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齐珩宴后回了立政殿,见江式微抱着常乐, 两人坐在榻上说着悄悄话。
齐珩有些惊讶, 朝江式微不解道:“这?”
他未曾想到江式微把常乐带回来了。
江式微面上浮现一丝尴尬, 原本清平县主是想将常乐带回去的, 可这小丫头抱着她不撒手, 清平县主一上前常乐便哭闹不止。
清平县主实是没法子, 江式微又极喜欢这丫头,自然也舍不得常乐离去,便与清平县主说能否留常乐于宫中几日。
清平县主一听自然乐见其成。
能得皇后的喜爱,常乐自是前程不可限量。
便连同常乐的傅姆也留在了宫中。
齐珩上前,见常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眼睫弯弯带着笑, 面颊软乎乎的,泛着微红,像岭南之地刚剥去壳的荔枝, 藕荷色的小裙衬得甚为可爱。
齐珩心头一软,柔声道:“让舅舅抱好不好?”
常乐凑近, 任由齐珩将其抱在怀中。
随后猝不及防地亲了齐珩一下,常乐得逞似的掩嘴偷笑,有些口齿不清, 只能勉强听出几字:“香香,亲亲。”
江式微不禁笑出声, 齐珩倒被哄得极为欣喜, 直将腰间的玉珏送给她玩儿。
常乐抓着玉珏直朝着齐珩咯咯笑。
“明之,上回我收了梅花上的雪, 要不要制香?”江式微笑问道。
齐珩还未说话,便见他怀中的常乐连连拍手,似是极为赞同此事。
齐珩今夜兴致极好,蹭了蹭常乐的小脸,笑应道:“好啊。”
随后便抱着常乐出了内室。
“檀香半两,栈香一两二钱,丁香皮,樟脑……”
齐珩写下香方而后念着,锦书将他所说的药材研磨成末,常乐则在齐珩侧边小口小口地吃着点心。
“锦书,你檀香放多了。”齐珩提醒道。
“嗯?不是一两么?”江式微惑然问道。
齐珩无奈一笑:“半两。”
“啊?”
“那……那怎么办?”江式微慌了神,忙道。
齐珩看着她懵然不知所措的样子,不禁一笑:“栈香再放一两二钱,其他药材也是。”
江式微醒过神来,忙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无奈道:“对,我给忘了。”
“麝香二钱……”齐珩边念道,边在案上寻着。
不经意间看向常乐,只见常乐正抓着银勺好奇地瞧着上面的粉末,而后往嘴边送。
齐珩忙抓住了银勺,急道:“这你可不能吃。”
而后轻轻抚了抚常乐的双髻。
常乐抓着他的衣袖,示意要他抱。
齐珩将常乐抱在怀中,江式微在一旁看着,眸中有些失落,讪讪道:“明明在你之前常乐是最喜欢我的。”
现在常乐一直要齐珩抱她。
齐珩闻言朝她看去,笑道:“吃醋了?”
“没有。”江式微撇了下嘴。
“还说没有,这酸味可比房家还浓,是不是呀?常乐。”齐珩低头逗着常乐。
见江式微面上失落的神情,常乐似是看懂了,朝着江式微舞动双臂。
江式微算是被她这可爱的模样给哄好了,忙抱在怀中一口一个心肝儿唤着。
齐珩在一旁低笑,随后拢过江式微面前的东西,继续研磨。
待将香丸封在坛子后,江式微抱着常乐,面上带着不大自然的笑,齐珩一股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
果然,江式微朝他道:“明之,要不今夜你回紫宸殿安寝?”
齐珩不解道:“嗯?”
这是香做好了,他就没用了是吧?所以连他安寝的地方都没了。
江式微道:“常乐要与我在一起,偏殿有些冷,还是你的紫宸殿更好。”
“那……我去偏殿?”见齐珩脸上如同蒙了一层阴雨般,江式微忙补充道。
“算了,我去偏殿,你们安寝吧。”齐珩揉了揉常乐的头,而后道。
第044章 青山妩媚
天边的黑幕渐渐收起, 青灰色渐渐落下,远隔天涯处有红日正初升,齐珩望了望窗外, 天已泛白。
不想是制香至天明。
也是制香至新岁。
常乐怠懒地靠在江式微的身上, 双眼紧闭, 不自觉地舔了舔唇。
齐珩停下脚步, 想起什么, 于是转身对江式微温声道:“锦书, 新岁安康。”
愿你新岁安康。
也愿你今后的每日都能如此欢喜。
江式微看向齐珩,在青白色的光下,腰间的玉带蒙上一层暗色,但那身绯袍却格外鲜明。
如同一束晨光照亮了女子心中的那片荒芜之地。
大抵岁月静好,便是如此。
江式微眼睫一颤, 沉吟片刻, 唇边漾出一笑,而后缓缓道:“新岁安康,明之。”
二人相视而笑。
过了几日, 清平县主便入宫把常乐带走了,江式微还颇为不舍, 给常乐带了颇多的小首饰和点心。
清平县主倒有些受宠若惊,连连拜谢。
只是宫里少了常乐,原本的欢声笑语也尽数归于平静, 连齐珩都有些想常乐了。
江式微因此已然闷闷不乐几天了。
*
初春踏冬而来,将那抹寒气悉数褪去, 春光作序, 万物和鸣。【1】见含光殿击鞠场出现一大片碧色,江式微便与王子衿又忙了起来。
皇室注重马术, 也是对军政的重视。
是以自前朝起,便立下了每年初春办击鞠赛的规矩。
虽不如除夕宫宴那般庄重,但也毕竟是齐珩提倡的赛事,不可办得寒酸。
请帖、座位、马匹等等,这些须得江式微好生思虑。
“殿下,陛下来了。”余云雁入内,通禀道。
这些时日,余云雁跟着漱阳学会了不少,便也接替了她的许多差事。如今也算得江式微身边得力之人,只是余云雁不大爱与外人说话,便是与人说话,声音中隐约透着一丝卑怯。
江式微闻言,持笔写字的手一顿,不禁看向门外,眸中带着期盼。
期盼能看见那抹绯色身影。
王子衿见她眼巴巴地盯着门外,笑道:“呦,这人还没来,就已经先盼上了。”
江式微闻言瞪了她一眼,反驳道:“我没有……”
只是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王子衿见她那不成器的样子,直道:“还说没有,那笑都已掩饰不住了。”
齐珩一入来,便见江式微掩面偷笑,齐珩心情颇好,唤了一声:“锦书?”
江式微盈盈一笑,王子衿见状倒是没忍住笑出了声,齐珩闻声看了她一眼,王子衿意识到自己在这里的不妥,便忍笑忙道:“妾还有事,妾就不打扰陛下和殿下了,妾告退。”
笑话,齐珩那眸中的冷意都能冻死她了。
她若再不识趣地呆在那里,齐珩怕是忍不下去要开口撵她了。
江式微莞尔一笑:“你不忙吗?”
“事少,下了朝,一切处理完了,所以我想来看看你。”
“前天不刚看完吗?”江式微低声喃喃道。
“嗯?”
“没什么。”江式微解释道。
“你和含章在忙击鞠赛?”
“嗯,大抵都差不多了。”
齐珩道:“现在想不想去含光殿毬场?在那儿我们可以骑马。”
江式微思忖片刻,朝应了齐珩的话。
齐珩让尚乘局的闲厩使将两匹马牵了出来,其中一匹瞧上去极为健硕,皮毛清一色是白色的,马鬃被精心修整过,可以看出主人的爱惜。
真是一匹骏马。
这应该便是齐珩的坐骑,照夜白了吧。
还真名如其实,一身雪白,犹如白昼。
那照夜白一见齐珩,便昂首嘶鸣,四蹄乱动,看样子照夜白的性子野,极难驯服。
齐珩见照夜白这着急之状,忙上前顺了顺它的毛发,笑着安抚,照夜白安稳了些许。
江式微目光落在旁边的骏马上,那骏马比照夜白小些,任由闲厩使牵着,看着很是温顺,应是适合女子的。
江式微上前,抚了抚它的毛发,玉花骢顺着江式微的方向稍稍倾斜,接受着她的轻抚。
“它叫玉花骢,和照夜白一样都是宁远国王进献的,它性子比较温顺,适合你,一会儿我们可以绕着毬场骑一圈。”齐珩见状笑道。
“我……我不太擅长骑马,你能不能教我?”江式微咬着唇低声道,指尖捏了下袖子。
“好。”齐珩愣了片刻,随后笑应道。
齐珩踩了下马镫,翻身越于马上,随后朝江式微伸出手,说道:“拉着我的手,踩马镫上来。”
江式微犹豫片刻,然后拉住了齐珩的手,慢吞吞地踩上马镫。
齐珩低声提醒道:“小心。”
而后江式微顺利地坐在齐珩的身前,齐珩在她身后轻声道:“抓紧缰绳。”
而后怕太靠近江式微会不自在便稍稍往后挪了一些,但手臂却搂她搂得很紧,似是极怕她不小心坠马。
齐珩稍稍用力,照夜白便往前缓缓行进,发觉二人的距离颇近,江式微面上渐红,微微侧过头,朝他说:“明之,你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
“九岁吧。”齐珩拥着她,细想了想而后道。
初春柳条刚舒,就着缕缕春风,二人缓缓行进,毬场上的青碧一色没过马蹄。
碧草上布满晶莹的水珠,四处弥漫着泥土的清新之气,空中无烈日,也无冰雪,不冷不热是刚刚好。
齐珩带着她绕着毬场逛了几圈,马蹄所落所起之处带起一片稀碎的尘埃。
齐珩在她耳边温声问道:“我教的,还算清楚么?”
“我会一点点了。”江式微转过头朝他笑。
“后日的击鞠赛,你要下场么?”江式微问道。
“不出意外,大概是会的。”
“那我就祝明之……定然能赢。”江式微粲然一笑。
“待会儿你可以骑着玉花骢逛一圈,不用怕,我在旁边看着你。”齐珩浅笑。
“嗯。”江式微应了一声。
一旁谢晏和汾阳郡王刚进含光殿毬场,便被门口的玉花骢吸引了目光。
“玉花骢?兄长不是最疼它的么,怎么如今舍得给它牵出来了。”
汾阳郡王惊讶道,他和齐珩的关系不比谢晏与齐珩的关系差多少,他曾多次向齐珩说能否试试这玉花骢,都被齐珩拒绝了。
却不曾想,如今倒是牵出来了。
“兄长呢?”汾阳郡王踮起脚朝里面望了望。
“你也不看看那人是谁。”谢晏无奈一笑。
“谁啊,谁能让兄长舍得把玉花骢牵出来?”汾阳郡王好奇道,随后眼眸一转,看向旁边的闲厩使。
闲厩使笑道:“皇后殿下和陛下在里面。”
“原来是嫂嫂。”汾阳郡王眼前一亮。
“我原还没见过这位嫂嫂呢,伯瑾你应该见过吧,你来说说,她和姑母像不像?莫不会和姑母一样也是个铁面人物吧?”汾阳郡王笑问道。
他前岁便被齐珩送到川蜀之地历练,近几日方回来,自然是错过了齐珩的大婚。
他只知道齐珩立了东昌公主之女江氏为后,其他一概不知。
谢晏瞥了他一眼,直道:“不像。”
而后没管汾阳郡王便大步入内。
“伯瑾,你等等我啊,真是的。”汾阳郡王齐子仪高声吵嚷道。
“臣谢晏,见过殿下。”谢晏朝江式微打揖行礼道。
“伯瑾不必多礼。”江式微笑道。
“多礼?他都没给我行礼。”齐珩看着江式微,直言笑道。
“兄长!兄长!”齐子仪一见齐珩急得就差扑上去了。
“正常点。”齐珩正色道。
“是,臣齐子仪见过陛下,陛下圣躬安。”齐子仪端正地施了礼。
而后看向齐珩身旁的女子,直笑道:“这便是嫂嫂吧?臣齐子仪见过皇后殿下。”
又是标准的一礼。
江式微颔首答道,却是面上惑然不解。
齐子仪又是谁?
齐珩解释道:“齐范,岐王之子。”
“原是汾阳郡王,是我眼拙了。”江式微稍带歉意道。
“原我进京前,就好奇嫂嫂是何等天仙人物,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倒真是洛神再生。”
江式微被齐子仪这一句又一句的“嫂嫂”唤得有些脸热。
“这竖子惯会贫嘴,你别理他。”齐珩见江式微面上火烧云越来越热,忙解围道。
虽说着斥责之言,江式微在齐珩的面容上却看不到半分斥责之意,唇边反而泛着淡淡的笑。
想来,应该和谢伯瑾一样是他的亲信吧。
“锦书,你不是想去骑玉花骢吗?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齐珩出声道。
江式微轻轻颔首。
见江式微走得稍远了,齐珩才道:“齐范,怎么样,有眉目么?”
“以川蜀之地为例,确是当地豪绅有瞒报田地尺寸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