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听不出起伏,却硬是给岑谣谣听出些别的意味来。
第40章
岑谣谣一下站起来,茉语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她开始走来走去,一会要跳窗,一会又要躲在床底。
嘴中还喃喃:“怎么办,怎么办……”
看在眼里的茉语沉默了瞬,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于是揉了揉眼睛再看,眼前这个上蹿下跳的人确实是自家小姐。
她联想到门外的声音,迟疑着出声:“小姐,现下如果要躲祈公子的话,可能不太行,祈公子修为不俗,我打不过。”
话糙理不糙,她也不打不过啊。
还在乱走的人缓缓停下,并扶额。
门外等了一会的人再次出声,声音更听不出情绪了:“小姐。”
岑谣谣深吸一口气,开了门。
门前的人神色不明。
她不敢抬头看他,只僵硬着四肢挪动,脚步声跟在她身后,然后是门关上的声音。
房间里已经布下隔音术法等,暗红妖力若隐若现,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柄。
她小幅度回头,却被人抓了个正着,她又马上转回来。
你可以的,这没什么,不就是耍了个流氓吗!她甚至还能再来一次!
她给自己打气,紧接着就要再次转头时——
“小姐,今夜可要探查县衙?”
什么?
她下意识接:“可,可以?”
“那县令身上有十一只鬼,最厉害那只类比修为应是筑基。”
他神色如常,面上没什么情绪,说的话也是正事。
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他没有说那样的话,她也没有想起一段醉酒的记忆。
他在粉饰太平。
她顺着台阶下:“那,那其余的呢?”
他动作一顿,接了她的话:“其余的没什么实力。”
岑谣谣原本高度紧绷的情绪缓缓松懈,她下意识思量着:“嗯……那夜探确实可行,我们打得过的。”
她回过头:“你应该打得过吧?”
祈成酒看着终于没再躲着他的人眸色一暗,他不着痕迹靠近:“嗯,打得过,天色已晚,我们现在就去?”
他将人揽在怀里,人在怀中后一直紧绷着的身体才有所松懈。
她一直在躲他,思及此他呼吸急促了瞬。
只能这样,只有将他的心思尽数遮掩,她才会容许他的靠近。
被一下抱住的岑谣谣不太自在,但暗红妖力蔓延上来,遮掩着她的气息,无不在告诉她这是正常操作。
于是她心里那点不自在也消散了,安安分分待在人怀里。
她再次被带着纵身一跃。
晚风拂过面颊,月色是唯一的光亮,四周不若白日喧闹,只有更夫打更的声音,抱着她的人也没有说话。
这么一安静,岑谣谣又想起了白日。
他现在是,是打算不再提还是?
一刻钟后二人落地县衙外,祟气在夜晚更为浓烈,在外看去里面一片迷蒙。
她看向身旁的人,刚想说什么时他看了过来,眼眸带着询问。
她赶紧摇头。
身旁的人神色如常,抱着她进了县衙,她闭了闭眼,将脑中那一团理不清的乱麻暂且抛在脑后。
算了不问了,正事要紧。
再次睁眼时眼中她已经一片清明,她回想白天观察过的地形,指了个方向。
“这边。”
灵力环绕在足尖,将她的脚步声抹去,暗红妖力也攀附而来,掩盖着她的气息。
二人快速挪动着来到县令官舍处。
官舍内没有点灯,旁边也没有小厮守夜,好似里面的人已经熟睡。
岑谣谣回头看了祈成酒一眼,得到点头回应后她缓缓推开了门,方一开门,祟气便铺面而来,祈成酒立时抱着人撤后。
二人退至前坪。
有一人在祟气中走出,正是白日见过的县令,却与白日见过的大不相同。
模样还是那模样,只走路姿态,神情,甚至动作都透着一股女气。
“果然来了。”
他出口的声音也是清润女声。
岑谣谣眼中闪过意外:“你不是县令,那你是县令身上附着的哪个鬼?”
“县令”却不说话了,径直而来,“他”五指成爪,指尖漆黑而锋利。
祈成酒轻巧抬手,暗红妖力挡得“他”不得前进一分。
“县令”倏地退后,“他”眼眸一厉:“金丹期,你们是什么人?来这又有什么目的?即是修士,便不可管鬼差该管的事,不怕沾染因果吗?”
岑谣谣长舒一口气,从怀里拿出那枚玉佩:“姑娘误会了,我只是来找人,你们如此急着灭口不也是不想我们告知鬼差?
“我们也没有告知鬼差的打算,不必如此剑弩弓张。”
“县令”面色顿了顿,像是在思量。
祈成酒向前半步,将岑谣谣护在身后,这动作不言而喻,若是打起来,他定然奉陪。
只金丹修为在前,若是打定是打不过的。
“县令”也明白这一点,“他”身形一晃,一鬼影从身上缓缓浮现,而周遭祟气也跟着环绕在她身侧。
随着她的现身,其余鬼影也纷纷显眼,齐齐站在她身后,是清一色的女子。
只不同的是她身后的鬼影通体莹白,并无祟气。
这……
为首的鬼俯身:“唤我月娘即可。”
县令也清醒了过来,因为被鬼上过身,他面色不太好,他习惯性搓着胸前玉佩,看过来的视线带着戒备:“二位请进。”
岑谣谣走了进去,房间依旧没有点灯,她坐在一侧。
县令坐在对面,他将脖颈处的玉佩拿下:“你们可是来自岑家?”
岑谣谣狐疑:“你如何知晓?”
县令垂着眼眸:“看到玉佩时便有猜测了,我也来自岑家,我父亲是岑家一外门弟子,生下的我却没有灵根,便被指派在二小姐院子做了小厮。”
岑家大多侍从都来自于此。
他继续:“大概是十三年前,二小姐要将一嬷嬷送到人间,需要一人伴嬷嬷左右,我便自请跟来,我没有灵根,本就想在人间生活。”
“那嬷嬷呢?”
县令:“嬷嬷她……”
他挪过头,看向那些鬼魂的最后,岑谣谣视线跟过去,只见最末尾的鬼发鬓斑白,眼眸却很清亮。
她缓缓走向前,俯身行礼:“竟是大小姐前来,多年未见,老奴险些认不出了。”
她竟已经故去,还成了鬼魂,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岑谣谣回礼:“嬷嬷不必多礼,我来此是有事相求,我想求嬷嬷为我证明身世。”
嬷嬷歪了歪头,却没有马上应声,只看着最前面沾了祟气的月娘。
岑谣谣觉得疑惑,也跟着看向月娘。
“大小姐,我去年便已经死了,能弥留至今不过是我心有执念还有这位姑娘的庇护,我也可跟您离开,但执念未消,我意难平。”
她苍老的声音好似蕴含着什么,仔细去听却又什么都抓不到。
“执念?”岑谣谣问,“嬷嬷执念是什么?”
这话一出,所有鬼魂齐齐抬头,沉沉地压过来。
祈成酒再次眸色一凝,暗红妖力跳跃在指尖。
一旁的县令率先打破平静,他眼下青黑,面上是如何也遮掩不住的疲惫,他的声音没有情绪起伏,却好像有千斤重。
“因为我们的公道,还没拿回。”
——
“然后呢?”
岑谣谣正挽着茉语往县衙走,她一早退了客栈的房,决定从今日便住到县衙去。
她应下茉语:“然后那县令就告诉我他们的对立面请了修士,他们打不过,所以这件事就拖了一年多,我便想着反正已经有修士参和了,那我们参与进来应该也不会乱了因果。”
茉语还是迷茫:“那姜先生……?”
岑谣谣继续点头:“嗯,姜白的事我也说了,她们说如果我们愿意帮忙,她们可以帮我们掩盖行踪,姜白就找不到我们。”
茉语回头,一撑着伞的女子稍稍抬头,抿唇对着茉语笑了笑。
她生得温婉,却面色惨白,气息也分外微弱,一看就不是活人。
茉语险些抓狂:“所以小姐你就给出了自己的精血?”
鬼本不能在白日行动,若照了日头没几日便会魂飞魄散,身有祟气的鬼也不例外。
但若能得一滴修士精血便会不同,修士的精血带着灵力,于鬼而言乃是大补,得一滴便如同有了生气,便能短暂在白日里活动。
岑谣谣面色有些白,她应得理所当然:“对啊,这位月娘姑娘有些特别的手段,能遮掩行踪,连金丹期都发现不了,我只是给出一滴精血就能摆脱姜白,这不亏。”
话是这么说,但。
茉语看向祈成酒:“那为何不是祈公子给?”
走在岑谣谣另一边的祈成酒面色不太好:“因为不行。”
他不是人类,修习的也是妖法,他的精血没用。
见茉语还要再问,岑谣谣摆摆手:“好了好了,左右现在是好的走向。”
茉语只好歇了再说话的心思。
县衙就在眼前了,岑谣谣站定在门前。
她一开始其实是不愿意的,毕竟她身有寒毒,给出一滴精血很可能就会让寒毒由此复发。
但听了她们的事之后就觉得,不过是一滴精血而已,算得了什么?
她们才是在黑暗中独行许久许久的人。
而在客栈最里的那间,有一身白衣的男子缓缓走出,视线挪动在中间两间房上,已经人去楼空。
他神色有一瞬的变换,却最终换回惯常的笑,他拦下路过的小厮:“小哥,请问可有见过与我一同的朋友?两女一男。”
他们一行人生的好,气质也佳,小厮自是记得。
他笑着应:“您那几位朋友已经退房离开了,不过为首的姑娘给您续了七天的房,说是让您安心住着。”
姜白面上顿了顿:“好,多谢。”
小厮应声下了楼,继续忙碌着。
而姜白缓缓闭眼,灵力铺散而来,找寻几人气息。
一刻钟之后,他再次睁眼,他面上的笑终于维持不住。
“竟连气息残留都无。”
他自请跟来本是想直接将岑谣谣带走。
后来发觉她修为晋升,便想知晓她用何办法压制了寒毒,便留了她三日,到了晋城后她行踪奇怪,他又好奇她此行的真实目的。
便想着如同宠兽一般放放也不无不可。
可她却消失的干干净净。
或许一开始就错了,就该直接将她抓回,剖开研究。
他收回一无所获的灵力,耳边在这时传来一楼食客的交谈声ῳ*Ɩ。
“听说了吗?那闹鬼闹了一年多的秦家近来又在招道士了。”
“啊?他们家的事还没了啊。”
“那可不,那可是十几条姑娘的命,能放过他才怪。”
“哎,要不是他们家出了个贵妃娘娘,哪能这般嚣张。”
另一道声音陡然加大,带着警告:“可别,指不定附近就有秦家的眼线。”
那人不忿,声音却确实小了下来,他嘟囔着:“这世道如此,还不让人说了……”
姜白神色一顿,鬼?
这世上能彻底抹去生人气息的,也只有鬼。
他又想到昨日感受到的祟气,心里逐渐有了思量,他下楼走到食客跟前,面上重新带上笑:“请问,这秦家如何走?”
第41章
今日的县衙格外奇怪,当值半天的捕头终于得出这个结论。
具体哪里奇怪他也说不清,一切要从从早上点卯开始,首先他们不苟言笑的的县令,今日竟是笑着的。
配着眼下青黑,不显和煦,倒显得几分可怖。
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竟然县令露出如此可怖的笑。
二是县衙后的官舍突然不让进了,说是县令的亲戚来小住。
县令不是无父无母,唯一的像亲人一样的嬷嬷也在一年前离世,哪来的亲戚?
而其中最最奇怪的,就是他禁不住好奇去了一趟官舍,官舍不大,除了县令住的便只剩下三间空屋。
可里面却传出了十几个人的声音,还全都是女声。
不仅如此,在他进一步靠近查看时有人发现了他,紧接着他浑身一凉,直接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他正躺在公堂上的椅子上,笑着的县令站在他面前,问他是不是做噩梦了。
那一刻他以为自己已经到了阴曹地府。
但周围场景过于熟悉,无不在告诉他或许那就是一场梦吧,他于是反应过来起身给县令行礼告罪,自己不是有意在这睡着的。
县令也没有责怪他,只嘱咐几句注意身体便离开。
但那真的是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