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下聘,声势浩大,谢谦亲持三书出现在温府时,那样的惹人注目,让原本就不大的康东巷,被挤得水泄不通。
温从和一大早就焦急地守在门口亲迎,虽然论理是不需要的,但他实在做不到坐在家中,干等着位高权重的宝贝女婿上门。
客气一番后,聘礼如流水般被抬进来,堆在万氏夫妇住的小院,满满当当。
温从和自然挑了最近的日子,八月二十六,也就将将两个月的时间,毕竟,夜长梦多,还是尽早完婚为妙。
温晚依礼不能出面,只能吩咐寄情将自己做好的贴身衣物包好了,送去给谢谦,还特地交待了,回去后独自一个人拆开看就好。
于是,这位准姑爷收到了正式未婚妻送的第二份亲手做的物件,他满怀期待地回府打开一瞧,好一条朴实无华的月白色内里裈裤。
第93章
定下婚期后, 温晚大部分时日都被万夫人拘在家里,临时教她一些打理内宅之事,
“虽说姑爷孤身一人, 没有父母兄弟, 但谢府也算是高门,妞妞今后做了正房夫人,也必须拿出主母的派头来。”
万夫人语重心长地嘱咐她, 自古高官内宅都是人心复杂之地,谢府虽没有什么其他女眷, 但后院必少不了婢女仆妇,她这个外甥女心思单纯, 又是小户人家出身,根本没有见过什么勾心斗角之事,临时教也教不了,不过就是稍微提醒她。
“还有,若是姑爷日后要收个房里人,或者纳个妾室之类的,妞妞也不能听之任之, 需得自己掌掌眼, 毕竟那人要在你的眼皮底下讨生活, 人心难测。”
“啊?”
温晚听到这个, 顿时有些激动,又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有可能的,毕竟, 自己又不是什么很优秀的女子,难免哪一日就让他厌烦了。
但她自问恐怕不能接受和别的女子共用一个夫君。就像她从前不能接受做他的妾室, 今后,也断然无法容忍他纳妾。
大不了,到那时,就跟他和离。
毕竟她也不是不能养活自己的人,不是还有一间书肆么?
从行宫回京都后这段时日,她只能偶尔去书肆瞧一瞧,其他时候,就是月出和夕落帮她盯着一些,她怕郑楠太忙不方便,又找了一个写书人,平日就将自己的构思写个大概,让夕落带过去,让两人写着。
故而这段时日,书肆的生意好了许多,有许多是追着连载的话本子来看的。
今日,万夫人说去大昭寺拜一拜,温晚也腾出了半日待在书肆里。
她正拿着一摞书稿和掌柜的交待刊印的事宜,却听见门外一声呼喊:
“大小姐?”
温晚回头一看,是身着青色官服的郑楠,带着一丝惊喜的笑意,正从马上下来。
她笑着向他招呼道:
“郑公子,你今日这么早就散值了?”
郑楠抿唇道:
“我奉命去吏部衙门要个东西,路过书肆,正好看见大小姐,嗯……好久不见。”
温晚笑意盈盈地步出门外,行至他面前,说道:
“这段时日,幸好有郑公子日日帮我赶书稿,书肆的生意才有了起色,我正要找你,好好感醒你呢!”
郑楠看着这张许久不见的娇俏笑脸,不自觉也弯起了唇角,说道:
“大小姐客气了。”
他顿了顿,终是鼓起勇气,问道:
“听说,大小姐定亲了,是吗?”
他作为内阁里的一员,首辅大人的婚事不可能不知晓,但是,早已对这位东家动心的他,总觉得心里有几分道不明的异样情绪。
温晚倒是十分利落地回答道:
“是啊,你也会来参加婚宴的吧?”
郑楠看着她满足中带着羞涩的笑容,怔了一瞬,点点头。
他只记得那日端阳宫宴,这位大小姐和首辅大人还并不相识,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日,就已经定下亲事,他曾私自揣测过,是不是位高权重的首辅看上了大小姐的美貌,其中多少带着一些仗势强夺的意味。
但今日看她一脸的喜色,便明白,应该是自己多想了。
片刻后,郑楠终是笑着说道:
“恭喜大小姐,和谢首辅,祝你们二人永结同心!”
虽然他对这位貌美性子好的小姑娘有些倾慕的情愫,但看到她是发自内心的欣喜模样,他也就释怀了,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也好,他们可以继续做朋友。
温晚低头红着脸笑道:
“多谢郑公子。”
她拍了拍手中的书稿,又向他说道:
“以后,我这间书肆还要靠你们几个呢,你放心,等话本子大卖,定给你们加工钱!”
“好!”
郑楠温声回应,又赶紧上马,说道:
“大小姐,我还有公务在身,告辞!”
夕阳西斜,余晖落在远去的策马身影之上,留下连串的马蹄声。
婚期将至,温晚彻底不让出门,她突然有些紧张,特别是最近一段时日,和赵沛清一起去景府瞧了几次苏心愉后,看着她孕中呕吐不止的样子,稍稍发了些怵意。
大婚的前几日,她拉着万夫人的手,有些紧张地问道:
“舅母,是不是女子成婚后一定要生娃娃?”
“那是自然。”
万夫人正要跟她说夫妻之事,她吩咐身边的婢女去取了个小箱子过来,说道:
“妞妞,你先打开看看。”
温晚以为是要送给她的什么有趣的小物件,便笑盈盈的开了箱盖,却发现里面似乎是一面铜镜,万夫人示意她拿起来,她取了出来,照了照自己的脸,上下左右都看了个遍,诧异地说道:
“舅母,我脸上好像没有什么东西吧?”
万夫人摇摇头,把铜镜背面给她看,只见上面有好几张画,都是两个没有穿衣裳的男女,用不同的姿势抱在一起,也不能完全说是抱,因为每个图上,两个人都有同一处挨在一起,十分明显,而且画功甚好,虽是在铜镜上画面不大,但不管是人物表情还是动作,都栩栩如生,表现得十分细致。
温晚本能地遮住了眼睛,“啊”了一声,
“这这这……”
万夫人颇为严肃地说道:
“听说姑爷这把年纪,身边却没有过什么姬妾,不知他对这种事,有没有经验。”
“妞妞,你做为妻子,侍奉夫君,肯定是要知晓一些的,否则,怕他太过粗鲁,会伤到你。”
温晚原本以为夫妻之间的温存就是亲一亲抱一抱的想法彻底被颠覆,一下有些接受不了,没想到两人竟然要如此亲密的接触,甚至还有个东西要进入到身体里,好像有些可怕。
希望,谢誉之身上的一切,都像他的脸一样好看,这样的话,她可能会容易接受一些。
万夫人又将箱子里的几本册子拿了出来,说道:
“这些,你也好好看一看,虽然女子新婚之夜,总是要吃些苦头,但你放心,熬过那几日,自然就好了。”
这时,夕落在外面敲门,说是苏心愉送了东西过来,特地交待,让自家姑娘放在新房的床头。
拿进来一看,是个送子观音的瓷像,温晚抽了抽嘴角,勉强说道:
“去,替我多谢苏苏。”
她这姐妹真是太够义气了,自己怀孕吐成那样,还要把她拉下水,果真是姐妹情深……
万夫人瞅了一眼,笑着说道:
“苏家姑娘也是有心的,你瞧瞧底座下面是什么。”
温晚将瓷像翻转过来一看,差点没从手上扔出去,那上面有一幅男女画像,比铜镜的大胆程度有过之无不及,而且竟然还是彩绘的,这下,她把所有细节看得清清楚楚。
此刻,她好像又不急着嫁人了,她觉得要被一个比她高大了许多的男子压着做这样莫名其妙的事,真的有些接受不了。
但是,她突然而至的抵制情绪并不影响大婚之日的来临,甚至,好像日子还过得更快了些,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八月二十六。
温晚前一晚紧张得一夜没睡,清早起来就是满眼的血丝和乌黑的眼底,月出来叫她起床时,差点没被她吓一跳。
夕落赶紧去打了井水过来,用帕子浸了,凉凉地敷在她的眼睛上,反复几次,终于消了一些肿。
温晚的头有些昏沉,她随意喝了几口粥,就被宫里皇后亲派的几个宫女围着,为她上妆和梳髻。
一旁还有个积年沉稳的喜娘,给她讲今日迎亲的细节,以及要注意的规矩。
脸上遮了厚厚的粉黛,终于把有些憔悴的脸色遮了去,她原本的娇艳容颜在宫女的巧手中变得更加倾国倾城。
在家中祠堂祭祀了祖先后,温晚就在闺房内由喜娘再次跟她重复过门后的细节,一面等着上门的迎亲队伍。
首辅大人亲自上门迎亲,自然十分顺利,新娘家中无一人敢拦,温从和象征性地嘱咐了新姑爷几句话,就吩咐赶紧将新娘子请出来。
申时一到,温晚告别了垂着泪的万夫人,遮上喜帕,由弟弟温昊背着出了门,上了一顶宽大的八抬大轿。
她的视线穿过微透的红色绸缎,匆匆看了一眼在喜轿旁,伸手扶了她一把的清隽身影,就听见了礼官高亮的嗓音:
“吉时已到!”
温晚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红色喜服,瞬间感觉被抬了起来,在整条街的热闹喧嚣中,晃悠悠地走着,听到正前方传来沉稳的马蹄声音,她捏紧了袖口,一时不知在想什么,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脑中一片空白。
她就这样嫁人了!从自己的家,到一个陌生的新家和自己钟意之人开始新的生活。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有人掀开了轿帘,一只熟悉的修长之手伸了过来,温晚搭在上面,被他用力地扶着出了轿门。
天色微暗,她透过红绸只能看见依稀的烛光,她觉得自己的手开始发颤,甚至有些冰凉,身旁的男子似乎感觉到了她紧张的情绪,握紧了她的手,悄声在她耳畔说道:
“别怕,跟着我就好。”
掌心的温度传来,身边的人熟悉的气息让温晚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一系列的拜堂流程都有喜娘在她身旁提醒她要怎么做,她一侧目就能看见身旁绛红色喜服下精致的麂皮长靴,陪着她走过一道道门槛,经历一道道繁琐的程序。
直到被送入了洞房,福寿嬷嬷们撒了喜帐,周围才稍稍安静了下来,温晚还是觉得脑子有些昏沉,毕竟,她昨夜基本上没睡着,今日从早忙到晚,愣是没有阖一下眼,头饰又重得很。
“请新郎官挑喜帕,从此夫妻和睦,称心如意!”
温晚眼见着红绸被挑起一角,然后缓缓掀开,她抬起头,和一身绛红色的高挺男子四目相对。
她第一次见这个人穿如此出挑的颜色,意料中的好看,一点儿都瞧不出他已经快三十的年纪。
喜帕掀落,小姑娘一整张格外精致的小脸露了出来,明艳的妆容显得她比原本的年龄成熟了许多,却依旧美得十分出挑。
第94章
洞房内红烛摇曳, 映着红纱帐影,身着喜服的一对新人郎俊女俏,惊世的绝妙容颜互相衬托着, 宛如画上的神仙眷侣。
谢谦将喜帕和秤杆放在托盘上后, 喜娘端过了合卺酒。
两人在大家面前规规矩矩地依礼喝了,一众人才依次缓缓退了出去。
谢谦正欲开口,却被一直焦急等在门外的封文过来在他耳畔说了几句话后, 看了温晚一眼,不情不愿地出了房门。
寄情适时进来:
“夫人, 大人要出去待客,您是先吃点东西, 还是先沐浴?”
温晚对这个突如其来的称呼有些转不过弯,愣了一瞬,才点点头,任她给自己卸下繁重的头饰,说道:
“先沐浴吧。”
虽然秋日的天气凉爽了些,但一层又一层厚重的喜服还是让她身上闷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粒,又顶着繁复的凤冠, 她脸上厚厚的脂粉, 也变得粘腻了起来。
寄情为她把多余的钗环也一应取下, 放在梳妆台上, 温晚这才觉得轻松了一些,不得不感叹,成婚太累了,而且, 她那么久没见谢誉之,好不容易入了洞房, 谁知两人话还没说上,就又不见人影了。
沐浴过后,她换上了一身新制的大红色寝衣,重新坐在了婚床上,原本撒在帐子里的各色干果子,已经被拂落在了一旁,温晚细细地瞧着被子上绣的花样。
寄情在一旁给她倒了一杯茶,笑道:
“夫人,那是百子被,您看,绣着一百个不同的小娃娃,寓意着您早生贵子呢。”
温晚抽了抽嘴角,不要吧,她想了想苏心愉,就觉得好像还不是很想那么快生宝宝。
她轻咳了两声,将茶水一饮而尽,问道:
“月出和夕落呢?”
寄情为她将散落的头发抹了些头油梳顺了,说道:
“她们刚刚去为姑娘打点嫁妆了,再去准备些吃食过来。”
温晚点点头,看了一眼夜色正浓的窗外,撑着脑袋靠在圆桌上,她现在很困,但肚子也确实饿,看着地上的干果子,甚至都有了捡两颗垫垫肚子的想法。
幸好月出和夕落没多久就端着晚膳过来了,她们两个脸色都不太好,甚至有些嗔怪地瞧了自家姑娘一眼,见寄情一直在这里,又念着今日是姑娘大喜的日子,才没有说出来。
今日,她们两个瞧见新姑爷的脸,和一直跟在他身旁的大文小武两兄弟,就惊得说不出话来,幸好小武找了个机会偷偷跟她们二人解释了一通,自家大人是为了查案受伤,被夫人救下,因公务在身,不好表露身份,才隐姓埋名在她们家庄子里待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