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谣谣也看过来,示意祈成酒给点反应。
祈成酒从善如流,双手交叠行礼:“此信并非小生所写,小姐与小生定下终生时说的却不是这番话。”
他稍稍停顿,声音低了些:“小姐曾说要与小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如今的陷害又是何为?”
岑谣谣傻眼了。
他发挥的有点太好了,而且还给自己加了戏,她差点就要信了。
捕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当即断定这是一番情爱官司,他挥手:“把两人都带进来!”
二人顺利进了县衙。
方一迈入岑谣谣便觉得不对劲,这个地方好冷,不是那种凉风吹过的冷,是那种沁入骨子里的冷。
她状若无意抱着自己胳膊:“官爷,我怎的觉得里面比外边要冷些?”
旁边的小捕快应声:“姑娘,我们县衙靠南,如今这个时辰太阳照不到,自是要阴些的。”
“原是如此。”
她视线流转着,白天鬼惯常不会直接出现,一般会附身在什么身上,许是漂亮的花瓶,许是不起眼的扫帚。
她一一扫过每一处角落。
奇怪,都没有。
“二位这边。”
他迈入公堂,捕快围在两侧,而县令也缓缓迈入,坐在上首的交椅。
岑谣谣下意识投去目光,只一眼她便心里一惊。
好家伙,这县令身上全是鬼啊!
除了头上官帽,身上穿的,手上扳指,足下黑靴,甚至腰间的玉饰都附着鬼。
她数了数,足足有十一个。
十一个是什么概念,大概就是现在这个县令直接走进地府,都不会有人怀疑他是活人,身上阳气都快被吸干了。
这得夜夜噩梦,出门都得鬼打墙吧?
她与祈成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然。
那杀了人的鬼应该就在他身上。
“二位,”眼下一片青黑的县令打了个哈欠,他没精打采地抬眸,在看清二人时困倦眼眸猛地一凝。
是修士,他们是修士。
他一改懒散模样,手猛地拍下惊堂木:“将他们赶出去!”
岑谣谣:啊?咋回事,她和祈成酒应该演的毫无破绽啊,难道是哪里出了纰漏?
她抬眸准备狡辩却见上首的县令紧紧盯着他们,眼中充满戒备。
他抬手在胸前捏着什么,她眯着眼仔细一看,看清的那一刻眸色一凛,那是枚玉佩。
正与她手里的那块是一对。
第39章
这县令……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但这县令大概率是认出他们是修士了。
也不是不能强留,主要是这里是县衙,直接打起来的话结局就不好收拾了,动作也会很大。
只能先走。
她与祈成酒对视一眼,二人默契退后,直到完全退出县衙。
跟着出来的捕头面露歉意:“二位,我也不知我们县令为何会下如此命令。”
他真情实感:“二位瞧着也不像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是不是有误会?不若与我说说,我也处理过不少此类事务。”
他真的看进去了。
岑谣谣本想回绝,余光中又瞥见县衙门口角落好似多了一双眼睛,一双眼下青黑的眼睛。
她心思一动,当即掏出自己手帕装作神伤。
“官爷你有所不知,我愿与他私奔,对他如何会没有情?今早瞧见这封信实在是心痛至极,才直接来报案。”
她背在身后的手挥了挥,示意祈成酒接戏。
祈成酒眉眼微动,缓缓上前,揽住岑谣谣:“小姐可有想过是奸人所害?”
这话一出,岑谣谣还没说话,捕头先恍然了。
他一个拍手:“是也!若有旁的人挑拨,此事不就合理了?”
岑谣谣眼眸微红,她装作茫然并从怀里拿出那枚玉佩:“难不成,是我那马夫想要我手里这宝贝?”
她刻意将玉牌完完整整露出来,生怕里面躲着那人瞧不见。
捕头也瞧见了玉佩:“小姐这玉佩瞧着真是上等,是不可多得之物。”
岑谣谣拿着手帕沾了沾眼角:“是家中长辈留给我找人的信物,早年间我家中有一嬷嬷失踪了,这嬷嬷对我很重要,只留下了这信物用作找寻,此番我也存了找她的心思呢。”
话音一落,县衙内陡然响起巨物掉落的声音。
她伸头去看,只见用来陈列武器的兰椅倒了,枪啊剑啊倒了一地,还有一片匆匆离开的衣角。
她心中了然,回看祈成酒。
祈成酒顺势上前:“小姐,无论发生了什么,是真是假,小姐信我还是不信我。”
他停顿了瞬,她似有察觉,下意识抬眸,他却没有看她,眉头微皱,好似不解,却又分外是笃定。
他说:“我都喜欢,非常,喜欢。”
她呼吸一滞,心跳陡然加快。
他却在这时看了过来,眼中带着浓烈的情绪,如此直白热烈,不是他惯常演出的那副模样,也不是没戴假面时的凶戾。
是宛若凶兽看到了猎物,尽是侵占。
她下意识退后一步,耳边却响起自己彻底失序的心跳声。
跟前的人却前进一步,将二人间的距离彻底拉进,有手横亘在腰间。
“二位……”
是见两人和好全然没顾及后面声音的捕头,他非常感动:“二位间的感情实在是太令人动容了。”
岑谣谣如梦初醒。
她整理神色,顺势靠在祈成酒肩头:“官爷,他对我如此赤忱,应是我误会他了。”
她被遮挡了的面上微热,脑海中还不断转循环着那句“非常,喜欢。”
她定了定神,转回俯身行礼:“多谢官爷,还请见谅,我需得速速归家处理我家马夫。”
捕头非常善解人意:“你们好好的就行,不必言谢。”
腰间的手仍在,岑谣谣挪动步伐,刻意挣脱腰间的手,她不敢看在她身侧的人,只不断揪着手帕,心绪始终不能平静。
“那什么,我们先回客栈,哈哈。”
开始胡言乱语了。
她闭了闭眼,脚步愈加快:“茉语那边应该——”
却有力道再度攀附在腰间,力道不容置喙,而她一下腾空——
她呼吸一滞,惊呼压抑在喉头,视线流转间眼前场景已经变成旁边的昏暗小巷,而她被凭空抱着,足尖几乎碰不到地面,唯有腰间的力道用作支撑。
她下意识攀附在跟前人的肩头,碰上的那一瞬却像是烫手一般弹开,弹开后又不知放哪里才好,只将将停滞在空中。
她的心跳又快了起来,连呼吸都急促了些。
她神色带着慌乱:“祈成酒你……”
他却在这个时候凑上来,她下意识闭眼。
她看不见,触觉便更加敏锐,她清晰感受到带着韧性的皮肤蹭着她的鼻尖。
他说:“小姐曾说过,在下与你这样亲近时,你会心跳很快。”
什,什么?
“小姐还说,只是在下,你才会如此。”
好像有什么从脑海中溜过,却什么也抓不住。
不等她想清楚,有柔软轻轻贴上来,非常非常轻,落在她心头,却是重重一下。
柔软一张一合,继续说着:“当时小姐就这样贴上来,还说,很软。”
心跳彻底乱序间,她终于抓住了一些画面,就九层塔那晚,在满目红色中,已经醉的不清醒的她兀自贴上去,说了声“好软”。
啊啊啊啊啊啊!
她!都!干了!什么!
贴着她的人稍稍撤开距离,她下意识抬头,只见那眼眸中的情绪好像更浓烈了,几乎将她包围。
她想要撤后,却没有退路。
他说:“分明是小姐先靠近的我,如今又在躲什么?嗯?”
一直在心口汹涌着的情绪终于炸开,炸的她没了章法。
“我,我,我……”
她支支吾吾,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
怎会如此!
救命……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她为什么还是个女流氓?谁来救救她?
她陡然没了力气,停滞在空中的手一下瘫软垂在身侧。
腰间的手却缓缓上移,挪到了她的后颈,将她按在怀里,属于某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终于被彻底包围。
他的心跳声,有力且急,却没再说什么,只这样抱着她,很紧很紧。
她小心缓慢地呼出一口气,脑中一片乱麻,如何也理不清。
时间一点点流逝,直到远处响起熟悉的声音:“小姐!”
是茉语。
她下意识吞咽,迟疑着抬手去拍抱着她的人:“要不你先,先放我下来。”
她莫名气短。
好在还是说动了他,抱着她的人将她放开,她终于站到了地面,茉语也走近了。
她神色慌乱,视线不断示意身后:“我们顺着不对劲查了过来,小姐这边呢?”
只见她身后不紧不慢跟着姜白,想来是茉语拖不住了。
岑谣谣努力正色,并挪开距离,虽然挪开一点旁边的人马上就贴近就是了。
她也不敢看旁边的人,只拉过茉语示意没事,茉语终于松了一口气,走到她身旁站定。
这时姜白也走了过来:“莫不是小姐也查到了此处有祟气?”
他笑得意味深长,语气笃定,像是早就知道了这里的事。
让岑谣谣心里莫名不舒服。
她回:“姜先生又是何时查到的?”
跟前的人眉眼微挑:“小姐怎的这般说?在下半个时辰前才知晓呢,发觉后便立时带着你旁边的小姑娘赶了过来,只不知怎的,茉语姑娘好像不太舒服。”
她看向茉语,之间茉语正擦着额头的汗:“小,小问题,我是医修,问,问题不大。”
给孩子累够呛。
她拍了拍茉语的肩,面上点头:“我也正巧查到祟气呢,姜先生可有查到什么?”
姜白仍是笑着:“小姐说笑了,修士若是遇到祟气,直接告诉鬼差即可,何必要自己去查。”
岑谣谣神色一顿。
不行,不能告诉鬼差。
“不瞒姜先生,我有一故人正陷入此事之中,若是告诉鬼差恐有不妥。”
姜白眼眸浮现兴味,他打开折扇,面上的笑愈发明显:“嗯……原来小姐,是自有苦衷啊。”
意有所指。
岑谣谣皱了眉头,心里愈加不舒服。
她语气也不大好:“所以此事姜先生还是莫要干涉为好,此人也跟驯龙草相关,不能轻举妄动。”
察觉到岑谣谣情绪的祈成酒眉眼微抬,视线缓缓放在姜白身上。
在姜白似有所感要看过来时他又悄然挪开视线。
对面的姜白眉眼微挑。
被茉语和姜白这么一大段,岑谣谣那说不清的情绪终于好了些,她还是不敢看祈成酒。
只扯过茉语率先挪动步伐:“先回客栈吧。”
茉语后知后觉察觉到不对劲,她小声询问:“怎么了?”
“没什么,别担心。”
岑谣谣闭了闭眼,就是被死去的记忆突然攻击,把她攻击傻了。
方才那一幕再度盘桓在脑海。
救命……
——
几人回到客栈时已经入了夜,岑谣谣没有回跟祈成酒一起的房间,反倒是来了茉语这。
茉语茫然:“小姐?”
不躲姜白了?
已经瘫着的岑谣谣叹了一口气,紧接着又叹了一口气。
今天茉语也累极了,不是身体上多累,是心累了。
她跟着瘫在另一张椅子上,也叹了一口气。
岑谣谣随手甩出一隔音术法:“姜白今天有没有哪里不对劲的?”
茉语皱了眉头:“没什么不对,除了最后拖延时间那会,其他时候都很配合,可就是因为没什么不对,我才觉得不太对劲吧。”
她思量着:“而且姜先生的情绪也很奇怪,他好像很高兴,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搞不明白。”
岑谣谣听言拍了拍脑袋:“先拖着,等我们把证人找到直接去顾家,到时候他要告密还是干啥都随便他。”
“也只能如此了。”
“哎。”
岑谣谣又叹了口气,她感觉现在麻烦的不是姜白了,是她欠的风流债啊。
思绪刚起,门前传来敲门声,还有祈成酒的声音。
“小姐,我们该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