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那医院里面全躺着死人的尸体，吓死个人，谁还敢去医院看病啊！”
白珑想，她敢。
要不是因为裤兜里没钱，她能一直住在医院直到把病看好。
和死人在一起算什么，她甚至有点怀念她曾经的死人同事。
不知道什么时候，白珑突然注意到周围的视线慢慢集中在她身上。
那些目光算不得友善，透露着明显的嫌恶。
“那畜生怎么到这来了？脏成这个样子……别是得了什么传染病吧……”
“她怎么没猝死真是……还赶到城里来……”
“本来最近死这么多人就很晦气了，还碰到她，更晦气了……”
这都是对原主的恶意，但白珑却有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了幼年被排挤的时候……
她和原主一样，也是孤儿。
从小到大，从学校到工作，白珑受到的恶意和现在不相上下。
但她现在顾不上他们这些人，白珑从小就知道只有活下去才是真的。
她心里默念都是小垃圾，目的明确走到了一处位于巷角的店内。
她来买药。
她想活下去。
这家店很隐蔽，她在门口缓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
一路过来也有其他药店，但都对原主大门紧闭。
老塔的店是垃圾星上这么多年唯一对她开放的店。
吱呀一声，陈旧生锈的店门被推开。
店内一片昏暗，只有一盏微弱的橙黄灯光随风轻晃。
灯下有一老人缩在摇椅上，正在看星环屏幕。他听到动静眼都没抬，直接拿出了一个小瓶。
“最近纯铁不值钱，下次药就要涨价了。”
白珑注意到老塔戴着星环的手上有道不小的伤口，结了一层薄薄的痂。
垃圾星上的人身上有伤口根本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她怕暴露自己不是原主，沉默着把腰间坠着的破布袋放在桌上。
白珑来的路上发现了原主身上的这袋子，里面是零碎的铁块。
听老塔的意思，原主之前应该就是靠在垃圾场捡废铁换药的。
老塔看了眼那袋子，视线在白珑身上一晃而过。
女孩身形瘦小，露在外面的手皮肤苍白，青紫交错的血管微凸在皮肤上，仿佛随时都会突破那一层薄薄的皮炸开。
营养不良的仿佛下一刻就能死掉。
他视线在白珑腰间另一处顿了顿，收回视线语气不变：“这钱袋子也一道给我吧，你去那边架子上挑个别的。”
白珑注意到了腰间钱袋子上的血迹。
西蒙是逃犯，钱自然不能转成虚拟货币存进星环账户，而是装在钱袋里。
她没多问，直接转身转身从旁边的货架上挑了个最大的漆黑钱袋子。
她喜欢大的，大就是好，多就是美。
拿了药白珑没着急走，准备等雨小一点再回原主在垃圾场的住所。
或许不能称之为住所，毕竟只是一块由废弃铁架搭起来的简陋空间。
白珑坐到店门后通风处，往嘴里送了颗药。
体内仿佛挤作一团的脏器慢慢归位，牵动神经的眩晕感也缓缓散去了些。
身体的疼痛缓解后，迟来的疲惫席卷了她全身。
正当她昏昏欲睡的时候，老塔那边传来动静。
老塔摇摇晃晃从柜台后走了出来，脚步缓慢地朝她走来。
白珑觉得有些奇怪。
虽然老塔年纪大了，但看他身子骨十分硬朗，眼下怎么倒是动作迟缓了起来。
灯光昏暗，但白珑注意到老塔黝黑的皮肤似乎隐约泛着一层青绿色。
没等她想明白，身体本能的警觉让她一个俯身躲过了老塔袭来的嘴。
但也只是这一个动作，就让她心口一阵绞痛。
涎液顺着獠牙滴落在地，老塔眼球凸出泛着诡异的死白，肢体僵硬朝着白珑张开尖锐的獠牙。
这还是老塔吗？或者说……
这还是人吗？
货架被老塔大力撞翻，白珑捂着再次渗血的伤口堪堪躲开，但左腿被倾倒的货物压住不得动弹。
剧痛顺着脚一路向上蔓延，像是蜘蛛网缠绕她的全身。
腿好像断了。
老塔暴起，朝她冲去。
眼看尖牙就要刺破她的皮肤，被咬下一块肉绝对没命了。
白珑握紧了手中的匕首，用力上刺。
匕首划破软物的触感传来，一阵温热迎面泼洒在她身上，粘腻腥臭。
巨大的冲击力下，匕首穿透了老塔的太阳穴，血液顺着匕首蜿蜒而下。
心脏猛烈地跳动，白珑大口呼吸，慢慢平复了生理的战栗。
店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白珑透过门缝隐约可以看到外面。
城区的入口处有几个人摇摇晃晃的身影，其中有个人非常眼熟。
横跨半张脸的刀疤……
是西蒙。
白珑蹙眉。
她确定自己刚才没有摸错，他应该死了才对。
那现在站着的人是怎么回事？
星际都流行死而复生的？
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但没给她时间细想，她看到城区入口处的人突然爆发了一阵喧闹惊叫。
现场一片混乱。
白珑离得远，但她还是看到那一闪而过的泼天鲜红。
人们四散逃窜，慌乱之中无数人摔倒在地，皮肉鲜血翻飞，凄厉的尖叫声响彻。
暴突脱垂的灰白眼珠，青灰色皮肤上遍布蛛网般紫色血管，锐利外露的尖牙不是人类会有的。
他们和老塔刚才的样子一样……
那是……什么？
冷风挟裹着雨水传来一阵阵腥臭刺鼻的气味。
城区四处都爆发出了绝望凄厉的叫声，大半个城区陷入了未知的恐慌中……
白珑无力靠坐在地，眼睁睁看着逃窜的人们被那些怪物抓住，狠狠撕咬着他们身上的皮肉。
不过眨眼，被抓住的人身上已经看不出好肉，像是烂肉碎骨一般躺在地上。
雨水倾倒而下。
白珑突然感到一阵难忍的头痛，像是有一只手在她脑中翻搅，身体忽冷忽热，眼前一阵昏黑模糊。
用最后一丝力气关上门，按下门边的电子操纵板锁门，玻璃门后落下一道金属制的卷帘门，将她和外界隔开。
白珑彻底昏死过去。
第2章
骨肉仿佛被拆开重组，体内每一滴血液都咆哮着要奔涌而出。刺骨的寒冷和烧灼的滚烫在皮肤肌理间交错游走。
人痛到极致，便是一丝声音也发不出了。
白珑蜷缩成一团，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难看，毫无血色。
呼吸弱的好像下一秒就会消散。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白珑才觉得被痛到抽离的意识重新回到身体。
眼前一片昏暗。
腥气的味道一阵阵刺激着她的神经。
白珑无力垂落的手指动了动，感觉唇间干涩，喉中泛起腥甜。
水……
想法刚生出，她就感觉手指似有清凉抚过，不一会儿半个手掌都感受到一股流淌着的冰凉。
努力睁开疲惫的眼睛，白珑看到右手底部有一摊透明的水液。
没等她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头顶突然洒下一道明光。
“这里还有人！”
“先别冲动……”
三个人全副武装逆光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看就制作精良的长刀。
不像是垃圾星的居民。
白珑力气尽失，现在抬头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大动作。
她只能看着三人中一个国字脸男人拿着个像是手/枪的仪器，贴在她的眉心。
“滴！”
冰冷的机械音自仪器中传出。
“是正常人。”手持仪器的男人紧皱的眉头松开，紧握长刀的右手也放松了些。
眼前的这个女孩过分瘦小，看起来完全没有威胁性。既然确定没有异变，他的警戒心自然放下不少。
“没有其他人了。”另外两个武装男人在店内检查了一圈。
“有个老头，死了。”其中矮个子男人指了指自己的脑门，眼神在白珑身上落了一瞬：“估计是偷跑进来的……”
他们不觉得这个瘦的像纸片一样的女孩有单独应对老人的实力。
虽然年纪大了，但老塔一身腱子肉，足足有两个白珑宽。
能在垃圾星拥有自己店铺的老人，身手肯定不差。
国字脸男人离开前顿了顿，没回头道：“还能走就到市区东边的避难所去。”
说完这句他大步离开。
在外面等他的另外两人随意看了眼白珑，不像是在看个重伤的人，更像是在看路边废弃的破烂般。
“大善人，我们没时间管他们死活，赶紧解决了回去了。”
“这垃圾星真不是人待的地方，空气里全是垃圾，我多一秒都受不了。”
言语间满是嫌恶。
国字脸没再说话，快步和他们离开。
“和她多废话干什么，反正也走不了……”
白珑在原地缓了很久，才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
她支起身子，看到外面一片荒芜。
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城区的建筑上满是四溅的深红色血迹，甚至还可以看到零星的肉沫黏在其中。断臂残肢七零八落坠了满地，血液早已凝固，如野兽撕咬后的伤口更加清晰。
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口鼻瞬间被血腥气填满，她难挨地皱了皱鼻子。
太浓了……
她这身体好像五感很灵敏。
白珑捡起了掉落在地的药瓶，视线落在了面容扭曲的老塔身上。
他暴突的双眼死死盯着面前的一块地，额角的伤口凝结出深红的血痂。
老塔是垃圾星唯一一个和原主说话的人。
他……是个好人。
白珑手指摩挲了下，把老塔已经半僵冰冷的身体拖进了柜台后，帮他整理了衣服。
自小就孤身一人的她对任何环境都能很快适应。
“咚！”一声闷响，紧接着白珑觉得自己脚尖被轻轻撞了下。
纯黑色的细手环，是老塔先前拿着的星环。
屏幕还停留在他最后看的界面，一张长方形的票状物静静悬浮在空中。
星环可以三维立体投影。
那张票看起来很普通，除了正面有个图样标记之外，整张票全黑。
奇怪的是这星环没有因为离开主人锁住，倒像是本就无主的东西。
这不是老塔的星环。
白珑反应过来。
思量片刻，她将这星环戴在左手，西蒙的星环戴在右手，用袖子遮住了两个星环。
悬浮在空中的电子票也在触碰到布料的瞬间消失不见。
白珑试图合上老塔怒睁的双眼，但她用了大力也没合上，反倒是有进一步破坏遗体的迹象。
她不得已放弃了。
等体力恢复了些，白珑合上老塔店的门，将他连同他经营一辈子的店一起封存。
深深看了眼老塔的店，低头默哀后，她转身跑离小巷。
城里现在一片混乱，倒是没人管白珑了。
脑子还是昏昏沉沉，她眼前的画面好像都被蒙上了一层薄雾看不真切。
白珑还记得刚才国字脸说的避难所，勉强打起精神朝东边移动。
耳边一片喧闹，依稀能听见“猝死”、“变异”、“吃人”等字眼。
先是西蒙，再是老塔……
白珑总觉得有什么是她错过的，但脑子里一片浆糊想不出。
抬手摸了摸额头，触手滚烫。
她在发烧。
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一路上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古怪的尸体也不知道是人还是怪物的。
虽然城区内有武装者队伍清理怪物，但人被咬后异变的速度比他们清理的速度更快。
白珑眼前有一“人”摇摇晃晃走来。
裸露在外青紫带血的皮肤，暴突泛白的眼球，还有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虽然看不太清，但白珑还是认出那人是先前避她如蛇蝎的人。
以往尖酸刻薄的中年女人此刻无意识张着嘴，粘腻带血的口水挂在丛生的牙间，一阵冲天的腥臭自她口中传出。
女人有只手不正常的扭曲，但她丝毫不察，以不符合臃肿身材的移速朝白珑扑来。
白珑咬牙，强撑着侧身一翻躲开她的扑击。
女人一击不成，立刻扭身，挥动着松垮如烂肉的双臂朝白珑奔去。
体内一阵阵热浪涌动，倏尔又有一股股冷气泛起。
仿佛有股不明的气，在白珑体内横冲直撞寻找出口却不得。
白珑握紧了手中沾血的匕首，抬手死死抵住女人大张的嘴。
野兽般狰狞的牙齿距离她不过一指的距离。
眼看没有咬到猎物，女人怒吼一声，挥动双手朝白珑劈去。
漆黑的指甲几乎有半个手掌那么长，完全不像是人类会有的手。
匕首在女人口中划了道口子，伤口流出来的血滴在白珑手上。
血，是冷的。
半凝固的血液更像是怪物作为人类时体内残存的血液，失去了人类该有的温度，不过是一片粘腻。
柔软的口腔被划破，女人却像是感觉不到痛，攻势丝毫不减，四肢并用紧紧盯着白珑。
白珑身上无力，刚刚抵挡那一下已经耗费了她大半力气。
再来几次怕是就只能等死了。
她扭身，拖着断腿在废墟中艰难穿行，试图用地上的石块尸肉拉开和女人的距离。
耳边嗬嗬喘息的声音越来越近，腥臭的味道几乎要将她熏死。
女人獠牙近在咫尺，白珑下意识伸手阻挡。
只差一点……
白珑额间冷汗滴落，觉得自己怕是难逃一劫。
但下一秒，就看到距离她身体不过一线距离的怪物以面戗地，狠狠摔了个狗吃屎。
白珑：……
怪物：……
白珑半刻不敢停留，视线在怪物脚下一晃而过，隐约看到软烂的尸块上有不知哪来的清亮水液。
……哪来的水？
她来不及多想，一刻不停朝大路上赶去。
路上有警戒的武装队伍。
明明只有几百米的路，她却花了很久才走到。
说是避难所，但也不过是几块钢板堆起来的四方空间。
