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柱二十来岁,个子不高,很瘦弱。
初夏的天气,正午的太阳已经足够火辣。
毕木林担心那人被晒坏,才忍着害怕过去看情况。
陈二柱没有昏迷,只是躺在地上不乐意动弹。
毕木林去扶他,陈二柱却突然张开嘴咬毕木林。
毕木林害怕,下意识把人推开。
好巧不巧,陈二柱撞在一块尖锐的石头上,死了。
这一幕刚好被同样抄近路回学校的学生看到,毕木林杀人犯的名声就此落实。
毕木林认下这个罪名,是他确实觉得,是自己推的那一下,致使陈二柱意外死亡。
木芽回来后,说起严玉枝会让人倒霉,并且能迷惑人心智的能力后,毕木林时常回忆那天的事,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贺长晋认真将毕木林的口述记录下来,和半年前的笔录没有太大出入。
“所以,疑点呢?”
“那块石头。
那块石头有七八十斤,以往都没有,甚至那天中午我去我妈食堂的时候都没有,回学校的时候突然出现的,如果不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它不会出现。”
贺长晋扬了扬眉,石头吗?
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有人重视这块算是凶器的石头,包括他自己。
在本子上记录下疑问一,石头的来历。
“还有呢。”
“恰巧路过的学生。
那条路在我出事前一周,有个流浪汉死在那里,大家都害怕,不敢再从那里路过。
只有我,整整一周都只有我从那里走。”
贺长晋又扬了扬眉,这一点所有人的笔录里都没有提及。
疑问二,目击证人为什么会突然从那里路过。
“继续。”
“还有陈二柱。
他死得太快了,我虽然不懂医,也不懂人体结构,但陈二柱伤的是侧脑,撞击之后,几乎没有任何动静,就这么死了,太快了。
那血是他死后流出来的,但公布的结果却是流血过多致死。”
贺长晋眉峰死死的皱起,法医不该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疑问三,死因。
“对于这点,你有什么猜测吗?”
毕木森想了想道:“陈二柱身体很差,眼窝凹陷,眼球泛黄布满血丝,身上带着恶臭,还有浓郁的药味,双手不自然的扭曲,他可能身犯重病。”
贺长晋道:“所以,你猜测他是病死的?”
毕木林微不可见的点点头。
他当时虽然害怕,但推的力道不大,哪怕撞头,最多也就昏迷,绝对不可能死亡。
贺长晋问:“还有吗?”
毕木林摇头:“暂时没有了。”
贺长晋应好:“你说的这些我都会一一去核实查证,你后面再想起什么,可以去找我。”
“谢谢公安叔叔。”毕木林应。
贺长晋摆手,关心了毕爷几句,又安抚了一下毕家其他人,起身离开。
“公安叔叔?”
第34章 又来噩耗
贺长晋粗糙的手指,被冰凉的小胖手拽住。
冷硬的汉子顿足垂头,对上团子清澈明亮的眸子,和她肉呼呼的小脸蛋,心口莫名发软。
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放柔了些:“怎么了?”
“死掉的叔叔,是个孝顺的孩子吗?”
贺长晋不解:“为什么这么问?”
团子歪歪胖脑袋:“木芽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要是木芽要死了,一定会把最最宝贝的东西,留给爷爷奶奶,爸爸妈妈。”
“木芽,”苏怡忍不住加重了声音,拉回团子,搂在怀里:“不可以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团子搂着苏怡的脖子贴贴。
苏怡看向贺长晋:“童言无忌,贺同志别介意。”
贺长晋看了眼团子,点点头,转身离开。
苏怡搂着闺女问:“木芽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团子歪歪胖脑袋:“因为那个死掉的叔叔如果是个孝顺的孩子,他要死了,会不会想要给爸爸妈妈很多钱?”
毕家人虽说不笨,但都是心性纯良的,一般不会把人想得太黑暗。
用命讹钱这事,他们就没想过。
但团子这么一说,他们就觉得很有可能。
毕竟不管是死去的陈二柱,还是陈家人,他们的所作所为都很耐人寻味。
苏怡将闺女拥进怀里拍了拍:“木芽乖,这些事不是你一个小孩子该考虑的,以后不可以再说死不死的话了,知道吗?”
团子乖乖点头。
毕木林和毕爷都精神不振,醒了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毕木森伤得也不轻,毕奶让他也一同住院休息,他不乐意,不想把这些事让奶奶和妈妈承担。
“我没事,妈,奶奶,你们休息会吧,忙一天一夜了,别累坏了身体。”
毕奶身体确实有些受不住,嘴里说不用,但靠在毕爷旁边,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苏怡笑笑,示意团子别出声。
毕木森其实也不太好受,中度脑震荡,黝黑的脸,泛着不正常的青白,一动就想吐。
是责任支撑着他坚强站着。
苏怡心疼大儿子,牵着他强势按在空床上:“你要守着爷爷和弟弟,坐在这里守是一样的。”
毕木森傻傻的笑了笑,坐上去没两分钟,也睡着了。
苏怡好笑又心疼,和闺女对视一眼,母女俩依偎在一起,无声守着。
这间病房,苏怡用大价钱,把几个床位都买了下来,医院住院病人不多,病房够用,给行了方便,所以算是包房了。
没有旁人打扰,病房里还算清净,几人睡得很安稳。
拎着大包小包的周燕轻轻敲了敲房门。
苏怡抬头,扬唇笑了笑:“燕子来了,进来吧。”
周燕拿了鸡蛋,炖了鸡汤,还有水果糕点,全放在空床上。
“这些给毕爷和木森木林补身体,苏姨帮着收捡一下。”
苏怡微微拧眉:“你这孩子,来就行了,怎么拿这么多东西?
鸡汤我留下了,其他的你带回去,你爷奶身体也不好,给他们都补补。”
周家日子不好过,这些东西,怕是把家里老底都掏空了。
周燕笑笑,没接话茬。
把木芽抱怀里贴了贴:“大家都还好吧,毕爷爷身体没事吧?”
苏怡给她倒了杯水:“都挺好的,慢慢养着就是,劳你惦记了。
你是走路来的吗?”
周燕点头:“天凉快,走路也不累,本来想和毕奶奶木森一起来的,就是没赶上。
我来的时候,大队长爷爷说让你们别操心家里,他会帮忙看着的,有事也可以给他们打电话。”
苏怡应好:“回去你帮我跟大队长和大伙说声谢。”
周燕怕在这里打扰几人休息,拒绝了苏怡留饭,只待了半个多小时就走了。
第二天,毕爷的情况还算稳定,毕木林的情况也好了许多。
但毕木森倒下了。
受伤后没有得到好的休息,脑震荡加重,呕吐不止还发起了高热。
腿骨骨裂,也发了炎,整条腿又红又肿,十分吓人。
奶团子好似看到了上一世毕木森凄惨的模样,忍着害怕,想哭又不敢哭,一步不离的守着大哥哥。
毕木森烧得迷迷糊糊的,感觉有双冰凉的小手,时不时落在自己脸上,带来片刻舒爽,让他在浑浑噩噩里,找到点方向,紧皱的眉头都松开了些。
几人见毕木森在睡梦里都一脸难受的模样,心下疼惜。
就在这个点上,严玉枝来了。
她还敢来?
毕家人吃了她的心都有了。
这次的事要不是她搞的鬼,毕家死都不信。
“严知青,我以为你是个要脸的人。”苏怡没给好脸色。
严玉枝重新交好的算计胎死腹中,一句话没说,就被连人带东西轰了出来,让整个医院的人都看了笑话。
气得脸色铁青,带着怨恨大步离开。
毕家人并没有将严玉枝的怨恨放在眼里。
如今他们分身乏术,奈何不了她,等一切好起来,肯定要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有没有今天这出,都是和睦不了的。
只是,屋漏偏又连夜雨,毕木森还没有醒过来,毕家又接到了噩耗。
王建树亲自送来的电报。
毕承志服役地方来的急报,只有四个字:病危速来。
苏怡眼前一阵昏暗,几乎站不稳。
王建树看得着急,又不敢上手扶。
“侄媳妇啊,你可得稳住,家里就靠你了。”
苏怡以为自己会哭,但当你心痛无助到极限的时候,是没有眼泪的。
“叔,我得去一趟,家里劳烦你帮我照看着,这事暂时别跟我公婆和孩子们说。”
王建树叹气,人人都羡慕毕家日子好过,有钱有粮,有体面工作。
结果呢,家里三天两头出事,换成他们普通人家,怕是早就散了。
“家里放心,我肯定帮你看好,只是你一个人去行吗?要不给娘家去个电话?”
苏怡想到父母,摇摇头:“不用了,我可以。”
“还有我,妈妈,木芽也要去,木芽要去看爸爸。”
团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抱着苏怡的腿,扬起胖脸蛋,金豆豆哗哗的流。
苏怡抱起闺女,贴了贴她冰冷的小脸蛋。
她家小宝贝,两世了,还没见过爸爸。
“好,木芽和妈妈一起去。”
王建树欲言又止,带个孩子出门多少是有点不方便的。
但留在家里,好像也没人带。
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毕爷毕奶那,苏怡说毕承志任务回来了,但伤了腿,需要人过去照料几天。
老两口心有疑虑,但看苏怡面色平静,勉强信了,只嘱咐她路上注意安全。
木芽要去,家里人都不反对。
小丫头想爸爸了,他们可以理解。
但毕木林说去,被拒绝了。
他虽然只有脖子上一个伤口,但也是深伤,没有十天半个月愈合不了,不能大意。
第35章 到达
母女俩拿上钱票,简单收拾了两身衣服,当天晚上就坐上了火车。
时间急,只买到了站票。
母女俩和一群同样站票的乘客,挤在车厢角落。
路上苏怡很沉默,紧紧的抱着木芽,好似在寻求温暖和安慰。
奶团子也乖,知道妈妈难过,一点不闹腾。
“妈妈,爸爸不会有事的。”
苏怡愣了一瞬,亲亲闺女的脑袋:“妈妈知道,是不是饿了?”
团子点头,先回家收拾东西,又跑县城赶火车,一刻没歇,一口没吃,早就饿了。
苏怡暗自懊恼,愧疚的贴贴闺女的小脸:“等等,妈妈给你找吃的。”
苏怡问列车员有没有地方可以买吃的,被告知没有。
饭点过了,车上也不会再卖饭。
苏怡又挨个去问乘客,看能不能换些吃食给她。
运气倒也好,换到一个鸡蛋和一个杂粮馒头,还有一个好心大爷送的橘子。
母女俩去要了些热水,勉强对付了一顿。
夜晚,拥挤的车厢里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苏怡强撑着不敢睡,怕有小偷,也怕有人贩子偷孩子。
毕承志在北地服役,那里生存环境很差,所以即便毕承志到了可以带家属随军的级别,也没有让妻儿跟去。
况且,他一年大多数时候都在外面出任务,即便随军了,也不能时常见面,还不如在家里,有两边父母照料,也可以照料两边父母,他在外出任务也能安心。
三益县到北地,需要在中同市转车,加上中途停歇,前后需要四天左右时间。
因为站票,三益县到中同市这一段路,母女俩一直窝在角落,都有些难受。
好在没有出现什么意外,还算顺利。
下车时,是下午两点。
苏怡先带着团子去买下一程的车票。
这次运气好,最近的一班车还有座票。
只是她买不了卧铺,心疼闺女得继续跟着她遭罪。
这班车要第二天早上八点才出发,母女俩便去外面找了个近的招待所住下。
要了热水洗漱,又去国营饭店吃了一顿,回到招待所后栓好门,母女俩难得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
从下午四点,直接睡到早上七点。
苏怡从梦里惊醒,都来不及洗漱,带着闺女退房,然后去买了些车上吃的东西,急匆匆赶往火车站。
开车前十分钟,成功坐上火车。
听着火车哐当哐当的声音,母女俩对望失笑,是真赶。
苏怡亲亲闺女的脸蛋:“木芽先吃,妈妈给木芽梳头发。”
团子的头发又软又细,也不怎么长。
就在耳朵下面一点,被修剪得很整齐。
不扎辫子也好看,忖得小脸更加圆润。
一般苏怡都喜欢给闺女扎一个朝天揪,别上一个好看的发卡,就是一个精致的小公主。
不过最近家里事多,团子没扎辫子,走的时候也匆忙,好看的发卡没带。
苏怡只能用手,给闺女把头发抓顺。
团子拿着一个大大的包子,自己咬一口,给妈妈喂一口,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胖脚丫不自觉的晃动,可可爱爱。
中同市到北地,要坐四十八个小时的火车。
坐票和站票比,唯一的优势是没那么挤,有自己的专属位置。
但同样坐得难受。
好在闺女贴心,在别的小孩哭得整个车厢乌烟瘴气的时候,自家闺女只是软乎乎的靠在她怀里。
给什么吃什么,难受了也不哼唧。
还会哄着妈妈高兴。
这么想着,四十八小时,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只是越往北越冷,母女俩衣服带得少,饶是在车厢里,也冻得直哆嗦。
苏怡担心闺女生病,把自己带的唯一一件大衣裹小团子身上。
本身就冰凉的奶团子根本捂不热,苏怡暗暗担忧。
好在团子只是身上凉,没有生病。
只是团子想给妈妈温暖的心愿注定无法实现了。
苏怡嘴唇都冻紫了。
好在有好心的列车员借给苏怡一件军大衣,母女俩才算活过来。
可见,世上还是好人多的。
车子因为低温和下雪晚点了,到的时候是上午十一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