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心词最怕听见这话,祈求地看向骆颐舟。
骆颐舟冲她摆摆手,道:“你看好的两桩亲事都是要人命的,你不看好,是你自己与娘,你俩如今倒是过得不错,是不是?”
一句话把骆家舅舅说得哑然。
“爹啊,说真的,你这眼光看前途是好的,看品性,一点都不行!”
骆颐舟一点不给亲爹留脸面,大声道,“人小侯爷不差前途,你若真不看好他与小妹,就更应该成全他俩,说不准他俩能白头到老呢。”
这一番另辟蹊径的话,把全家人都说愣了。
有点荒唐,但仔细想想,又有点道理。
舅母第一个被说服,一改先前的态度,道:“有道理。而且侯府人少、被那么多权贵盯着,更得顾全脸面,想不善待小妹都难。”
这话是在暗讽路家舅舅之前选那两门亲事的缘由,直把舅舅奚落得面红耳赤。
“那就……”事实摆在眼前,骆家舅舅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眼光的确不行,妥协道,“那就等候府来下聘再说……”
至此,一家人都应下了,骆心词终于轻松地露了笑。
明念笙被迫回了侯府,待着不痛快,总往骆家跑,明于鹤也不拘着她,于是,这消息第二日就被明于鹤知晓了。
武陵侯府立刻大张旗鼓地备起聘礼。
有了周夷那事,骆家人是不想骆心词太早成亲的,但都想先把亲事定下,好看看明于鹤是不是真心的、多了解他一些,这时候,王束就极其碍眼了。
若证实是他命人去灭口的,他死有余辜,骆心词与他再无瓜葛。
倘若他是无辜的,再怎么说也是骆心词的生父,人就在京城,背着他私自定下,恐会让骆心词遭人诟病。
奈何那事迟迟不见证据,不能将人定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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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范柠登门,骆心词与她在屋中说了些话,没多久,狂风席卷,烈日被乌云遮蔽,眼看大雨将至,范柠急匆匆回府去了。
送走客人,骆心词回去找骆裳,没见着人。
她以为娘亲去了舅母那,过去看了看,依然没找到,去前院问了下人,方知骆裳一早就出去了。
“去哪儿了?”
骆裳性情温柔,在林州时就很少独自外出,第一次来京城,竟然不与家人说一声就出去了,骆心词很是惊诧。
“只带了个车夫,没说去哪儿。”
骆心词找不到人,只能先回去,在屋中翻了几页书,她越想越觉得不合理,拧眉深思起来。
在闷雷响起时,心头突然一阵抽痛,刹那间,骆心词灵台乍亮,蹭地站起来,立刻让人准备马车。
骆裳在京中能够有来往的,只有一个王束。
骆心词想起前几日骆裳问她的话,问她假若凶手真的是王束,她觉得王束会用什么手段来取她性命。
骆心词心想,娘亲可能是念着那毕竟是她生父,单纯去探望一下……最多就是问一问,他是否真的从来没将她们母女放在心上。
得了答案,伤心一会儿就该回来了。
可是莫名的,骆心词心慌意乱,总觉得出了什么大事。
匆匆让下人与舅舅说一声,她快速赶去刑部。
到达时,夏日暴雨正盛,雨水犹若断崖瀑布,倾泻而下,冲刷着世间万物。
骆心词望着牢房前簇拥着的大批官差,在其中看见了面色惨白的骆裳和她裙子上的污血。
那一刻,骆心词脑中嗡了一声,嘈杂的雨声似乎就此停住,她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哪里来的血?谁的血?
骆心词踉跄着下了马车,雨水刚拍打到她的发顶,就被一柄暗青色的油纸伞遮住,骆心词的手臂也被人搀扶住。
“王束在你娘的逼问下承认了一切罪行,夺走你娘的发簪,畏罪自尽了。”
骆心词霍然扭头,看见了明于鹤。
明于鹤手中的油纸伞倾斜在她头上,豆大的雨珠砸了他宽阔的肩膀上,留下暗黑色的湿痕。
“你娘身上的污血是被他溅上去的。”明于鹤解释清楚,弯下腰,低声道,“就算订了亲,大庭广众之下我抱着你,传出去了,也会对你名声不好的。”
骆心词终于反应过来了,心跳平缓了一些,颊上也恢复几分血色。
“你怎么知道狱中发生了什么?”
明于鹤道:“你说呢?你不知道我为什么日夜等着王束早点伏法认罪?”
骆心词知道的,为了早日与她成亲。
没忍住,嘴角轻轻弯了弯。
不是她娘杀了王束就好。
为那种人赔上牢狱之灾,不值得。
骆心词情绪恢复,撑着明于鹤的手臂快速走过去,果然听其中一个红袍官员吩咐下属:“周夷已认罪自尽,速速入宫禀告陛下!”
骆心词彻底放了心,喊了一声娘,急忙上前抱住骆裳。
她想安慰骆裳的,反被骆裳抱住,“没事的,没事,他死了,再也不能把你怎么着了……没事的,啊……”
“我知道,我没事的。”骆心词也这么与骆裳说着。
这厢母女二人相互安慰,另一边,明于鹤亲自入了牢房查看了王束的尸身,在他胸口发现三处利刃刺伤,处处直刺心脏,导致他没了性命。
那名红袍官员跟着进来,二人在阴暗的牢房中直面对方。
红袍官员道:“王束说,他从来没想过杀了骆姑娘,因为一个柔弱却貌美的姑娘,根本无需动手,只要让她失去所有的庇护,她就已经与死没有区别了。”
这句话让明于鹤心尖一动,瞬间起了杀心,更不必说骆心词相依多年的生母了。
“多谢。”明于鹤道。
红袍官员道:“该下官与小侯爷道谢才是。”
二人说完,共同走出牢房,看见除了骆家母女,王凌浩也闻讯赶来了。
他生母、祖父俱在牢狱之中,陪同的只有外家亲人,与骆家母女相对而立,倒免了刑部官员挨个询问了。
“骆姑娘,王公子,令尊的尸身……”
“我不要!”骆心词第一句拒绝。
王凌浩满面耻辱,迟疑了会儿,同样摇头。
“那便等陛下将认罪书过目后,依照寻常无人认领的囚犯的尸身去处理了……”
几人商议着尸身的处理,骆裳则仍抱着骆心词,手轻拍着她的后背,注意力却在几人的对话上。
听到这里,她正疑惑,就听明于鹤低声道:“抛尸荒野。”
骆裳怔了下,抬眸看明于鹤。
明于鹤也在看她,目光却是凝聚在她手指尖的。
骆裳顺势看去,在自己右手食指的指甲缝中看见一丝血红颜色。
她心头一震,再度看向明于鹤,见他已经不动声色移开了眼。
骆裳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抬手扶了扶头上的油纸伞,动作间,手指伸入暴雨之中,很快湿透。
“娘?”骆心词转头看她。
“没事,伞歪了。”骆裳将手收回,指缝中已经恢复白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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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中旬,名震京城的真假侯府千金案有了结果。
罪魁祸首王束认罪,自裁于狱中。秦尚书因滥用职权、管教不严等罪过,被降职贬谪。
这桩案子是由刑部王平研亲自审判的,经由皇帝过目后,就此结束。
没了阻碍,骆心词与明于鹤的婚事正式提上议程,在明小侯爷亲自登门提亲后,婚期定在了金秋十月。
骆心词原本在专心为婚事做准备,某日忽梦旧事,记起另一件悬而未决的事情。
“武陵侯……”
“大哥说成亲后再让他‘死’。”婚前二人不便见面,由明念笙在两边来回传话。
“为什么呢?”骆心词问。
明念笙回去照搬了这个问题,灰头土脸地来回答骆心词:“因为如果不想侯府被影响,他就不能是获罪而死,正常死去的话,大哥得为他守孝……”
守孝,婚期延后。
明于鹤能让“武陵侯”死,才怪了。
“就当是可怜我,你以后不要再问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了……”明念笙哀求,“他只是我大哥,不是我的好哥哥!对着我脾性很差的!”
骆心词:“……咳,好吧……”
第76章 日常(1)
金秋十月,秋风送爽,在满城的清雅桂香中,京中迎来一桩盛大的喜事。
有人在望不见尾的迎亲队伍中认出了武陵侯府的标识,好奇问:“新娘子是哪家姑娘?”
“这你都不知道?”凑热闹的百姓好心道,“就是那个险些遭生父灭门的乡下姑娘。”
“遭生父灭门?”外地行商客听得大惊失色。
有好事者乐得见别人震惊,添油加醋把事情说了一遍,道:“别看人家是小地方来的,这姑娘可了不得!假冒侯府女儿入京,先教训宁王府的小公子,再除了人面兽心的国子监王司业,新科榜眼也是被她弄没的!”
“听说秦尚书也在她手里吃了亏!”
“不止呢,人家还得了太子青眼,瞧见没,方才那列官差就是宫里出来,专门去侯府送贺礼的……”
行商客听人七嘴八舌说了一大堆,一脸向往道:“这姑娘一定生得国色天香!”
“可不是嘛,不然能把明小侯爷迷成那样?听说了吗,为了迎娶佳人,小侯爷特意将侯府拆了重建!”
“美是美,不过光有美貌可不行。”有人反对,“明小侯爷什么美人没见过?不会光为一张脸对个平民女子百依百顺。要我说,明小侯爷看中的是她的手段和心术,有这等厉害的谋略,才能担得起侯府主母的身份……”
此刻,拥有令人畏惧的心术的骆心词,刚被迎入新房。
外面觥筹交错、贺喜声源源不绝,里面鸳鸯锦绣,喜烛成双。
前来贺喜的人太多,明于鹤将骆心词带入新房,掀了喜帕,喝了交杯酒,吩咐人好生照料她,就出去了,与骆心词倒是没说什么。
骆心词觉得不应该。
这两个月来,为了准备婚事,两人没怎么见过,这会儿终于能够名正言顺地私下相处,明于鹤不可能对她这么冷淡。
要说变心,那就更不可能了,前两日雨水不断,明于鹤还专门让人去府中说了一声,即便是天降暴雨,婚期也不会更改。
那就只能是人已经到了他手中,板上钉钉的事情,他犯不着着急了。
明于鹤私下里容易被挑起怒火,可有了先前那么多事情,骆心词知道,他的耐性是极好的。
此时不动,一定是在酝酿更大的风暴。
这个猜测让骆心词有一种掉入狼窝,将要被一口吞掉的错觉。
她有点羞涩,轻轻舒出一口气。
伺候的嬷嬷听见了,问:“夫人可是累了?”
这日天不亮,骆心词就起床梳妆了,身体是累了,精神还振奋着,闻言摇摇头,问:“念笙呢?”
从前,明念笙是她的好友,如今,明念笙是武陵侯府的人,今日两人还没见着面。
毕竟是头一回成亲,骆心词有点紧张,想与熟人说说话。
嬷嬷道:“小姐今日大早说了些不中听的话,惹着了小侯爷,小侯爷特意让人看着她,这会儿该被撵到郡主身边去了。”
韶安郡主为人冷淡,说话直白,但小辈的事,不管对错,她都很少插手。
反观明于鹤,对明念笙动辄发怒,“滚过来”“你想死”之类的话,几乎每天都能听见,可明念笙不敢在韶安郡主面前放肆,却偏偏频繁招惹明于鹤。
骆心词问:“她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说小侯爷不适合红色,穿喜服的模样有点丑。”
骆心词:“……”
敢在这日子触明于鹤的霉头,明念笙是真的不怕死。
再说,明于鹤哪里丑了?掀喜帕的时候她瞧见了,剑眉星眼,英姿勃发,明明俊得她心里小鹿乱撞。
“小侯爷已经吩咐下去了,不准小姐往这儿来。”
骆心词只好作罢。
一个人无趣,胡思乱想了会儿,她干脆先去洗漱。
洗漱干净了躺在床上等明于鹤,这情景看着太奇怪。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骆心词特意放慢动作,细致地洗了很久,直到侍女来报,说宾客全部散去了,骆心词才出了池子。
本来骆心词只是紧张,听人说明于鹤也去洗漱了,心里多了丝难为情与惧意。
她知道洞房花烛夜要做什么,也知道明于鹤为了两人的亲密事做了许多准备,光是那些“朝廷机密”,他就研究了好几个月。
明于鹤会,所以当骆裳给她看那些令人羞耻的图册时,骆心词只囫囵扫了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