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我有些饿了。”谢清霖撇了一眼小院里头,意思很明显,就是想要进去坐坐。
今日确实也多亏了他,沈明珠没有拒绝,只是刚想去做些饭食,却不料这人先进了厨房里头。
这就叫她有些讶异了,君子远庖厨,她竟不知道这人还会下厨房。
谢清霖露出一笑,“在蜀地的时候太过忙碌,总是赶不上吃饭的时辰,索性自己学会了,简单的汤面还是会的。”
其实他没有说,不是赶不上时辰,而是那时候是被贬去的蜀地,那边的人不过是看人下菜碟,根本不给他什么能入口的饭菜罢了。
只是在沈明珠又捧着新的账簿琢磨的时候,谢清霖不动声色的给她也端了一碗热汤面,他侧目看了眼上头的东西,心下有了个谋划,开口说道:“你不若直接雇佣一些人去作织工,这样布料的来源倒是有了。”
“织工?”沈明珠露出讶色,她倒是从没有朝着这边想,“可是,那样的话需要特地雇一批人。”
“明珠你应该知道,布料为何是这时候最便宜吧,”谢清霖将一双筷子递了过去,又将做好的一碗面放到沈明珠面前。
“因着现在都是农闲的时候,江南几乎每家每户都用织布作为谋生的副业,佃户们闲了所以布料出产的也就多了。”沈明珠打起精神,将自己的理解说了出来。
谢清霖颔首:“等到开春,就是布料最贵的时候,就算是你现在囤积料子,春日里的花样可能会变,到时候不再时兴。”
他伸出手指了指沈明珠划了几道的地方,“这也是你没有囤积丝绸的原因,而是多买了些花样简单的棉布。”
沈明珠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个问题。
“你可知道,皇后娘娘给你的赏赐里头有一座就是江南的庄子,面积虽然不算大,但是和你手里头母亲留下的桑林相距很近。”
“所以,你雇佣人手,不仅仅只是织布,也可以将这座庄子,还有周围的地面都买下来。”
谢清霖耐心的给她规划起来,他在官衙里头见过这一片地方的地势图,过目不忘的将自己所见到的替沈明珠画了下来。
“也就是说,我前期只需要将庄子开起来,而后雇佣人手就可以实现布料的自给自足?”一想到这里,沈明珠不由得十分心动,只是她又想起了别的,疑惑的说道:“只是这雇佣的佃户的人丁税也是由着主家付的,所以这样大面积的雇佣人手,我担心会银钱不足。”
谢清霖露出一笑:“你忘了,你现在可是县主。”
当朝有规定,县主可以免除百人的人丁税收,这叫沈明珠一下子惊喜起来。
“我倒是把这种事给忘了。”
只是一想起自己的庄子的话,就算不交人头税,田地征收银子也是一大笔钱,沈明珠忍不住开口说道:“幸好如今我能赚些银子,不然这些土地上头的税,就足够我受的了。只是可怜了那些没有地的佃户,就算没有土地也要交人丁税。”
见沈明珠被引上了道,谢清霖耐着心给她解释,“人丁税如今已经减了不少了,就是为了佃户没有土地的缘由,圣上也曾想着改革,只是大部分的土地都在一些世家贵族手中捏着。”
剩下的他没有继续说,但沈明珠也明白他的意思,如果真的实行起来,几乎是要和整个权贵为敌了。
以前倘若她自己手里头没有庄子兴许不能理解,为何那些权贵会为了这样的改革拼命,如今自己有了,倒是好理解了。
“我想着要是人人都能有土地,不必再和佃户一样,要给旁人劳作就能有自己的粮食,反倒是更好的。”
她脸上露出些别样的神采,叫谢清霖不由得看呆了,能够坚持自己的本心,不追求小利,这不就是他曾经一心追求的吗。
“你说得对,”谢清霖点了点头,“明珠,我从不知道你有这样的想法。”
见他夸了自己,沈明珠晓得他向来是能够懂得,开心的笑了一下,却见碗里的面有些坨了,心疼的哎呦了一声。
“谢大状元郎亲手做的面,你瞧,全成了一坨了。”
“我去再给你做一碗,”谢清霖起身想要拿回去,却和沈明珠捧着的手撞到了一起。
两人只觉得这般聊完以后,此时的触碰之处有些格外的灼热,皆是赶紧抽了回去。
“没事,”半晌,沈明珠有些尴尬地说道,“还没冷,快些吃吧。”
外头风雪似乎也停下了,室内一片融洽,两人都在悄悄吃着碗里头不算好吃的面,谁都没有再说话。
只是此时的京城里头,先前被王昌平着手收拾的镇国将军府一家,却悄悄搭上了江少安的路子。
为了叫这位江家少主信服,他们甚至悄悄将自己探听到的王昌平要做的事,尽数透漏给了他。
于是连夜,江家主母不顾京城雨雪路滑,紧赶慢赶朝着江南本家逃去,到底是要彻底变天了。
第46章 (加更)
这几日沈明珠采买好了人手,带着谢清霖给她挑选好的丫鬟去秀坊里头的时候才发现,这几个丫鬟竟都是有一手好绣活的。
原来那人说给自己挑选的时候,早就想好了她会在这时候用得上吗?
安排好人手之后,沈明珠又去寻了孙丈青姐姐,上次答应给她请那位做首饰簪子的师父,替她打了一支利落的剑簪。
这剑簪可不仅仅只是外形是一柄剑的形状,而是真切的能够将里头镶嵌着的利刃拔出来的,叫孙丈青一拿到就爱不释手。
“哎,明珠妹子,”她爽朗地笑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一柄精致的匕首递了过去,“我也没有别的东西送你,你瞧,这匕首是以前我师父留给我的,别看它小巧。锋利得很呢!”
沈明珠倒是也没有客气,道了声谢,这样的礼物皆是真心要给的,她笑着告别了孙姐姐,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幸好回来的早,虽然这几日江南的天稍稍回暖了,却有些阴沉,雪是没有下的,只是却落了些冰凉的雨点子。
沈明珠下了马车,看着外头的雨,想着跑两步就到院子里了,不远的几步距离而已。
却听到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扭头一看,谢清霖骑着一匹马冒着雨朝着她这边来了。
“你慢些,”谢清霖利落的下马,根本不顾那些雨水打湿了他身上,将马丢给身后紧跟着的一行人,他面色凝重将斗篷脱下来罩在了沈明珠身上。
“先回院子,”他的神情有几分急躁,“我有事同你商议。”
沈明珠有些尴尬,这刚脱下的斗篷上头尽数都是他身上清冷的雪松香味,叫她几乎逃不开这样的桎梏。
这几日他没事的时候就会引着她前去驿站外头的空地里头,学着如何骑马,虽已相处许久,仍旧会为了这样贸然的靠近觉得有几分不自在。
只是能够叫这人如此急躁,定然是出了什么大事。
雨水滴滴答答的落在斗篷上头,沈明珠听着这个声音,感受着那双紧紧扣在她腰间的手臂,只觉得身体更加僵硬,脸色也渐渐有些红了起来。
不过是几步路的距离,硬生生叫她觉得如此漫长。
等到了屋里头,谢清霖身上脸上却是湿了个遍,雨水从他的发丝里头溢出,沿着脸庞滑下,有几滴雨水甚至要落到他眼睛里头去了。
吓得沈明珠连忙从身上拿出一方丝帕,赶紧给他擦了擦。
“弄到眼睛里头,再红了可如何是好。”
只是她的个子比谢清霖要矮一些,需要抬高了胳膊才能够得到。
谢清霖没有动,只是却弯下了腰,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替自己擦干净了脸上的雨水,本来因为刚刚得知的消息而紧张的心情,在这一刻稍稍放松了下来。
甚至想要沈明珠赶紧回京城的想法,也有些些许的松动。
只是下一刻他却又清醒了过来,伸出手拉住了沈明珠拿着帕子的手腕。
“明珠,你得赶紧同长乐公主一同回京城里头去。”他面色凝重的开了口,在蜀地的时候,已经死了不少官员,以及他们的亲眷。
他和师兄王昌平两人知道消息的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她和长乐公主的安全。
这些人被逼到绝境上的时候,可是会不管不顾的,她们两个无论是谁落到江家手上,都足以叫他们投鼠忌器。
“发生什么事了?”沈明珠脸色一白,她知道这个人如今不会瞒着她的。
谢清霖声音沙哑的开了口:“明珠你也在江南此地经商,但你可知道私盐的利润可是有几成吗?”
沈明珠皱了皱眉,斟酌着开口:“七成?”
这个利润足够叫很多人心动了。
谢清霖冷不防道:“私盐只需要十文钱便可以从盐户手中买得一旦,但是只要转手变成官银,卖到吃盐的人手中,就是十文一斤了。”
“这·····”其中的利润叫沈明珠吓了一跳,“岂止是十倍,简直就是百倍的利润啊!”
“圣上派我来明面上是前来查此案,其实暗地里早就派了众多的探子,暗中调查。”
沈明珠默契地同他对视一眼,就明白,眼前的谢清霖竟然只是圣人派过来混淆暗中人视线的靶子,只觉得一阵后怕。
原来官场上的危险,并不比她们经商要好上些。
看着她眼中流露出心疼,谢清霖平静的说道:“既然已经决议为苍生谋福祉,这样的事并不算什么。只是暗中的探子里头,有一部分是从军营里头选配出来的,而镇国将军府里头的人,却和私盐买卖最多的江家搭上了线。”
“你是说有人告密?”沈明珠听着外头的雨滴一滴一滴砸在瓦片上,只觉得一阵心惊胆寒。
“不只是如此,”谢清霖闭了闭眼,他能够迅速得知这个消息,还是因为幕后的人并不晓得,往日里的九王爷就是王昌平,稍稍走漏了风声,才叫他们早一些得知了。
“江家可不仅仅只是私盐的缘由,就连蜀地里头铁矿出售给外族人,也是有他们掺了一手。”
沈明珠攥紧了身上披着的斗篷的边缘,只觉得想要帮助眼前的人,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所以要叫我和长乐公主先离开吗?”
是担心她们两个会成了江家最后挣扎时候的筹码吗?
谢清霖的眸子舍不得眨一下,死死地盯着她,仿佛不舍之后的离别,哑着嗓子开口:“如果只是义兄兴许不会叫你惹上麻烦,但是他们似乎知道了······”
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沈明珠微微垂眸,没有继续问询。
但谢清霖没有打算不说出口,这次的分别,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再见,强撑着继续开口说道:“知道了,你是我的心上人,我担心他们会对你下手。”
以前这人也开口说话,只是那时候沈明珠还不曾相信,甚至觉得只不过是这人为了谢夫人想要哄她回去罢了。
这一段时日相处下来,她心头其实隐隐已经有了轻微的动摇,只是心底里仍旧不肯将过去的伤痕彻底忘却。
见沈明珠没有开口,谢清霖苦涩一笑,他这些日子碰壁太多,已有些习惯了,从自己怀中摸出了叫沈明珠有积分眼熟的盒子。
他轻轻掏出那个盒子,展开里头的丝帕,放在自己手里头轻轻举着给沈明珠看。
“我知道你已经带不上这个镯子了,于是我找了最好的工匠,学着如何用金饰重新勾连起来,做成这样金镶玉的模样。”
沈明珠低头看去,只一眼,就觉得心中涌现出了一股子酸楚,眼圈也有些红了。
这是她亲手敲碎的镯子,后来这人追过来给她,又叫她丢到了地上。
现在上面用精巧的金饰小心巧妙的加以延长,不仅仅是变得更加好看了,而且上头做了精细卡扣,只需要用手已按便能够带上了。
外头的雨点子更加大了,谢清霖的声音越发的温柔,“你先前不肯离开,母亲急的要装病骗你回去,我也想着要是你能够回去,是不是就可以回到过去了。”
他顿了顿,似乎难免觉得有几分好笑,“只是这镯子提醒了我,就算是修补了,也不能回到过去的模样了。明珠,对不起,以前是我没有看清,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错过了你对我的好。”
他声音轻柔里头带了点哽咽,将东西递给了沈明珠后,背过了身去,“是我不好,所以得不到原谅也是应该的。”
“只是现在确实情况危机,我不能再留你在江南了,明珠你得赶快走。”
摸着手里头冰冷的镯子,沈明珠却觉得心头似乎被什么再度温暖了起来,只是这种时候,她却得冷静地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