赶不回来,要不要把会议延期。
  她正犹豫着,又有手机短信了,开头就是‘夏文卿先生,您好’。着实把她吓了一跳,生怕夏文卿还留有后手,定睛一看,原来是剧院的通知短信。今天下午要开演《群鬼》,提醒她别忘记,想来是他订票时留的是她的手机。
  她在办公室里愣了一会神,再去看公文,彻底集中不了精神。叹了一口气,还是说会议延期,又打电话给小谢,开车去送她去剧院,心里给自己的解释是钱都花了,别浪费。
  夏文卿买的是一档票,这个区域视野最好,几乎不会有人缺席,一排只有她旁边空了一个位子。兴许是剧院的冷气太足,她裸露在外的手臂上起一层层鸡皮,头又隐隐作痛,好像谁在扯她的头发。
  剧是新排的,但故事终究老套,都演过多少遍了,演员一概不认识,可台词已经能背了。荒唐的父亲,隐忍的母亲,错乱相识的兄妹。一代代的老人死去了,留下的规矩却又把年轻人催老了。
  女演员捧着胸口,演痛心疾首道:“我几乎觉得咱们都是鬼,曼德牧师。不但咱们从祖宗手里承受下来的东西在咱们身上又出现,并且各式各样陈旧腐朽的思想和信仰也在咱们心里作怪。那些老东西早已经失去了力量,可是还是死缠着咱们不放手。”
  男演员登场,演儿子欧士华,戏服是墨绿色的。杜秋眼前一恍惚,无端想起了夏文卿。眨眨眼,面颊上一热,竟然落泪了。还好剧院里是蒙头蒙脸的一片黑,没人看到她哭。
  该用什么样的口吻回忆他?是跟随在身后的表弟,是血里也淌着罪的弟弟,或者只是一个为了报复而归来的外人。
  是不是也曾有片刻的庆幸?如果他不是私生子,她就未必能当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嫉妒吗?一次次幻想,一次次破灭,父亲终究更爱的是他。
  出了剧场,杜秋跟着散场的人潮,漫无目的走了一段路。这种时候回公司也没意义了,回家则又是怄气。姨母还是持之以恒等着,好话歹话都说了,也不肯走。叶春彦则还是那冷若冰霜的样子。
  她哪里也不想去,索性买了个冰激凌甜筒,坐在长椅上独自吃。才吃到一半,公司里的电话又来。出了紧急事件,外地的一个园区有五名骨干集体辞职,厂房里又在闹事,连食堂都不愿意煮饭了。
  生怕是东山资本找人去挑事,她立刻让秘书订机票,准备亲自飞去一趟。现在出发,甚至来得及明天早上开晨会。
  打电话回家让保姆收拾行李时,她知道叶春彦在旁边听,故意道:“让他别等我。一个人自在点,该吃什么吃什么,该做什么做什么。”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好像有个正当理由可以不回家了。她以前听说不少下属为了不回家,故意申请加班,没想到自己也落得这种下场。
  叶春彦挂断电话,怅然若失,杜秋不回家,菜就煮多了。他断断续续发烧了三天,但无人发现。汤君和杜秋是他刻意隐瞒的,剩下的帮佣则太畏惧他。原先的一批人早在夏文卿的事后被换,新雇的这些对他们都不熟,只觉得叶春彦是软饭硬吃第一人,每天就和杜秋甩脸。
  至于姨妈,他是怀疑她把这里当景点打卡了。每天风雨无阻着过来,杜秋骂也骂过,她依旧面带微笑着过来问好道别。
  叶春彦对她也头疼,道:“杜秋不回来,你可以走了。”
  “我是来找你的。我有话想对你说。”带她去房间里说话,她一脸诚恳道: “杜秋这样子,我很担心她。文卿的事不提,可她把她妹妹都赶走了。我想请你多劝劝她,再多的恨也要放下吧,放老杜出来吧。主说伸冤在我,我必报应。这便不是人应该做的事。”
  “你都给她生个弟弟了,还说让她放下。放下什么?你的主能把夏文卿塞回去。”叶春彦斜靠在椅子上,斜她一眼,道:“你信教,杜秋又没信,你让她原谅什么啊?”
  “那你就让她恨我吧。不要恨别人,那些是她真正的家人。”
  叶春彦冷笑道:“你还没这种资格。她真正怨恨的是她自己。从小到大,她是有许多无能为力的时候,她都觉得是屈辱,根本放不下。”
  “那你就更要劝她了。要让她知道人生不是这样灰暗无光的。你是时刻有爱和希望的人,总会陪伴在她身边。”
  “别给我戴高帽。我不想管这些破事。你们全家都是臭傻逼,自己折腾自己去。我要走了。”
  “你不会走的,要走早就能走了。你就像是我的先生,你们是好人,再难受也有很多放不下的事情。”
  “我是好人就活该被你们折腾!啊?” 叶春彦猛地站起来,紧接着又扶着头要倒。姨母连忙追问他怎么了。他道:“我在发烧,偏头痛。”
  他拍下来一只水杯,碎在地上。姨母怔了怔,跪在地上慢慢把碎片捡起又包好放进包里。 她怕碎片丢进垃圾桶里,割伤拾荒者的手。
  叶春彦无奈,她实在不是个聪明人,以至于她的恶和善都是懵懂的。因为对行为的后果毫无预料,又格外坚持,而显出一种蠢钝的无辜。都说外甥女像姨妈。也对,她至今脸上都有和杜时青相似的天真。
  他道:“算了,就当我有病。听我说,杜守拙那边不要紧,老头子的病不严重,而且手续交接都没做完。如果他死了,按遗嘱分遗产,对杜秋不利。真正危险的是夏文卿。律师说他的案子怎么判?”
  “律师说还是比较乐观的,只要不认罪,尽量补偿金额,还是能轻判的。他说诉方证据不足,顶多证据他监管不力。”
  “那说明律师有问题。这么大的案子,杜秋怎么可能放过他。”他找了块冷毛巾搭在额头上,叹道:“我算是知道夏文卿的脑子是遗传谁了。”
  “那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又不是我儿子?让他在看守所里上吊好了。” 她拿余光瞄他,一副想走又不走的样子,像是看透了他的心软。
  他把毛巾挪开,叹道:“把律师的名片给我,还有把律师对夏文卿说的话都复述给我听一遍。”
  杜秋出了机场直奔园区,在路上听的电话汇报。事情闹的厉害,其实起因稀疏平常。半年前进行了人员重组,现在的团队都是新配的。几个骨干对新调任的领导不满意,又因为薪酬问题闹不和,索性联合起来要涨钱,不然就带着手下人一起走。
  至于食堂罢工,也是新领导的问题。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件事就是拿物业开刀,正好三年的物业合同还有四个月到期,之后准备公开招标。现在做的是个小物业,和前领导说好再续一轮约。这样一来也翻脸了,借着这季度菜价涨,员工抱怨饭菜难吃,索性让食堂闹起了罢工。
  杜秋听完前因后果,笑眯眯道:“原来都是小事啊。”
  接待的园区负责人看她脸色,以为不追究,暗松一口气。结果到了会议室,把门一关,她痛骂了他们四十分钟,连水都不喝,各个被说得面无人色。
  解决方法也简单,钱惹出来的事,就靠钱解决。先给食堂的工作人员发奖金,又让部门负责人对一线工作人员开表彰大会。食堂的饭先供应起来,再让人和物业负责人打感情牌。
  至于要辞职的那伙人,让人事去分别谈条件,第一个倒戈的人多加钱。他们的联盟就不攻自破。
  一群人都佩服杜秋手段,其中一个殷勤拍马,道:“杜总厉害啊,三下五除二就把事情解决了。”
  杜秋冷哼一声,道:“这种小事也要我来处理,那我要你们有什么用。”
  一时间众人悻悻,都不敢应声。
  既然来了园区,就顺便参观厂房,了解生产情况,晚上吃顿饭,联络一下感情再走。不少经理都是销售出身,酒桌上打过好几个滚,人人都藏着几个荤段子。要是换了男老板来参观,白天估摸一下脾气,到了晚上吃饭时,放得开的就能说黄腔,会心一笑后,气氛就活了。
  可换了杜秋,他们就各个摆出正人君子的样子,话说的一本正经,一点玩笑就不敢开。
  曾经一年的年会,请了人来说相声。节目排在后面,大家的兴致都不高了,说相声的一上台就连说了几个黄段子,其中一个包袱道:“孩子白天喝奶,男人晚上喝奶,这叫什么啊?轮岗制!”
  杜秋当场脸色一变,扭头就走。两个月后,请人的,年会审核的,全被处分了,写了检讨当众念。
  这么一搞,不少人都觉得是小题大做了。好几个经理都笑得格外开心,杜守拙也没说什么,杜秋就翻脸了。
  之前还敢私底下讨点嘴上便宜,悄悄道:“杜小姐真瘦,一看就没奶水。你瞧瞧这话说的,肯定是戳到她痛楚了。”
  这些话他们以为是偷着说过瘾,其实杜秋都知道,连谁说了什么都有名单。男人的可怜就可怜在这里,总觉得兄弟感情可靠,其实比纸都薄。几个重要岗位争得厉害,谁说过老板坏话,早就有人去总部报信。
  杜秋不是不生气,只是懒得同这路货色计较。
  现在他们是不敢说这话了。谁都知道公司只有一个杜总了,不能当个女人看,要当老板看了。
  参观园区厂房时,杜秋记起了这事,正巧说话的人就侯在旁边随性。她若无其事道:“听说你一直很关心我啊,一直说我太瘦了。”
  他吓得整个人一僵,低头道:“杜总辛苦了,我们都知道的。就是我们没文化,有的时候话说的直白,但意思都是这个意思。”
  “是嘛。我对这个很随意的,你们心思放在工作上就好。”
  等他转身时,杜秋见到他背后的衣服全湿了,暗自发笑,装得平淡道:“怎么这么热?” 他只得赔笑道:“人比较胖,爱出汗。”
  到晚上吃饭时,因为人多,一共分成三桌。许多人都是平级的, 但主桌坐不下,一堆男人都争先恐后过来,生怕了少个位子。倒是人事的女经理拎着包往后躲。杜秋看了就来气,叫住她道:“过来,坐到我身边来。万绿丛中一点红,让我好好看看。”
  等上菜时, 杜秋点了点人数,问道:“区域经理怎么缺了一个人。
  陪同的人笑道:“崔经理啊,也是不巧,她孩子生病了,她今天请假。”
  “她离婚了吗?”
  “没有啊,杜总怎么这么问?”
  “那为什么不是她丈夫请假,是她请假?”
  对方笑笑,好像是觉得这个问题没办法回答。千百年来,家庭对女人是天职,总不能她一人跨过去了,就让各个女人都走开。
  杜秋不说话,只是忽然想起了姜媛媛。听说她离婚了,也不知会不会有片刻的后悔辞职。
  而她呢?终于一步步登上了这个位置。践踏了亲情,牺牲了爱情,那么她是个好榜样吗?或只是拍碎在悬崖边的海浪?等风停下,就只剩浮起的苍白泡沫。
  送行饭吃到晚上十点,杜秋笑着挥手上车,回酒店就吐了。匆忙睡了五六个小时,再搭高铁回去,下午在公司还有个会。
  出来时, 有个戴帽子的男人正朝她这边看,依稀像是叶春彦。她揉一揉眼睛,以为自己有幻觉了。再把眼镜戴上,凑近看,确实是他。她诧异道:“你怎么在这里?”
  “那我走。”他笑笑,从助理手里接过行李,保温盒递到杜秋手里。“给你带了早饭。”
  小谢的车早就等在外面,杜秋坐在车上吃。带的是皮蛋瘦肉粥,一看就是叶春彦煮的,清楚她口味古怪。不吃葱就算了,连皮蛋都是熬完粥,挑出来的。
  她喝了两口,正要道谢,又觉得太生疏。叶春彦却盯着她的脸,一本正经道:“勺子刚才掉地上了。”
  “掉地上我也认了。”她笑笑,拿余光偷瞄他。
  正式入秋了,他换上了高领毛衣,长发又再蓄起来了,初见时的一点倦怠伤感又回来了。放下车窗,让风吹在他们中间,像一首轻快小调。她不想打破此刻的宁静,又惊觉自己实在太过了解他,不由惋惜。
  杜秋道:“你是不是有事要求我啊?”
  “我们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叶春彦愣了愣,就在杜秋要道歉时,忽然笑道:“你还真说对了,我确实要求你。把你老头子放出来吧。他早就没了之前的心气,对你没什么威胁了。”
第89章 他也没有那么完美无缺,笑起来只有一边酒窝
  杜秋眼睛转了转,喝了口粥,有意不回答,耐心看他窘迫的脸色。他垂着眼,似乎已经有了失败的预感。可她却道:“好啊,虽然我很不情愿,但是既然你开口求我了,我肯定是要答应你的。”
  叶春彦道:“真的?有什么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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