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琴看起来有不少年头,其上纹路古朴大气,琴身显现了五种纹路,尤其是那罕见的“梅花断”纹,一看便是前朝的古物。
店老板笑道:“夫人当真火眼金睛,这琴名为‘独幽’,可是前朝最为价值连城的古琴之一,有钱都买不到呢!”
店老板将琴身翻转过来,果然见琴身的龙池上刻有“独幽”二字,池内书“太和丁末”,正是这独幽琴的制造年月。
沈棠宁爱琴如痴,欢喜不已,当即就欲买下来,又犹豫这名琴必定金贵,而她囊中羞涩,离开京都时走的匆忙,没带钱。
罢了,横竖谢瞻有的是钱,万不得已,先与他借着吧,日后再还!
打定了主意,沈棠宁要开口问价,抬头时却通过对面墙壁,看见背后不知何时立了个高大的影子。
沈棠宁以为那是谢瞻,脸下意识一热。
自那日教谢瞻如何亲嘴之后,从此后他几乎每日都要缠着与她亲,今日出门时,分明两人都有事,他要去王家见客,她要去绸缎庄扯布,硬是被他按在房里亲了半个时辰,亲的她的嘴巴都红肿麻木了。
这会儿才分开还不到一个时辰,他不是还有事么,怎的就又跟过来了?
沈棠宁无奈转身。
“你怎么也来……”
看清身后那人时,沈棠宁愣住了。
“仲昀?”
萧砚脸上的笑意已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很显然,一个“也”字,沈棠宁将他认成了别人。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是谁,你以为我是谁,团儿?”片刻后,萧砚问道。
沈棠宁回道:“没什么,”对店老板道:“多少银子,麻烦您帮我包起来。”
店老板看了萧砚一眼,客气地道:“这位夫人,若是您买,这独幽小人一分银子不收。”
“为何?”
“因为这位公子早已买下了这琴,说这琴原本便是赠予夫人之物。”
话毕,店家便离开关上了门,而锦书和韶音也退到了一边。
对上韶音躲闪的眼神,沈棠宁还有什么不明白?
“你别责怪韶音,是我苦苦求她,她只答应给我一个解释清楚的机会。”
萧砚上前两步,看着沈棠宁道:“团儿,自从你留下一封信不告而别之后,我便四处寻你。谢临远他并非惜琴懂琴之人,你自嫁给他后,有多久没有碰过琴了?他真的知道你喜欢什么吗?”
“我知道,我萧仲昀曾亏欠你良多,你也怨我没有等你,留你一人独自去面对那些艰难困苦,但我发誓,我发誓我以后绝不会再负你!团儿,你不要再躲着我,生我的气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七尺的男儿,满面痛苦地求着她。
沈棠宁心疼了一下。
但也仅仅是如此而已。
那些曾经回忆起来便锥心裂肺的回忆,已经如掌中砂砾般随着时间的远去而逐渐湮灭,消散,到最后只剩下一点点的感慨,酸涩与无奈。
沈棠宁摇头说道:“仲昀,不要说你亏欠我,我们从来都没有亏欠过对方。缘起时能够相互珍惜与彼此的相聚的缘分,缘灭时,即使不能长久相守,我也不曾后悔遇见你,只是剩下的路不能一道同行。”
“我知道你想问我一个答案,亲耳听我告诉你,那我今日便告诉你,你我再无可能。”
或许是早就预料到她口中的答案,萧砚竟没有感觉丝毫惊讶,只是不曾亲口听她说出来,他一辈子都不会甘心。
可答案出口的那一瞬间,他仍是感觉到自己的心,骤然被剜了一块去,泛起丝丝的苦涩与酸楚。
“为什么,能否告诉我为什么,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
沈棠宁垂下长长的睫毛,眼底有淡淡的无奈。
“仲昀,这些话我原本是不愿说出口的,你与我本就不是一路人,从你娘在普济寺打我一巴掌,你的妹妹砸碎绿绮的那一刻起,我们两个人便再无可能了。我知道我家境微寒,又生了那样的丑事,与别人珠胎暗结,令你蒙羞,但我也是个有尊严的人,我没有办法为你的亲人妥协,卑躬屈膝,失了我自己,失了疼我护我爱我的家人。也不愿你为我做出傻事,与家人决裂,从此远离故土。”
“我娘打过你?我不知道,团儿,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何从来没我告诉过我?”
萧砚既惊且怒,他看着沈棠宁,半响,突然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对不起,是我的疏忽,团儿你能不能给我最后一次机会,让我去补偿你……”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门外的滴珠早已通过屋顶爬到了后院,通过窗户窥见屋内两人相拥的一幕。
而他们的夫人,没有丝毫的挣扎,只温顺地,任由男人抱着。
滴珠震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两人说话的声音太小,她也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到几句,萧砚在不停地道歉。
良久良久,怀中的沈棠宁始终一语不发。
萧砚低下头,一遍遍贪婪地描摹她秀丽平静的眉眼,心里有个声音疯了一般在叫嚣。
他不愿放手!死也不愿!
即便是亲口听她说出答案,他不甘心,就是不甘心,凭什么!
明明是他先遇到的沈棠宁,明明她也是爱过他的,凭什么就要让他放手!
然而等不到她的半句回应,看着她被男人亲吻到红肿的唇瓣,还要面对着她颈后雪白的肌肤那一个个鲜红刺目的吻痕。
萧砚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掌心……
他松开了沈棠宁。
“如果你被宗瑁掳走时是我救你,如果当初我坚定地选择你,没有因为逃避离开京都,而是与你成婚,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他问。
“你知道不可能。”沈棠宁轻声道。
是啊,他是人,也会嫉妒,愤怒,听到沈棠宁对他说的那些话,他简直如同疯了一般。
恨她无情,怨她与旁人暗通款曲,腹中还有别的男人孽种,早已怒到无法去分辨对与错,分辨她的苦衷。
那时他能做的,便唯有逃避,逃离,去一个没有她的地方。
……
萧砚沉沉地笑了出来。
哪怕知道自己的心此刻在滴血,他也要笑出来。
“好,我明白了,团儿,我以后再不会来纠缠你。”他淡淡地道。
沈棠宁松了口气。
“仲昀,不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找到真正与你白首偕老之人。”她也衷心地祝愿。
萧砚微微笑着,不置可否。
但他知道他以后再不会遇见比沈棠宁还要美好的女子了。
她就像天上那轮洁白的月,不染尘埃,柔情似水,却又可望而不可即。
有时他甚至会以为,他曾经得到过的她不过是一场梦。
这几日在琅琊,偶尔会看见她与谢瞻抱着孩子出双入对。
两人站在一起,女人美丽温柔,男人高大俊美,他们一家三口,就像真正的一家人一样。
谢瞻,他终于还是从他手中抢走了她,得偿所愿。
不过,一家人又如何,世事无常,沧海桑田,不论是人是物,总有山高水低的那一日。
他可以等,萧砚有的是耐心,有的是时间等。
“那你以后的打算呢,”萧砚问:“如今叛军不过是强弩之末,恐怕用不了多久便能四海尽平,届时你是想留在琅琊,还是随谢临远回京都?”
一缕冷风忽透过窗棂的间隙吹进了屋里。
沈棠宁看向窗外。
举目望去,隆冬时节,庭中里的一棵松树只落得剩了个光秃秃的枝桠,风一吹枯叶簌簌往下落,颇有几分萧索寂然之意。
“我也不知,以后去哪儿。若是有机会,我还是想去漠北找一找哥哥的踪迹。我总有一种预感,或许在我有生之年,我能够找到他。”
“不管你去哪儿,我都支持你的决定,但你要记得保护好自己。”
萧砚轻声说道:“即使无法做夫妻,团儿,我还希望与你能成为知己,朋友,我也会帮你寻找连州,直到你们兄妹团圆的那一日。”
沈棠宁看着他,唇动了动。
“仲昀,你……”
萧砚却温声打断了她。
“团儿,你说你我两不相欠,可我却始终觉得亏欠于你,所以你我之间,永远不必言谢。今日一别,不知来日何时能再相见。当年你我二人因绿绮结缘,可惜绿绮终因我而毁,今日这把独幽便当做是我赠你的赔礼,请你务必收下,不要再推辞。”
……
暮色四合,老宅中到了掌灯的时刻。
沈棠宁抚摸着独幽的琴弦。
在白天萧砚问过她后,沈棠宁才突然清醒。
她不可能永远留在谢瞻身边,她总要离开圆姐儿,去到自己该去的地方。
天下之大,除了找到哥哥沈连州这个一直以来的念头,她亦不知自己该去往何处。
迷茫与怅惘,如藤蔓般爬满了她的心。
她承认,现在这样的日子虽然过得平淡,却很安逸。
母亲身体康健,恢复了视力,女儿活泼可爱,逐渐和她熟稔起来,谢嘉妤这个小姑还会时不时来陪她聊天下棋打发时间。
至于谢瞻,在经历了初嫁他时争吵与磨合之后,她也逐渐懂得了该如何与这个男人相处。
平心而论,谢瞻待她很好,这个表面上霸道强势的男人,也有他温柔体贴的一面。
察觉到她不开心,会故意逗她笑,会为她梳头,穿鞋,会在王家人面前维护着她……
待温氏,他更像侍奉真正的母亲一样孝顺,这是以前她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象的。
一家人每天就这样住在一起,不必迎来送往,处理烦心事,她真的很安逸满足。
安逸到,她快要忘了这一切本不属于她,是属于另一个女孩子。
谢瞻的家人,骨子里瞧不起她。
谢瞻,也并不喜欢她。
而他做的一切,不过是在尽他所能帮助她而已。
“姑爷,您回来了。”
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
沈棠宁回过神,赶紧把舆图收起来,放到一边去。
谢瞻这两日白天都不在家中。
隆德帝说是允他回琅琊看看外祖王钦,顺道休息段时间养精蓄锐,谢瞻也没闲着。
沈棠宁偶尔从长忠口中得知,谢瞻在预备明年开春与燕国的一场大仗。
其实他心里的压力也很大,有时半夜她醒了,借着月光看见他两道剑眉都是深深皱着的。
沈棠宁默默坐了一会儿,让锦书去倒茶,而她则去屋里找出他需要换的常服摆到衣槅上。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终于响起那熟悉的脚步声。
沈棠宁转过身。
“你回……”
话音未落她惊呼一声。
男人手臂突然从她腰间穿过,将她一把挟进怀里,两三步走到床前,丢入了帐中。
第60章
……
后面的事情,断断续续,她失了意识。
她的身体化作了一条小舟,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航行着。
眼前一片昏暗,风雨如晦,男人粗重的喘息声,似真似幻的雷暴轰鸣声在耳边嗡嗡响着。
她艰难地随着水流颠簸,数次想睁开眼,却好像怎么也驶不到尽头。
等到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她已是十分疲倦,微微掀开眼皮,光线射入她的瞳仁中。
谢瞻沉默地擦拭着她的小腹,无意抬起头。
四目相对。
他漆黑的凤眼在她脸上驻足片刻,闪烁着沈棠宁看不懂的复杂情绪,至于那是什么——
她的眼睛忽无法控制地下滑。
谢瞻迅速用衣服掩住,下了床。
下一刻,衣袖的一端被轻轻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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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嗓音有些颤抖地说。
她知道,每一次她在床上累得一动不想动时,他都会自己一个人去净房。
有时看他隐忍压抑的难受模样,她心里感到难以言喻的愧疚,忍着羞意提出她可以用手,他却连此也拒绝了。
而就在刚刚,他分明已是动情之至,甚至在她身上便……
沈棠宁不明白,但她不忍心看他再这样难受下去。
谢瞻背影顿住。
他一动不动,既不回应,也没有再像往常一样断然拒绝。
沈棠宁扶着床铺慢慢坐起身,遮盖在身前的锦被滑落了下去,露出在幽幽烛光下,闪耀着细瓷般光芒的奶白肌肤。
“你不用担心,我,我不用你负责。”她低声道。
谢瞻猛地转过身。沈棠宁甚至听到那床板都震得“嘎吱”了一下,却在他如刀剑般愤怒冰冷的目光下,身子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
他沉沉地笑了起来,笑声很古怪。
“你不用我负责?”
谢瞻想笑,很好笑,并且他也笑出了声,因为他从未有一刻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愚蠢。
是,作为一个男人,面对心爱的女人,夜夜看着她玉体横陈在自己的面前,他有多么地渴望得到她,拥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