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舍内的岑谣谣摆弄着地上的玉石:“这是对了还是没对。”
才解决了误入捕头的月娘回来,她感受了下身体的变化:“好似有用,又好似没有。”
岑谣谣又看向祈成酒:“这法阵到底行不行?”
祈成酒摇头:“我并未试过,只记忆里有这样一个可停留鬼魂的法阵。”
是的他们在搞一个法阵。
这十一只鬼中只有月娘有祟气护身,又得了她的精血能行动自如,其他鬼在白日时都只能俯身在县令身上。
这实在不是什么好办法,等下公道没拿回,县令就先死了。
所以岑谣谣就想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这些鬼魂有个住所,于是祈成酒便提了这么个法阵,不过他从未用过。
问他从哪来,他说是血脉传承,跟他用的术法一样是存在记忆里,生来就有的东西。
她完全听不懂。
县令在这时走了进来:“捕头那边解决了。”他身上不断浮现着鬼影,鬼影叽叽喳喳着。
“岑姑娘可是好了?”
“我真是迫不及待要出来了。”
“如何了如何了?”
……
吵的岑谣谣脑袋都大了,那捕头被吓到不是没有缘由的,她赶紧抬手阻止:“马上马上!先安静一会,马上就好!”
她扯过祈成酒:“快来看看,是不是哪里没摆对。”
祈成酒于是依然再端详玉石,视线一寸寸扫过,直到角落一不起眼的地方,他抬手将那枚玉石摆正。
他:“应该好了。”
岑谣谣引入灵力,灵力顺着玉石一个接一个连接着,直到构成完成图案,完成图案的那一瞬,灵力连同玉石一同融入地面。
紧接着整个房间都亮了瞬,月娘也轻轻出声:“好像可以了。”
她能感受到魂体凝实了些。
月娘话音一落,县令身上的鬼一一浮现,原本半透明的魂体落地或缓缓凝实。
她们很高兴,一一站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你摸摸我的衣服,我摸摸你的衣服,面上都是新奇。
落在最后的嬷嬷走到岑谣谣身前,她面上笑着:“谢谢您,姑娘们已经很少这样高兴了。”
岑谣谣摆摆手:“举手之劳。”
嬷嬷缓缓转头,身旁的人面上也带着笑,只不同的是她眉眼明媚,眼眸亮的惊人,让人移不开眼。
“大小姐,太一样了。”
岑谣谣诧异转头:“什么,什么不一样?”
嬷嬷却不再回答,只默默退回了姑娘中间。
搞不懂。
一旁不再被鬼压着身体的县令浑身轻松了些,只心里却没有,他挂了一早上的笑已经收回。
“我留在秦家的眼线来报,秦家那边来了一厉害修士,比之前的都要厉害。”
在此之前秦家与县令这边抗衡的修士乃是一筑基期的散修,若是打起来,与月娘差不多五五开的样子。
新来的比筑基还厉害,不会是金丹吧?
岑谣谣面上的轻松也跟着褪去,那怕是不好办了。
本来他们这边有金丹有筑基,对付秦家绰绰有余,现在秦家多了一个金丹期,就又变成了之前分庭抗礼的局面。
此前县令和月娘就是这样跟秦家纠缠了一年多,月娘杀不了那孙子,秦家也奈何不了月娘。
她却没有这个时间耗。
这时有小捕快来报:“大人,秦家来报案了。”
这……
岑谣谣看向县令,县令摇了摇头,表示不知缘由。
他扬声:“来人是谁?”
“是秦家的小公子秦安。”
秦安这个名字一出,房中的所有姑娘齐齐安静下来,她们面上的笑尽数褪去,魂体也忽明忽暗,隐隐有变红的迹象。
秦安,是她们活着的噩梦,死后也不得解脱的源头。
祟气猛地上涨直冲天花板,原本温婉的月娘变了脸色,姣好的五官硬生生瞧出几分可怖。
岑谣谣及时站出来,她先把月娘安抚好,又朝着姑娘们挥挥手:“别急,我们先去看看。”
一行人来到公堂,岑谣谣和祈成酒躲在暗处,保险起见,暗红妖力浅浅覆盖在二人身上遮掩着气息。
那名唤秦安的人坐在公堂上。
是的,坐着,因为他姐姐是贵妃,他便有了能在公堂有坐席的特权。
他一身昂贵锦袍,身后跟着三五侍从,皆身有佩剑。
他打开手中折扇,面上尽是闲适:“大人,许久未见,身体可还好?”
县令端坐交椅之上,他公事公办:“来人所告何事?”
秦安手中折扇倏地合上,他往后指了指:“带上来。”
一侍卫模样的人抬上来一血肉模糊的男子,一身麻布衣衫几乎被血液浸透。
他声音却是如常:“大人,这小奴偷了我的东西,人赃并获还想逃,我家小厮出手也没个轻重,便这样了。”
县令面色一变,惊堂木猛地拍下:“秦安你!”
秦安从容应下:“大人怎么还急了,难不成大人还是对我有偏见?就像一年前那般,拿着莫须有的证据要来抓我。”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轻笑出声:“如今这等偷盗小事我都来报案了,大人还是放下成见,放过秦某吧。”
他又挥了挥手中折扇,另一侍卫扔下一包珠宝。
“这是证据,大人可一定要秉公执法啊。”
说罢他径直离开,他方一迈步,县令便一下起身走到堂中,将那血肉模糊的人扶起。
“啊对了,”临到门口的秦安将将站定,“大人真的觉得,您找来的那些人,能帮到您?”
话音落下,他也消失在门口。
岑谣谣与祈成酒对视一眼,很显然对方也得了他们这边的消息。
她走出来,看着血肉模糊的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下手也太……”
“去请郎中。”
有捕快匆匆离开,又有捕快匆匆而来,将地上的人小心抱起。
县令的声音听不出起伏:“这是我在秦家最后一枚眼线,今早才来报过消息,秦安这是在示威。”
就像当年一样。
少女鼓足了勇气前来报案,一个接一个,她们的证词触目惊心,有的人甚至从十三岁开始便被虐待。
他前十几年生在修仙世家,后十几年读书考官,从未遇到过如此恶心之事。
他于是聚集了这些少女,找寻证据,保护证词,而就在写折子上报的那一刻——
她们全都死了。
包括他如同亲人一样的嬷嬷,作为警告震慑一同被杀了。
而始作俑者没有一点悔改,甚至带着少女们的尸首来到他面前,再随意安一个偷盗的罪名,逼他结案。
只因为他是贵妃弟弟,在这小小的晋城便能一手遮天。
“县令?”
他缓缓回神:“我没事。”
郎中已经请来了,县令跟着郎中往外走,岑谣谣看着明显低落的人默了默。
她回头看向祈成酒,祈成酒也看着她。
“你想帮她们。”
她往官舍的方向挪动脚步:“算是吧,不过我本意是帮嬷嬷完成执念,然后带走她。”
脚步声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他没再接话,只这样跟着。
寒风吹过,有些微的凉。
她搓了搓胳膊:“而且也应该帮的。”
虽然这个世界烂透了,公道只存在话本里,但她心里自有一杆秤,世间没有公道,但她心里有。
有手攀附上来,滑入她的指尖,随着这动作而来的还有缓缓滑入经脉的暖意。
是他的妖力。
她恍然抬眸,却听见他说:“你失了精血,寒毒随时会反扑,我的妖力能帮你。”
他说的冠冕堂皇,好像没有一点私心,手却捏的很紧。
她心口一动,视线却挪开,面上也装作无常:“祈成酒,你为什么要帮她们?我帮这些姑娘是因为我想帮,你呢?你又是出于什么原因?”
祈成酒神色一动,手捏的更紧了。
他本不想帮她们,他甚至不明白岑谣谣为什么会留下,还付出精血。
他以为不过一个鬼魂,直接绑了就是,哪里需要执着什么执念。
但这是岑谣谣要做的。
他留下,只是因为岑谣谣要留下。
可这些话说了,她又要躲。
他看着两人只见尚且存在的距离眸色一暗:“没什么原因。”
他听见自己这样说,脚步不可抑制地加快,缩短着二人之间的距离。
岑谣谣没想到是这么个回答,她诧异回头,却不曾想自己这么一停,竟直接撞进了人怀里。
而被撞人的手就这么顺势搭上来,落在她腰间,力道依然很紧。
第42章
她:……?
她莫名觉得不对劲,总觉得祈成酒面对她好像蒙了一层纱,说的话和做的事非常不统一。
可具体说哪里不统一呢,他做的事又件件有缘由。
比如现在。
方才还紧紧抱着她的人缓缓撤开:“撞疼了吗?”
好像拥抱不存在,只是她撞了进来,他顺势扶住,就这样而已。
她鼻尖因为疼痛耸了耸,立时有手触碰上来,手的主人弯腰倾身,一张俊脸离她极近。
“可是撞到了这里?”
她心里那点不对劲更大了。
她狐疑:“祈成酒你,你有点奇怪。”
离她极近的人眉眼微动:“嗯?小姐为何这样说?”
他的声音好似掺杂了别的什么,听得她耳缘一热,她挪开目光:“没什么。”
她兀自走着,却又想起了些别的,说起来那天小巷之后,他就好像什么没发生一样。
可她终究是想起来了,那段记忆结合者小巷发生的,时不时就出现在她脑海,每每想起心口便不自觉发烫。
她再度转头,对上的还是那双眼眸,让她想说出口的话一下停住。
“小姐!”
迎在门口的茉语挥手。
算了,还是不提先,她总归也没有想的很清楚。
“来了。”
她应下茉语,率先加快了步伐,走近她才发现月娘也在一旁,没有撑伞,她当即拿过门旁边的油纸伞撑起来:“月娘怎的不撑伞?”
月娘嘴唇紧紧抿着:“秦安来是为何?”
岑谣谣想到那个被打的面目全非的人,又看着跟前明显心绪不稳的姑娘,选择隐瞒:“没什么,就是他那边也得了消息,今天不过是来试探的。”
她推开门,将月娘推了进去:“大白天的不撑伞站在外面做什么?削弱了自己还怎么手刃仇人?”
被推进门的月娘垂下眼眸,屋里的姑娘们齐齐围上来,围在她身边。
“月娘别担心,都会好的。”
“就是就是,恶人有恶报,我们反正也等了这么久,不急于这一时。”
“别担心……”
见人情绪有人安抚,岑谣谣便独自坐到另一边开始思考。
秦安能这么有恃无恐,说明他新得的修士很强,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修为,也不能托大。
她原本打算今夜出其不意,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如今看来可能是不行了。
要不智取?
今天匆匆跟秦安打了个照面,虽然他看着不着四六,做派也是贵公子模样,却不像是没脑子的。
智取也不好整。
姑娘们一个接一个安慰,月娘也冷静了些,她揪着衣袖:“这两天未曾去秦家蹲守,也不知道有没有新的姑娘被他抓去。”
岑谣谣耳朵一动,她稍稍抬眸:“意思这一年其实秦安从未停止过找新的姑娘,只是都被你们阻止了?”
月娘点头:“秦安最喜眉眼生的美的良家女子,他看中谁,若人不从,便会直接将人掳走。我们蹲守在秦家附近,瞧见被掳女子便会救下,再杀了他掳人的侍从,此类事情才少了些。”
“所以,其实掳人这事秦安已经一年没成功过了。”岑谣谣思量着,“他应该不只会掳人吧?”
这样明显变态的人,一个方法不成便会想另一个,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话一出,月娘声音缓缓沉下:“他自是有别的法子,掳人不成他便诱,靠着皮囊和家世诱得姑娘痴心与他,等一切发生后,他展露真面目,那会却已经晚了。
“这些姑娘我们也劝过,有的劝动了,有的却劝不动。”
懂了,禽兽做不成就做披了渣男皮子的禽兽,总有恋爱脑往上凑。
岑谣谣若有若思:“如果是这样……”
这话一出,祈成酒率先皱了眉,他少见地开口:“不可。”
岑谣谣抬头:“为什么不行,你觉得我眉眼生的不好看?”
祈成酒上前一步:“你分明知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
“可这需要你以身犯险,为何要把自己放在危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