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面前有潜在的危险,明于鹤是唯一一个能保护她的人。
“念笙是不是害怕?”瞿锳关切道,“没事的,咱们就是好奇看一看,不靠近的。”
骆心词不信她,明着当然是没有危险的,就怕谁脚下一滑,或有意或无意地拖拽着她摔了下去。
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能轻易开口,她敷衍点点头,揪着明于鹤的袖口不松。
明于鹤当然知道她在害怕,他已经对骆心词百般容忍了,这会儿心中阴郁,着实不想再如她的意,当着外人的面又不好甩开她,心中一寒,向着断崖跨步。
接连两大步,第一步时,骆心词勉强还能够得上他的袖口。
第二步,他已经踩到了断崖边缘。
骆心词瞧见他脚边碎石被碰到,簌簌地坠落下去,吓得脸都白了,手指一哆嗦,松开了明于鹤的衣袖。
她颤颤退后一小步,声音发抖,“哥哥,你、你回来一些……”
瞿家兄妹神色各异,对视一眼后,没有说话。
范柠却探头往下望了望,道:“这断崖瞧着吓人,实则土壤结实,没那么容易出事。再说了,这算不得什么,我爹说他们当年行军打仗时,曾经借助绳索巧跃万丈悬崖,比这吓人多了。”
骆心词已经快吓死了。
偏偏这时候瞿锳像是想安慰她,向着她走来。
骆心词不敢远离明于鹤,又害怕瞿锳的靠近,双膝发软,硬是僵在那里不敢动弹。
明于鹤全都看在眼中。
断崖处景色开阔,风也更凉爽,吹得他心中憋闷消散了几分。
他垂首望了眼下方浮着白雾的崖涧,转身要退回去时,看见骆心词沁出汗珠的额头,和充斥着不尽担忧、惧怕的神情。
不知怎么的,明于鹤心中一动,忽地身子一歪,做出失足的假象。
他只是想吓一吓骆心词。
明于鹤知道骆心词不敢靠近,其余人又离得远,所以没做多余的防备。
以致于当骆心词惨白着脸,不顾一切向他扑来时,他惊诧了一瞬,随着一声惊恐的“当心!”,被骆心词死死抱住了腰。
两具身躯在崖边狠狠相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栽倒。
腰身被紧紧扣着,身躯失控下坠。
明于鹤听着从耳后呼啸而过的疾风,青筋怒涨的手臂凶狠地搂紧骆心词,咬牙切齿地闭上了眼。
第42章 认命
“噗通”一声,平静的潭水中溅起巨大的水花。
水面的波动来得突然,也很快恢复平静,就在水波淡去时,随着“哗啦”的水声,明于鹤破水而出。
他先是环视四周,确认深潭的范围与周围环境,印证一切与自己的猜测一致后,向上看去,望见被嶙峋山壁割断的天空,重重叹气,这才看向怀中。
骆心词早在失重感袭来后晕厥了过去,此时浑身湿透、发丝凌乱,已然没了任何知觉。
明于鹤低扫一眼,瞥见她纱衣下透出的芙蓉绣纹后就转开了目光,抱着人快速上了岸。
潭水幽深,岸边常年遭受水波的冲击,形成一片薄薄的细沙地。
明于鹤将骆心词放在沙地上,脱下外衣将她的身子遮住,然后俯身,手掌覆在她脖颈处,感受到侧颈的跳动后,将她抱起轻拍后背。
骆心词吐了几口水,闭着眼咳了几下,又晕了过去。
但是相比较先前,呼吸声明显了许多。
明于鹤确定她没事,静静揽着她,开始回忆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今日之事完全超脱他的预料。
他知道骆心词害怕瞿锳靠近后对她动手,但那时他正假装失足,只要他坠落,瞿家的计划就已经落了空,没必要实施下去,骆心词也不必再黏着他。
可就因为他临时起意的一个吓唬的动作,骆心词竟然不顾危险,直扑向他。
她是单纯的害怕瞿锳,还是下意识的担心他?
明于鹤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了片刻,拧着眉头暗道,不论是为什么,她都将他推入了断崖,让他遭遇了一场无妄之灾。
自从遇见骆心词,明于鹤就鲜少有顺心的时候,这人就像是天生来克他的一样。
骆心词就依在明于鹤怀中,他目光低了几寸,随即强行止住,不让自己去看她。
理她做什么?无关紧要的人罢了,不值得耗费那么多感情。
明于鹤心里这样想,却还是低下了头,望见她脸色发白,伸手将她脸上的水珠抹去,触到了她微凉的面颊。
他盯着骆心词的脸庞看了会儿,目光下移,顺着白皙的脖颈,望见骆心词颈窝中蓄了一汪浅浅的积水,水光潋滟,与白皙的肌肤相映生辉。
光是根据这点儿风光,就能想像得到衣裳下的身躯有多么诱人。
明于鹤的眼神几度变化,最终将盖在骆心词身上的衣裳扯得更紧,更是顺手将她颈窝里的那一小滩水迹重重抹去。
许是他动作太粗鲁,弄疼了骆心词,她低吟一声,有了醒来的迹象。
明于鹤动作一顿,将目光投向近处的树林。
这地方隐蔽,宛若嵌在地心,夏日的阳光照射进来,也带不来多少温度,只是看起来存在的年份很是久远,阴暗的环境下也长出了参天大树。
瞿家兄妹既然想骗取骆心词的信任,就会将事情做的尽量真实,崖底应当不会安插人手,更不会有什么大危险。
之前他与骆心词说,她与瞿岭坠崖后将会在这里共处一宿,生出暧/昧之情,现在孤男寡女独处的预言成真,只不过人物换成了他与骆心词。
明于鹤对着骆心词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现在不想面对这姑娘,干脆地将披在骆心词身上的衣裳取回,快速穿好,将人搁在沙地上,而后闭眼躺下,假装从未清醒过。
几声绵长的呻/吟过后,骆心词如明于鹤所想那般睁开了双眼。
骆心词第一个感受到的是身上的痛感与冷意,摸到湿淋淋的衣裳,低头一看,发现了自己的窘境,再抬头看见身边的潭水,想起自己是从高处跌落的。
她后怕地往岸边挪动,转身看见侧面的明于鹤,赶忙伏在他身上,拍着他的肩膀呼唤:“哥哥!醒醒!”
连喊好几声不见明于鹤有动静,骆心词探了探他的鼻息,又压着他心口听见清楚的心跳声,内心才安定几分。
一方面她担心明于鹤昏迷不醒是因为撞了脑袋,另一方面,明于鹤没醒,也让她免去了衣衫不整的尴尬。
骆心词摇着明于鹤的肩膀道:“哥哥,我有点冷,你的衣裳借我穿一穿。”
明于鹤自是没有回答的。
“我就当你答应了。”
骆心词脱起明于鹤的外衣,过程中需要搬动明于鹤,有点费劲,但最终顺利脱下。
这日明于鹤穿着的是银灰色的外衫,同样湿透,但是料子没女衫那么轻薄,足够遮羞了。
将身躯包裹住后,骆心词的情绪也稳定了一些。
她抬头打量,见四周静谧无人,只闻几声忽短忽长的鸟儿啼鸣,再看看幽深的树林与深碧色的潭水,越看越觉得其中藏有狰狞的野兽。
骆心词紧挨着明于鹤,抱着他湿漉漉的肩膀,自言自语道:“竟然都被你说中了……难道真的要等到明日,侍卫才能寻来?”
太久了。
“明日折腾完回府,肯定得先在府中修养几日才能外出……”骆心词失落叹气,“我哥该着急了……”
都远远看见了,明明今日就能见的,这么一拖再拖,不知哪日才能相见。
骆心词有点急躁,搭在明于鹤肩头的手顺势往他胸口拍打了一下,埋怨道:“都怪你!”
挨了一巴掌的明于鹤:“……”
看在她是跟着自己跳下来的份上,暂且忍了。
但也不能完全由着她肆意妄为。
明于鹤忽地侧了下身子。
骆心词吓了一跳,赶紧贴近查看,发现他没醒,心有余悸地抚着他胸口被打过的地方,讨好道:“哥哥,我与你说笑的,你最好了。”
她再次尝试着唤醒明于鹤,用了很久,始终不见效果,眼看日头不断下落,水边光线越发的晦暗,骆心词有点担忧。
舅舅说过,他以前去山里打猎时,从来不长时间待在水边,因为会有野兽出来饮水,很危险。
当务之急,是与水源保持距离。
骆心词站起来粗略地辨认了下方位与地形,蹲在明于鹤身边道:“哥哥,那边位置稍微高些,或许能有山洞躲避,咱们往那去好不好?”
说做就做,她将明于鹤的胳膊架到肩上,费劲地试图将他的身子撑起来。
背起一个高大英挺的成年男人,对骆心词来说很难。
“你怎么比牛还要壮实啊!”
她惨叫着,试了好几次终于成功,自己却直不起腰了。
无法,只好就这样撑着明于鹤蹒跚移动。
山坳里的日光很快变得微弱,风从水潭上方卷起,吹在骆心词的湿衣上,带来丝丝凉意。
又见前方黑黢黢的树林张着大嘴似的等着她走进去,骆心词心生惧意,为了壮胆,不断地与明于鹤说话,假装明于鹤是清醒的,在陪着她。
“让你离崖边远一点,你不听,现在满意了吧?也不想想你有多重,我是想救你的,可是我拉得住吗?”
“幸好是我与你一起掉下来的,否则你一个人晕倒在水边,碰见来饮水的野兽,一定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的!”
骆心词艰难地托着背上的大男人,絮絮叨叨,没注意到明于鹤悄悄睁开了眼。
他大部分力量都压在骆心词背上,下巴搭在她肩上,唇面时不时能触到骆心词滴着水珠的乌黑秀发与莹白的耳尖。
明于鹤盯着骆心词垂落的一缕秀发,视线顺着上面的水珠落到骆心词脖颈里,在水珠流入更深的地方后抬眼,直勾勾看着骆心词的侧脸。
骆心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喃喃道:“这么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她忽然扭头,明于鹤及时闭眼。
骆心词未察觉,小声商量道:“看在我奋不顾身去救你的份上,以后真相大白的时候,你能不能……能不能放过我家里人啊……”
挟恩图报。明于鹤在心里给她记了一笔。
再之后,山路有些陡,骆心词全神贯注地背着明于鹤,吭吭哧哧,十分艰难,一句话都没顾得上说。
强撑着口气走出一小段距离后,她才又呢喃道:“我哥来了,娘亲他们一定也来了……听说我坠入断崖,该担心坏了。”
她背累了,深喘了一口气,又哀愁道:“怎么和我娘亲说啊……”
“娘亲总说我没有爹,容易被人轻慢,自小就要我自爱自重,否则别人一看我自己都不重视自己……”她累得呼呼喘气,断断续续说出后半句,“……怎么会真心疼我爱我呢?”
“可惜我要让她失望了……”
入京之后,她做的全是坏事,尤其是用美色让明于鹤帮她、那段半真半假的不伦之恋。
他日身份暴露后,她名声尽毁,任谁都能辱骂上一句,哪还有脸见娘亲?
明于鹤注视着她发丝凌乱的侧脸,半晌,默默将刚记下的“挟恩图报”那一笔给她抹了去。
随后就见骆心词猛地一泄气,拽着他的胳膊轻轻将他靠在一处石头上。
她也坐在一旁,边抚着胸口平复呼吸,边自说自话道:“现在开始补救还来得及,我得对我自己好点,累了就歇息,不勉强自己……”
她想对自己再好点,裹着明于鹤的外衣左右地瞧。
晚风有点凉、周围晦暗不明,还有湿淋淋的衣裳,这些问题都无法在荒山野地里解决,她唯一能对自己好的,只有不让自己坐在又脏又冷、或许还藏着小虫子的草地上了。
骆心词细致地打量着明于鹤,确定他还没醒,慢吞吞地往他小腿边移去,扶着他的膝盖,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
明于鹤:“……”
“先问你讨一点恩情。”骆心词的声音很小,说完后两手撑着他的小腿摸了摸,悄声评价,“有点硬,硌人,但是比地上好一点。”
明于鹤:“?”
自从骆心词醒来,不足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先剥了他外衣,再打了他一巴掌,拖拽着他到了这儿,将他扔在地上不算,还要坐在他身上?
任何一件事对明于鹤来说都是奇耻大辱。
他再难容忍,“唰”地一下睁开了眼,骆心词正好盯着他看,吓得身子一哆嗦,直接从他小腿滑坐到地上。
她忙不迭地扶着明于鹤的小腿爬起来,匆匆捏了两下,道:“哥哥你醒啦?我在给你捏腿呢!”
怕明于鹤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她赶在明于鹤开口前邀功:“是我把你从水边背到这里来的,哥哥,你快活动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了伤!”
明于鹤的火气升到咽喉,但看着她为背自己弄出的狼狈相,与因他清醒而明媚的闪亮双眸,想着她奋不顾身地向自己扑来的动作,还有方才听见的呢喃自语,怒火如何都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