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骆心词不敢声张是怕被无声灭口。明于鹤身份不同,同样的事,他来做会是不一样的结果。
被明于鹤提醒后,骆心词猛然想通这茬,被愤怒、担忧冲晕的头脑恢复清明,她赶忙返身回来,道:“若我是他,再躲下去就成了心虚,为了不被查出旧事,一定会坦荡地站出来。”
明于鹤嗤笑一声,绕过她坐在了椅子上。
骆心词扔了包袱追过去,讨好道:“大哥,他来找你了吗?”
“不是要回林州,还管这事做什么?”明于鹤不冷不淡道,“快去吧,为兄已经让人安排好了马车。”
骆心词脸颊发烫,低声道:“方才是我想岔了,我以为‘骆心词’要出事,太着急……你知道的,我虽然抢她未婚夫婿,可我也是真的把她当做朋友,我们姑娘家就是这个样子的……”
明于鹤淡漠地听她瞎扯完,转开眼,目光落在茶水上。
骆心词慌忙帮他端起,递到他手中,目睹他啜饮罢,又低声下气地讨好:“哥哥,你真聪明,我怎么就想不到这些呢?”
“你何止想不到这些。”明于鹤道,“抛妻弃子最多会被弹劾,影响他的仕途,你就没想过他能下死手,会不会有别的原因?可能的原因有很多,他妻子、岳家、政敌等等,你就完全没想过从这方面入手?”
骆心词怔住。
看她这模样,明于鹤就知道她从没考虑过这些,说是入京寻仇,只怕找到人了,她也迟迟不敢有行动。
他竟然被这样的姑娘算计了?
明于鹤又想起前几日他假装摔倒,骆心词敏捷地躲避开的事情,越想越气。
她还怪他自作主张,对他大呼小叫?
胆子肥了!
明于鹤不能轻易放过她。
“怎么不说话了?生气了?”明于鹤脸色缓和下来,声音也变柔了,道,“方才哥哥不是在说你,是在说你那朋友,叫骆心词是吗?你一心为她,她却躲藏在林州,这种朋友,不交也罢。”
“……”骆心词不敢接话。
就在这短暂的静默中,有侍卫叩门,道:“启禀小侯爷,王束王大人登门求见。”
骆心词倏然转头看向侍卫,心口剧烈跳动着,似江潮狂起,又似万马奔腾。
王束,骆心词记得这个名字,他来自林州!
“带去前厅,让他等着。”明于鹤波澜不惊地吩咐。
骆心词捂着心口缓和了会儿,再次彻底确信明于鹤是对的。
她想听王束亲口承认他就是王寅桡,又有点害怕见到王束。
林州的事又要怎么开口呢?她根本没有证据。
骆心词手足无措。
呆呆站了会儿,她挪到明于鹤跟前,抓着他的衣袖晃了晃,道:“哥哥,好哥哥,我答应了朋友要帮她解决这事,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你教教我好不好?”
明于鹤眉尾一扬,反问:“我教你?”
“嗯。”骆心词卖乖道,“我最敬仰哥哥你这样的聪明人啦!”
明于鹤岂能不知她心中打着的小算盘,不外乎是觉得他对她有异样的感情,想通过这份感情来利用他。
前两日还避之不及,今日就主动靠近,是笃定他不敢将这份感情透漏出去?
明于鹤偏不顺着她。
他看着骆心词眨动的水润双眸,缓慢道:“想要我教你,当然可以。只不过有件事哥哥想先与念笙确认一下。”
“你说!”
明于鹤站起来,高大的身形犹若一堵城墙,将骆心词面前的光亮遮住。
骆心词不自在地退了一小步,想了想,又主动站了回去。
明于鹤看在眼中,眸光一闪,道:“念笙,哥哥让你查府中侍女,你可有仔细排查?”
“查了。”骆心词赶忙道,“我让人以裁衣为由,给每个侍女都量了,有几个符合的,可是那会儿她们都有不在场的证据……”
“只是揽了一下腰,我怎么可能能精准地掂量出她的腰身尺寸呢。”明于鹤笑道,“念笙,哥哥只是在与你开玩笑。”
骆心词喉头一哽,一肚子好话都吞了回去。
“其实哥哥记得的不是她的腰身尺寸,而是……”明于鹤凑到骆心词耳边,偏着脸,轻声道,“……是胭脂香味。”
说罢,他轻轻嗅了一下。
骆心词汗毛又起!
不对劲,她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
骆心词本能地退后。
明于鹤跟上,迎着她颤颤的目光,露出一个分外温柔的笑。
“来,念笙,与哥哥说说,那晚你都听见了什么?”
骆心词:“……”
她在心底大喊救命,想跑出去,前路却被明于鹤挡得严严实实。
坦白她不是明念笙?可王寅桡刚刚现身,失了明念笙的身份,她再无法接触到他报仇雪恨。
骆心词心中尖叫时,一只手伸到了她颊边。
明于鹤的食指勾着她鬓边落下的碎发,亲昵地责怪:“明明知道哥哥的心意,却假装不知,还想利用哥哥对你的感情。念笙,你好狠的心啊……”
骆心词心底一寒,再也忍耐不住,猛地将推开明于鹤,惊惶往外跑去。
可惜没走出两步,摘星楼中的事情重新上演,她被人箍住腰提了回来。
第22章 躲避
这回明于鹤没干脆地把骆心词放下来,而是勒紧手臂掂了下,才将她搁到椅子上。
甫一沾到椅子,骆心词立马站起来想往外跑,可明于鹤长臂一伸,两手撑在了椅子扶手上。
骆心词站起,几乎撞进他怀中,那张可怕的俊脸骤然放大的眼前,骆心词倒抽一口凉气,重重跌坐了回去。
眼看着明于鹤弯腰靠近,她惊慌地将双腿蜷缩到椅子上,抱着双膝将脸埋在腿上。
就好像她不去看,明于鹤就没有靠近她一样。
明于鹤看着缩成球的人,这几日在骆心词这里遭的郁气可算是全部发泄出去了。
他心情大好,抬手在骆心词脑袋上轻拍了拍,换来她一个寒颤。
“跑什么,哥哥还能伤害你吗?”
埋起的脑袋使劲摇晃了几下。
“念笙这反应,看来那天晚上的事情你已经全部知晓了,既然如此,哥哥就不瞒你了。”
明于鹤在骆心词面前坐下,语重心长道:“以前哥哥与你说父亲为臣不忠,意图谋害太子,这事是真的。其实不止是太子遇险那件事,老宁王的死与他也脱不了干系。他不是好人,念笙,这么多年来,你从不回京,是因为怕他,对不对?”
“现在不用怕了。哥哥与你说实话,其实三年前他就死了。”
骆心词觉得就算武陵侯还活着,她也不怕武陵侯了,她只害怕明于鹤。
这个罔顾人伦的疯子!
怕归怕,但是明于鹤的话她也听进耳朵里了。
骆心词想起最早领她入府的汤总管,据说那是武陵侯身边最得用的管家,前几年开始逐渐失去重用。
算起来,正好与明于鹤口中武陵侯的死期对的上。
“父亲死了,会有许多麻烦事,所以哥哥找人假扮了他。”
“那次念笙撞见的也是假的,是哥哥手底下的人装久了,入戏了,竟然反过来威胁哥哥,哥哥只好将他杀了。念笙,那次是不是吓着你了?”
杀爹就算了,还找人假装,一装就是三年,明于鹤不正常,他手底下的人妄想假戏真做,也很不正常啊!
骆心词不想和这样的人扯上关系,抱着腿的两只手改为捂住双耳。
这就不如明于鹤的意了,他还没说到重点呢。
明于鹤抓住骆心词的手腕往下拉,骆心词死命地与他抗争,一定要将双耳捂紧。
将她的手拉开一条缝隙,明于鹤道:“念笙,你越这样,哥哥越觉得你令人怜惜,越想欺负你。”
说着,他轻轻将手覆在骆心词手背上。
骆心词从小就被保护得很好,一不曾被人冒犯,二未见过这等违背人伦的复杂感情。仅仅是被明于鹤碰了手背,她就仿佛看到那荒唐肮脏的兄妹亲密场景,脑中轰的一声响,血气全部冲到了脸上。
她被蛇咬了一般猛然缩手,抬起头与明于鹤对视了一眼,慌张往里缩去。
椅子很大,她双腿并拢,侧面对着明于鹤,佝着肩膀缩起脖子,将两只手藏在怀中,继续蜷缩着。
“这就对了。”明于鹤道,“哥哥做了天理难容的事情,无处可说,憋在心里都快憋出病了。直到遇见你。念笙,知道你也想杀了父亲的那一刻,那种来自魂魄深处的共鸣,让哥哥忍不住想靠近你、亲近你。念笙,你能理解哥哥的,对吗?”
骆心词想说:不理解,你滚啊!
她不敢,只能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念笙,哥哥知道你说了许多谎话,比如周夷的事、林州的事,你全心为骆心词考虑,与她的关系必定非比寻常,哥哥可以不去查。你想帮她查明真相对付王寅桡,哥哥也可以教你。”
“只不过我这人道德败坏,最爱违背伦理纲常……念笙,你得付出代价,懂吗?”
明于鹤的声音很温柔,倘若不是骆心词才被他抓了回来摆在椅子上,她一定会以为这是绝佳的好兄长。
事实上,她也的确对明于鹤的话很是心动。
有了明于鹤做靠山,她就不必再畏手畏脚,担惊受怕了。
可惜代价她付不起……哪怕她不是明念笙,与明于鹤没有任何亲缘关系,她也做不出那种离经叛道的事情!
“念笙,说话。”
简单四个字,蕴含着无形的浓重压迫。
骆心词打了个哆嗦,瞄了明于鹤一眼,发现他在盯着自己看,急忙转回去,对着自己裙面上的花簇,凄声哀求道:“你找别人好不好啊?”
明于鹤像是听见好笑的事情,轻笑一声,道:“念笙,哥哥只有你一个妹妹,哪里还有别人?”
骆心词脑袋差点炸开。
入京时她还觉得占用明念笙的身份,将她拖入自家的漩涡中,愧对于她,现在她觉得自己为明念笙承受了太多,该明念笙愧对她才是!
骆心词呜咽一声,泪汪汪地看着明于鹤,悲声道:“可是我只想正常成亲……”
“正常成亲?”明于鹤感喟一声,道,“念笙想的太简单了,你看母亲,贵为郡主,都会被夫君背叛,何况你一个没有靠山的小小庶女?”
骆心词:“……”
她竟然恍惚觉得这话有几分道理。
她娘亲被王寅桡背叛,姑且能说是她母亲太过平凡,比不得京中贵女。
韶安郡主出自宁王府,是当今圣上的堂妹,几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了,依然会被夫婿背叛,并且是通过一个处处不如她的卑微侍女。
该怎么说呢,有时候丈夫背叛妻子,与妻子的出身、相貌、性情等等无关,纯粹是他本身想背叛罢了。
……
但也不是所有男人都不可信的,她舅舅就是一个可靠、忠诚的好丈夫、好父亲。
骆心词及时从明于鹤的诱导中清醒,再度猛烈摇头。
明于鹤目睹她神情的转变,嘴角微扬,再道:“念笙若是真想嫁人,之前哥哥说过会帮你挑选京中才俊,这话依然做算。”
接着,他靠近你稍许,声音变低,轻盈的、充满暗示与引诱,说道:“哥哥保证,纵使你嫁了人,与哥哥的情谊也不会被人发现。”
“哪怕念笙想做皇后,哥哥都能帮你。只要你不避着哥哥……”
骆心词眼前一阵眩晕。
这是什么意思?哪怕她成亲了,站到最高的地方,也依然不能摆脱他?
明于鹤是疯癫入脑,无药可治了吧!
“不!”骆心词抬起脸,坚决地拒绝他,“不要!”
“真不要?”
“不!”
明于鹤神情倏然冷淡,从骆心词面前站起,淡淡道:“我不喜欢强迫人,念笙不接受,那便罢了。”
他站起后,两人的距离远了许多,但是他个子高,身影填充进二人之中,依然让骆心词紧张不已。
骆心词用余光飞快地瞥了他一眼,抱着双膝,盯着自己手指甲上的月牙印,壮着胆子道:“不强迫我,那你就离我远点。”
明于鹤转身往外走去,大步流星,走得干脆利落。
骆心词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记起王束还在前厅等着,忙又喊道:“等等,那个,王束,你要怎么解决?”
“王束是国子监司业,与侯府没有任何人情往来,为兄没理由留着他,自然是寒暄几句,将人送走。”
骆心词急道:“就这么打发走?那你怎么与他解释王寅桡这名字的来历?”
明于鹤道:“就说那是刺客留下,引导为兄去找王寅桡的。——这样说,也不全然是假话吧?”
“刺客”是骆心词,王寅桡这名字是她说出来的,目的是揪出这人。
是一点都没错。
国子监是官学,里面的学子皆是王侯权贵家的公子,骆心词进不去,也接触不到司业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