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的工夫,他已经可以自行驾着自己的小马顺畅地跑好几圈了。谢谦见他进步如此迅速,便知道必是这娃娃平日里偷懒装傻不肯好好学,今日换个人教他,有了新鲜感,又来了兴致,认真一练,就会了。
而他的两个兄长,却在谢谦严厉的目光中,练习驾马障碍跑,方才九岁的二皇子赵轶还从马上摔下来一次,看到师父蹙着眉嫌弃的表情,不敢喊一声疼,老老实实地继续上马,跟在大哥后面继续跑。
骑术练完后,三人一起练习箭术。
赵轲和赵轶每人需练完五个箭囊里的箭,谢谦就站在他们身后,看他们动作不准,或忘了要领时,会颇为严厉地提醒他们。
而赵轩因个子小,温晚给他找了个小凳子让他踩着,又在他身后手把手地教他持弓拉弦,每一步的动作都讲解得十分详细,带着他练了十多支箭后,赵轩终于独立射出了一箭,竟然牢牢地插在了红心上。
两位大哥向他投来了不可思议的目光,这小子今日进步如此大,莫非是换了师父的缘故?他们不约而同地用怀疑的目光看了一眼谢谦,却被他更为严厉的脸色回应了过去,两人只能回过头,规规矩矩地继续练习。
温晚十分满意地拍了拍面前这个小徒儿的肩膀,说道:
“三殿下太厉害了,姐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弓还拿不起呢!”
得到鼓励的小娃娃兴奋地抱住了温晚,亲了亲她的脸颊,十分嘴甜地说道:
“晚儿姐姐厉害,所以教的轩儿也厉害!”
突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将温晚拉到一旁,随即传来了一道冷厉的声音:
“不许亲师娘!”
不怕虎的小牛犊从凳子上跳下来,朝谢谦做了个鬼脸,然后拉着温晚的手,向旁边走了几步,大着胆子说道:
“姐姐,你不要嫁给师父,他太凶了,等轩儿长大,你嫁给轩儿好不好?”
温晚被这个小娃娃的话惊得一愣,随即扫了一眼他身后脸上乌云密布的男子,摸了摸赵轩的脑袋,止不住笑道:
“那可不行,轩儿太小了,而且姐姐就喜欢你师父,非你师父不嫁。”
赵轩撇了撇小嘴,说道:
“可是,师父他好老。”
温晚瞧了一眼面色铁青的谢谦,不禁笑出声来:
“师父不老,师父只比姐姐大十二岁。”
赵轩闻言,掰了掰手指算了半日,说道:
“师父比姐姐大十二岁,可是姐姐只比轩儿大十一岁,算起来,还是嫁给轩儿合适一些。”
温晚一愣,随即笑着捂住他的小嘴巴。
谢谦眸光冷厉,咬牙切齿道:
“三殿下,我竟不知你的算术学得如此好!看来,骑射也要加强了,今后每日,多加五圈跑马,和三个箭囊!”
赵轩不甘示弱道:
“现在,姐姐是我的师父,我只听姐姐的!”
“……”
马场的热闹落在了不远处的两个女子的眼里,她们停下脚步,细细看了看里面说笑的几个人,和围在场外一圈的宫女侍卫,没有再靠近。
郑书绫神色有些不自然地说道:
“阿颜,今日好像有些不方便,咱们回去吧,明日再来练。”
纪颜蹙着眉头握紧了拳头,恨恨地说道:
“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乡下丫头,有些勾引人的本事罢了,能上得了什么台面,我看她能蹦跶几日!”
这几日,温晚不再躲躲藏藏,行宫内已有不少人都见过她和谢谦同行,甚至出现在凝辉苑,闲言碎语早就传到了纪颜的耳中。
郑书绫又看了一眼马场,颇有些担心地说道:
“可是,那位都带着她和皇子们一起了,莫非是过了圣上和皇后那一关?”
纪颜转头就走,哼了一声,说道:
“我才不跟这种人争呢!”
郑书绫见她神色愤闷,又安慰着她说道:
“你当然不用跟她争什么,不过就是谢首辅一时心血来潮,带着她玩,图个新鲜而已,她的出身,最多给个贵妾的名分,要说首辅夫人,如今,还有谁比你更合适?”
纪颜气得一直踢着脚下的小石子,道:
“话虽如此,可我堂堂国公嫡女,亲还没议呢,将来的未婚夫身边就已经杵着个小妖精,说出去还不被人笑话死!”
郑书绫讪讪笑道:
“不至于,男人嘛,爱美色也是有的,咱们总是要大度一些,否则,得有操不完的心。”
纪颜轻哼一声,道:
“等着吧!过两日不是狩猎么?她那么厉害,看我怎么收拾她!”
~
时值盛夏,狩猎以护苗为主,故而只是象征性地猎一些鸟雀蛇鼠,真正的臂鹰持戈、骑射猛兽,都是放在秋狝。
京都的贵女们盛行打马球,故而都会骑马,虽然不会射猎,但山里天气凉快,都愿意骑着马遛一遛。
温晚原本不打算这时出什么风头,却被赵沛清拉着,一定要见识见识她整日吹嘘出来的骑射技术,苏心愉刚刚诊出了喜脉,被景祐拘在了马场旁边刚搭的帐子里,不让她乱走,更不能碰着马。
实在拗不过赵沛清的温晚,只能骑上了那匹枣红大马,带着她,去附近的山里转了一圈,猎了两只山地鼠和几只雀儿回来。
回到马场,两人径直去找苏心愉,赵沛清对温晚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连竖着大拇指,喋喋不休地说着她英姿飒爽的狩猎动作,温晚把战利品往苏心愉面前一放,说道:
“怎样?厉害吧?”
景祐一见这几个血淋淋的小东西,忙上前挡在后面,皱了皱眉头,勉强露出一丝笑意,说道:
“心愉如今不太方便见血,还是请两位姑娘拿走吧!”
苏心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温晚赶紧在旁解释着说道:
“景公子,你不懂,这山鼠最是进补,味道也好,是我特意为你这肚子里的娃娃带回来的战利品,你赶紧带回去,让人烧给苏苏吃。”
“还有这雀儿也能吃,炖个汤,很是鲜美。”
说罢,将用粗绳穿好的几只猎物放到了景祐的手里,看着他骤然间煞白的脸,苏心愉忙吩咐身边的婢女接了过去,回去好生煮了,大伙儿一起尝尝味道。
苏心愉被景祐看着不让乱走乱动,甚觉无趣,便起身说要回去,在这白吹风,还不如回家躺着呢。
赵沛清和温晚自然不敢留她,忙嘱咐她好生回去休息,如今,最要紧的就是安心养胎。
赵沛清磨着要温晚教她射箭,温晚只得带她去养马场,二人各自将马栓在一旁,见四周没什么人,也没叫人看着,就进了马场旁的值房里取弓箭。
刚练了没多久,原本在皇帐里只顾看热闹的赵轩突然看到了温晚的影子,吵着萧慕音,要去找师娘姐姐。
萧慕音正陪着郑太后和几位太妃在说着话,便吩咐了贴身宫女带着侍卫,护送他过去找温晚。
赵沛清学得正起劲,却见赵轩蹦跳着跑了过来,一路喊着:
“姐姐,晚儿姐姐……”
他跑到了二人面前,就一下抱住了温晚,赵沛清没好气地拍了拍他:
“三殿下,怎么,有了姐姐,就不要姑姑了?”
又想了想,对温晚说道:
“你是姐姐,我是姑姑,你说,咱们是不是差辈分了?”
赵轩拉着温晚的手不放,脑子十分清明地解释说道:
“姐姐以后是要嫁给轩儿的,所以姑姑也是姐姐的姑姑。”
赵沛清瞪大了眼睛,看了看他们两个人,片刻后,才忍住笑意,若有所思地俯身悄悄对这个小侄儿说道:
“那,你得等你师父死了再说。”
温晚没好气地锤了她一拳:
“喂,不许胡说!呸呸呸!”
赵沛清在她的怒视下,不得已跟着“呸”了三下。
赵轩倒是灵光一闪地点点头,十分大方地说道:
“嗯,姑姑说的对,姐姐,你先嫁给师父,等轩儿长大了,师父老了,姐姐再嫁给轩儿也不迟。”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个熟悉的森冷声音:
“三殿下,你在说什么?”
赵轩纵是胆子颇大,也是打了个激灵,忙拉着温晚说:
“姐姐,师父来了,咱们赶紧走!”
见她不动,小娃娃自己跑向了那匹枣红大马,温晚无奈跟在他身后,看他两只小短腿使劲跳也够不上,只得抱着他上马。
赵轩自己抓着缰绳就想跑,温晚忙跟赵沛清说道:
“我带着他转一圈,你自己先在此练着,等我回来!”
说罢,便扬起马鞭朝林子里跑去,赵沛清看到他们身后跟着的一匹黢黑色骏马上英挺的身影,还是有些不放心,忙吩咐了旁边的几个羽林卫也骑马跟上。
第90章
赵轩第一次骑着高马去野外, 十分新奇,小娃娃无所畏惧,兴奋地坐在马背上, 抓着温晚握紧缰绳的手, 大声喊着:
“姐姐,跑快些,再快些!”
温晚不敢惯着他, 稍稍放慢了速度,直到回头待余光瞥见了身后不远处的黑色身影, 才又轻轻挥了两鞭子。
赵轩也跟着往后瞧了一眼,
“姐姐, 快,师父追上来了,别让他抓到咱们!”
说着,他便要去抢温晚手中的马鞭,被她一只手抱紧,箍着不让他乱动,又俯下腰, 勒着缰绳放慢了速度。
正当谢谦要追上他们时, 突然, 温晚感觉身下的马抽搐了一下, 她“咦”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马儿就突然发狂,发出阵阵嘶鸣, 不受控制地拼命往前跑,温晚一只手抱住赵轩, 说道:
“殿下抓紧姐姐,别乱动!”
另一只手用尽力气勒住缰绳,谁料竟一点用都没有,马儿依旧失控一般左摇右摆地往前飞奔,谢谦在他们身后全力追赶,也发现了那匹马的异样,忙喊道:
“别慌!等我过来!”
可是,那匹枣红色的乌孙战马十分剽悍,谢谦纵使鞭子都抽出火花来了都依旧赶不上,他在后叫道:
“试试转头拐弯,往一侧跑,我就能追上你们!”
温晚应了一声,可是,无论怎么拉一侧的缰绳,马儿的头都是僵硬地保持向前。
眼看前面的路都快要没了,却看不到是悬崖还是陡坡,温晚顾不得思虑太多,扔了缰绳,双手抱紧了赵轩,纵身一跃,从马上跳了下来。
她将小娃娃死命护在自己胸前,落地滚了好几个圈,眼看前面有根断了一半露在外面的树枝,就要扎上去时,身后的谢谦已经飞快赶到,从马上飞身落下,伸手挡在了他们二人身前。
只听见嘶拉一声,他的手臂被尖尖的树枝断口划出一道大口子。
果然不出所料,前面不远处就是一个悬崖,枣红马完全失控,掉了下去,许久都没有听见落地的响声。
谢谦赶紧过来看温晚,却见她只是身上和脸上有些擦伤,其他并无大碍,而赵轩被她死死抱在怀里,故而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
温晚见他的衣袖上满是血迹,倒吸了一口凉气,慌忙放下赵轩,拥着他问道:
“你,你受伤了?”
他伸手搂住她,顾不得与她说话,对身后跟过来的羽林卫说道:
“一定要找到马匹,细细查!”
刚才那个景象,谢谦一眼就看出马有问题,平日里明明是训练有素的乌孙战马,怎么会突然发狂,必定是人为!不管那人的目的是眼前这两个人的哪一个,他都不可能放过!
温晚看着男子的脸色渐渐有些发白,整个袖子都被血液浸湿,几滴鲜红从手指滴下来,瞬间觉得有些晕眩,拉起他的手臂,哭着说道:
“快,快回去,找太医!”
谢谦面色平静地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她,轻呼了一口气,说道:
“你放心,我没事,小伤而已。”
在一旁被吓懵的赵轩愣了好一会儿,见到了师父手上的血不断滴落,才哇哇地哭了起来,温晚又赶紧过去抱着他给他擦眼泪,安慰着:
“三殿下,没事了,不哭。师父和姐姐在这保护你,不要怕!殿下最勇敢了,对不对?”
赵轩哭得撕心裂肺,温晚怕他吓出什么事,又安慰了好一会儿,直到他点点头,“嗯”了一声回过神,她才放下心来。
谢谦沉声吩咐剩下的几个羽林卫:
“好生带三殿下先回去!”
说罢,他一把将赵轩抱上了其中一人的马背,看着他们掉头离开。
然后行至一旁眼角蓄着泪,尚有些呆愣的温晚面前,摸了摸她额角被擦破的几道红印,问道:
“疼不疼?”
温晚摇了摇头,想去看他的手,被他挡住,说道:
“我没事,回去再说。”
二人同乘了谢谦的马,温晚惊魂未定,手颤抖得连缰绳都握不住,谢谦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胆小鬼!”
刚才还为她的急中生智跳马逃生赞叹了几分,此刻见了血,又吓得跟什么似的,无奈,他只能自己拉过了缰绳,御马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